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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最后一個忙

  “班寧上將。我前鋒艦隊塞萊帝國第八集團艦隊,比納爾特第165A級艦隊,于第五航段遭遇匪軍隱形艦隊襲擊。損失各類艦艇五十五艘戰艦,其中戰列艦十五艘,分別為紅葉號、北地雪號、波士頓號.........目前,我納加聯邦第三十三集團艦隊已經在古德上將的率領下前往增援.........”

  從高高的指揮臺看下去,六邊形的旗艦指揮大廳里,一位作戰參謀正在向負責前鋒艦隊的值勤戰斗官班寧報告最新得到的消息。

  參謀語速飛快,班寧則微微皺著眉頭,沉默靜聽。

  兩人身旁,數以百計的士氣昂揚的參謀正在各自的天網終端前忙碌工作。成百上千的屏幕,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和吼聲,讓指揮中心都籠罩在一種異常緊張而亢奮的氛圍中。

  寬闊的指揮臺上,西約將領們三五成群。或圍在電子沙盤前大聲討論,或悠閑地站在明凈的落地舷窗邊,低聲交談。

  在西約的這些種族和等級制度森嚴的帝國中,能夠成為高級將領的,大都出身名門望族。個個氣質儒雅,儀表非凡。再加上他們身上筆挺的將軍制服,錚亮的皮鞋和肩上耀眼的將星,直讓抱著文件夾,矜持地低垂著睫毛從身旁經過的美女參謀們步態更顯婀娜。

  若在南下前期,女人的這些小心思,沒有哪位將軍會理會。

  對于這些位高權重的貴族男性來說,女人不過是生活中的點綴品。就像一塊溫潤的古玉,一個精美的花瓶,有空閑有興致的時候把玩一下。只要心情好,怎樣都行。一擲千金一點小手段,甚至偶爾順著她們的小性子,由著她們撒嬌鬧鬧小脾氣也無所謂。反倒是一種情趣。

  不過,點綴始終是點綴,玩物也終究是玩物。

  心情不好的時候,再漂亮的花瓶,也不過是摔倒墻角的一堆碎片!

  雙星角戰役之前,每一名西約將領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斐盟軍神黑斯廷斯就像是一座大山,懸浮在他們頭頂。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轟地一聲落下來將自己壓成肉泥。一旦戰敗,百年家族的榮耀、權勢和財富都將化為灰燼。在這樣的情況下,誰還有心情拈花惹草?

  對于這些西約貴族們來說,女人和身家性命比起來,連屁都不是!別說一點曖昧的眼神,就算是脫光了從面前走過,只怕也勾不起那個心思。

  若是遇到班寧前鋒部隊剛剛全軍覆沒的那幾天,說不定就是一個大耳刮揮過去!

  一位身材窈窕的女機要秘書,快步從幾位西約將軍面前走過。女人的皮膚很白,淺褐色的頭發挽了個松散的髻,用一根木簪隨意一插,頗有些動人韻致。

  舷窗邊,三十多歲的年輕中將似笑非笑地目送半低著頭,眼光卻悄悄向這邊瞟的女人踩著高跟鞋,晃動著套裙包裹下的渾圓美臀走遠,給自己的副官使了個眼色。副官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轉身向女人離開的走廊方向快步而去。

  “還是年輕好啊,精力充沛,什么時候都有風流的興致。”

  中將身旁,一位五十多歲的上將,笑環顧身旁的同伴道:“早聽說麥克是咱們西約青年將領中的情圣,一雙眼睛能迷倒任何一個從他面前經過的女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剛才那位,論品相也是上上之選了。打從這里過,余光就沒離開過麥克。”

  “哈哈哈哈。”眾人都是一陣大笑。

  “這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日子,不是么?”青年中將麥克,瀟灑地聳了聳肩膀,笑著道:“如果在回房間的時候,能夠看見一個洗了澡香噴噴的女人和一支香檳,我會覺得更有征服的成就感!”

  青年中將的話,再度引發一陣笑聲。氣氛輕松而愉悅。

  “的確值得慶賀,”旁邊一個身材微胖,帶著一副無框眼鏡的將軍笑著道:“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一代軍神黑斯廷斯,就這樣敗在索伯爾將軍的手下。看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傳說多少是有些夸張的。三十年來,黑斯廷斯的名字被無限夸大,成了斐盟的護身符。到今天,這張符,不靈了!”

  眼鏡將軍的這番話,正撓中了西約將軍們心頭的癢處。一時間,眾人紛紛附和。

  “論戰績,黑斯廷斯也就是三十年前那一戰拿得出手!就算當日他還算名副其實的第一名將,時至今日,也是廉頗老矣。長江一浪推一浪,誰能永遠不敗?”麥克道。

  “若是他還和戰爭初期一樣藏拙,或許能全了他生前身后的名聲!可惜,被吹捧了三十年,再冷靜的人也會難免腦子發熱,真就以為自己天下第一!南下迎戰,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五十多歲的上將搖著頭,語氣說不出是惋惜還是勝利者的憐憫。

  “說句公道話,迎戰階段,黑斯廷斯的指揮還是配得上他的排名的。不過,別說索伯爾將軍在相持階段的指揮獨步天下,幾無抗手。單拼體力精力黑斯廷斯也熬不下來。及時撤退,是最明智的選擇。一旦相持超過十個小時,恐怕他立刻就得死在指揮席上!”

  眾人正說著話,剛剛追著女人離開的副官匆匆回到麥克身旁,附耳低聲說了兩句。

  一看副官的臉色,眾人就明白,恐怕麥克這次是吃癟了。

  果然,聽完副官的耳語,麥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不識抬舉!”

  “麥克,”眼鏡將軍看了看副官,問道:“怎么回事?”

  “那女人是穆爾的機要秘書,索伯爾剛剛從秘書處調給他的。”麥克被女人的拒絕弄得惱羞成怒,恨聲道:“真是跟什么人,學什么樣!剛剛跟了穆爾沒兩天,什么沒學到,倒把他的那臭清高德行學了個十足!早知道她是那家伙的機要秘書,我會看上她?!”

  “這種身份地位的女人,對麥克你來說不過是一夜的玩物罷了,還值得你跟她計較?”旁邊一人道。

  “我是看不慣那個叫穆爾的家伙!”麥克冷哼一聲道:“以前不過是我比納爾特帝國一個小小的校官罷了,被索伯爾將軍看重,立刻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在參謀三組當參謀,就敢跟上司當面頂撞。現在成了三組組長,更是成天板著臉,看誰都眼睛朝天愛理不理的模樣。狂妄!”

  “聽說,這個人在原來部隊就不招人喜歡。個性執拗孤僻。”五十多歲的上將淡淡地道:“索伯爾將軍用他,不過用他個視角不同罷了。戰斗指揮和計劃擬定,什么時候輪得上他?別看他現在受看重,打完這一仗,以他這性格,恐怕還是哪里來會哪里去!”

  “他蹦不了幾天了。”麥克冷聲道:“黑斯廷斯雙星角一戰敗北,等于被揭了虎皮。現在,斐盟黔驢技窮,我聯軍卻士氣如虹。能夠擊敗黑斯廷斯,我們就能夠擊敗任何人!從這里到勒雷聯邦,整個東南有誰能阻擋我們?等我們拿下勒雷中央星域作為前進基地,陳兵百慕大,一紙命令,就能讓薩勒加率兵來投!”

  “到那時候,這位靠猜中匪軍戰術升官的穆爾上校還有什么作用?大本營參謀部隨便拉一個人出來,也不比他差.......”麥克的聲音從牙縫中冷冷地蹦出來,極盡譏諷地道:“難不成,他還想升將軍?”

  似乎是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眾人都是哈哈大笑。

  在西約這種嚴格的種族等級制度下,低等民族的軍官,最多能干到上尉。功勞特別大的,才由皇室給一個名譽少校的職位養老。

  穆爾雖然不算金字塔最底層的那幾個種族,不過,他的出身也并不怎么體面。能升到上校,已經是索伯爾破格提拔的結果了。想要升任不但要考察本身的能力素質,更看重家庭背景和貴族身份的將軍,這一輩子他都沒有機會!

  在舷窗邊的將軍們冷漠的目光中,穆爾靜靜肅立于指揮席旁邊。

  他并不知道此刻,正有一幫貴族將領拿自己當做話題。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這種不友好的目光,他見得多了。雖然有時還是會在心底感到憤怒,不過,他更多的是學會無視。

  他的目光中,只有索伯爾!

  索伯爾半靠在指揮席是扶手上,右手托著下巴,雖然目光看著班寧所在的方向,不過只要仔細看就能發現,這一刻,他的神思顯然沒有在這里。

  他就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平視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個人看起來安靜得如同比納爾特帝國皇家廣場上那一尊豎立千年的雕塑。

  沒有喜悅,沒有慶祝。甚至沒有一點激動的意思。

  如果不是雙星角一戰時,就站在他的身邊,親眼目睹了一切。穆爾完全無法相信這就是那個剛剛才擊敗了人類最頂尖的軍事家黑斯廷斯,登上了軍人職業生涯頂峰的索伯爾!

  自雙星角走廊擊敗斐盟艦隊之后,索伯爾就放棄了指揮,將艦隊的指揮工作交給班寧等戰斗執勤官。

  在這支聯軍當中,戰斗官總共有六個人。每一個人都是當代名將。除了班寧以外,還有格林尼斯帝國名將伊登.卡德爾,比納爾特名將沃爾特.卡內基和夜軍統領克勞迪厄斯.基恩斯等人。

  從名氣上來說,這些人雖然比不上班寧和三上悠人,可是,他們在西約中的地位卻不比班寧和三上悠人低。每一個人都是西約軍方的中流砥柱,深受索伯爾信賴。

  除了比納爾特軍方另外一個重臣,被稱為僅次于索伯爾的名將,海陸空三軍副總司令拜恩.雷恩博德此刻在特里弗蘭以外,東南星域,集中了西約幾乎所有名將,陣容空前強大。

  此刻,艦隊正在這些戰斗官的指揮下,追擊斐盟艦隊。而停止了指揮的索伯爾就一直這么靜靜地坐著。無論是追擊斐盟還是擬定的對勒雷中央星域的作戰計劃,他都毫不關心,仿佛神游天外。

  “將軍!”阿歷桑德羅上前一步,輕輕叫道。

  索伯爾已經這樣坐了很長時間了。沒有進餐,也沒有睡覺。這種反常現象,讓跟隨他多年的阿歷桑德羅憂心忡忡。

  阿歷桑德羅知道,多年來,索伯爾一直將戰勝黑斯廷斯,當做自己人生中最大的目標。

  為了這一天,他隱忍了三十年,也奮斗了三十年!

  當他從一名基層軍官一步步走上軍方第一人寶座的時候,人們只看到皇室對他的信任,只看到他的天才光環和無上榮光,卻很少有人知道,三十年前,當老索伯爾兵敗卡爾斯頓星河,葬送比納爾特帝國數十年國運的時候,整個索伯爾家族都成了帝國的罪人。索伯爾也不能例外!

  雖然在普通人眼里,他還是那個讓人羨慕的貴族子弟。可是,在貴族圈子里,他沒有朋友,甚至不少親戚都對他避而遠之。除了冷漠和白眼之外,他只有心頭一直燃燒著的復仇火焰和索伯爾莊園大廳正中央,永遠都懸掛著的那幅老索伯爾敗于黑斯廷斯之手的戰役態勢圖。

  整整三十年來,每一天的咬牙堅持,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站在黑斯廷斯面前,親手為父親復仇,拿回屬于索伯爾家族的榮耀!

  而現在,他戰勝了黑斯廷斯!

  就在不久之前。就在雙星角走廊!不可一世所向無敵的黑斯廷斯,在他的面前倉皇而逃!

  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宇宙。

  斐盟人在震駭中如喪考妣,惶惶不可終日。

  而西約民眾則欣喜若狂,歡呼雀躍。每一個成員國都爆發了盛大的勝利游行。無論男女老少,都走上街頭,盡情慶賀這場偉大的勝利。

  是的,索伯爾擊敗了黑斯廷斯!

  這場持續時間只有幾個小時,雙方損失艦艇加起來也只有幾支集團艦隊的戰役,對整個人類世界的意義,都絕不是表面數據看起來這么簡單!

  這場勝利的偉大程度,讓不少國家的帝王宣布全民大慶三天。他們甚至允許那些居住于邊遠聚居區的低等民族也進入繁華的城市,和上等人一同慶祝!

  這在以前,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可是,誰也不會想到,當整個西約在驚喜中瘋狂地慶賀時,這場勝利的唯一主角,卻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指揮席上,毫無勝利的喜悅。

  相較于三十年刻骨銘心的仇恨和期盼,一切似乎來得太快,也太簡單了!

  別說索伯爾,就連阿歷桑德羅站在旁邊,也有一種恍若猛漲的感覺。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覺醒來,夢中的一切悲喜痛苦,都不過是一個笑話。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索伯爾才緩緩地坐直了身子。

  “阿歷桑德羅,穆爾,你們說,他可能裝病,以此為我設計下一個陷阱嗎?”索伯爾出神地看著舷窗外的星空,自言自語般地問道。

  穆爾搖了搖頭,沉默著。

  “不會的,將軍!”阿歷桑德羅擔憂地看著索伯爾:“以黑斯廷斯的身份和性格,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您勝利了,將軍。您戰勝了他!”

  “他沒有輸給我,他輸給了時間!”索伯爾搖頭道:“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指揮風格。從戰役中我可以很清晰的感覺相持階段一開始,他的精力就已經跟不上了。在最后完成了一個左翼的關門戰術,吞掉我兩支C級艦隊之后,他就沒有再對戰斗進行任何指揮。”

  索伯爾用手托著頭,凝視著星空,緩緩道:“原本我以為,這是他的一種手段。是想讓我喪失警惕。或者,他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所以,在后面的戰斗中,我反而更加小心。甚至當斐盟艦隊擺出撤退姿態的時候,都在經過反復試探,確定沒有危險,才全力追擊。”

  說著,索伯爾仿佛陷入了沉默中,良久,才又接著道。

  “正如你所說,他的確不是一個靠裝病這種小伎倆來打仗的指揮官。雖然是敵人,可是,相較于那些所謂的朋友,我對這個敵人更多一份尊敬。他的軍事智慧和指揮藝術讓人著迷。即便只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短暫的交鋒,可我現在就能夠確定,那是我人生中最巔峰的指揮。”

  他轉過頭,看著阿歷桑德羅和穆爾,認真地道:“能夠激勵的你們的,不僅僅是朋友,還有敵人。只有和這樣的對手較量,你們才能調動你全身的潛力,全力以赴。”

  似乎是會想起自己三十年來因為擊敗黑斯廷斯的執念而走到現在。在給了兩名軍官告誡之后,索伯爾再度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仿佛遠在天邊。

  “他已經是一個年過七十的老人,他的身體狀況讓他無法堅持完成整場戰役。當年的那個黑斯廷斯,以這樣的方式成為了歷史。真遺憾啊......”

  索伯爾站起身來,走下指揮席。向生活區走去。離開的時候,他擺擺手,制止了穆爾和阿歷桑德羅的跟隨。留下一個蕭瑟的背影和一聲失落到極點的嘆息。

  “等了三十年,這卻不是我想要的...........”

  病房里,黑漆漆的。只有醫療儀器的指示燈如豆般的微光,能讓人隱約看見周圍的陳設。

  瑪格麗特如同黑暗中的一尊雕塑,靜靜地坐在病床邊,淚眼朦朧地凝視著床上的無聲無息熟睡的黑斯廷斯。

  艦隊,在向著勒雷聯邦撤退。沉默的戰艦,如同遠行的鯨魚群,在星空下航行。這已經是黑斯廷斯走下指揮席昏迷過后的第二十個小時了。

  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緊張治療,老人終于度過了危險期,病情漸趨平穩。不過,按照醫療小組專家們的說法,這只是暫時的。他的病情已經到了回天乏術的階段。隨時都可能.........

  悲痛,就像刀子一般割著瑪格麗特的心。

  看著枯瘦如柴的老人,童年時自己在他的辦公桌下鉆來鉆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那時候,外公的身體還算健康,精力也充沛,每天都在辦公室里忙著手里的工作,似乎永遠都停不下來。

  那時候的斐揚,正是戰后鼎盛時期。國力空前強大,民眾安居樂業。無數走出國門的斐揚人,都為自己的國籍驕傲自豪。無數雄壯的斐揚戰艦遍布于星際航道,打擊海盜,為斐盟商船護航。

  老人將一輩子都奉獻給了這個國家。

  他是斐盟的定海神針,無論西約和斐盟在人類最高議會上吵得再厲害,那些西約人也不敢動用武力。偶爾有地區沖突激化,戰火升騰,只要斐揚艦隊一到,也是旋起旋滅。

  而現在,那個威震宇宙,卻任由自己擰臉扯胡子的老人,就像一個無助孩子,躺在病床上。

  滴答,一大顆眼淚才剛剛涌出眼眶,瑪格麗特忽然發現,黑斯廷斯的眼皮好像動了一下。她趕緊反手抹去淚水,抓緊老人的手,輕輕喚道:“外公.......”

  老人的眼皮顫抖著,終于睜開來。

  “醫.......”驚喜交集的瑪格麗特一邊喊著,一邊準備摁下呼叫器,手卻被老人緊緊的抓住。

  “難得才從那些惡心的臟水里出來,你忍心看我又被他們翻過來覆過去的擺弄?”黑斯廷斯的聲音雖然虛弱,眼睛卻像星辰一般明亮。

  “外公!”瑪格麗特嗔道,無可奈何地放棄了叫醫生來的打算。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想怎樣就怎樣好了。即便是一代軍神黑斯廷斯,也和大多數男人一樣,總有些小孩子脾氣。

  “我們現在,到哪里了?”

  “快進入勒雷中央星域了。”

  黑斯廷斯點了點頭,緩緩問道:“擺脫西約艦隊了沒有?”

  “還沒有,”瑪格麗特輕聲道:“不過不用擔心,他在前面盯著呢。藤井剛那一幫人,現在都挺服他。”

  “嘿,”黑斯廷斯淡淡地道:“如果我把所有刺頭都集中在旗艦上他還擺不平,那還怎么做我黑斯廷斯的接班人加外孫女婿?”

  “外公!”瑪格麗特含著淚嬌嗔一聲:“下次你再說這種話,麻煩你把外孫女婿放前面!接班人很比孫女婿重要嗎?”

  “哈哈。好!”黑斯廷斯笑了起來,聲音微弱,卻狀甚歡愉。

  笑了一會兒,黑斯廷斯停了下來,問道:“對了,現在艦隊的下一步作戰方案,胖子是怎么設計的?”

  “大本營的意思,是據守勒雷中央星系的跳躍點。盡量拖延時間。只要能拖下去,說不定戰局就有變化。”瑪格麗特道:“不過,他不同意堅守。準備把索伯爾讓進勒雷。”

  “嗯,”黑斯廷斯凝神想了一下,用很低的聲音慢慢道:“堅守跳躍點,只是消耗戰。雖然在地形上占點優勢,可是聯軍支撐不了多長時間。守一下,把索伯爾放進來,這是對的!勒雷移民現在應該完成了吧?其他人不知道,他知道,所以他心里有數。”

  說著,黑斯廷斯似乎有些疲倦,喘息片刻,又才接著道:“勒雷是他的地盤,中央星域連接自由星系、百慕大星系和牛頓星系,航道復雜,更有利于匪軍的發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想利用勒雷首都星,拖住索伯爾!他知道光靠艦隊跟索伯爾拼,拼不過。所以,他要在陸地戰斗上做文章。”

  瑪格麗特用佩服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外公。他才剛剛醒來,只聽了兩三句話,就分析出了胖子的策略。這份功力可不簡單。

  的確,在單純的艦隊之間的對抗中,盟軍和對方比起來處于完全的劣勢。無論是跳躍點也好,星際航道也罷,都是艦隊和艦隊之間的較量。在兵力處于劣勢的情況下,胖子再自信,也不可能和一代名將索伯爾拼刺刀。因此,他必須用另外一個東西,吸引住索伯爾的注意力,分散他的兵力!

  在這片空域,這個東西顯然只能是除了陸軍以外已經沒有了平民的首都星!

  作為勒雷移民的領導成員之一,瑪格麗特很清楚,現在的首都星所有的物資要么已經運到了新發現的移民星球,要么就集中在駐守陸軍的手中。就算索伯爾拿下了勒雷首都,他也無法在這里就地獲取補給。

  但這一點索伯爾是不知道的。身后漫長的補給線和德西克千瘡百孔的前進基地,會使得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勒雷首都星上。拿下這里,不僅作為其前進基地,輻射整個東南的戰略意義,還有宣告階段性勝利的象征意義以及藉此震懾、威脅或分化拉攏斐盟各成員國的政治意義。

  不過,登陸勒雷首都,顯然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別說中央星域浩瀚的空間和交錯縱橫的航道,對積善游擊和偷襲的匪軍有利。單說西約軍那行動緩慢的巨型運輸艦想要安全著陸,西約就必須做大量的前期準備。

  這些準備除了陸軍登陸的必要準備以外,還要先擊敗斐盟聯軍艦隊主力,掌握星球外太空和周邊航道建立一個穩固的防線,以防止匪軍利用短程躍遷或者隱形技術干擾登陸。同時,艦隊必須以太空戰機突入大氣層,先和地面守軍展開一場空戰,打開登陸通道!

  這些工作,關系到巨型運輸艦的安全,缺一不可。

  畢竟,一艘巨型運輸艦裝載的,至少都是四個裝甲師,甚至六到八個裝甲師的陸軍官兵、機甲和戰斗物資。被干掉一艘兩艘或許還能承受,若是十艘二十艘的損失,即便索伯爾財大氣粗,也承受不起。

  沒有陸軍,索伯爾的艦隊,在東南就是無根浮萍。當初若不是要遷就巨型運輸艦,要保障這些陸軍的安全,他南下的腳步,至少能快上一倍!

  “我還是小看了這胖子,”黑斯廷斯扭頭看著窗外,微微一笑:“他比我想象的,更加聰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會在進入勒雷中央星域之后,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往加里略星系。”

  “你怎么知道?”瑪格麗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即便是胖子身旁最親密的人,她也是剛剛才知道胖子準備分兵。而這一計劃,不但其他人都還不知道,就連她自己,也沒從膀子嘴里問出個原因來。

  “他的計劃并不神秘,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黑斯廷斯笑道:“戰爭和下棋一樣,一個閑子,或許就決定一場戰役的成敗。”

  “當初剛剛知道他的時候,你也把他當做閑子吧?”瑪格麗特笑著問道。

  “是啊.........我自己也沒想到,這條大龍走著走著,就走到他這里來了。”黑斯廷斯點點頭,有些感慨地道。

  “對你的外孫女婿,外公你還有什么有用的閑子沒有?”瑪格麗特一雙漂亮的眼睛亮閃閃的,問道。

  黑斯廷斯笑了起來:“閑子談不上,不過,我這場病,倒是最后幫了他一個忙?”

  “生病也算幫忙?”瑪格麗特完全糊涂了。

  “當然算!”黑斯廷斯笑著道:“如果你是索伯爾,三十年來,日思夜想臥薪嘗膽,就為了能夠和你的對手酣暢淋漓的一戰,親手為自己的父親復仇,奪回家族榮耀。而當這一天終于到來的時候,你卻發現,所有的一切都跟自己的想象不一樣。你視為大敵的對頭和你剛剛交手,就因為生病而敗北,你會不會有一種迷惘,空虛,失落,仿佛集中了全身力氣,卻一拳揮在空氣上的感覺?”

  “會,”瑪格麗特俏皮地撇了撇嘴,白了黑斯廷斯一眼:“不過,這算不上什么幫忙吧,不過是讓索伯爾郁悶一下罷了。”

  “瑪姬,你錯了。我這個忙,比幫他擊敗索伯爾更大。”黑斯廷斯淡淡地道:“一個人的執念,能夠延續三十年,這其中積攢的力量之大,普通人根本難以想象。尤其是索伯爾這種意志堅定,才華橫溢的天才,更是如此!如果我幫胖子打贏雙星角戰役,或許會降低一點敵我的兵力差距,可是,卻會讓索伯爾擊敗我的意愿更加強烈,攻擊性更強,更不顧一切。”

  瑪格麗特呆呆地聽著,似乎有些傻了。

  黑斯廷斯仰頭看著天花板,微笑著道:“而現在,索伯爾積攢三十年的力量,已經卸去了。就像一個登山者,在登頂之前,征服山峰的執念和眼前的目標,就是他力量的源泉。而當他站在最高處的時候,這一切,會在無聲無息中消褪。除了疲憊以外,他不會有其他的感覺。”

  說著,黑斯廷斯轉過頭來。

  “現在的索伯爾,已經不是昨天的索伯爾了。”

  瑪格麗特目不轉睛地看著黑斯廷斯。

  外公的眼睛,永遠都如此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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