看來中音的校園面積也很有限,確認出身份的楊景行被保安跟著指路還沒走多長一段,就有人迎面而來,腳步比較快但也還算不上小跑,有些胖的臉上毫不喘氣還很燦爛:“楊主任,歡迎歡迎。”
雖然完全不認識,楊景行也笑得好久不地伸手:“謝謝。”
“我姓劉,綜合科劉智勇。”也就三十來歲的男人用力搖動手臂:“歡迎楊主任。”
楊景行也重復:“謝謝,打攪了。”
“上午接通知就一直在忙。”劉志勇好像是對保安擺了一下手,表情和視線沒離開客人:“還是考慮不周,聽說楊主任平時都己開車也沒確認,其實司機和車都是待命的。”
楊景行陪笑:“不需要麻煩。”
劉志勇理解成:“楊主任沒介意就好,請走這邊…遲院長上周三出差去法國了,下周二才能回來。現在那邊還早,我過一會再跟他匯報這個喜訊。”
楊景行都不好意思:“沒必要打擾,有找機會還想拜訪遲院長…”
劉志勇好像也知道客人是第一次來,不耽誤走路地遠近簡單介紹一下,中音也有老舊的矮樓和高大的新樓…可是兩個人離辦公樓越來越遠了,楊景行也不好問。
還來不及感嘆房齡超過二十年的家屬樓的單價已經打破七萬一平,楊景行就看見了更不得了的,好大一個廣場,廣場那邊是紅墻青瓦的古建筑,前面兩個大石獅子分坐兩邊,正中一字排開站了一隊人氣勢非凡似乎穩坐中軍帳,在獅子的外圍一些還有四個保安嚴陣以待的樣子…這要不是周圍還有零星的像是游客或者學生,楊景行準會被嚇壞。
雖然有些閑雜人等看熱鬧,但當局者周圍確是一片肅靜之感,劉志勇不再說話而且還放慢腳步,讓楊景行不知不覺中當了出頭鳥。而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邊等著的五個人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明顯得更加氣定神閑,居中的雖然禿得嚴重卻還增添了些不怒自威的路數,而他們的注意力又都放在來人身上不松開。
人家三男兩女平均年齡肯定四十歲往上而且隊形整齊正裝筆挺圍巾飄飄,楊景行單槍匹馬還穿著一件騙女大學生握手的裝嫩灰黑色套頭衫,實力懸殊得根本沒懸念呀,于是楊主任就變成了咧嘴笑明顯示好,步子也加快透出歡快而不是對抗。
年輕人還是很識相嘛,對方居中的頓時樂起來了,穩沉往前兩步抬手中氣十足:“歡迎!”上身微微后仰以突出本不太明顯的將軍肚,真是志得意滿。而他兩邊的四位呢,都或多或少朝中間轉身以表明并沒放松對來人的注意力,神情甚至更顯迫切。
這豈止是人才屋檐下,楊景行根本是魚肉嘛,他也算能屈能伸了,一臉喜慶抬雙手上去:“您好秦書記。”
“歡迎吶!”秦世貴格外語重心長似乎有暗示,另一只手也搭上楊景行的手背,邊搖邊拍邊直視。
還是太年輕,才對視兩秒楊景行就敗下陣來,一抽手去找秦世貴左手邊也是這里唯一他見過面的人看能不能攀點交情:“馮教授好。”
不光見面喝過茶還打過電話的,著名琵琶演奏家中音副院長的女教授對楊景行就明顯溫和,笑一笑:“歡迎。”
“我來介紹。”秦世貴示意站在馮教授左邊看起來年紀要稍長一些也穿得更華貴些的中年女人:“這就是央音民樂系負責人,周莉華女士。”
“周主任您好。”為了表示自己不算很門外漢,楊景行還要來點久仰的話:“您去年到過浦音,我當時不在浦海沒聽到您的講座很遺憾。”
臉上粉比較厚的周莉華依然能豐富表情,臉上熱情變好奇又轉凝重再驚喜:“九月份,做了個關于中國近代音樂史遺珠的交流,講得粗淺,但是浦音的學生都給我十分良好的印象,其實這些年我造訪浦音不少次了…”
秦世貴也和旁邊幾位一樣很支持同事地邊聽邊點頭,書記還要幫腔自己人:“對,周主任對國樂研究精深,這是我們的交流處趙起昇主任。”
楊景行也快速換目標:“您好。”
對比浦音國際交流處負責人的文雅體面,中音這位的長相和動作都稍顯粗獷:“熱烈歡迎,秦書記等你很久了。”手掌握得不輕手臂抖得更用力,胸前裝飾的長圍巾起了波浪。
還比約定提前了半小時的楊景行又得:“很不好意思…”
秦世貴很不在意還更燦爛地介紹下一位:“音樂學系和音樂學教研所負責人…”
楊景行主動:“范教授您 好,我同事尤尚彥是您的學生,他經常說起您非常敬重您。”
這位本來表情平和的五十來歲男人就也燦爛起來:“歡迎楊主任。”
旁邊人好像也知道這層淵源,都樂見恭喜表情,只有周莉華有點不滿:“楊先生還有同事也是我的學生呀!”
楊景行馬上重視表情,但是也不能想太久:“您提示我一下。”
“遲曉梅。”周莉華擲地有聲接近質問語氣:“是不是?”
浦海民族樂團主團的年輕高胡演奏員,跟楊顧問都沒打過幾次照面更沒單獨交流過,而且這周莉華好像也不教表演呀,不過楊景行還是樂起來:“對對,是我疏忽了。”
周圍人陪著好笑,不過這時候廣場上原本散落著人也被這幾位的裝模作樣吸引了注意力,學生模樣的情侶明顯要走到更近一看究竟,而牽著小朋友散步曬太陽的父母就只是順便瞧瞧把戲。
雖然幾位保安已經縮小了工作圈而且總共不到二十個周圍群眾都沒有表現出什么不合適的意圖和舉動,但這情況也算是眾目睽睽了,衣冠楚楚的人可不能光是打哈哈,只見秦世貴果斷向前一步再半轉身,伴隨這響亮一聲:“好。”
中音人都及時停下口中和臉上的話題,注意力全向書記身上集中。可楊景行的站位有些尷尬,跟書記面對面平起平站了,好在他也有點經驗了,鎮定側后退一步就把自己放在圍繞在書記周圍的隊伍中的外沿。
“今天,我們在這里歡迎我們杰出的音樂家,楊景行。”秦世貴邊打開聲腔邊笑迎八方客,脖子轉動得很領導,視線兼顧了圍觀群眾:“儀式搞得非常簡單,因為楊景行到央音來,也來得很親切很隨和,像老朋友,像回家一樣!”
是呀是呀,旁邊聽訓的這幾個包括楊景行都不由得笑得更溫暖了,倒是好幾米外的年輕父母在嚴厲警告小孩子不準再嚷。
為了給初次見面的人醞釀友情的時間吧,秦世貴穩重扭頭看了一眼那紅墻青瓦,再繼續給大家說明:“兩三百多年前,這里是清朝的官邸、王府,這里經歷見證了,啊,那些興衰榮辱…”
真是失敬失敬,楊景行要再瞻仰兩眼這房子。
納蘭明珠和珅光緒什么的,秦世貴只要報幾個名字就能讓浦音人沒臉再提自家校園里也有歷史建筑,而且書記的重點并非老黃歷而是新中國,尤其是這里作為中央音學院音樂廳以來迎來送往過的中外音樂大家都是如雷貫耳,穩穩把賀綠汀音樂廳壓一頭后秦書記都不枚勝舉:“…等等!可是今天不同以往,我們不是等一場美妙的音樂會,也不想聽一堂精彩講座。今天,我們在這里迎來的是一種精神,是一種理想,是一種信念…”
楊景行視線開始飄忽似乎是在找精神和信念在哪,還是那幾個中音領導更能領會書記的講話,都聽得更有精氣神了。
秦世貴的欣慰停頓視線應該是在表揚那幾個也完全進入捧場狀態的學生,再對浦音人擲地有聲:“開拓進取的精神…”
這個停頓應該是卡殼了,畢竟話題太勉強。周莉華反應最快,臉上燦爛變嚴肅,繃緊了嘴唇用力小幅度點頭,給書記加油打氣呢。
秦世貴在更多人似乎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又接上了:“崇高無私的理想,堅定不移的信念!”
中音人都厲害呀,書記重音剛落旁邊就開始熟練鼓掌,連準備照相的學生也趕緊握起電話使勁拍手,一張張臉上不僅不見一絲尷尬還都是熱忱。楊景行終究還是火候不夠,雖然也拍手但神情還沒那個跟風的五六歲小孩子真誠自然。
秦世貴自己拍手的方式是左掌平攤右手在上面開合幾下,顯得挺節約因為還沒說完:“這些東西,比音樂才華更寶貴,更堅實。所以在這里,我們以很簡單同時也是最特別的形式歡迎楊景行到央音來,再次歡迎!”
楊景行也想跟著鼓掌的,可是秦世貴的手已經伸過來了,他只好連忙接住了也稍用力點搖一搖:“謝謝您,愧不敢當。”還好這人少,巴掌拍得再用力也淹不住說話聲。
“當得起。”秦世貴還是明說一下:“早上還不知道你就在平京,各部門都比較倉促,我說那干脆不準備了,特事特辦嘛。”
周圍人示范這里應該稍微打哈哈,可楊景行笑不出來:“特別慚愧,這么多受我尊重的老師和前輩一直沒機會正式拜訪,今天還打擾周末休息。”
幾位老師前輩踴躍從各自的角度勸慰客人的愧疚,周莉華的觀點又比較快地得到其他人的認同,就是的確 早該來的,不過這事也跟音樂一樣,鋪墊和醞釀也更激發人的期待,所以此刻心情才如此激越慷慨,所以秦書記才說是最特別的形式…
看楊景行被自己人圍剿得只能頻頻點頭賠笑,秦世貴更舒爽了:“來,請,我們陪熟悉一下。肖副院長昨天去天津了…”
說是走走看看,其實更像下馬威,楊景行多少也算個作曲家了,幾分鐘前才一路走到校園最深處,現在又得兩條腿回去,完全受人擺布嘛。而且所謂熟悉校園根本是幌子,中音人根本沒仔細介紹,反而很快開始了各種關心打聽,從什么時候來平京的干什么開始,五六個前輩默契分工在閑話之間每人套幾句顯得并不急切,但掌握情況的效率也不低。
中音人還時不時有意無意透漏出他們提前掌握的信息也是全面深入細致,周莉華對佟蕾當初跟四零二的合作細節信手拈來,趙起昇似乎也在鋼琴大師班的現場…把初來乍到的小年輕嚇得呀,各種坦白從寬。
更讓人起疑的是之前那幾個像是偶遇熱鬧還表現出了一些訝異驚喜很是那么回事的學生模樣,這會就一直跟在隊伍后面了,小聲打著電話甚至還和保安竊竊私語,氣氛實在不怎么單純。
周末的下午,之前校園挺安靜的,楊景行之前從校大門參觀到音樂廳總共都沒見到幾個學生,可是現在這回頭路還沒走多遠就逐漸熱鬧起來了,有三兩個迎面而來對訪客盯著瞧像是辨認真假的,有提著長短家伙遠遠等守在路旁似乎要一決高下的,有三五成群從旁側突然殺出后后卻又有點搞不清狀況的,還有老師或者工作人員點個頭揮個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就是他讓楊景行摸不準究竟是個什么校園氛圍。
楊景行真的被耍了,這又完全走回來了,都能看見校門了,更迫在眉睫的是不超過半個小時前還冷冷清清的綜合樓前廣場上,這會已經聚集不下五十號人吧,雖然站得挺松散的,但是那種年輕氣盛挺統一,針對目標似乎更默契。
秦世貴的腳步還偏就朝人多的地方去,堂堂校黨委書記對各個演奏排練廳分別在幾樓如數家珍講不完,都成功把楊景行引到自己的大部隊包圍圈里了又顯得沒眼前這回事:“硬件條件是不錯了,但是更需要精神需要信念,就算干文藝工作也要有一身硬骨頭,你說呢?!”
楊景行當然得點頭:“您說得對…我感覺您身上有一種軍人氣質。”
左右中音人一片得意,秦世貴自己更是啊哈哈:“在部隊十二年,參軍前我也是嬌生慣養的,是部隊鍛煉了我…這些我們以后慢慢聊,今天先跟同學們講幾句,來。”
雖然是很明顯的命令語氣,可是楊景行不會呀。
周莉華似乎鼓勵:“我相信這里的琴房會經常奏響楊景行的鋼琴和民樂作品…”
秦世貴才不扯那些,直接一聲令下:“同學們鼓掌!”
本來神態各異的幾十號學生就很快統一變換成鼓掌的氣質,有兩個一起站得最靠前又都相貌姣好而且笑得各自燦爛所以挺引人注目的女生也在臉上添加了些鄭重再拍手。
楊景行一臉虛心還是心虛,再看看情況,陪著笑也不敢多大聲:“我叫楊景行,來自浦海音樂學院,很高興來到中央音樂學院,祝大家學習工作順利,謝謝大家。”
哈哈,浦音就這水平,人群中的笑臉迅速增多,開心鼓掌。
楊景行當然是想找條地縫,可是周莉華不放過他,連叫了幾聲過來過來后更驚喜:“給楊先生介紹一下,萬教授的學生…焦語桐。”
一個應該是背著二胡看白凈模樣莫非還是中學生的可愛打扮女生已經走到訪客前面,表情和動作也有些童趣:“楊老師好。”
楊景行點頭:“你好。”
看這浦音人好像沒表示呀,周莉華再介紹一下:“焦川成的獨孫女,爸爸焦文琰…”
二胡世家呀,楊景行還是知道一點的,就再點點頭:“”
算浦音人還有點見識,趙起昇再讓他開開眼:“語桐今天帶的是焦老先生為外賓演奏用得最多的那把二胡吧?”
女孩子笑:“對呀。”
趙起昇是得意又欣慰:“這把二胡可是兒子都沒傳。”
女孩子咯咯樂,長輩們也開心,學校氛圍真是好,周莉華又關心:“怎么還在這里?”
女孩子看著訪客說:“等爸爸來接我。”
秦世貴又振奮:“好,我們也不耽誤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