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197)仲春二月,京都雒陽傳告天下,劉備表奏太祖高皇帝,進漢中王領大司馬,兼青州、兗州、徐州、冀州、幽州、豫州、并州、司隸等州牧之權,又在河內郡置諸侯國,將置傅、相、御史大夫及諸卿與百官。
此消息一出,立即轟動天下,許多人被嚇得瞪目哆口呆如木雞。
特別是文書中提到漢王劉備擁有北地八州權柄,自從孝靈皇帝崩殂以來,還不到十年時間,怎么就冒出了勢力如此強大的諸侯,還是漢家劉氏宗親。
要真讓他整合剩下的幾州,豈不是能和光武一樣,直接在冀州設壇場,即皇帝位?!
天下有哪家諸侯,能有漢王劉玄德的威望,此刻德威所加,孰不震驚。
最靠近的河北震怖、荊襄震動、還有漢中、蜀地、關中、淮南、江東等地,但凡有相聞者,皆心底為之搖撼。
要知道當初光武在河北,也沒用漢王之名,在雒陽拜謁敬奉宗廟,然后再來征討天下逆賊。
何況那時漢家已被王莽篡位,諸侯并非漢臣也。
眼下情況卻截然不同,儒家忠孝之義橫行于世,諸侯又多為漢臣,世食漢祿。
而劉玄德有征討四方,匡扶漢家之功,這是誰也無法抹除的,要是哪家太守或州牧敢睜著眼睛說瞎話。
底下掾吏去奉這種胡謅八扯的人為主,也會離心離德,最后棄官而去。
畢竟這是關東,不是邊郡與蠻夷雜居之地,官吏沒有寡廉鮮恥,只會被天下人唾棄。
漢臣諸侯倘若跟宗室名望最高,實力最強的劉玄德交戰,不管在名聲道德,還是實力全部落入下風。
敢與身為漢王的劉備交手,只有兩條路走。
要么為了權勢,持城割據一方,負隅頑抗,寧死不屈,落得眾叛親離,以叛臣之名,三族夷滅殆盡。
要么早投,在新漢早做打算,至少還不會身死族滅。
當年董賊之禍時,便有童謠曾流傳天下: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芒。
恰巧說明了,少帝劉辯與陳留王劉協,皆無以奉宗廟也。
遭受徐州、兗州與沛地包圍的豫州魯國相,經過多年心驚膽顫,在看到玄德公進封漢王,又攝大司馬與豫州牧時,終于放下了身為儒士的道德包袱,立即攜帶魯國相印綬,前往京都雒陽交給漢王處置。
而同樣的豫州陳國相與梁國相,也效仿魯國相,在郡國兵被袁術擊破后,誠若不是兗州出兵相助,兩地的官吏都跑不掉。
先有恩德在前,漢王又有擁豫州牧之權,哪還有反抗的余地,還不如趁此機會投靠,為嶄新的漢家重新發光發熱,或許亦有機會再為兩千石。
聽聞玄德公已在雒陽進為漢王,出兵攻打梁、陳、汝南、九江四郡國的太史慈、管亥、樂進、張超、鮑信、臧霸等人,無不爭先恐后,皆求建功立業以報漢王器重之恩。
太史慈、樂進、臧霸更是屢次先登攻打城頭,僅僅只在建安二年的正月與二月之間,便已然全克梁、陳兩國,大破汝南郡紀靈麾下袁兵,紀靈屢戰屢敗,最后只帶剩余千人狼狽逃回廬江。
在九江攻打袁術的太史慈,也已經攻取陰陵、西曲陽、當徐、義成、平阿五縣,兵鋒直指肥水南面的壽春城與北邊的下蔡縣。
因此地臨近河畔,反而不好掘土攻城,況且袁兵以肥水據守壽春,除非先攻破上游的下蔡縣,擇時用水淹城,才能快速攻破此地。
但用水淹城影響太大,初平四年,漢王攻打兗州濮陽也未曾用河水淹城,即便立功心切,太史慈又怎敢冒漢王之怒,來引水灌城。
只能策馬徘徊在肥水北岸,日夜苦思冥想過河攻城之策。
不同于太史慈急迫的心情,困守在壽城城內的袁術在府邸大發雷霆,把身前案臺一掀,紅臉高聲怒斥兵敗的紀靈。
“紀靈真乃碌碌庸才,非用兵之器,只可濫廁冠裳也!”
“我將汝南托付給他,竟不敵黃巾賊首管亥與那武夫樂進?!”
袁術先前還對紀靈寄以厚望,囑托他早日打退來犯之敵,然后趁劉備北顧之際,再去攻取豫州,為婢生子的袁本初減輕壓力。
沒想到袁紹一戰而死,讓劉備名氣再次大震,紀靈也在汝南三戰三敗北,損軍折將一敗如水,以至于攻打豫州陳國與梁國的袁兵,后路被切斷,全軍覆沒在了北面。
恰逢其時,東邊的徐州下邳相太史慈也善用兵,劉勛更是被打得潰不成軍,連陰陵縣都丟了,此刻只能退守壽春。
面對如今種種困境,袁術又怎能不怒。
遙想昔日他與袁紹,并為南北兩大諸侯,是何等意氣風發,怎么會在數年之間,落入如此窮途絕境。
劉玄德尚未親自出征,兵鋒已從東面、北面、西面,如排山倒海之勢,朝他徑直壓來,自劉備南征以來,打得他袁公路手中只剩慘破不堪的九江郡與廬江郡了。
“難道當真天要亡我袁氏乎?!”
袁術忍不住抬頭哀戚道。
讖語不是說代漢者,當涂高也,承漢家天命者,不就是他仲姓袁公路嗎?
且他還握有傳國璽,不是應該天下莫敵,四海歸附,怎么會如此困頓。
“奈何?!奈何?!時也奈何,命也奈何,焉知其他。”
想到這里,袁術頓時胸中壘塊,悲忿呼道。
有時憤恨起來,真想把玉璽給砸了,可高舉起又有些不忍,畢竟摩挲了那么久,每夜還捧著睡覺,叫他如何能狠心。
“袁公,劉玄德勢大,遠非一家諸侯所能抗衡,而江東曹孟德與淮南數有芥蒂,荊州劉景升也與我有仇怨,既然無法聯合,不如擇其中強者投之,保袁氏無覆滅之危。”
主簿閻象席坐在堂下,為淮南皺眉思慮良久,最后暗暗嘆息,拱手建言道。
其余幕僚掾吏如李業等人,也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閻象說的是肺腑之言,沒有誰的處境比淮南還進退維谷,狼艱狽蹶了。
縱觀天下,能把周圍諸侯得罪遍了,只有壽春袁公。
長史楊弘望了一眼閻象,心想對方肯定還不知袁公私藏玉璽之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