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行開車門,讓陶萌一屁股重坐在副駕駛上,他輕手關門,過去上車了看著陶萌:“我們討論一下。”
“你說。”陶萌雙手抱著胸前的包包。
楊景行就說:“一般來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要發展成情侶關系,首先是要見面。我們見面是零四年九月,四號吧?”
陶萌回憶:“反正就是那幾天。”
楊景行說:“應該是四號,星期六。那天你穿著一條紅裙子,人沒現在高,頭發比現在短,身材也沒現在好。”
陶萌報復:“你也沒現在高。”
楊景行笑:“那天我知道了這個好看的女孩子叫陶萌,喜歡畫畫,喜歡音樂…”
陶萌不歡喜:“你語氣正常點!”
楊景行說:“不過你那時候臉比現在還胖一點點。”
陶萌抗議:“那不是胖,嬰兒肥你都不懂?!”
楊景行說:“反正很可愛,那就是見面了。”
陶萌問:“然后呢?”
楊景行說:“然后你當了英語科代表,第一次叫出我的名字是收作業的時候,我把作業本給你,我們就算認識了。”
陶萌也能想起來:“那時候你坐后面的,和邵磊一樣。”
楊景行敏感:“你是記得他還是記得我?”
陶萌笑:“小氣,我就記得你們倆最高。”
楊景行也不追究了,繼續說:“第一個星期的音樂課,胡老師讓同學們自愿表演,你彈了《讓我們蕩起雙槳》。”
陶萌不滿:“這你說過了。”
楊景行說:“這是關鍵點。本來那段時間我很不高興,一點都不想到尚浦讀書,聽你彈琴后,我思想有點復雜。”
陶萌身體前傾一下,問:“怎么了?”
楊景行說:“那時候我真的意識到自己是進入到了一個學校…很矛盾,一方面我感到我們都是學生,彼此之間沒那么大的距離。另一方面我又有點自卑,覺得距離更大了。”
陶萌笑了,不過很快收斂了,嚴肅:“這有什么好自卑的。”
楊景行說:“我從小到大沒自卑過,那是第一次,而且也是第一次感覺一個女生那么美麗。”
“所以呢?”陶萌入戲了。
楊景行笑:“所以我當時沒給你鼓掌。”
陶萌立刻換了表情:“為什么!?”
楊景行現在想起來還忿忿的:“因為我覺得你在炫耀。”
“我哪有!”被冤枉的陶萌苦了臉。
楊景行連忙說:“這是誤解,但是我并不討厭你,因為你有炫耀的資本。”
陶萌說:“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彈…”
楊景行說:“但是只有你的歌打動了我,記憶最深刻。”
“那你還覺得我在炫耀!”陶萌挺委屈。
“所以我很矛盾啊。”楊景行調整一下空調的方向,繼續說:“這時候,就算認識加深了。”
“可是是錯誤的!”陶萌很急。
楊景行說:“錯誤的只是很小一部分,總體來說我對你的第一印象還是很好。”
陶萌看楊景行:“我當時,對你的第一印象就是外貌,再就是感覺你可能不愛學習,對同學也不熱情。”
楊景行笑:“你的都是正確的。整個高一我們雖然沒說過幾句話,不過我慢慢發現你也不是個愛炫耀的女孩子,對同學熱情,工作認真,學習認真。”
陶萌問:“那你對任初雨呢?”
楊景行說:“長得好看…就這么多?”
陶萌再問:“蔣箐呢?”
楊景行說:“也是長得好看,喜歡在教室里跳來跳去咋咋呼呼,煩死了!”
陶萌說:“她初中就那樣。”
楊景行繼續回憶:“放寒假回家,他們問我認識女孩子沒,我說沒有,不過想起了你。”
陶萌想了一下:“你那時候和任初雨都沒。”
楊景行解釋:“不過這說明我想和你多認識一點。人生會不停的遇上各種各樣的人,但是很少有你想去認真了解的。”
陶萌懷疑:“可是后來你也沒怎么樣。”
楊景行說:“沒機會,就像你在路上看見一個很帥很帥男生,也不會主動去說話吧。”
陶萌急道:“我根本不想認識…我又不是喜歡你的外貌!”
楊景行笑:“我是打個比方,這就像金字塔一樣,最底層是認識的所有人,很多很多,但是再上一層,能說得上基本了解的,可能就只有一半了。”
陶萌點點頭表示同意。
楊景行繼續說:“但是也只是基本了解,大部分的同學之間都是這樣,知道對方的學習成績,有什么朋友之類的,見面打個招呼。然后再上一層就是接觸比較多的普通朋友了,比如我和曹綾藍這樣的。”
陶萌判斷了一會后又點頭:“你們是能算普通朋友。”
楊景行就說:“這時候就多了點底細,對彼此大概的性格,有什么愛好,家庭環境啊什么的知道一點。”
陶萌同意:“也是。”
楊景行說:“再接下來就是接觸比較多的朋友,有事沒事也會說說話,偶爾知道對方的喜怒哀樂,比如那時候我和任初雨。”
陶萌看著楊景行:“你對她可能是這樣。”
楊景行說:“再接下來,就是比較親密的朋友了,能真正算是朋友了,彼此的了解更多了,互相之間沒有客套了,就像高三同桌的你。”
陶萌問:“高三什么時候?”
楊景行說:“上學期的前一半,那時候我們會互相幫助,你偶爾討厭我,不準我轉筆…能直接告訴對方不讓他怎么樣,我覺得是朋友關系中的一大進步。”
陶萌點點頭:“對其他同學我不會那么說。”
楊景行得意:“這樣的朋友就比較少了,在彼此心目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了,尤其是異性朋友,我覺得能稱之為好感了。”
陶萌問:“你什么時候對我有好感的?”
楊景行說:“明顯的感覺到是和你同桌的那天晚上,我偷樂了好久,這也說明我早就想和你同桌了…其實要是剛進校就和你同桌我也樂意。”
陶萌明白:“但是這兩種不一樣…”
楊景行點頭:“對,剛進校的話只是想有個漂亮同桌,高三就是想和萌萌同桌了。”
陶萌笑,身體扭了扭看楊景行:“然后呢?”
楊景行說:“雖然是異性朋友,但是這時候還是友情占主導地位,作為朋友,會希望對方開心一些,學習成績好一些,考個好大學…總之是希望彼此都過得幸福。”
“然后呢?”陶萌把礙事的包包挪到另一邊去。
楊景行說:“然后彼此之間的交流會越來越多,在一起的時間也會越來越多,突然有一天,一個人會想親自努力去給另一個人幸福,或者和她一起幸福,我覺得這就是愛情了。”
“好快。”陶萌有點不滿足,又問:“什么時候?”
楊景行卻說:“我也不知道,總之就是這樣了。”
陶萌想了一下后說:“那我不問了,但是還有問題。”
楊景行嚴陣以待:“問吧。”
陶萌的腦袋偏了偏,要看清楊景行的兩只眼睛,問:“你對喻昕婷呢,到什么程度了?”
楊景行說:“比較好的朋友,我希望她的鋼琴水平能更上一層樓,交一個好男朋友,開開心心。”
陶萌不滿了:“這么高了!”
楊景行說:“一點都不高,和你這一層還有好遠好遠的距離。”
陶萌再問:“杜玲呢?”
楊景行說:“都差不多,還有魯林他們,我希望這些朋友以后都過得幸福。”
陶萌想了一會,突然深沉起來:“我還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不準生氣。”
楊景行說:“我答應你。”
陶萌坐正,醞釀了好一會才開口:“就是你初中的時候。”
楊景行笑:“我還以為什么呢,這么說吧,人生中的點點滴滴不管是甜是苦其實都是值得回味珍惜的,可是我希望那段經歷沒發生過。”
陶萌想的沒這么簡單,垂了一下眼簾問:“那個女生叫什么?”
楊景行說:“劉莎,我們同年級,沒一個班。”
陶萌問:“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楊景行笑:“有一天早上放學的時候走在了一起,之前沒講過話。”
陶萌繼續問:“怎么走到一起的?”神情像是自己犯錯了一樣低沉。
楊景行說:“就是遇上了,打個招呼。”
陶萌明知故問:“你還記得?”
楊景行說:“大概記得。”
陶萌沉默了一會后繼續:“你們在一起多久?”
楊景行說:“幾個月,差不多一個學期。”
“你喜歡她嗎?”陶萌眼圈開始泛紅。
楊景行說:“我覺得這個問題對我們沒意義。”
“我要你回答!”陶萌低聲叫,眼圈已經濕了。
“好吧。”楊景行妥協,“那時候,我喜歡。”
“分開后你傷心嗎?”陶萌這次的眼淚掉得很干脆,面無表情的,嘴唇下巴都不抖。
楊景行點點頭:“難受過一陣。”
陶萌連珠炮似的:“她現在在那里?”
楊景行說:“聽說在曲杭讀書。”
“你們見過面嗎?”陶萌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
楊景行搖頭:“沒有。”拿紙巾幫陶萌擦眼淚。
陶萌一動不動:“你想見嗎?”
“不想。”楊景行輕柔的擦著陶萌斷線珠子似的眼淚,說:“還有什么,你一次問完。”
“你會想她嗎?”陶萌還真不客氣。
楊景行搖頭:“不會。”
“假如沒發生那些事,你們會一直在一起嗎?”陶萌傷心得好像自己是當事人一樣。
楊景行非常冷靜的換了一張紙巾:“我不知道。”
陶萌繼續猜想:“假如你沒到浦海來讀書。”
楊景行說:“也不會怎么樣,這個世界上沒有假如。”
陶萌換個詞:“如果你們見面了,你會怎么樣?”
楊景行說:“打個招呼。”
陶萌再問:“她喜歡你嗎?”
楊景行搖頭:“我不知道。”
陶萌換個方式:“那時候她傷心嗎?”
楊景行還是回答:“我也不知道。”
陶萌用力閉一下眼睛,再睜開:“如果能重來一次,你想和她繼續在一起嗎?”
楊景行說:“如果能重來一次,我就不會和她認識,我初中就到尚浦去。”
陶萌抽了一下,出聲嗚嗚了:“可是…你心里已經有過別人了。”
楊景行問:“你嫌棄我?”
陶萌邊哭邊搖頭。楊景行抬起手,輕緩的從陶萌背后抱住她的肩膀,上身靠過去,用一個吃力的姿勢讓陶萌的頭隔著剎車也能舒適的靠在他胸前。
就這樣輕輕的抱著,楊景行什么也不說,讓著陶萌哭。陶萌開始還小聲哽咽,過了一會就大聲嗚嗚,然后又消沉一會,可是不久又更用力的嗚嗚。
過了幾分鐘,陶萌的手也爬到了楊景行背上,然后她的腦袋也扭動起來,埋著的時候楊景行能隔著衣服感到肩膀上的熱氣,歪仰的時候楊景行的下巴和脖子能感覺到濕氣,偶爾陶萌的頭發還在楊景行的脖子上摩擦滑過。
可楊景行什么也沒做,任憑陶萌哭啊哭。十來分鐘后,陶萌似乎真消停了,楊景行輕輕撐開她,再擦她臉上的眼淚,看著那雙微紅的眼睛說:“我不想說的,但是還是告訴你,我對那一段所謂的感情沒有任何留戀,曾經我對她和她的家人甚至只有憤怒,我不想再見她,也不想聽到她的什么消息,我不想祝福她也不愿詛咒她,每次章楊杜玲他們說起,我真的希望什么都沒發生過…可是我現在平靜了,我愿意祝福她了,我也不恨她的家人了,我也不怕見到她了,因為有你了。”
陶萌下巴抖起來了,小嘴一張,這次哭得更大聲。楊景行又連忙抱住,讓陶萌再哭了幾分鐘。
這次是陶萌自己離開楊景行的胸前,手還是停在他腰背上的。兩人的臉距離挺近,陶萌雖然還在抽抽,但是能順利說話了:“我有個提議…我們都把這件事干干凈凈的忘掉,以后再也不提不想,好不好。”氣息一噴一噴的,吹在楊景行臉上。
楊景行點點頭:“好。”
陶萌再靠到楊景行肩膀上,繼續嗚嗚。一會后,哭聲戛然而止,陶萌再度離開楊景行的身體,翻包包:“我要聽CD。”
CD放進去,《綻放》的音樂響起來后,楊景行才再給陶萌擦擦下巴和脖子。陶萌自己也動手,然后深呼吸了一下,說:“回去洗澡吧,我也要洗臉。”雖然聲音略帶哭腔,但是比之前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