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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身不由己

  木桶里熱氣騰騰,薛白洗去了一身的風塵,閉著眼瞇了一會,似要睡著了。

  一雙柔軟的手按在他的肩上,輕輕捏著。

  “陛下莫非真是先見了五郎?”杜妗站在他身后問道。

  “是啊。”

  薛白拉過杜妗的手,道:“比起你來,五郎更好找,也不引人注意。”

  話雖這般說,他私心里也許是覺得杜妗野心更大,因此更信任杜五郎一些。

  杜妗道:“恐怕還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我猜,有人跟蹤了五郎,猜測你與五郎一起到了杜宅,次日坐我的馬車進入皇城,于是安排了這場刺殺。”

  薛白問道:“誰?”

  杜妗沒有立即回答,給薛白洗著頭發,道:“如果我說是一個你極為信任之人,你會生氣嗎?”

  “不會。”

  聽了這回答,杜妗正要開口說她的分析,薛白又補了一句。

  “但我未必會信。”

  “若是有確鑿的證據呢?”杜妗問道。

  “那便等看到證據再說吧。”薛白道。

  杜妗道:“眼下有人并不想讓你回到皇宮,哪怕你回去了也不安全。出巡這么久,宮人、禁衛里不知有多少人被收買了。”

  “我知道,所以來找你。”薛白道,“我打算傳書給王難得、李晟、嚴武、薛嶄等人,另外,召老涼、姜亥至東都。”

  “興兵?”

  杜妗略有些訝異,知道如此一來就是與反對變法的保守派公然決裂了。

  這是顏真卿一直在盡力避免的情形,而薛白一回來就毫不猶豫地做了這個決定。

  “興兵又何妨,最壞的結果,我就當是再次創業。”

  “再次創業?這倒又是個新鮮詞。”杜妗道,“你已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還要創什么基業?”

  “皇帝也就是個職位,會受到各種桎梏,若不能在這職位上達成我的志向,自該繼續上進。我得是我,我比皇帝重要。”

  這話就連杜妗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她只能體會到眼里這個男子不斷進取、永不滿足的野心。

  正因為這份野心,他始終有著澎湃的生命力,才能讓她保持迷戀。

  不知不覺中,她被他拉到了浴桶里。

  兩人有些心急了,她的衣裳也被完全浸濕,更加難以褪下來。

  于是,桶里的水花搖蕩了許久,兩人耳鬢廝磨到了氣喘噓噓的地步,都還沒能搞定衣裳。

  “薛白。”

  杜妗著急地催促著,不自覺地喚了薛白原本的名字。

  “你信我嗎?”她問道。

  她是一個極為敏銳的人,似乎已察覺到薛白對她的信任不如杜五郎。

  哪怕這只是一點點的差別,她也想爭。

  世人都知道,天子有個能替他打探情報的組織掌握在杜二娘手里,通過錢莊、驛站、酒肆、茶樓、報社把天下各地的消息收集起來。

  故而,薛白到了杜妗這里,便能了解如今基本的大局。

  鄭州的變亂鬧得更大了,亂民阻斷了漕運,也阻斷了“御駕”的歸路;

  洛陽這邊,就在杜妗遭遇刺殺后的兩日,太子儀駕與百官出了洛陽西門,開始西歸。

  薛白卻沒有立刻趕回紫微宮阻止,而是耐心等著。

  “陛下還不相信嗎?”

  杜妗第一時間趕來見薛白,這次不再避諱,直說道:“顏真卿挾著太子西歸,此舉已與謀反無異。”

  薛白道:“我會當面向他問清楚。”

  “他若不知你已回洛陽,便該征召兵馬討伐鄭州的叛賊;而他若知你已回了洛陽,不派人來接,反而立即帶走太子,不軌之心就更明顯了。”

  “郭子儀是什么反應?”

  “問得好。”杜妗道:“郭子儀已從隴右率部出發返回長安,必是要為李祚登基作武力保障。”

  哪怕她已經在努力克制,這種種消息還是堅定了她對局勢的判斷。

  “我有八成的把握認為顏真卿與郭子儀已經合謀,要擁立李祚。”

  薛白道:“這兩人一貫是致力于維護天下穩定的。”

  杜妗道:“但他們背叛了你。”

  “不急著下定論。”薛白道,“刺殺之事查得如何了?”

  杜妗搖了搖頭,表情顯得有些許無奈,不像是因為查不到眉目,而是無奈于自己哪怕說了真相,薛白也不會相信。

  有能力安排這一場刺殺的,除了顏真卿,還能有誰?

  新安驛。

  顏真卿抬頭看去,見到前方招展的旗幟,不可察覺地微微嘆息。不多時,一個大將已到了他面前,翻身下馬,叉手行禮。

  “見過顏公。”

  “涼將軍如何會在此?”

  “自是奉陛下之命,特來護送太子回東都。”老涼為人沉穩,臉上帶著輕松的笑容,道:“好教顏公知曉,陛下已平安回到了東都,顏公不必再奉太子回長安避亂。”

  顏真卿道:“我等奉太子還京,并非是為了避亂,而是為了社稷安穩。”

  “是,只是現在陛下已有旨意,顏公何不奉旨折返東都?”

  “太子攜百官趕路,不宜來回折騰。”顏真卿道,“且讓老夫寫封奏折,向陛下稟明原委,或許陛下會重新降旨,讓太子歸京?”

  老涼嘆了口氣,道:“顏公莫非是為了支開我?”

  “斷不會騙將軍。”

  “不行。”

  老涼本就長得老氣,一為難,額頭上顯出了深深的皺紋。

  他走近幾步,湊到顏真卿耳邊道:“實話與顏公說吧,陛下讓我攔截顏公回長安,是因為有人指責顏公要背叛陛下,就回去解釋幾句吧,否則陛下問起,我就得說顏公你不愿回程了。”

  顏真卿道:“那這樣如何?讓太子與百官駐在新安驛,老夫隨將軍回去稟明陛下。”

  “顏公何必如此執拗?”

  “實不愿徒耗人力物力啊。”

  “好吧。”老涼道:“請顏公安排。”

  顏真卿便招過顏泉明。

  叔侄二人避開老涼,走到一旁。

  “我回東都覲見陛下。”顏真卿道,“你可拋下百官,連夜護送太子回長安。”

  說罷,他遞出一封信。

  “將此信交給郭子儀,告訴他,以社稷安穩為重。”

  “叔父。”<

  “放心去吧。”顏真卿道,“我會說服陛下的。”

  顏泉明只好接過信,與百官隨著太子儀駕駐在新安驛。

  老涼則留下大部分兵馬護衛,他親自隨顏真卿東折。

  待老涼離開,顏泉明遂召集心腹侍衛,請李祚換了衣服,一行人悄然西進。

  然而,才走了十余里,卻見前方旗幟招展,兵馬整列,正是姜亥帶著人已封鎖官道,等候多時了。

  見顏泉明果然來了,姜亥沒有得意之色,反而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知陛下并不愿意相信顏家也參與了叛變,可這次,確實是被他捉了個正著。

  兩日后,洛陽。

  洛水上也積著雪,斷橋還未修復,要想到北岸,暫時只能從更遠些的新中橋走。

  紫微宮依舊巍峨地矗立在北岸,因百官的離去而顯得冷清了些。

  守衛宮門的禁衛站得正有些昏昏欲睡,忽見前方有一隊人策馬而來,在前面并轡而行的正是郭千里與張小敬,連忙打起了精神。

  “你最近,沒被收買吧?”郭千里忽然問了一句。

  張小敬愣了愣,反問道:“被誰收買?”

  “說不上來。”郭千里顯得有些煩惱,猶豫著,道:“你也知道,我出身太原郭氏,祖上也顯赫過。”

  “將軍果然不凡。”

  “別拍沒用的馬屁。”郭千里道:“我就是說,我族里也有很多隱田隱戶,肯定是超出了朝廷定額,用那些變法派的話說,破壞大唐均田制的也有我族人一份。”

  “難免的。”張小敬安慰道,“把隱田交出去也就是了,不會影響將軍的前程。”

  “話是這么說。”

  郭千里四下看了一眼,神秘兮兮地拉住張小敬的韁繩,湊近,恨不得爬到張小敬的馬鞍上。

  “你知道,他們與我說什么嗎?”

  “什么?”

  “新法激起民變,陛下在鄭州遇刺駕崩了,顏公秘不發喪,迫不及待把太子帶回長安。”

  張小敬當即皺起了眉,搖頭道:“我不信。”

  “我也不信,可有人竟與我說,陛下肯定不在護衛的隊伍中了。”

  “為何能肯定?”

  “這還用說嗎?”郭千里道,“但這個消息不簡單,恐怕是他們在試探我。”

  “試探?”

  “嗯。”郭千里顯得神神叨叨的,道:“我懷疑,禁軍中不少人已經被收買,準備把這件事做成真的。”

  張小敬道:“將軍是說…刺駕?”

  郭千里遂狐疑地看了張小敬一眼,道:“你一點都沒聽說?我不信沒人試探你。”

  張小敬只好道:“確實沒有。”

  郭千里用手摸了摸下巴,對張小敬愈發懷疑起來,喃喃道:“裝作不知道就是掩飾。”

  張小敬拿他沒辦法,干脆也就不解釋了,只是疑惑道:“若是如將軍所言,顏公為何不帶我們回長安?”

  “留我們下來迎接陛下嘛。”

  “可方才你說陛下在鄭州…”

  此時,遠處有幾個身影吸引了張小敬的目光。

  那是五個從洛水邊的商船上走下來的人,為首一人身材高大,身后帶著四個護衛,正沖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陛下?”張小敬喃喃道。

  郭千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詫異了一下,道:“還真有些像。”

  兩人當即要驅馬迎過去。

  正在此時,異變突起。

  承福坊內趕出一群回紇商人,人多勢眾,恐有二十多人。

  直接向著那五人沖去,嘴里大喊不已。

  “啖狗腸,欠債還錢!”

  回紇商人沖到近處,手中已揚起了明晃晃的刀,毫不留情地揮向那五人。

  “攔住他們!”郭千里連忙喝令。

  張小敬亦是迅速張弓搭箭,一邊縱馬馳上前去相救。

  來不及了,那些回紇商人十分矯健,須臾便將那五人砍翻在血泊之中,作鳥獸散。

  “休走!”

  張小敬大怒,接連射出幾箭,射倒三人。

  他趕到兇案現場,下馬,查看那倒在血泊中的尸體。

  心情緊張地將那人翻了個身,一張陌生的面容映入眼簾,說實話,張小敬松了一口氣,慶幸遇刺的不是陛下。

  他站起身,走過去一腳踹倒一名被他射中大腿倒地的回紇商人,叱問道:“誰讓你們殺人的?!”

  “他欠了我們的錢不還,用命來償!”

  此事,看起來似乎是一樁尋常的生意糾紛。

  但張小敬心中卻有種預感,認為事情絕沒有這么簡單。

  在看他來,更像是有人埋伏在宮城周圍,想要刺殺天子。

  回想著郭千里方才說的那些話,他轉頭看向身后那些禁軍,意識到就連自己麾下的士卒也不能全部相信。

  繼續趕往宮城的路上,張小敬憂心忡忡地問道:“你說,陛下有可能已經悄然回東都了嗎?”

  “我也不知道。”郭千里道,“但是天津橋的刺殺案肯定不簡單。”

  宮門在望,兩人抬起頭來,卻是愣了一下。

  他們看到一列列的士卒正在進入紫微宮,但這些人并不是禁軍,而是此前駐在潼關、華州的老涼與姜亥的兵馬。

  “怎么回事?”

  “陛下回宮了!”

  郭千里、張小敬大為驚詫,連忙趕到明堂覲見。

  每穿過一道宮門,他們發現守衛的人馬全都換了,換成了神情更兇悍、殺氣更盛的士卒。

  待兩人見到端坐在大殿之上面色如鐵的天子,更是惶恐不已。

  “朕方才入宮時,聽聞承福坊外發生了殺人案?”

  “是,當著臣等的面殺的!”郭千里道,“簡直無法無天。”

  張小敬連忙道:“臣等不能阻止,請陛下賜罪。”

  “查。”薛白道,“三日之內必須水落石出。”

  “遵旨!”

  天子沒說查不到會怎樣,可兩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連忙第一時間調動禁軍,大搜承福坊,要求不許讓一個回紇商人逃掉。

  然而,找了一圈,竟是未找到那些逃匿的兇手。

他們必然是藏在了民宅之  承福坊毗鄰宮城,里面住了不少的達官貴人,郭千里還想上報天子再說,張小敬卻是咬了咬牙,道:“直接一家一家搜!”

  “得罪人怎么辦?”

  “不怕得罪人!”

  張小敬有這樣的決心,郭千里也就只好奉陪。

  可沒搜幾家,他們就遇到了變故。

  那是一個名叫鄭羨的祖宅,鄭羨出身滎陽鄭氏,官居池州刺史,本人并不在家中,洛陽本宅由兄弟打點,并不肯讓禁軍搜查,言辭還頗為傲慢。

  說是當今天子的老師鄭虔乃是鄭羨的族叔,以此威懾了張小敬一番。

  張小敬硬是頂住了壓力,下令搜查,結果卻在這宅院中發現了數十具弩,當即下令將宅院中所有人控制起來。

  結果,有十余個仆役意圖出逃,甚至敢執刀與禁軍動手,張小敬遂下令射殺了他們。

  如此一來,此事便涉及到謀反大罪,禁軍只好拿下鄭宅兩百余口人…

  另一邊,郭千里原本在坊門處坐鎮,卻有士卒向他稟報了一件事,讓他頓時頭大。

  “將軍,里面有戶大宅,其主人自稱柳嘉泰,讓你親自去見他。”

  “柳大將軍?!”

  郭千里站起身來,面露苦色。

  他麾下親隨不由奇怪,道:“這柳嘉泰何許人也,名字一點也不響亮,還能讓將軍如此為難?”

  “他名字是不響亮,但也是出身河東柳氏啊。”郭千里感嘆一聲,“他曾祖柳奭曾官至宰相、是高宗王皇后的舅父,而柳奭的妹妹,是當今宰相顏公的祖母;柳嘉泰有個姑姑,是睿宗的后妃,生下了申王,換言之,申王是他的表兄。開元年間,申王病逝,玄宗皇帝贈申王為惠莊太子;他有個弟弟,如今任潭州刺史;至于柳嘉泰本人,以前曾擔任過右武衛大將軍,我曾在他麾下。”

  這朝堂上,有功績、做出過驚人之舉、能被人記住的人只是少數,但名字不耀眼、憑借祖輩積累而具有強大影響力的人卻很多。

  如鄭羨、柳嘉泰者,數不勝數。

  郭千里如今權位雖高,但顧著老上司的情面,還是解掉了盔甲前往相見。

  柳嘉泰已然年邁,卻還是聲若洪鐘,一見郭千里就叱罵不已,說他家世代與皇室聯姻,怎么可能窩藏逃犯。

  “老將軍啊,今日就在宮城外出了命案,這是大事。末將當然不是說老將軍窩藏逃犯,是擔心那些窮兇極惡的犯人藏匿進來傷了老將軍啊。”

  “你今日敢搜,便從老夫的尸體上踏過去!”

  郭千里正在為難,有士卒從外面趕來,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將軍,張將軍發現弓弩,恐涉及到謀反大案,請將軍務必要鐵面無私。”

  “搜!”

  郭千里知道事態嚴重,咬了咬牙,當即揮手喝令。

  他其實是希望什么都沒搜到的,到時候向柳嘉泰賠個禮,就說是誤會一場。

  然而,禁軍才入內不多時,后院竟是響起了廝殺聲。

  “兇徒在這里!”

  “殺出去!”

  那些回紇商人的兇悍遠超出了郭千里的預想,被發現之后,居然敢與禁軍對抗。

  郭千里又驚又怒,當即親自過去指揮圍捕。

  好不容易,等他拿住了那些兇徒,轉回大堂,卻見柳嘉泰已被一隊人控制起來。

  “你們是誰?”

  “奉旨辦案。”

  對方隨手出示了一面令牌,并不理會郭千里,徑直押著柳嘉泰去了書房,半日之后,從書房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大撂信件,送進了宮中。

  是日,洛陽承福坊血腥味沖天,涉及謀逆而被殺、被捉拿的竟有七八百人。

  紫微宮,明堂。

  御案上擺著一撂又一撂的卷宗,有口供、信件。

  站在御案前的顏真卿臉色十分疲倦,坐在御案后的薛白放下手中的書信,道:“丈人為何不解釋?”

  “已沒有太多可解釋的了。”顏真卿道,“這些證據,幾乎都是真的。”

  剛被薛白放下的是顏真卿給柳嘉泰的信件,雖只有一封,內容卻很關鍵,乃是闡述一旦出現意外太子李祚應該繼承大統的理由,比如由玄宗皇帝親自賜名,足可證其大唐正統血脈,比如李祚能夠得到天子的元從之臣們的支持,能夠平衡各方利益等等。

  這些,顏真卿本可以與柳嘉泰當面交談。

  那寫這封信的意義就不在于內容了,而是相當于投名狀。換言之,顏真卿交出一個背叛天子的把柄,爭取河東柳氏的支持。

  支持什么?自然是支持擁立幼主。

  此外,從柳嘉泰書房里搜出來的還有幾面令牌,可以用于出入皇城、政事堂,顯然也是顏真卿給的。

  而今日的命案,極可能就是柳嘉泰命那些回紇商人阻止薛白回宮。

  按照這樣推算下來,謀逆之罪基本已經坐實了。

  可薛白卻道:“證據雖是真的,可即便如此,我依舊相信丈人呢?”

  顏真卿疲倦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薛白道:“我不信丈人要殺我,當我私下回洛陽時,丈人已在準備返回長安,柳嘉泰派出刺客時,丈人正在洛陽往長安的路上,不太可能知曉并參與此事。”

  “我脫不了干系。”顏真卿道:“柳嘉泰早已致仕,沒弒君的動機。他與我家是姻親,唯一的動機就是幫助我扶立太子。”

  這也是薛白考慮過的可能,被顏真卿親口說出來了,薛白反而無話可說。

  兩人沉默了很久。

  薛白開口,問道:“是因為反對我們變法的力量太大了,丈人退縮了嗎?”

  “是啊。”

  顏真卿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他早就想過該如何對薛白解釋,但還是不知從何處說起,最后,還是從殷家的來訪說起。

  “顏家雖不是七姓十家的大世族,卻也是名門,與太原王氏、河東柳氏、隴西李氏、陳郡殷氏都有聯姻,往日不覺得,但自檢括以來,我才發現自己深陷其中…”

  薛白無法感同身受,作為這個時代的人會因家族關系而有多少無法掙脫的羈絆與牽扯。

  但顏真卿并沒有因為一個個族人、姻親的勸說而退縮。他意識到了世族的力量無比強大,但他還是如狂風暴雨中的一株雜草,始終堅挺著。

  直到劉展變亂,他收到薛白的死訊。

  因為知道對方的強大,他知道薛白是有可能死掉的。

  那么,當薛白死了,拋開所有其它想法,他必須要做的是什么?

  ——扶立儲君即位,維護社稷安穩。

  這一步踏出去,其后的一切也就身不由己了。(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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