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在行政樓大會議室召開的是新校黨委書記任職歡迎會,現場一看,三十來號參會領導和教職員工中超半數都是黨員吧,這還叫楊景行這個編外人員來露臉,真是給了鋼琴藝術中心大面子。
領導班子調整決定是由市委組織部上周二到校宣布的,好像有點突然,不過楊景行這個邊緣主任但也聽到一些風聲,教職員們對新書記還是比較期待的,主要原因就是這次是從市教委下來的,某種程度上算是上面有人了。
音樂學院嘛,儀式都有講究,校長和新書記互相謙讓著又幾乎是同時走進會議室,等候的人就拍出熱烈掌聲。作為1968出生的領導干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更年輕一些,身材略矮但有精神,而且如張楚佳所說那個小寸頭真夠裝嫩,葩主任再不換風格就是蓄意跟領導撞頭。
校長簡單主持一下,大家再度歡迎,然后請書記講話。
新書記有水平呀,結合浦音的實際脫稿從科學發展觀流利到市十二五規劃,讓大家深深感悟高等音樂教育工作真是太重要了,而且浦音之前的工作也干得很不錯呢。
接受了書記的鼓舞后副校長和科系主任們匯報起工作來都更有的放矢了,不過也不是每個主任都有機會發言,尤其像楊景行這種肯定連政治覺悟都跟不上的。
校長又總結了一下,書記最后表示感謝,知道工作都忙就不耽誤了,從今天開始他要逐專業地加強了解學習還得麻煩大家,既然是初來乍到就從成立時間最短的部門開始吧,楊主任現在方便嗎?
楊景行真是措手不及:“突擊檢查呀…”
路楷平已經處變不驚了:“歡迎李書記檢查指導工作。”
一散會新書記更和藹,表態讓大家回去繼續工作。就要是回去工作路楷平才跟著下樓呀,還是稍停一步吧。
李書記跟楊主任親切聊天:“我是淮安人,八八年來交通大學讀書,研究生后留校工作,九八年調派到區教育局,十二年了又重回校園。”
楊景行可真會拉關系:“我住得離交大不遠,不過一直沒好好參觀過。”
李書記笑:“在交大還有不少同學同事,現在偶爾還回去踢球。”
楊景行繼續套近乎:“前幾年交大旅游管理專業的籃球隊經常來浦音踢館,還把我們女生拐跑一個。”
堂堂校黨委書記怎么會接這種無聊低俗話題呢,李書記呵呵:“看樣子楊主任還沒畢業已經開始懷念校園生活了。我認為這是一種情懷呀,能讓我們更好地開展學生工作。楊主任能領導鋼琴藝術中在短時間里做出那么多杰出貢獻,除了突出的個人能力肯定還有多方面的成功因素。”
領導真是循循善誘,楊景行也該上點道了:“工作是領導同事帶著我做…”
這位領導走路倒是不慢,也沒要欣賞春意漸濃的校園,麻利直奔目的地。
鋼琴藝術中心就兩間辦公室,楊景行帶領導先檢查大的。中間四張大辦公桌拼在一起,靠墻還有兩個小工位。雖然現在只有四個人坐班,但是表現出來的熱情絕對空前,這才是真正的見領導呀,他們對區區楊主任可從沒這些表情和語氣。
人手少的好處就是可以一一介紹,領導也一一握手。
李書記不坐了,站著講話:“楊主任剛剛跟我說了,成績是同事們一起做出來的,所以你們的擔子更重,你們要幫楊主任更好地發揮運用他的才能。楊主任是不世之材,就需要大家也具備更好更高更強的專業能力來配合他的工作,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我看大家都很年輕,很好,因為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領導的叮囑,同事們都聽得很是鄭重端莊,然后再爭相表態都已經深刻感觸到責任、挑戰和機遇,一會要竭盡全力,也有人已經開足馬力。
李書記挺滿意:“對,只要堅持黨的領導,有什么困難有什么要求大家可以暢所欲言,楊校長和我都會全力支持楊主任的工作,讓浦音為國家音樂事業為高等音樂教育事業做出更多更大的貢獻。”
老師們真是激動鼓掌,楊主任也只能學著。
李書記還看一下文件柜呢,再瞄一瞄電腦上的工作頁面并詢問相關事宜,真深入調研了,同時也給了氣喘吁吁趕回來的尤尚彥幾人和領導親切見面的機會。
等人都見完了,老師提醒不開眼的主任:“楊主任,請李書記到你辦公室坐一會吧。”
楊景行還跟師妹有約呢,說的大概十點,已經快十點半了。
李書記很給面子:“好,坐一會。”
楊主任辦公室的飲水機上都沒水桶,還在也沒人舉報是因為這主任十天半月不來一次。看這些人還張羅著叫人送水或者從隔壁接,李書記就說給自己倒杯白水就行,沒喝茶的習慣。
真是過分,結果放在楊主任面前的也是一杯白水。
喝口水后李書記才開始打量辦公室:“我對音樂的了解很有限…”
領導很是熱愛工作體恤民情,還不恥下問,楊景行認為音樂教育并不格外特殊李書記就問有沒有遇到困難,楊景行沒困難領導就希望他提要求,楊景行說沒特別啥要求領導就打聽生活…
十一點過半,鋼琴藝術中心主任辦公室的門終于打開,楊景行有幸送書記下樓后終于握上手。
李書記搖了幾下不松手更顯親和力:“本來想說很榮幸認識了杰出的音樂家,現在一起努力吧。”
楊景行也沒飄到那種程度:“謝謝您的支持鼓勵。”
李書記再點頭。
楊景行多努力呀,讓領導一個人走了他轉身就給學妹打電話:“耽誤了一下,午飯后吧,十二點半行吧?”
宋怡寧嗯好。
還沒下課呢,食堂里有學生膽敢比楊主任還早,有幾個都坐著開吃了。小炒窗口老板娘的帽子外鬢角邊的白發越來越明顯,可能再過幾年學生的稱呼就不再是阿姨了,不過她的笑容沒變:“好久沒來了,好像長胖了點呢。”
楊景行一發狠:“我少吃點,二兩飯。”
“不行的,人是鐵飯是鋼,你沒胖的!”阿姨簡直嚴厲:“男人該富態一點,當領導了!”
楊景行就不客氣了:“爆炒牛肉,加飯。”
“爆炒牛肉,看好了!”老板娘警醒后面又幫隔壁窗口問:“加什么?豬排?干子?”
楊景行很想當領導呀:“炸豬排,兩塊干子,一個鹵蛋。”
老板娘就欣賞男人的志氣:“對了!我跟這些學生說他們楊師兄來食堂十次有八次是到我這,大作曲家就在我這吃出來的!”
楊景行邊刷卡邊呵呵樂。
“兩千多什么時候能花完!?”老板娘繼續絮叨:“九四年來的時候還是老磚房,十六七年,好多演奏家吃過我的飯,出大名了還回來看我的只有你一個,哈哈哈…”
楊景行繼續笑。
老板娘又周到:“你去坐著,給你送過去。”
楊主任搖搖頭:“不用。”
老板娘就繼續:“電視臺來拍了,怎么不采訪我?可以講出好多事,哈哈。”
楊景行再讓開一些,說得過去,不然后面兩個師弟好像不敢走近點餐。不過人家并不是怕楊主任,打招呼只是師兄好。
又是一對男女朋友過來,都提個箱子還手牽手,好看的女生笑得那叫甜蜜開心呀,真是走一步朝男朋友樂一下。
男生好像有點不解風情,不回應女朋友還分心:“師兄好。”
裝作看不見學生卿卿我我的楊主任又點頭:“好。”
稍微一站,男生又看看人:“師兄能合影嗎?”
楊景行盡快判斷一下對方應該不是要羞辱自己,再點頭:“可以。”
這下女生就更愛慕男朋友了,笑得得臉蛋上一堆月牙和酒窩,身體一扭腦袋一靠幾乎親到男生嘴上。
情侶之間挺默契的,男生一掏手機女生就往楊景行左邊一靠,男生打開自拍女生已經調整表情,男生再往楊主任右邊一站舉起手機…可是身高和臂長導致只能是勉強讓三顆腦袋都入鏡。
楊景行屈膝一些,發現還因為自己肩膀太寬?
旁邊的師弟熱心:“給我吧…”
這食堂里因為裝修或者是桌椅板凳的反光,總之是光線不夠明亮也不太自然,但是女生看過照片還是激動神情:“師兄好帥!”
跟何沛媛一樣只承認照片中的還勉強能看?楊景行呵。那個男朋友的笑容好像是自豪女朋友嘴甜,女朋友又挽起男朋友胳膊。男朋友再給師兄自我介紹是單簧管,女朋友是長笛。
楊景行點頭,可以接盤子了。看這飯量,這么愛笑的師妹笑容都要消失了。
楊主任應該能理解為什么教授老師們不愿意在食堂吃飯了,還沒到熱鬧時候呢,老師好師兄好主任好就絡繹不絕了,師弟師妹們那么彬彬有禮,師兄總也該端端正正回應一聲。而且這種受歡迎又顯得虛假,因為打招呼的過去了二十波也沒來一個愿意同坐的,可能是背地里談論楊主任的飯量太有意思了吧。
電話減慢了楊景行的饕餮速度,基本沒聯系過號碼,他得客氣點:“喂,我是楊景行,孫主任嗎?”
指揮系主任孫遠飛的聲音比較輕:“哎我是孫遠飛,李書記還在你那里嗎?”
“沒,檢查完散會了。”
孫遠飛頓時響亮起來:“那好,我有點事想跟你聊一聊,正好飯點了,你說去哪?蘇浙匯怎么樣?”
“我吃上了,在食堂。”楊景行還包一口。
“放下放下!”孫遠飛部署:“下午你什么安排?我們是不是就打車過去方便些。”
“我快吃完了。”楊景行打算:“孫主任稍等我幾分鐘,是不是在辦公室我去找你。”
“剛出來你就吃上了,我電話打慢了…”孫遠飛還可以想辦法:“我等你,開車來接你,去喝杯茶,今年新茶還沒嘗過。”
師妹還等著呢,楊景行就很直接:“不行,我十二點半約了學生。”
“誰呀?”孫主任也不是多真心打聽,接著就:“那下午吧,我下午沒事,你大概什么時候?”
“下午…”楊景行明顯為難:“今天時間有點緊,電話里說方便嗎?”
“當面談!”孫遠飛挺明確:“我很早就有這個念頭,國內幾大院幾個團對于民樂指揮這一塊的專注理論還是比較欠缺沒有形成體系…”
雖然孫主任說得頭頭是道聽起來有條有理,但楊主任可不敢支持以《文墨》和《第二交響曲》為切入點對民樂指揮作專題研究,他還得否定:“我認為這兩首曲子還遠遠構不成新的理論點。”
“楊主任就是太謙虛…”
孫遠飛的學術熱情真是勁頭十足,今天不能探討就明天?可楊景行明天一大早要飛平京,這周末都不一定能回來。那沒辦法了,藝術研究的事情也不能急嘛,等楊主任從平京回來再約。
楊景行吃完食堂就直接往北樓去,遇上下課了。這些還在上大課的一二年級師弟師妹們真是青春活潑,有些還挺熱情,讓楊某人一路揮著手陪著笑滿是虛榮。特別是一個師弟打過招呼后又追回來拿著《楊景行鋼琴奏鳴曲集》和簽字筆攔住了師兄讓簽個名時,楊某人嘴巴都樂岔了:“有這個規矩嗎?”
有沒有呢?瞬間組建起來的圍觀隊伍一開始還模棱兩可,但是只要有人勇敢出頭就很快團結一致地肯定,當然有!幾個女生還越來越大聲,無所畏懼。
楊景行就不多推辭了,接過不怎么新的譜集和筆,翻開扉頁就寫:好好練習天天向上。
師弟有要求的:“我叫劉卓夫。”
“不是鋼琴系的。”楊主任似乎挺有把握。
“主修美聲。”現在學生真厲害:“輔修鋼琴。”
楊文盲得問:“哪個卓哪個夫?”
圍觀隊伍簡直凝神屏氣都想先睹為快師兄字寫得怎么樣,結果是沒一個人講得出半句客氣話,只有一個作曲系男生嘟囔了一句:“我有正版楊景行第一交響曲總譜。”
楊景行羨慕點頭:“有錢。”
一片附和和哈哈之下,這買奏鳴曲集的就有點底氣不足了:“麻煩師兄署個名吧。”
楊景行簡直害羞:“第一次,過不去心理關。”但還是再接過補上了,又在師妹的要求下加上日期。
另一個師妹已經準備好了:“筆記本能簽嗎?”
成名后的苦惱,就算不是美女楊景行也得熱情接待,不過再有第三個苗頭后他就連連搖頭了:“行了行了,注意影響,像什么樣子。”
一個女生就退而求其次:“今年大師班有機會聽師兄自己彈《友誼變奏曲》嗎?”
一個男生緊接說明:“第二交響曲大劇院首演我坐一樓十二排十八號。”
看來十個浦音學子就有四個去捧場,不過楊景行再天才也記不住這些,何況那場演出他也沒掙錢呀,何況宋怡寧也來了,他就點點頭:“快去吃飯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