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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郡王

  “殿下也太軟弱了些。”

  楊洄捏著一塊臘肉放在鼻尖聞了聞,蹙著眉,顯出嫌棄之色,不知是在嫌棄臘肉,還是嫌棄李琮。

  “薛白殺了這么多人,形同造反,殿下不處置他,反而出面替他撐腰,斬了邊令誠?”

  “莫忘了,一直以來就是薛白支持李琮為儲君。”

  今日聚在一處議論者皆圣人之子侄、女婿。此時說話的是長得與李隆基極為相像的嗣歧王李珍,說著話還冷笑了一聲,“否則,李琮難道憑那見鬼的長相入主東宮?”

  “城中存糧全被他們繳了。”榮陽王李玚悠悠道:“真是為平叛不成?”

  “我看那些人說得不錯,薛白城府極深,居心難測。”

  楊洄聽著這些,心中不由感慨萬千。他猶記得最初認識薛白之時,對方還只是他妻子買回來玩的一個僮男,轉眼之間,已有權臣之勢。

  他嚼了嚼手里的臘肉,太老,食之無味,偏家中存糧已被征納,每次發放口糧少有肉食,棄之可惜。因此不免怨氣又生,道:“他手里那么多條人命,就這樣算了?”

  “何止是算了?”李珍道:“恐怕薛白還得更進一步。”

  楊洄問道:“怎么?莫非還要封他?”

  正此時,有宦官前來傳話,稱圣人召他們今夜到禁苑赴慶功宴。

  “慶功?”楊洄大訝,“慶什么功?”

  “殿下說,挫敗了叛軍偷襲長安的陰謀,當賀。”

  楊洄與李珍對視一眼,道:“果然…”

  禁苑位于長安以北,原本是隋朝的大興苑,占地廣闊,乃是皇家游覽、打獵、馴馬之場所,也種植果蔬禽魚。另外,北衙六軍的駐地亦在其中,故而也是拱衛京師的重要防御基地。

  比如,叛軍攻打長安,寧可選擇攻打長安城墻,也沒選擇禁苑,因為它北倚渭河,東臨浐水,西南與長安城相接。其中又有二十四宮。

  這次的慶宮宴便設在禁苑中的望春宮,在大明宮以東,臨著禁苑的城墻,與東面的光泰門很近。

  一眾宗室紈绔們抵達時,不見歌舞,只見到禁軍士卒列隊整齊,旌旗飛揚,場面盛大而嚴肅。

  “看著不像是宴席。”李珍道,“倒像是出征打仗。”

  楊洄舔了舔嘴唇,道:“我好幾日沒喝酒了,還以為今日能解解饞。”

  “過去吧。”

  宗室來了很多,有數百人。眾人落座之后,李琮方才踱步而來,臉上的傷痕在陽光下顯得有些猙獰,但在這長安被圍的時節里反而讓人感到安心。

  李琮身后跟著的是他的幾個孩子,但惹人注意的是,薛白也走在其中,分外顯眼。

  這一看,李珍便意識到這場所謂的慶功宴是做什么用的了,是正式給薛白一個宗室名份的。可惡的是,此事竟沒有事先關照他這個宗正卿。

  “今日是家宴,也是慶功宴。邀諸位叔伯兄弟們來,是有幾樁好消息要宣告大家!”

  “殿下,長安還未解圍,我等還餓著肚子,敢問有何好消息?”李珍朗聲問道,故意拆李琮的臺。

  他長得更像李隆基,一向看不起面容被抓傷了的李琮,偶爾總喜歡開點這樣不算太過份的玩笑。

  李琮也不生氣,轉身,抬手一指,引眾人看向遠處的光泰門,道:“打開!”

  于是,光泰門被緩緩打開來。

  一眾宗室們紛紛起身,眼看著光泰門后的景像,發出了驚呼聲。

  上千具尸體正堆積在城門外,身上燒得焦黑殘破、血肉模糊,仔細看,能看到他們極盡扭曲的面容,顯然是在死前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甚至于有黑水從尸體的嘴里流下來,甚是可怖。

  驚呼聲停歇,眾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直到李琮撫掌大笑,道:“昨日,叛軍勾結城中細作,煽動官員作亂,欲強行攻入太極宮。我命薛白、王難得等人平息動亂,并殲滅了殺入城中的叛軍,挫其陰謀!”

  “殿下威武,真是大唐福澤。”

  最捧場的是嗣許王李解,他年紀不大,才十二三歲,說話時帶著稚氣,聲音拖得老長,但他輩分、爵位卻很高。

  李解能夠繼承許王之位還有一段軼事,他阿爺李瓘是老來得子,李瓘死后,其兄弟懷疑李解不是親生欲謀其爵位,彼時,正是才入仕的薛白相助,才使李解得以繼承爵位。

  今日,李琮之所以愿配合薛白辦這樣一場慶功宴,為的便是給自己表功。作為政治人物,面對薛白的咄咄逼人,他所做的不僅是對抗,還有利用,利用薛白的能量來彰顯他的權威。

  炫耀了武功,李琮有些不情愿地往薛白的方向瞥了一眼,方才開口道:“再說第二樁喜事,我的兄長李瑛蒙冤受屈…”

  眾人都沒有認真去聽李琮說話,目光全都不自覺地落在了薛白身上,直到最后,隨著李琮一引,薛白從容不迫地走到了眾人面前。

  “今日再為諸叔伯兄弟們引見。”李琮端起一杯酒,笑道:“他是陛下失散多年的皇孫,是我的子侄,是我的養子,李倩。”

  楊洄已經盯著案幾上的酒杯很久,一直在想長安城的美酒都被收繳到哪去了,好不容易見眾人敬酒,連忙也舉起杯,可聽了這話,卻猶豫著該不該喝。

  他回想著天寶五載的那個冬天,在家中初次見到薛白時的情形,少年人眼神單純,透露著驚恐,那種涉世未深、人畜無害的感受,他確認沒有錯,可現在再看薛白,眼神分明深不可測,根本就不像同一個人。

  那么,最初薛白就是裝的,為了報復他們夫妻?須知三庶人案,就是他暗地里給武惠妃出謀劃策釀造出來的。

  楊洄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心知自己很危險,得想想辦法了。

  與此同時,薛白的余光也掃到了楊洄,他并不恨楊洄,可既然成為了李倩,那就必須對付楊洄。

  “我已向圣人請旨。”李琮道:“給皇孫李倩該有的封爵,并酬其功。”

  他一示意,自然有一宦官奉著幾封圣旨站出來,當著一眾宗室,高聲宣讀。

  先是平反了三庶人案,卻不提前因后果,只追贈李瑛為皇太子,恢復了李瑤、李琚、薛銹生前的爵位。

  “分命本枝,列于庶位,博考方冊,斯為大猷。皇太子瑛之子倩,觀其器識,機彩明悟,神情峻拔,雅量夙成。衣冠就秩,宜頒列位之榮,井賦開疆,仍茂承家之業,可封倩為北平郡王…”

  “北平郡王?”

  李珍聽了,皺起了眉頭,心里立即就想到了安祿山的“東平郡王”一爵,甚至感覺到薛白更不配,因為太年輕了。

  雖說以皇孫身份封郡王一向是慣例,但他卻感覺到薛白的皇孫身份存疑,至少,他沒看到圣人親口在宗室面前承認。打個比方,他長得酷似圣人年輕之時,一直懷疑自己是圣人的私生子,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能因此而得到爭儲的資格,這便是體統。

  “此事不合體統啊。”李珍喃喃道。

  “歧王。”楊洄輕輕拉了拉李珍,小聲道:“反對吧。不能讓他輕易就得了郡王爵。”

  李珍沉吟著,正要開口說話,忽然,有人驚呼著指向了光泰門外。

  “那是什么?!”

  一眾宗室們轉過頭看去,遠遠地,望到了浐水對岸,有叛軍的哨騎出現了。

  那些哨騎顯然也望到了浐水西邊堆積的尸骨,先是大為憤怒。之后,他們望見了光泰門沒有關,驚喜不已,吹響了號角,催促更多的叛軍過來攻城。

  很快,有更多叛軍哨騎趕到,徑直泅水往城門沖過來。

  “關城門啊!”李珍大為驚駭,連忙喊道。

  李琮回頭看了一眼,卻是若無其事地道:“我有禁軍將士在此,區區幾個叛軍,豈能攻來?繼續冊封,李倩,還不領旨?”

  薛白遂緩步走向那傳旨的宦官。

  眾人不論是贊同或反對他封爵,此時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件事上,全都盯著城外,眼看著那些叛軍渡過河,準備向這邊殺來,遭遇城頭禁軍的箭矢。

  他們只想離開這個危險之地,希望薛白的動作快一些,更快一些。

  終于,薛白雙手接過那卷軸,朗聲道:“臣,領旨謝恩。”

  “恭喜北平郡王,這是你的綬帶、魚符,以及制冕服的布料。”

  “謝陛下恩典。”

  薛白很平靜,這一刻對他而言并沒有太大的不同,只不過是多了一個名義。

  可對于很多人來說,卻是對大唐宗室又多了一份信心,或者說,多了一個可以選擇的對象。

  “殺進城去。”

  隨即響起的是叛軍將領的高呼聲。

  長安被圍以來,宗室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危險離他們如此之近,不少人紛紛嚷著該退回城內了。

  “怕什么?!”

  才被封為北平郡王的薛白手里還捧著圣旨,卻是鼓舞著人心,道:“我等今日既是來慶功的,便該再挫敵軍的威風,請諸君與我一道登城頭,擊退叛軍。”

  “什么?”李珍訝道:“瘋了不成?我們可都是宗室。”

  “是啊,殿下在此,諸多宗室在此,萬一叛軍殺進來一網打盡,大唐社稷可就完了啊。”

  他們當然是不愿意,然而,隨著薛白當先登城,他們身后的禁軍竟是舉著長戟“請”他們上城頭一觀。

  城頭上的風呼嘯而過,李珍放眼看去,浐河對面已出現了大股的叛軍,看到了大開的城門,歡呼著,帶著可怕的殺氣向他逼近過來。

  “賊兵主力來了!”楊洄驚呼道,“薛白是要害死我嗎?!”

  他嚇得驚慌失措,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把心里的擔憂喊出來了,其實他根本就沒問薛白,沒想要聽到回答。

  然而。

  “那不是叛軍主力,目測只有兩千余人而已。”不知何時,薛白已走到了他身后,隨口回答著,還拍了拍楊洄的肩。

楊洄以為薛白要把他推下去,如遭電擊,再回過頭來  ,臉上已毫無血色。

  “我們是來慶功的,那便要拿出氣勢來。”薛白道,“諸君皆是大唐宗室,今日恰逢戰事,何不擂鼓助陣以激勵將士?!”

  他說著,轉頭看向李珍,朗笑道:“聽聞歧王的鼓打得好?”

  李珍確實是擅長羯鼓,但學來是為了能更像圣人的風雅瀟灑,不是來給軍中賤卒助興的。此時被薛白逼迫,不由大為不快,但鼓槌已經遞來了,他只好接過。

  “咚咚咚!”

  他打的是《破陣樂》的節奏。

  薛白聽得滿意,又道:“楊駙馬?”

  “我什么也不會啊。”楊洄急道,他看到浐水下游已經有叛軍渡過河往這邊殺來了。

  “那就喊!”

  “喊?喊什么?”楊洄額頭上汗水直流,忽聽到士卒們正隨著《破陣樂》的鼓聲在唱著軍歌,遂也高聲隨著大喊。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

  “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薛白竟還是不滿意,拍了拍楊洄的背,道:“大聲點。”

  楊洄無奈,只好努力不去看那越來越逼近的敵人,用盡全力地大喊道:“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他吃奶的勁都用出來了,雙手緊握,臉色通紅。而喊完之后,他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竟沒有原來那么害怕了…

  軍歌嘹亮,隨著風飄到了浐河的對岸。

  崔乾佑策馬而來,也聽到了唐軍的軍歌,不由自主地嚅嘴跟著哼了哼,因他從軍之初,也曾是唱著這樣的軍歌討擊外敵。

  “狗屁‘共賞太平人’。”他終是罵了一聲。

  待驅馬到浐水邊,他瞇著眼看去,只見城頭上紅紅紫紫,竟站著許許多多的大唐勛戚重臣。

  他皺了皺眉,找過哨馬,命他們去打聽禁苑這邊究竟發生了什么,之后,便聽到了一個有些意外的回答。

  “城頭上有人向我等宣旨,勸降我等,還封薛白為北平郡王…”

  “北平郡王?”

  崔乾佑很快就想到了安祿山,再想到了安祿山是死于薛白之手,深深地感受到了唐軍的挑釁之意。

  他數著光泰門城頭上的旗幟、官員,沉思起來。

  昨日攻入長安城的隊伍新敗,今日李琮、薛白以及數不清的宗室就匯聚于此,故意打開城門,怎么都像是一個誘敵的陷阱。

  哪怕不是陷阱,光泰門與浐水之間的地勢就擺不開兵馬,禁苑內就是禁軍的駐地,調兵容易,而自己就算攻入禁苑,有浐水相隔,后續的大股兵馬根本無法及時跟上。

  總而言之,從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面看,眼下都不是一個適合的戰機。

  于是,崔乾佑冷眼看著城頭上叫囂著的一眾宗卿,果斷下令撤軍。

  “將軍?他們把我們袍澤的尸體擺在那!”

  “看不出是故意誘你去送命嗎?!”

  叛軍雖兵力雄厚,人馬精銳,卻不會隨便送命。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地利差勁的戰場。

  于是,禁苑城頭上諸多宗室驚詫不已。

  “我們逼退叛軍了?”

  楊洄不可置信,喃喃道:“我唱的《破陣樂》擊退叛軍了?”

  他跌坐在地,轉頭四看,發現宗室們都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慶幸表情。李琮已走到薛白身邊,與之低語著什么。

  如此一來,長安解圍之前,薛白大肆殺害世族公卿一事只怕是無人敢再提了。

  而不論他們對薛白是何觀感,已不能阻止這個北平郡王趁勢而起了。

  是夜,燕軍大營。

  “北平郡王?”田承嗣念叨著這四個字,道:“若非他是宗室,這是可與東平郡王相當的爵位啊。”

  “你真當他是什么皇孫李倩不成?”崔乾佑道:“這爵位就是犒賞他的戰功。”

  “我不在乎,管他是不是皇孫。”田承嗣說著,聲音沉郁下來,道:“我只知道,必須除掉他。”

  崔乾佑道:“舉事之初,我們都沒想到,會因這樣一個年輕人而次次受挫。”

  田承嗣皺起眉頭與他一起看向地圖。地圖上,長安城已被他們畫了一圈又一圈,可見他們攻下此城的心思熱切,但他們不得不感慨一句。

  “長安一時半會是很難強攻了。”

  不甘心,但事實如此。且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薛白,先是擒殺安祿山,使燕軍軍心動蕩,耽誤了大量的時間;之后薛白故意放出謠言,使安慶緒焦頭爛額,無力西顧;最后,還是薛白,請回了李隆基。

  “如今,薛白受封王爵,可見他已理順了長安人心。哪怕不是眾志成城,也是政令通暢了。”

  田承嗣點了點頭,道:“我方士卒在邊塞就沒攻打過這等堅城,一路南下皆望風而降。如今薛白這一守,我軍不擅攻堅的弱點就要顯露出來了。”

  崔乾佑道:“徒有十余萬精兵,卻是小成而滿。從圣人到諸將,個個心思都在河北。一旦強攻傷亡過重,圣人必然發怒。”

  “就此放棄攻長安不成?好不容易拿下潼關。”

  “不。”崔乾佑道,“長安有個致命的弱點沒變——沒有糧食。只需繼續圍城,不出一月,長安必破。”

  “一個月,只怕唐軍的援軍就要到了。”

  “我們怕野戰嗎?”

  田承嗣笑了,嘴一咧,顯出了虎狼一般的神情。

  他們是范陽驍騎,曾在北方的風雪之中一次次與契丹、奚人的騎兵對沖,他們根本就不害怕野戰,而是無比懷念野戰。

  “插皮,攻城攻得我心頭火起,巴不得狠狠地野戰一場!”

  “那怎么取長安,很清楚了。”崔乾佑道,“繼續圍著它,殲滅它的援軍。”

  “唰”的一聲,田承嗣把另一張圖紙攤開。那上面,清楚地標注著唐軍的援軍、糧草來援的方向。

  過了一會,他卻是皺起了眉,提出一個疑慮。

  “昨日剛在唐軍手上吃了個大虧,這個,不會又是計吧?”

  “不急,探探便知。”

  平涼郡。

  此地居于隴山,處關中、隴右、朔方三道交接之處,屬朔方境內。

  隊伍抵達平涼郡,就算是離開了關中。

  “沈娘子,歇歇吧。”

  說話的是隊伍中的領頭,一個名叫高參的禁軍將領,他原是郭千里麾下。在陳倉之變時率先投向薛白,薛白見他文武雙全,便點他為使節護衛來朔方宣詔。

  至于使節,依舊是陳希烈,畢竟資歷甚高。

  一開始,高參有些嫌帶著沈珍珠這樣一個女子,拖慢趕路的速度。可一番相處下來,他發現沈珍珠雖然柔弱,卻很能吃苦,不免有些刮目相看。

  是日,他們在平涼郡休整,沈珍珠忙著抱草料喂馬,高參看著過意不去,便攔著她,道:“你是貴人,不必做這些的。”

  “不是什么貴人,就是廣平王府一個侍妾。”沈珍珠略低著頭,想了想,還是道:“我怕拖累了你們。”

  “沒有的事。”

  高參知道,隊伍里許多禁軍不喜歡沈珍珠,無非是他們認為忠王父子反了、不肯救長安,倒不是針對她。

  他正想著該怎么寬慰她,忽然,驛館外有人大喊了一句。

  “廣平王來了!”

  “這么快?”

  高參不由心想,廣平王該是已隨著忠王去了靈武,此時能趕到朔方,可見消息十分靈通。

  再轉頭一看,沈珍珠已是大喜過望,拋掉手里的草料,提著裙擺便要往外奔去。

  這一路上,他還從未見過她如此歡欣鼓舞的模樣,仿佛是得到了新生一般,連飄揚的頭發絲都顯出不同的神彩。

  可他還是攔住了她,心想,自己是可以把沈娘子交還給廣平王的,只需要廣平王答應幾個很簡單的條件。

  “沈娘子別急,待談過了正事,便讓你回到廣平王身邊。”高參走上前道,“你能信末將吧?”

  “那是自然,多謝高將軍。”

  他們迎出去,恰見李俶翻身下馬,與陳希烈交談著,步入驛館。

  “老夫此番來,是來送好消息的。圣人封忠王為朔方節度使,統領兵馬回京勤王。”陳希烈撫須大笑著,問道:“忠王可來了,若來,請他來接旨吧。”

  “阿爺正在靈武募兵。”李俶神情波瀾不驚,想必是早就得知消息了,平靜道:“還勞陳公往靈武一趟…”

  高參見此一幕,揣度著李俶的心思,猜測他們是還沒想好如何應對,故而用了拖延之計,畢竟,接旨或不接旨,都有可能讓忠王被動,想必這才是廣平王特意到平涼來迎接使者的原因。

  果然,接下來再聽李俶與陳希烈的交談,李俶首先便打探長安能不能守住。

  倘若長安失守,對于李亨而言,許多難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陳希烈則笑呵呵地表示著長安的穩妥,又道:“圣人擔心奉節郡王在外無人照料,讓老臣把他的生母帶來了。另外,圣人也很想念在陳倉失散的宮人,不知忠王是否將他們帶到了朔方?眼下京城局面漸安,也該把他們接回京了。”

  事實上,這并不是一個交換條件,在薛白的計劃里,這更多的是一種宣示。向世人表明圣人體恤兒孫、想念妃嬪,表明長安穩妥,進而表明圣人就在長安。

  所以,李俶聞言,第一反應是微微皺了皺眉。

  高參眼神很敏銳,當即就捕捉到了李俶的神態變化,于是轉頭看向了沈珍珠,卻見沈珍珠還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李俶,臉上猶掛著愛慕之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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