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默第一次見葉孤城,他白面微須,穿著身雪白長袍,戴著頂檀香木做的珠冠。
他的臉很白,既不是蒼白,也不是慘白,而是一種白玉般晶瑩澤潤的顏色。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卻亮得可怕,就像是兩顆寒星。
他穿著纖塵不染的白衣,有著世間最無雙的劍法,不喝酒,不近女色,一切世俗男子的習性他都不曾沾染。
這個人本不該出現在凡塵,他本是天上仙。
就如他的名字,白云之上,一片孤城。
不知何時起,雨開始小了,云層越來越薄,天色也慢慢變得明亮。
葉孤城看著門外的李默并沒有說什么,轉過身在那張唯一的凳子上坐下,才緩緩道:“這里沒有酒。”
李默收掉竹傘,走進了屋內,一股惡臭味撲面而來。
那是一種傷口已完全潰爛的氣味,就像是生了蛆的臭肉一樣。
李默皺了皺眉,看向葉孤城道:“你真受傷了?”
葉孤城的臉色冰冷的道:“是又如何?”
李默嘆了口氣,有種人你永遠不可以憐憫他,你只可以敬佩,只可以仰望。
“你為何而來?”
葉孤城的臉色依舊冰冷,說出的話語也一樣冰冷。
唯一的椅子雖然已被占據,李默卻也沒有站著。他移開了那盞燈,也移開了燈畔的黃經和鐵劍,在桌上坐了下來。
他凝視葉孤城,緩緩的道:“歐陽情,解藥。”
李默一直認為陸小鳳說的話都很有道理,但是這會李默卻肯定陸小鳳有一句話說錯了。
人生最大的不幸絕不是當你辛辛苦苦的去救朋友時,另一個朋友卻不等你,自己吃著火鍋喝著酒,并且還是你付的錢。而是你明明知道一件事情從頭到尾的發展過程,偏偏你在意的人還是如原來一樣受傷了,你想報仇,卻又發現仇人受傷了。
聞言,葉孤城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目標本不是她。”
李默點了點頭道:“王總管是你們的人吧?”
葉孤城又閉上了嘴,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殺了他?”
李默反問道:“他不該死嗎?”
“他該死,但不該九月十五前死。”
葉孤城已低聲嘆息起來,從身上拿出一個小瓶扔給了李默。
“解藥?”
李默接過小瓶,驚訝道看向葉孤城,不知為何在聽見自己布置的棋子死在自己手上后,還能這么容易把解藥交給自己。
葉孤城并沒有回答李默,只是看向李默腰間的長劍道:“你現在改用劍?”
李默道:“只是暫時忘記了槍。”
葉孤城深深看了眼李默道:“那讓我看看你的劍。”
屋外,雨已經停了。一縷清柔的月光透過云層灑在兩人的身上,如同一層柔和的光紗。
葉孤城的目光已經極為嚴肅,他從不輕視任何對手。
李默的手已經握在劍柄上,他的人已經站直,整個人都好似一柄出鞘的寶劍,寒光四射。
李默和西門吹雪比試過,那時候不懂劍,用的是槍。
這次他懂了劍,對手卻是葉孤城。
月光下,葉孤城的劍已經出鞘。
一道劍光向李默襲來,如驚芒掣電,如長虹經天。
幾乎同時,一道破空聲響起,李默手中長劍化成一道銀光,直取葉孤城的右臂。
兩者碰撞之下,寒光乍起,一瞬間,整個屋外都被銀色的劍光所籠罩。
一片銀光中,兩人的劍尖交錯,劍招不斷變化。
易水歌本就是為了刺殺秦王而誕生的劍法,此劍法摒棄了一切無用的東西,追求極致的速度。
幾十次碰撞后,李默眼神一緊,斜斜刺出一劍。
這一劍只是氣勢上就已令人膽寒,劍已快到極致。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劍勢一往無前。
而葉孤城的人與劍似已合二為一,長劍如匹練如飛虹,直刺了過去。
劍光輝煌而迅急,沒有變化,甚至連后招都沒有,葉孤城將全身的功力都溶入這一劍中,沒有變化有時也正是最好的變化。
當!!
兩人已交錯分開,葉孤城收劍入鞘。
滴嗒,滴嗒,滴嗒…
李默胳膊上出現了一道劍傷,斷線的血珠沿著傷口滑落在地。
葉孤城看著李默說道:“能接下我這一劍未死的天下不超過三人,今天又多一人。”
李默緊緊盯著葉孤城道:“天外飛仙本應如青天白云無瑕無垢,但你心中有垢,此劍便出現了破綻。此劍你還留手了,不然我不會僅是傷了胳膊。”
“或許吧。”
葉孤城的聲音極為淡然。
由于剛才的戰斗,他身上潰爛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白衣。
李默道:“你覺得你現在還能戰勝西門吹雪嗎?”
“一個劍客,能死在如西門吹雪的劍下何嘗不是一件快事。”
葉孤城的眼中閃過思索之色,這一刻,他想了很多事。
想起了他每日晨昏,從無間斷的苦練,想起了他的對手在他劍下流出來的鮮血,也想起了那碧海青天,那黃金般燦爛的陽光,白玉般美麗的浮云。
李默嘴角掛著嘲諷,問道:“一個劍客明明有著不遜于西門吹雪的劍法,卻偏偏從開始就因為某些謀劃,不能全力以赴。你覺得這樣的劍客配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嗎?”
葉孤城沒法回答這個問題,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李默再次問道:“那一戰你還去嗎?”
葉孤城肅容道:“絕不失約。”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命中注定了就要一較高下的。
兩個孤高絕世的劍客,就像是兩顆流星,若是相遇了,就一定要撞擊出驚天動地的火花。這火花雖然轉瞬即逝,卻已足照耀千古。
“南王府的人我現在就去解決掉,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參與那件事的,今天之后你再不會心中有垢。九月十五那一戰不要留下遺憾,你本應是天上仙,何必被紅塵所擾。”
李默掏出一瓶傷藥,扔給了葉孤城后,轉身向遠處走去。
葉孤城看著手中的藥瓶,臉上泛起淡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