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九點,胡以晴去琴房,想把準備好的教學內容在黑板上板書一下,方便下午給楊景行上課。可她在樓梯口一聽見那琴聲就知道楊景行已經先到了。
兩人對質,楊景行說是想讓胡以晴好好休息才說下午集合,胡以晴說考試不光是楊景行的事,她當老師的也有責任在身。
于是抓緊時間,開始上課練習。復習了一下昨天的和弦后,今天開始學習調式調性。楊景行還是擺脫不了應試教育的命運,背教材,做題。
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任初雨來看望楊景行了。可胡以晴在,影響了她的發揮,只能問楊景行:“你不去吃飯?”
楊景行指指面包和水:“早準備好了。”
“這么刻苦!”任初雨撇嘴,“胡老師呢?”
胡以晴說:“是該吃飯了,那先休息一下,我兩點再來,沒問題吧?”
胡以晴走后,任初雨就開始翻開楊景行的書,又看黑板,說:“我以前也學過,忘光了,我來和你一起上課吧?”
楊景行不肯:“都說了我要專心學習了。”
“你真不去吃飯啊?我給你帶來?喜歡什么菜?”
“謝謝,心領了。你快去吃吧,看都瘦成什么樣了。”
任初雨又湊到楊景行身前小聲說:“我昨天早上看見邵磊和蔣箐了,他們一起走的,邵磊家的車。”
楊景行更神秘的小聲:“我今天中午看見楊景行和任初雨了,他們一起在琴房,任初雨還化妝了。”
任初雨咯咯樂的生氣:“那我走了!”
胡以晴是一點多回來的,問楊景行:“吃飯了嗎?任初雨呢?”
楊景行說:“我兩分鐘吃了一整袋面包,把她嚇跑了。”
胡以晴呵呵,問:“你在學校和誰的關系最好?”
楊景行想了一下:“你了。”
胡以晴無奈的笑:“我問的是同學。”但是也不再追究這個問題,開始上課。
一下午又是三四個小時,然后楊景行得去食堂吃晚飯,不然到半夜會很餓。學校一共三個食堂,說是食堂,其實更像自助餐廳。楊景行和胡以晴一起去的花樂園,因為這里的菜比較清淡。
楊景行端了兩個盤子,挺嚇人的。可能是覺得跟一個飯桶坐一起會很丟臉,胡以晴和遇見的同事一桌去了。
楊景行狼吞虎咽快速解決戰斗,他回琴房半個小時后胡以晴才來,是說散了會步助消化,還說楊景行也應該養成這個習慣。
用半個小時檢查復習了今天學習的內容后,楊景行就說:“老師你今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晚上就不學新內容了,好好鞏固一下。”
胡以晴說不要緊,看著楊景行練。看了一個小時后說:“有你這樣的學生,老師根本不會覺得累。”
楊景行很慚愧:“我才這種水平,你別讓我驕傲。”
胡以晴很嚴肅:“水平是無止境的,不斷的進步才是關鍵。”
快到九點的時候,胡以晴開始滴眼藥水打哈欠,楊景行就用罷練威脅她回家休息了,自己還是奮斗到大半夜。
星期一,上午課間操下課前,胡以晴就在教室外等著楊景行了,面帶不悅的對他說:“上完操到辦公室來,我有話問你。”
胡以晴要問的是:“你星期六是不是見到李迎珍教授了?”
“啊,是的。”楊景行點頭。
“怎么不告訴我!?”胡以晴挺生氣,她還是早上聽辦公室主任說的。
楊景行不好意思:“我被她罵了一頓,給你丟臉了。”
胡以晴氣得嘴角一抽:“罵你?看得起你才罵你!這么好的機會你怎么不把握住,我還想找陳老師來指導你…”她知道,以自己的鋼琴水平是很難把楊景行教到299的。而以楊景行的進步速度,很快就要面臨她的瓶頸了。
胡以晴又問:“是不是給你名片了?”
楊景行點頭。
“打電話沒?”
楊景行搖頭。
胡以晴急得直揉手:“你趕快打,知道怎么說嗎?”
楊景行很不爭氣:“等我練好了再打,讓她看看我的老師也不是吃素的。”
胡以晴真想咬楊景行兩口解恨,臉都有點漲紅了,指著楊景行說:“你把名片給我,你知不知道如果她肯教你可以讓你少走多少彎路,可以節約多少時間!快去把名片拿來!”
楊景行說:“我記得電話號碼。”
胡以晴拿了電話號碼后又猶豫了:“機會要自己把握,還是應該你自己打…算了,還是我幫你打。”
電話是打通了,但是接聽的是李迎珍工作室的助手,說教授不在,當然也不肯透露老板手機。
胡以晴說了好久才讓對方明白自己是李教授偶遇并批評了一通的一個學生的老師,她還再三請求:“麻煩你,一定要告訴李教授,這個學生非常想得到她的指點…尚浦高中,叫楊景行…對對,麻煩你了…可以直接聯系我,謝謝您,太謝謝了!”
已經打上課鈴了,胡以晴舒一口氣,看看楊景行說:“快去上課吧。你也別想多了,就算聯系不上也沒什么,你也不是考鋼琴系,對吧?”
楊景行點點頭,問:“你不會不要我了吧?”
胡以晴跺了一腳,鞋跟磕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命令:“快去上課!”
楊景行拔腿就跑,胡以晴在后面笑。
胡以晴并沒期盼太久,十一點的時候手機就響了,就是那個號碼,她連忙接聽:“您好。”
“你好,我是李迎珍,你是哪位?”
“李教授,您好,打擾您了,不好意思。您上個星期六在尚浦高中指導過一個叫楊景行的學生,謝謝你,我是楊景行的老師…”
“嗯,我知道了,你有什么事?”李迎珍的話語并不熱情。
胡以晴連忙開始組織了幾遍的語言:“李教授,您是專家泰斗,肯定很忙,如果楊景行不是個好學生,我也不敢貿然打攪您。楊景行真的是個非常有天賦而且特別刻苦的學生,他真的…李教授,您能不能指點一下他。”她怕別人聽得煩,不敢一次說太多。
李迎珍和別人講了句什么才對電話說:“都高三了,早干什么去了?你是他第幾個老師。”
胡以晴連忙說:“我只是他們班的音樂老師,基本沒教他彈琴,也教不了。楊景行是小時候學過琴,但是我覺得他真的很有天賦,而且那么刻苦,肯定是能練出來的。”
李迎珍卻不同意:“有天賦又刻苦,那怎么彈成那樣!?走都沒學會就想跑,這種學生怎么教?”
胡以晴立刻說:“李教授,這都是我的責任,我沒能力教好,我本來正在給他找其他鋼琴老師,沒想到他會遇上您,這可能是天意,李教授,求您給他一個機會。”
看來胡以晴還不是那么不負責任的老師,愛才惜才之心也有。李迎珍就說:“你給我說說這個學生的具體情況。就算是個好苗子,怎么會被教成那樣!?”
于是胡以晴就說她知道的。楊景行小時候學過琴,但是家在小城市,難免受客觀條件限制,得不到最好的教導。而現在升學壓力大,學習任務繁重,家里又望子成龍,初中高中也基本沒時間練琴了。可是楊景行的音樂夢想之火一直沒熄滅過,在高三這個關鍵時刻,在向父母保證不丟下文化課的前提下,他仍然想拼搏一次,不給人生留下遺憾。胡以晴著重強調她是怎么看著楊景行每天都飛速進步的,而這種進步又是建立在如何刻苦的基礎上。
“每天吃了晚飯就進教室,都是練到凌晨兩三點,學校管理處的人都在說他。周末整天都是呆在教室的,午飯都是帶去的面包。”胡以晴也不考慮這些話的可信度。
李迎珍又說:“不刻苦也彈不成那樣。我聽說,他是想考作曲系?”
胡以晴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才回辦公室,同事問她:“樂什么呢?笑這么開心。”
“哦,沒什么。”胡以晴還是笑。
中午下課前,胡以晴又來找楊景行了,她把楊景行帶到一邊,形勢嚴峻的說:“這個周六下午兩點我們去見李教授。”
楊景行點點頭:“嗯。”
“好好準備一下,再別彈那些高難度了。”
楊景行點頭:“謝謝你。”
胡以晴笑得有些燦爛:“加油。”
然后還是每天晚上苦練,胡以晴都是陪楊景行到十點左右,盯著他練基礎,希望到時候能讓李迎珍對楊景行有所改觀。
星期五下午,胡以晴回市里了,和楊景行約好第二天中午一點在浦海音樂學院附小大門口碰面。他叮囑楊景行早點休息,明天一定要有最好的精神狀態。
楊景行星期六早上九點就到了市區,閑逛。十點的時候接到胡以晴的電話,問他出發沒。知道楊景行已經到市里了胡以晴就邀他去家里吃午飯,楊景行當然不好意思去。
楊景行在浦海音樂學院附屬小學門口等了半個小時胡以晴才來,胡以晴邊說不好意思邊注意到楊景行手中的花束。
“節日快樂。”楊景行遞上比較素的康乃馨花束,還有一個小袋子。
胡以晴都不好意思得有點尷尬了:“謝謝…昨天你們已經全班一起送了。”今天是教師節。
楊景行說:“那是形式,這是心意。”
胡以晴看看袋子,又看楊景行,挺驚喜:“你怎么知道選這個牌子?”保養品,中檔牌子,一瓶補濕液也就幾百塊。
楊景行說:“我問的我媽。”
胡以晴笑:“你媽媽很漂亮。”又批評:“不該買這么貴的東西。”
楊景行說:“是我害你睡不好美容覺嘛。”
胡以晴突然笑得有點狡猾起來:“是不是變丑了?”
楊景行連連搖頭:“不是,只是覺得越來越漂亮的趨勢有點變慢。”
胡以晴咬牙做個恐嚇的表情,但還是沒忍住笑。她看了看表,說:“還有半個小時,我們等一會。”
大太陽照得什么都滾燙的,兩人選了個陰涼的地方站著。胡以晴說不需要水和冷飲后,楊景行又說:“我等會還要借花獻佛,可以吧?”
胡以晴看了楊景行兩秒才明白,跺腳:“真的,我把這事忘記了…光送花不好吧?現在去買還來不來得及?就把這送給李教授。”胡以晴想奉獻自己的保養品。
楊景行笑:“她那么大年紀了,你不是取笑她么!”
胡以晴頭大:“那下次補吧,唉,我沒想到,你怎么不提醒我。”還連忙把自己的包包打開,想把楊景行送的禮物藏起來。可是裝不下,就只好不要那個小袋子了,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放進手袋里。有補濕液,精華,乳液,潔面粉,差不多一整套了。還有一張卡片,胡以晴收進去之前打開看了一眼,寫著:胡老師,謝謝你,祝你美麗快樂。
胡以晴瞟了楊景行一眼,沒說什么好歹。
兩點差一刻的時候胡以晴接到電話,但不是李迎珍,而是她的助手。三個人碰頭,助手自我介紹叫張楚佳,是李迎珍帶的研究生,當然也幫李迎珍上課,算是助教。胡以晴就和張楚佳拉關系,說自己有個同學正在音樂學院讀研,不過是管理系的。
張楚佳比胡以晴年輕兩三歲,身材高兩三公分,也是苗條的那一型。但是張楚佳的穿著沒胡以晴這么時尚化女人化,披肩發也是自然黑直,還是個簡單的大學生樣子。
至于相貌嘛,倆人各有長處短處。張楚佳的眼睛稍微大一些,但是臉相對比較寬。胡以晴五官相對玲瓏,但相對缺少輪廓神采。
兩個女人站在一起,給人的第一印象應該是胡以晴溫柔小巧,張楚佳爽朗活潑。
因為李教授有事忙,所以不能親自來,張楚佳表示歉意。胡以晴說沒關系,告訴楊景行:“能得到張老師的指點也是一樣的。”
于是楊景行把花給張楚佳:“祝張老師教師節快樂。”
張楚佳接過花笑:“這是送給李教授的吧?放心,我會轉告的。哎,給我看看你的手。”
楊景行把雙手伸出來給張楚佳過目。張楚佳看了又笑:“是好大。你們吃飯了吧…那我們走吧。”
走在路上,張楚佳告訴楊景行,李迎珍給她的交代是讓楊景行跟著附小鋼琴版的同學一起上課,還只能旁聽。
張楚佳也覺得好笑,問楊景行:“沒意見吧?”
胡以晴幫忙回答:“沒有,沒有,謝謝你們。”
張楚佳又對胡以晴說:“你要是不忙的話可以一起,要是李教授不能來,還會給你打電話的。”
胡以晴猶豫了一下問:“那學費呢?”
張楚佳說:“旁聽,不要學費的吧。”
讓張楚佳上課的鋼琴班就三個學生,兩個小子一個女孩,都是十來歲的樣子。楊景行往哪里一站,也不知道是鶴立雞群還是雞立鶴群。三個小孩子也沒對楊景行這個大哥哥表現出什么興趣,倒是他們的家長很看稀奇。
家長們當然是準備了教師節禮物,但是張楚佳都拒絕了卡片之外的,并且說李教授也是從來不收禮的,這大家都應該知道。
上課的地點也是一間小教室,幾把椅子,一架立式琴,看樣子還有年代了。幸好有空調,不然這種天氣一般人真受不了。
張楚佳把教材給楊景行發幾張,讓他好好看看,好像都是他已經了解的東西。準備了一會就開始上課了,教學的主要形式就是小家伙們彈,張楚佳在一旁不停的叫停,糾正錯誤或者不恰當的地方,然后學生重彈。
張楚佳說話的時候,偶爾瞟楊景行一眼,發現這家伙聽得很認真。不但楊景行認真,胡以晴都一絲不茍,還做筆記。
三個小孩子輪流著去彈,每個人都上去好幾遍了,楊景行還是只能聳坐著,像個大傻冒。
不過是真有收獲。雖然還是十來歲的小孩子,但是在練琴的時候就已經音樂性和技巧性并重了,不同的和弦,不同的曲調,不同的樂句,該是怎么樣的處理方法,各種技巧的要點。雖然都是些初級技巧,但是也夠楊景行吸收利用的了。楊景行甚至聰明的發現自己之前的姿勢和用力有不少錯誤,看來看書自學鋼琴還真是不靠譜的事。那么多要注意的細節,哪本書說得清楚明白。
課間休息,張楚佳來調笑楊景行:“感覺怎么樣?”
楊景行說:“我真希望他們多犯錯,就能多學到東西了。”
張楚佳呵呵:“可別謙虛哦。”
胡以晴說:“張老師是真教得好。”
張楚佳拍拍楊景行的肩膀:“去,露一手吧。”
楊景行苦笑:“你對我第一印象就這么不好?”
張楚佳聲音清脆的哈哈:“真的,讓我看看,課間嘛。”
胡以晴也說:“你去彈一首,好讓張老師看看到底有些什么問題。”
楊景行只得坐到鋼琴前去了,忐忑的說:“那我就彈599的第十八首。”
張楚佳點頭:“嗯。”又笑:“他們都還彈不好。”
可能是不同環境的孩子的競爭意識很不一樣,正在休息的三個小孩子都看著楊景行了。
楊景行的第一小節還沒彈完,張楚佳就叫起來了:“停,停!”看著楊景行:“你彈之前都不分析一下旋律聲部么?你看看,這幾拍其實是模進的,你彈起來一點進行感都沒有!”
楊景行茫然:“模進?”
胡以晴連忙來解釋:“模進就是…你想,兩拍的音程關系是一樣的。”
“哦,哦,明白了。”楊景行連連點頭。
張楚佳不怕打擊人:“你不是吧,你譜怎么背的啊?”
楊景行頂住壓力繼續,這立式琴的鍵盤觸感和音色比名牌三角琴還是差了一些,好在楊景行適應快。彈了幾小節后張楚佳又叫停:“比剛才好點,練習曲其實就是練音型,但是你怎么沒型啊,和人恰恰相反。這一首中總共就幾種音型…”她給楊景行分析了,楊景行聽得連連點頭。
張楚佳還走到鍵盤前,親自示范了幾種音型,叫楊景行在開始:“慢點,只管慢點,十六分音符,別那么快。”
楊景行又繼續,兩個小節后張楚佳就看胡以晴,有點吃驚的表情。可她還是叫停了:“小指別那么重,不好聽,大拇指還可以。”
楊景行又彈了兩遍,張楚佳點頭了,對胡以晴說:“他指頭獨立性好,雙手同步不錯。”
可惜有小家伙不愿意受折磨了,來叫:“張老師,可以開始上課了。”
張楚佳才想起來:“哦,上課,上課…等我幾分鐘。”快步出門去了,胡以晴了解同類,也跟去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