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陳希烈以老邁之軀還身手敏捷,三步并五步趕到封常清面前,沉聲質問道:“封常清,你這是在做什么?不可冒犯殿下。”
封常清性格剛強,開口就讓眾人色變,道:“我懷疑雍王陰謀篡奪儲位,意在不軌。”
“胡說什么?!”
陳希烈正色叱道:“楚王懇讓,圣人親旨,殿下功在社稷且為嫡長,乃儲君之不二人選,你出言謗釁,意在抗旨不成?”
封常清是聽聞了天子被永王驅出長安的消息就決定趕來勤王,當時河北的兵士正忙著屯田,而他急著出兵,來不及籌備糧草輜重,遂只帶了三千輕騎先行,讓大軍押后跟上。等他火急火燎地趕到關中,便聽聞永王之亂已經結束了,但同時也有一個讓他警惕的消息——即雍王成了監國太子。
可想而知,此事必然脫不開權臣脅迫天子那一套。
封常清跑來當面質問,定然沒考慮自身前程,但也是相信薛白還是會給他一個說法、不會直接殺了他。否則他就不會把兵馬留在城外了,大可從長計議,暗中謀事。
“雍王,你我曾并肩殺敵,我信你對大唐的忠誠。”
封常清并不理會陳希烈,只看向薛白,一字一句道:“可你若行悖逆之舉,開禍亂之先河,宗社動搖,你我昔日之努力豈非付諸東流?”
薛白對他這種愚忠之言并不認同,在他看來,帝王當由強者居之,如李琮兄弟父子那般庸弱之主只會帶著大唐一步步走向衰亡。
眼下卻并不需要他親自辯經,封常清話音未落,一眾官員已然擋到了薛白面前,紛紛叱喝。
“太子之位為楚王懇讓,殿下幾番推辭,圣人許之,豈容你妄加猜測?還不向殿下請罪!”
這是形勢所致、眾望所歸,哪怕薛白不想當這太子都已由不得他,更不可能被封常清的個人意愿所改變。
而一眾喝叱的官員中,卻有一人表現得最突出。
這人三十多歲年紀,身披綠色官袍,憑著年輕力壯,竟是不動聲色地把陳希烈撥到了自己身后,站到了隊列最前方,與封常清面對面。
“殿下之忠誠有目共睹,你言殿下悖逆則毫無根據。今殿下削平叛亂,使海晏河清,伱憑一己之臆測而欲動搖宗社,一旦禍亂再起,誰為社稷之罪人?!”
這年輕官員一開口,氣勢便不凡,更難得的是他能服眾,身后的官員們紛紛應和。
而陳希烈身為老臣、位列宰輔,在一個年輕官員面前吃了虧,居然也忍了,顯然也知對方是個硬茬。
薛白認得這人,崔祐甫。
崔祐甫與薛白還是同時授官的,都是在洛陽的畿縣,一個是偃師尉、一個是壽安尉,彼此還有過合作,這些年薛白漸漸大權在握,崔祐甫也不差,做到了起居舍人這樣的要職,品階不高,卻是天子近臣。
他家世不凡,年輕時為人傲慢,作風強硬,遂漸漸有了剛直之名。此前,崔祐甫也曾對薛白多有不遜之言,以當時薛白權勢之盛,他也絲毫不懼。
而他也不止罵薛白,當竇文揚認為他是薛白的對頭而提攜了他,沒過多久,他便上奏彈劾奸宦。
此番,崔祐甫一罵,不止暫時把封常清的話堵了回去,他對陳希烈的態度也很耐人尋味。
從一個剛直之臣的角度而言,崔祐甫這一撥或許只是看不起素來唯唯諾諾的陳希烈。可事實上他很聰明,絕非冒失之人。
他很可能是猜到了,薛白雖暫時需要陳希烈這種老臣來穩定局勢,但以薛白的行事風格,必然不會長期重用這種只會和稀泥的庸才,等局面安定之后,勢必要把陳希烈請出宰執之列。
看穿這一點不難,但能當眾不給陳希烈面子,卻不是人人都敢的。
崔祐甫這輕輕一撥的小動作,倒也有種“老東西滾開,且看年輕敢為之后輩主事”的氣魄。
至少薛白見了之后是眼睛微微一亮,似閃過些笑意來。
崔祐甫今日的作為,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名門世族對待薛白的態度變化。
遙想當初薛白高中狀元之時世家大族的打壓,其間歷經戰亂,如今終算是承認了這個監國太子的權威,也是殊為不易。
連最驕傲的世家大族都承認了監國太子,長安的官員、禁軍聞訊,亦是紛紛趕來聲援。
當禁軍的長戟擋在封常清面前,他終是恨恨一拱手,道:“雍王今日違誓,他日必有天罰,良言難勸,自求多福吧!”
在他看來,此事就是雍王違誓,欺騙了他,而他對這等言而無信的小人行徑卻是無可奈何,一句話說罷,引恨而去。
薛白站在眾人的擁簇之列,望著封常清的背影,因沒能得到對方的支持而感到有些可惜,可世情如此,總會有些人無法被輕易改變。
“這人好不合時宜啊。”杜五郎在他身后小聲感慨著,然后目光掃過那聚集在他家門外的人群,又道:“識趣的人真多,也不差他一個了。”
薛白原想今夜留宿在杜宅,可他眼下的身份,做任何事都受人矚目,反倒失了原本的一些自由。
“沒事,我與阿姐過來也是一樣的。”
入夜,月光透過窗紙,屋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
杜媗有些疲憊地側躺在榻邊,她今日忙了許多事,聽聞薛白在杜宅便趕回去,后來又趕過來宣陽坊薛宅,此時難免累了。
杜妗興致卻還很高,她飲了些酒,到了微醺的狀態,正微微搖晃著身子,眼神里帶著藏不住的狡黠與得意之色。
“你知道嗎?我聽說你監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家中找我,我好高興。”
“過幾日我要搬入大明宮,隨我入宮吧。”
薛白拿開了她手中的酒杯,與她十指相扣。
他們正在享受陰謀得逞之后的快意。
“不行。”
好一會,杜妗長出一口氣,趴在薛白身上,道:“不行,以我們的身份,沒有理由隨你入宮。”
薛白道:“我打算在少陽院內設一座道觀,名為‘真修觀’,你可以先到那里修行。”
這是現成的辦法,可以說是大唐慣例了。武則天入感業寺為尼,出來后便成了高宗的昭儀;楊玉環出家為女道士,之后便成了貴妃。
薛白知道杜妗很在意這種品階,如今是他給她回報的時候。
“我才不修行。”她卻是拒絕了他的提議。
“只是一年半載,待到局勢安穩些,即可為你冊封…”
“太子良娣嗎?”杜妗忽然問了一句。
她既不是正妻,到時薛白若未登基,自然是太子良娣。
接著,不等薛白回答,她自嘲地笑了笑,道:“在那位置上跌下去了,歷經生死,若還能重登那個位置,似乎也不錯。我以前一直以為我想要的就是這些,良娣、妃嬪、皇后、太后,可事不遂人愿,如今我知自己做不成了,既無子嗣,往后一年一年色衰愛弛,若入了深宮,我會過得越來越差的。”
歡趣之后,她忽然傷感了起來。
薛白正要安慰她,她卻是用手指壓住了他的嘴。
“你不必給我保證,我才不信男人的誓言。今日你喜歡我的色相,也喜歡我的聰明才干,我得留著我的聰明才干,掌著我在民間的實力,讓你一直離不開我才是,豈可自廢武功,搬到那深宮大院里去?”
杜妗雖無名份,卻是有權力的,薛白在暗處的勢力,頗有一部分是在她手上。
這種權力帶來的快感,也是二人能緊密相依的原因之一,她自是不會輕易放棄。
薛白懂她,遂攬過杜媗。
“媗娘呢?”
“我不求名份。”杜媗熱烈時也熱烈,此時卻十分恬淡,低聲道:“露水之歡足矣,我不想入宮,給你添麻煩,我亦難捱。”
此前因楊慎矜故意讓人造謠生事,她對此很恐懼,知道若是進了宮,要承擔的罵名將遠勝當時,因此是著實不愿。
“你時常出宮相見便是。”
“好吧。”
薛白原本已作了安排,不料她們竟是如此反應,微微一嘆。
他唯有在別的方面補償她們。
次日,杜妗睡了個大懶覺,隱約還聽到薛白與杜媗一道出門的聲音,之后又過了許久,她才被窗外的鳥鳴聲吵醒。
她不緊不慢地梳了個妝,繞到后堂,只見顏嫣正坐在堂上看書,青嵐則指揮著婢女們收拾搬家的物件。
自從她們去了揚州,今日還是彼此第一次再見。
“二娘來了。”見了杜妗,青嵐依舊還是過去的禮數,萬福問安。
“愈發出落得嬌俏了。”
杜妗贊了青嵐一句轉過頭,只見顏嫣已放下手中的書卷,笑盈盈地看了過來。
“你這主母,倒是萬事不操心。”
“我若操心多了,可要討人嫌的。”顏嫣道,“杜姐姐難道是想讓我多管些事不成?”
“好個伶牙俐齒。”
杜妗目光看去,發現顏嫣氣色好了許多,少了些以往的那病怏怏的虛弱之態,頭發完全盤起,眉眼間多了幾分韻味,似乎還豐腴了一些…她終于是承擔起了薛白妻子的責任。
這讓杜妗難免還是有一些嫉妒。
她總覺得顏嫣輕而易舉就得到她想要的一切,而她總是費盡全力,最后還留有缺憾。
顏嫣卻沒再與她針鋒相對,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展露出一個天真歡快的笑顏。
“與杜姐姐開玩笑的,我從揚州帶了禮物給你。”
杜妗看起來冷峻,為人卻心軟,收了水心鏡、團扇、胭脂等等并不算貴重但頗為精巧的小物件,又吃了兩樣點心,話語里就不再捻酸夾醋。
兩人還繞到花園去看顏嫣收養的貓貓狗狗,說是不好全帶進少陽院,有幾只得托付給杜妗。
“你難道沒有別的朋友嗎?”杜妗一開始是拒絕的,“我很忙。”
但不知怎么的,到最后她還是答應了,讓曲水專門安排人手照料,倒顯得頗有實力。
“你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嗎?”待周圍沒有旁人了,杜妗忽然問道。
“記得。”顏嫣應得干脆,道:“那時說好了,若你有了夫君的子嗣,可過繼到我的名下。”
“如今我想再加個條件。”
“什么?”
杜妗道:“若你生了孩子,可認我為義母。”
顏嫣側頭看著她,眼神有些疑惑。
杜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冷哼一聲,道:“薛白防著我。”
說罷,她拂袖而去。
顏嫣依舊不解,自語道:“那種事…也能防嗎?”
薛白終究還是得搬進大明宮少陽院。
他其實有些不太情愿。
在他內心深處,他還沒認同“李倩”這個名字,亦沒想過宮闈生活。
之前絕大多數時候,他的行為模式還是像宰相、權臣,關注的是如何處置各種事務,而沒有把自己擺在高處、受人崇拜供奉。
可要成為一個帝王,兩者都得做到。
一道道朱紅色的宮門被緩緩打開,薛白從“少陽院”三個大字下走過,再也不能騎著馬直抵自家院門就脫掉外袍打赤膊。
他受萬人矚目,一舉一動都要有禮儀。
既然住到了宮中,薛白身邊也得有宦官,他選擇總管東宮的宦官卻有些讓人出乎意料,是李豬兒。
李豬兒在洛陽背叛了安祿山,投靠到薛白門下之后,其實一直也在為薛白做事。如今才算得到機會,被薛白重用。
薛白自身也是貧苦出身倒不用人在身邊伺候。因此,李豬兒真正的使命其實是為薛白監視整個大明宮。
至于在少陽院里服侍的,基本也都是顏嫣一直以來帶在身邊的婢子,另外再添了些底細清楚的宦官、宮女,這些人數量不多,可早早就列了隊,一見薛白與家眷到了,就恭恭敬敬地行禮。
“殿下。”
“太子妃。”
“皇甫良娣。”
青嵐正想親自去拿一個包袱,聽了這聲“皇甫良娣”,嚇了一跳。
她從小在杜家做事,覺得能當掌家大婢就很厲害了,當時聽旁人稱“杜良娣”時總覺得與自己是云泥之別,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能有這般身份?
她遂往薛白身邊湊了湊,有些羞赧,這么多年,她身上的青澀感還沒變。
薛白見了青嵐傻愣愣的模樣,微覺好笑,對少陽院惡感淡了些。
再回過頭看顏嫣,她正四下打量著這個院落,稍稍扁了扁嘴,顯然是不太喜歡宮闈生活。可她是儒學世家出身,名門閨秀,這些表情一閃而過,立即就收斂了,很快就擺出端莊的儀態,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至于如何搬家、物件如何歸整,這些雜事薛白是不太操心的。
傍晚,少陽院里忙得熱火朝天時,薛白已獨坐在拾掇好的書房當中,考慮著監國之后的種種事務。
要做事,先用人。
宰相班子必然是要調整的,這次,薛白打算任命五個人進入宰相之列,以達到平衡各方勢力的同時又有可用之才的目的,還得給一些有功之臣同平章事的虛銜。
除此之外,他還打算給宰相班子再搭配一些實干之臣,對大唐的積弊進行變革。
名單他已經大概擬好了,有些調令已然下達。
但阻力與干擾肯定有,而且不小。
首先面對的一個干擾就是,群臣紛紛上表請求貶謫封常清。
此事絕非薛白所愿。
他并非是個器量狹小之人,相反,他雖不欣賞封常清的愚忠,可也認為朝堂上確實需要一些這樣的人。今日他逼迫李琮,沒人為李琮說話,往后若有人逼迫他,也不會有人替他說話。
連改朝換代,新朝都能贊譽前朝的忠臣,他又有何做不到的?
但另一方面,封常清公然謗釁,指責他謀篡,若不嚴懲以儆效尤,往后人人效仿,局勢就亂套了。而百官如此維護薛白這個新任的太子,他若辜負了他們,難免涼了人心。
封常清得貶,但貶到何處,還頗需仔細斟酌。
薛白考慮著這些映在窗紙上的光芒逐漸由明亮變成了金黃,然后漸漸暗下去。
“殿下,皇甫良娣求見。”
一個宮娥正在門外行禮。
薛白起身過去,見青嵐正在廊下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他遂招招手。
“殿下,該用膳了。”
“一起過去吃吧,怎么不像往常一樣直接過來?”
“進了宮,得有規矩嘛。”
“記得以前我剛到杜宅,你也想給我立規矩吧?”
“哪有。”青嵐不好意思了,連忙否認。
往日在家中他們都是一起吃飯的,如今少陽院的規矩不太一樣,是膳房把飯菜從老遠處端來,讓他們分別用膳。
薛白遂把宮人們趕出屋外,依舊與顏嫣、青嵐一起,邊吃邊抱怨這些菜味道難吃。
“夫君猜猜,這一小盤菘菜,宮中采買,作價幾何?”
“多少?”
“五十錢。”
“實際到菜販手中的,只怕是一錢也無。”薛白道,“宮市雖停了,宮中度支卻還要全面整頓。”
顏嫣道:“青嵐管錢管得可好,以往你的私人錢財可都是她在管。”
皇家的錢財放在左藏庫,也就是天子私帑,自有度支在管,薛白如今監國,自是要整頓的。
顏嫣自是知曉這些,不過是開個玩笑。
青嵐卻是又嚇到了,連忙搖頭道:“我就只能管一些小錢我…到了宮中,是不是要交出來啊?”
“她逗你的。”
三人吃了一頓價格不菲卻極難吃的飯,青嵐還真拿算盤算了一下,頗為心疼,暗忖住在這大明宮里的人怎就如此沒有見識,能犯這樣的傻。
搬到少陽院的第一個夜晚并沒有改變薛白太多的習慣。
夜幕降下。
書房中,青嵐還在忙著拾掇各種物件,總是只把背影留給薛白。
她偶爾也捋起有些散落的發絲,眼神里泛起思忖之意,想著某樣物件該擺在哪。
薛白見了,不由上前摟住她。
“皇甫良娣,還在忙什么?”
“郎君。”
這種時候青嵐就知道喚他往日里的稱呼了,但卻低下頭,羞赧地拒絕了薛白。
“娘子說搬了新家害怕,讓我們早些過去。”
是夜,薛白與顏嫣、青嵐又是一起睡的,這是顏嫣有些孩子氣的習慣,以往她似乎沒覺得此事有多少不便。
這件事最開始其實是很單純的。
他們又說了一會話,聊的都是少陽院里種種不如他們宮外宅院的地方。
說著說著,青嵐便沒了聲音,她忙了一整天,很快就蜷縮著身子沉沉睡去。
“睡吧。”
“嗯。”顏嫣老老實實地應了,有些擔心道:“宮里會不會有很多宮變啊?”
她總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但其實薛白這種陰謀篡位之人,被人砍倒也很正常。
薛白遂讓她倚進懷里,道:“放心吧,宮城住得不舒服,但比普通宅院安全。”
“那也是。”
屋內靜下來。
薛白閉上眼,似乎睡了許久,可隱隱約約總覺得新環境不安全,睡不熟。
夜最深時,他感到有什么東西輕輕刷著他的臉。
睜開眼,朦朧的月光中,發現顏嫣還沒睡,眨了眨眼,是她的睫毛碰到了他的臉頰。
“睡吧。”
“睡不著。”
薛白遂輕輕拍著她的背。
他們的關系雖已有了突破,可有時他還總是像照料小孩一般照料她。
“問你一個問題。”顏嫣小聲道,“你防著女子懷上你的子嗣嗎?”
“嗯?”
薛白驚訝于她能問出如此奇怪的問題。
他看了她一會,隱隱覺得她那好奇的眼神里還有些躍躍欲試的光,這丫頭近來漸漸有些開竅了。
“你也防著我嗎?”她又問道。
兩人沒有再說話。
倒是青嵐,在這夜做了個夢。
她夢到大明宮下的地龍翻了個身,搖搖晃晃的,她夢到顏嫣與薛白在地震中摔倒了,發出沉悶的痛叫聲。
她想醒過來救他們,可白日里太累了,眼皮沉得厲害,總是醒不過來…
過了很久,顏嫣才終于摟著薛白沉沉睡去。
她其實還不太適應少陽院的生活,但她覺得與薛白的關系又更近了一步,這讓她很安心,給了她適應新生活的勇氣。
日出東方。
朝陽從少陽院東側的宮墻上緩緩升起,然后才灑在大明宮中軸線的石板上。
“殿下。”
“殿下。”
一聲聲呼喚著,宣政殿上方的飛檐才映出第一縷陽光,身著袞袍的年輕人已走上了石階。
他回頭看去,正見百官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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