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崔家送了杜五郎一個書僮,崔涇又喜歡灌酒,杜五郎多喝了幾杯,不免醉了過去。
他一向自詡酒量比薛白好得多,結果宿醉醒來已是次日傍晚。
“什么酒啊,喝起來甜,勁這么大。”他嘟囔了一句,瞇著那難以睜開的眼,感受著滿屋的紅霞。
“回吉郎君話,是蜀酒,所謂‘蜀酒濃無敵’。”
旁邊忽然有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
杜五郎嚇得一激靈,就感覺手背觸到了什么光滑細膩的東西,酒勁馬上就醒了。
轉頭一看,旁邊竟是臥著一個小娘子,看發髻,當是崔家的奴婢。
“我我我…你是誰?為何在我這里?”
“是吉郎君讓主家把奴婢送給你的。”
“我說了嗎?”
“是。”
杜五郎以前常聽薛白、顏泉明說遇到這種自薦枕席的事,他不信,認為哪有這樣的好事。可現在他遇到了,首先卻沒覺得這是好事,反而感到麻煩纏身。
這事肯定是崔洞安排的,不然還能是這女子一眼就相中了自己不成?雖說他長得一副好皮囊,也不至于如此。
他隱隱感覺,崔洞也許已經識破自己的身份了。
“昨夜。”杜五郎小聲問道:“我沒,沒攘吧?”
他這才仔細看了對方的相貌,并不算美貌,只能說是眉目清秀,瘦而黑,看起來很老實,可偶爾目光閃動的瞬間,似有種精明的感覺。
相比很多年以前他見過的達奚盈盈那種情難自禁的風情,眼前的小丫頭并無太多吸引人之處。
那婢女略微猶豫,搖了搖頭。
“那你快出去吧…誒,慢著,衣服穿起來啊。”
好不容易,眼看著那婢子穿好衣裳跑出去,杜五郎嘆了一口氣。
等他見到了崔洞,不由問起此事。
崔洞聽了,應道:“四十三郎說是你向他討要的。”
“我討要的?”
杜五郎一愣,先是驚訝于他一開口要對方就給,接著仔細一想,昨夜醉后什么都不記得了。
“可我說的該是書僮,不是女婢吧?”
“知道。”崔洞微微蹙眉,道:“想必四十三郎誤會了我的意思。”
“這是何意?”
崔洞有些為難,低聲道:“崔家家教森嚴,在別業之中,禁絕某些癖好。”
“什么癖好?”杜五郎沒有立即反應過來,之后才明白,忙道:“你們不會是以為我想要那個書僮是因為…我只是看他讀書用功,又有志向,想幫他一把。”
“我知道,我與吉兄志氣相投,豈能不知你的為人?”崔洞道:“故而我說崔涇誤會了,怕你在別業亂來,于是安排了一個婢女伴你。”
“我沒有。”杜五郎滿肚子話想說,可惜只長了一張笨嘴。
崔洞道:“此事是崔涇的錯,他一向不成器,我必然讓叔父教訓他。”
說話間,崔涇也過來了,說起這事,故作驚訝,道:“吉兄你這就過份了,若非你開口,我堂堂名門子弟,既無事求你,為何充作這烏龜行當?”
“你哪學的這些不三不四的詞?!”崔洞臉色一板,怒叱了一句,轉頭就要去尋長輩告狀。
“阿兄,你別這樣,吉兄你幫我攔住他啊。”
杜五郎見狀,也不確定崔涇說的是真的假的,終究還是上前拉住崔洞,道:“別把事情鬧大了。”
“吉兄你有所不知,我這從弟胡鬧慣了。我本不想理他,是我叔父讓我代為管束,若縱容下去,往后還不知他要養成多少紈绔習性。”
杜五郎道:“我不是要縱容他,而是如果事情鬧開了,對那婢女也不好。”
“哈哈。”崔涇笑道:“吉兄很憐香惜玉嘛。”
“不是不是。”杜五郎擺手道,“我真沒碰她,只要你們相信我就好,這事就別讓外人知曉了。”
他其實清楚,事情傳開了,于他們無非是一樁風流韻事,于那不知名的婢女卻是天塌下來。
崔涇眉毛一挑,笑嘻嘻道:“好吧,我信吉兄,說沒碰就沒碰。”
“你看你,嬉皮笑臉,可還有半分世家子弟的樣子。”崔洞又罵了他幾句。
事情就這般過去了。
崔洞沒有再讓崔涇隨他與杜五郎一起游玩,又過了三日,也確實把硯方討要來,送給了杜五郎。
不同于當年杜家是收留薛白,這次是正兒八經地轉送奴隸,是要寫身契的。
先是由崔家與杜五郎寫一個私契,并找一個保人,私契上寫明白買賣雙方與保人的身份;接著,便拿著這私契到壽安縣官署去申請官契。
壽安縣署。
縣主簿名為宗涵,看著眼前的文書,撫須道:“吉績?此人的戶籍文書只怕是不對啊。”
一旁的小吏便低聲道:“洛陽府派人與縣令交代過,不必查這個吉績的身份。”
“哦?”宗涵道:“不過是轉送一個奴隸,還驚動了洛陽府?此人不簡單啊。”
“若是簡單,豈能讓崔家討好他?這樣一個知文墨的青衣奴婢,許是五十貫都能賣到。”
宗涵于是也想結交一下這位吉郎君,他遂點點頭,道:“辦吧。”
“喏。”
平常這些瑣事他這個主簿輕易是不管的,這次既涉及到大人物,宗涵就親自看著,讓縣吏們依著流程一板一眼地辦,把人都召來。
包括崔家的三管事、保人、硯方。
杜五郎本可以只派個隨從來,但還是親自來了,崔洞便陪著他,第一次踏入縣署。
“幾位,依唐律規定,奴婢買賣需驗身,確認其身份為賤民,以防良人被非法買賣,得罪了。”
“請吧。”
縣吏遂簡單問了三管事幾個問題,無非是崔家是如何擁有硯方這個奴婢。
“回縣官,硯方家世代都是崔家的奴婢。”三管事從容答道。
硯方聽得愣了一下,不由道:“三管事,我家以前…”
三管事迅速喝叱他道:“縣官還未問你話呢,沒到你開口的時候。”
換作旁的奴婢,被他這么一瞪就要嚇得噤聲了,偏硯方是個想考科舉,心高氣傲的,轉頭看了杜五郎一眼,見杜五郎是支持他的神色,遂還是開口說起來。
“許是三管事記錯了,我家以前住在壽安縣響水村,是因為災荒,阿爺賣身到崔府,并非世代為奴。”
“哦?”
宗涵原本端坐在那里,撫著長須公事公辦的樣子,聞言眼睛睜圓了,盯著硯方,道:“你可要想清楚?確定沒記錯。”
硯方不明白,縣官為何不問三管事有沒有記錯,反而問自己。
“小人確定。”
宗涵撫著長須,偷瞄了那“吉郎君”一眼,眼珠左右轉動,倒有些吃不準了。
他思來想去,給了吏員一個眼神,那吏員便招過三管事,附耳問道:“你事前沒有交代好嗎?”
“唉。”三管事也是苦了臉,“主家好心好意給這賤婢一條好出路,誰想到他會在縣堂上發瘋。”
“那你和他說。”
“是。”
三管事于是沒好氣地湊近硯方,低聲道:“我知你個賤貨腚癢了,但若想跟著吉郎君,最好老實承認你是賤民。”
那邊,杜五郎聽不到這些人在嘀嘀咕咕什么,不由向崔洞問道:“怎么了?”
崔洞苦笑一下,道:“吉兄隨我來吧。”
兩人遂出了廨房,走到一旁。
“到底怎么回事?”
崔洞道:“買賣、轉贈奴婢,需要奴婢親口確認自己為賤民,以防止掠良為賤。”
“我知道。”杜五郎道:“硯方不是賤籍嗎?”
崔洞踟躇了會,才道:“硯方家里是因為活不下去了,說是那年他們身無分文,衣不蔽體,瘦骨嶙峋,硯方差點要餓死。崔家救濟他們,給了他們田地,他們就請求管事,希望入賤籍給崔家做事。這也是崔家的規矩,只用榮辱與共的自己人。但…唐律嚴禁賣良為賤,掠買良人為奴婢者,絞。”
“所以,此事本就是犯法的。”杜五郎道:“那硯方一家由良入賤,是怎么辦的文書?”
崔洞嘆道:“吉兄也是高門大戶,難道真不知嗎?世間有幾個官真依著《唐律》辦事?”
杜五郎無言以對。
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善良。
杜家收留薛白時沒有訂立契書,而是類似雇傭,那時杜五郎還小,待薛白像朋友一樣。但,若不是恰好出了柳案呢?
若無柳案,時長日久,杜家眼見薛白是一個出逃的官奴,于是打點一二,到官署、市署辦了過賤文書,也就世世代代把人變成杜家的奴婢了。
京兆杜氏,其實與旁的高門大戶沒什么區別,只是過是杜有鄰是庶支,那幾年作為東宮黨羽,正是謹言慎行、小心翼翼做人的時候罷了。
崔洞拍了拍杜五郎的肩,嘆息道:“所以啊,我不喜歡這些仕途經濟之事。吉兄與我是一樣的人,我們見不得人受苦,不會有大出息的,一起當閑云野鶴吧。”
杜五郎也是嘆息一聲,不知道怎么辦。
他知薛白現在想廢除奴隸制,崔家對硯方家的所作所為就是一個典型。可天底下所有人都是這么做的,包括他杜家的所有近親。
現在,難道他該先不約束親族,反而治崔洞的罪不成?
崔洞與他說這些,完全是出于信任。
官廨中,宗涵撫著長須,目光淡淡地看著硯方。
這個縣主簿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卻給這個書僮帶來了無比大的壓力。
三管事則在硯方耳邊又狠狠威脅了幾句。
“你可想清楚了再答,唐律嚴禁良民入賤,良人為奴婢者,絞!”
硯方嘴唇有些發白,轉過頭,看向門外,見到崔洞與那位吉郎君正勾肩搭背地說著話,很親近的樣子。
他愈發不安起來。
“依律,轉贈奴婢需要你親口確認,以防掠良為賤。”宗涵再次開口,道:“硯方,問你,你是否賤人?”
硯方知道,只有承認自己是奴婢,才能被轉贈給吉郎君,然后,吉郎君會幫助自己科舉仕途,改變這世世代代為奴為婢的命運。
若換成另一個回答,那便是在向官府舉報崔家掠買良人,這是把主家得罪死了,官府不可能動崔家一根汗毛,崔家卻是隨便伸出一個指頭就能把自己摁死。
他舔了舔嘴唇,準備回答。
可腦海中忽然想起了阿爺那畏畏縮縮的模樣。
或許他阿爺也曾在當年卑恭屈膝地在此跪下來,現在,自己要步阿爺的后塵了…不然怎么辦呢?
出身就決定命運,怎么改變?靠讀書改變?
“硯方,你是否賤人?”
“回縣官,奴婢是賤人。”
那邊,杜五郎與崔洞走了過來。宗涵稍瞥了他們一眼,公事公辦地繼續問話。
“你確定沒有被掠良為賤,你本是賤人,世代為崔氏所有,對吧?”
“是。”
“如此,縣署核驗完畢,認定私契合法后。”宗涵從案頭拿起市券的申請書,提筆在上面寫上官署核實的情況,然后拿起官印,哈了一口氣。
這印蓋上去,硯方就歸“吉績”所有了。
“郎君,奴婢不想走!”
硯方忽然開了口,轉向崔洞,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求郎君不要把奴婢送給吉郎君,奴婢只想待在崔家。”
“你這是為何?”崔洞疑惑道,“我知道你好讀書,且是為了功名仕途。雖如此功利我極不認同,但吉兄既愿幫你,便是你的造化,我可成全此事。”
“我不想離開崔家。”硯方淚流不止,道:“懇請郎君留我下來!”
杜五郎站在一旁,看著這個書僮把頭磕得咚咚作響,忽想到了他以前的書僮端硯。
天寶五載,端硯被打死之前還在喊著:“放了五郎!”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端硯與自己主仆情深,可在此時,他忽然明白過來,端硯那么做,也只是因為被賤奴這個身份綁住了。
不是吉溫的兒子用繩子綁住了端硯,而是殘酷森嚴的等級,一個書僮保護不了主子,只有死。
而他呢?十余年,還故作善良,覺得彼此義氣深重。試想,端硯若是良人,真愿意為別人舍掉性命嗎?
杜五郎原本想著今日自己會再有一個名叫硯方的書僮,彌補過去的遺憾。可現在,他突然覺得此事索然無味。
“罷了,崔洞,他既然不愿,你就不要把他送給我了。”
崔洞道:“硯方,你可想好了?跟著我從弟,還是要跟著吉兄?”
他就差直說了,崔涇不是個好主人,讓硯方做選擇。
硯方卻毫不猶豫道:“小人不想離開崔家!”
于是,寫好的契書又被作廢,三管事向縣署賠笑不已,將人重新帶走。
宗涵看著他們的背影,冷笑一聲,自語道:“跟我這鬧著玩呢。”
“就是,一個奴婢也能浪費貴人們這么多的時間。”吏員道。
“你懂什么。”宗涵拿起邸報看了一眼,手一彈,喃喃道:“這就像朝廷的新政,鬧著玩一樣。”
“硯方,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出了縣署,杜五郎找了個機會,拍著硯方的肩低聲道:“你是不愿在市券上承認自己是賤籍,對吧?你家本是良人,你想以這個身份參加科舉,放心吧,我會幫你。”
“吉郎君誤會了,奴婢不想再參加科考。”
“為何?”杜五郎大為詫異。
硯方吱唔道:“奴婢連唐律都不懂,今日才知道,以前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不敢再有奢望。”
“你說什么啊?卷子我看看。不求你能中進士,只要能過童試就行。這童試就是邁入讀書人的門檻,朝廷便可讓你脫賤籍。”
“奴婢一題都做不出來。”硯方道,“奴婢好不容易才進了崔家,怎會要為了脫籍而考試?崔家的大恩我還沒報完。”
杜五郎十分不解,問道:“你為什么突然這樣?是那管事在堂上和你說了什么嗎?”
硯方彎著腰,退了兩步,離開杜五郎的手,道:“是奴婢眼高手低,請吉郎見諒。”
說話間,三管事也過來了,行了禮,帶走了硯方。
杜五郎站在那發了會呆,心想自己試圖改變一個奴婢的命運,但似乎失敗了。
“改變一個奴婢的命運很簡單,難的是改變這現狀。”
當杜五郎回到洛陽,把此事與薛白說了,薛白的反應很平淡,像是早有所料一般,還安慰他道:“你至少改變了我的命運。”
“唉,陛下就別亂說了,你當年也沒真的當書僮。”杜五郎道:“現在我事情辦砸了,你要的‘典型’怎么辦?”
“本就不止找一個,我讓人搜羅一批好讀書的奴隸。”薛白道:“此事不難,但可惜,有大毅力的奴婢太少,暫時還沒有合適的。”
“什么樣的大毅力?”
“要敢于反抗數千年形成的階級壓迫,面對強權以及命運的不公,萬鈞重擔之下還不低頭。這樣的人,很少,非常少。”
杜五郎道:“還得是這樣的奴婢?”
“否則怎么叫典型?”
杜五郎心想,這樣的人,自己平生也就只見過一個而已,確實是不好找。
這件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直到一個月后,他因事又去了崔家的別業。那是崔洞出門游學歸來,帶了幾個友人,邀杜五郎一起到錦屏山論詩。
“崔洞,我這次來,覺得很奇怪。”
“何處奇怪?”
“你們家的婢女們看我的眼神,就是怪怪的。”
崔洞聞言,朗笑一聲,道:“吉兄可是覺得她們都對你含情脈脈?”
“那可不是。”杜五郎撓了撓頭,不知所以,道:“她們好像覺得我不是一個好人。”
崔洞道:“我平生沒見過比吉郎更好的人。”
眾人到了雅舍,崔家子弟也引著些朋友過來,談笑之后,都說崔洞詩才好,要他寫詩贈其中一人,對方姓元,乃秘書省的一個校書郎。
崔洞只是略略沉吟,開口就作了詩。
“舊書稍稍出風塵,孤客逢秋感此身。秦地謬為門下客,淮陰徒笑市中人。”
那姓元的校書郎坐在那,卻是瞥了杜五郎好幾眼。
杜五郎正待叫好,突然頭上挨了一下。
“哎喲。”
他低頭一看,卻是一顆石子。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道身影想要逃開,崔家子弟們遂紛紛喝罵,讓人拿下這個敢用石頭砸人頭的“刺客”。
一番大呼小叫之后,有個別院的奴仆被押了過來。
“你為何對客人拋石子?!”
“呸!誰不知這姓吉的禽獸始亂終棄,搞大了春蘭的肚子,才害得她投河…”
“你說什么?誰搞大了誰的肚子?”杜五郎一臉莫名,“你石頭沒拋準啊?”
“禽獸,我和你拼了!”
杜五郎原以為對方罵的是別人,沒想到竟真是沖自己來的,更是錯愕萬分。
忽然,他想到一事,轉頭左右一看,尋找著崔涇。
“春蘭?春蘭莫非就是那個…”
說到一半,杜五郎連忙收住了嘴,意識到這話說出來要讓人誤會。
可崔涇已站起來,答道:“不錯,春蘭就是先前與吉兄你睡覺的那個婢女,她死了。”
“什么?”杜五郎道:“可我沒有碰她。”
崔涇道:“吉兄放心,這些賤婢鬧事…”
“夠了!”崔洞拍案而起,叱道:“崔四十三,我打斷你的腿!”
“阿兄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帶朋友到家里,出了點小事,崔家又沒有要他怎么樣。”
“休當我不知你的小伎倆。”崔洞道:“給我到祠堂跪下,我這就去請祖父!”
“都冷靜些。”
崔家子弟們紛紛站起,拉著崔洞勸慰。
“一點小事,何必為了點小事傷了和氣。來人,把這賤奴拖下去。”
“吉兄也消消氣,是崔家對下人管教無方。”
馬上有好幾人上前向杜五郎告罪,他卻看著那要被拖下去的奴仆,道:“且慢,他也不是故意的,也沒真的傷到我,饒了他吧。”
“吉郎真是率性,豪爽男兒,來,我敬你一杯。”
眾人都想息事寧人,連連夸贊杜五郎,很快把氣氛調節過來,一團和氣。
崔洞卻對此事看得分明。
想必又是崔涇酒后亂性,與家中婢子搞出了瓜葛來。崔家衣冠世族,禁止這種事。于是,崔涇怕被罰,就想出了這么個歪招來,也不知是怎么哄騙的那婢子,或許騙她說“你不是要身份嗎?吉郎君想納你為妾”之類的,把事情栽到吉績身上。
果然,他還在想著,崔涇已拉了拉他,把他拉到一旁。
“阿兄,我錯了,你這次就放過我吧,不然祖父真的會打死我的。”
“你也知道自己會死,那你還敢。”
“還不是怪阿兄你帶了這么個蠢頭蠢腦的朋友回來,他看著就很好利用啊。”
“你再說一句試試。”崔洞已對這個從弟厭惡至極。
“好了好了。”崔涇連忙安撫道:“他又不會如何,此事放在我身上要命,安在他身上反而是好事,就說春蘭欽慕他,只會給他添彩哩。”
“一條人命,在你眼里就這么輕飄飄的?”
“是我錯了。”
崔涇連忙認錯,心里卻想,春蘭才值幾貫錢啊。
“但阿兄也不能與你朋友說崔家子弟栽贓他吧?最好還是說,春蘭仰慕他才自薦枕席,然后跳河死了,被下人們以訛傳訛。那天他喝醉了酒,真以為自己開口問我要了那婢子。”
崔洞道:“他會信嗎?”
“當然,男兒嘛,最喜歡聽人說女子仰慕他。”崔涇小聲道:“我可聽說,他身份不得了,崔家可不能落了把柄在他手上。出了事,我們哪能自己承認?”
“你!”
崔洞正要發作,已有家仆過來,道:“三十九郎,阿郎喚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