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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都在努力

  沼澤邊,瓦村。

  閆三推開門,他阿娘立即回過頭來,呆滯地看了他一會兒,道:“我當你們回不來哩。”

  “阿娘別煩神,看兒子帶了什么。”閆三說著,從懷里掏出了幾樣貴重物件,“兒子給官兵帶路,官兵賞的。”

  他阿娘卻沒被那些金玉錢幣迷了眼,而是目光落在破桌上的一張文書上。

  “阿娘不識書,看它做甚?是官兵給我的團練告身,說我要是想從軍了,往后聽到光武軍,拿它去投軍,算我是老兵。”

  “不從軍,不從軍。”

  見阿娘搖頭,閆三的兩個兄弟直接從懷里拿出他們那份文書,丟進灶里燒了,道:“莫煩神,兒子們哪都不去。”

  待他們伸手要拿閆三那一張時,他卻是迅速一伸手,將它揣回懷里,嬉皮笑臉道:“留個念想唄,幾回能做這樣的大事。”

  “莫教叛軍見了,要你的小命。”

  “叛軍哪能成氣候?萬一我憑它換個吏員當當。”

  “你想的美,燒了。”

  閆三嘴上應了,卻提著他自制的小弓出門打獵,走在沼澤邊,卻是一只鳥都沒射中。

  前幾日給官兵帶路之后,那個姜將軍便問了他一句,“要不要跟我走?你家反正有三個兄弟。”

  他當時有一點點動心,想著萬一從此發達了。可兄長們卻說,一旦去了,更可能是死掉。他遂沒去,姜將軍也不勉強,可一回了這瓦村,忽感到這方天地好小好小。

  攤開懷里收的那份團練告身,他以前只識得上面的“三”字,現在也識得“閆”字了。

  “三啊三,你被關在這個‘門’里了咧。”

  日子就這么平淡無聊地過了幾天,官兵大勝的消息傳來,村里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便在說河北很快就要光復了,能買到鹽了。

  閆三的兩個兄長便有些后悔把那團練告身燒了,閆三思來想去,卻是揣著它獨自走到了清河郡城,向城門處的兵士問道:“光武軍還在清河郡不?”

  “不曉得。”

  閆三撓了撓頭,正不知去何處時,忽留意到城墻處貼著張告示,畫著個俊俏的年輕人,他走上前歪著頭看了一會,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認得他嗎?薛白。”

  “薛太守?”閆三道:“畫得只有一點像哩。”

  “認得?”

  “我給他帶過路。”

  “隨我來…”

  僅僅三日之后,一張團練告身便被賀蘭進明遞到了邊令誠面前。

  邊令誠揣著看了一會兒,喃喃道:“還挺像樣,可這能證明什么呢?”

  賀蘭進明急于拿到薛白妄圖僭逆的證據,道:“清河郡不少兵士都聽到了他們用這個番號,僅看‘光武’二字,薛白之逆心路人皆知。”

  “還有別的證據嗎?”

  “有!”賀蘭進明猶豫片刻擲地有聲道,“有個鄉民,給他帶路時親耳聽到,那薛白與麾下言‘借叛亂逼圣人退位,擁立太子’。”

  “真的?”邊令誠終于得到了圣人想要打探的消息,站起身來。

  “千真萬確!”

  當夜,方才有人走到了閆三面前,道:“記住,到時只要有人問你,你便說親耳聽到他們的圖謀,明白嗎?”

  閆三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被嚇壞了,結結巴巴道:“誰,誰會問我。”

  “你不必管,等到了,伱只管答。”

  “到…到哪?”

  前面的獄吏轉身西望,吐出兩個字。

  “長安。”

  長安。

  因一場叛亂所擾,興慶宮已許久不聞絲竹之聲。

  東都失陷使得長安城混亂了好一陣子,所幸天子打開內帑,招募了許多長安游俠,加上河西、隴右、西羌十二部,總計二十萬兵馬鎮守潼關,局勢方才穩定下來。

  當然,倉促之間能調集起這么多兵馬,其實是以少數精銳的西北邊軍、中央禁軍作為骨干,以招募的新兵作為血肉充實。

  至于統帥人選,唯有哥舒翰。

  彼時哥舒翰正在隴右,李隆基以五百里加急召他回朝,欲任命他為兵馬大元帥。沒想到,哥舒翰風塵仆仆地趕回了長安,卻是跪倒在殿中推辭不已,不敢接受任命。

  李隆基勸慰再三,末了,哥舒翰無奈稱自己最多只敢為兵馬副元帥,絕不能僭越。

  這是常理,自古以來,兵馬大元帥多由親王承擔,少予于臣子。李隆基聽了心里卻不太高興,認為哥舒翰是在為自己謀后路,可眼下是用人之際,他亦無可奈何,只好答應下詔任命太子為天下兵馬元帥,哥舒翰為副元帥,實際統率大軍鎮守潼關。

  如此一來,薛白通過王承業呈上的諫言終究還是實現了,李隆基想到此事如鯁在喉,其后又再派使者往常山郡押薛白回朝。

  然而,哥舒翰竟還得寸進尺,稱自己病重在身,于軍務有心無力,懇請任顏真卿為行軍司馬。

  李隆基原本因為顏真卿是薛白的丈人而心有芥蒂,壓著顏真卿在吐蕃的功勞,此時不得不封賞,無奈任顏真卿為御史中丞、充行軍司馬。

  等軍隊匆匆做好了準備,李隆基親自到城郊為哥舒翰餞行,等那綿延數百里的大軍離開長安,他才稍稍舒了一口氣,回過頭來處置一些別的事情。

  近來,天子與宰相都顯得十分勤政,日日在勤政樓奏對。

  “圣人,高仙芝又上表請求覲見,欲與圣人當面解釋洛陽之敗。”楊國忠雙手迭放在身前,很恭謹的貌樣,實則手里沒有拿任何奏折。

  李隆基并沒有察覺到他語氣中微微有一些虛言試探之意,聽到高仙芝就感到厭煩,立即蹙眉道:“不見。”

  這已是高仙芝第三次遣使求見,無一例外地全都遭到了拒絕。

  洛陽失守,高仙芝退入陜郡,之后又棄守陜郡,退守潼關。李隆基曾經無比信任、喜愛他,可也正是因此,希望越大,越是失望透頂、怒火中燒,只不過是因為局勢危急,不得不遏制住怒氣,眼下既命哥舒翰守潼關,必然要處置他了。

  洛陽失守這樣的大敗,不殺不足以平心頭之恨,唯一的顧慮是臨陣斬大將,是否會招致非議。

  “楊卿認為高仙芝該如何處置?”

  楊國忠低著頭、眼神閃動,應道:“八萬大軍守的洛陽,卻敗得這般快,圣人哪怕不聽高仙芝的解釋,或可聽聽監軍的說法?”

  “吳元孜回來了嗎?”李隆基向左右問道。

  “圣人忘了,他早已返回長安。”高力士一開口就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也是因為近來事情太多太雜,就連他也失去了往日的從容。

  李隆基側目一瞥,心中不喜,淡淡道:“召。”

  楊國忠心想,也怪高仙芝自己倒霉,這次監軍的不是與之一起滅小勃律國的邊令誠,若是,邊令誠只怕還會包庇他。

  不多時,吳元孜到了,他與邊令誠一樣也是宮中近侍,不聲不響的性格卻能夠爬到高位,乃因他擅于附和圣人的心意。

  他十余日前就回到長安候見,但李隆基一直顧不上見他,此時他不說是圣人忘了,而是道:“圣人辛勞,還是該以龍體為重。”

  “朕問你,洛陽、陜郡如此大敗,為何?”李隆基不肯看高仙芝的三次陳情,更相信身邊人的話。

  “高仙芝到洛陽,招募的八萬兵眾皆是市井之徒,難當范陽驍騎精兵,這是實情。”吳元孜多少還是有些不忍,先是如此說道,之后他話鋒一轉,又道:“但失守得這么快,只怕還有一個原由。”

  “說。”

  “圣人曾下旨開洛陽倉庫賞賜將士,以振士氣,但高仙芝克扣了士卒的軍糧與賞賜,導致軍心動搖。”

  李隆基閉上眼,對一切都有了答案,不是他的布置有問題,原來國事壞在高仙芝的利欲熏心。

  他冷著臉一揮手,以示不愿再聽到高仙芝的任何解釋,以冷冰冰的語氣道:“當斬。”

  此二字一出,楊國忠也是松了一口氣。

  等退出了大殿,他與吳元孜走過長廊,低聲道:“吳將軍一言而決,高啊。”

  吳元孜回看了一眼勤政樓,淡淡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是日,回到守備森嚴的府邸,楊國忠在書房中打開他那上了鎖的柜子,從中拿出高仙芝那三份奏折。

  他也不喚仆婢來,四下看了一眼,把書房中一個金盆擺飾放在地上,把這三份奏折點燃丟了進去,看著火苗將它們卷成灰燼,冷哼了一聲。

  “怎么可能?”

  自隋煬帝開大運河以來,洛陽就是天下河運的大樞紐,大唐一半的儲備糧食都存在含嘉倉。高仙芝卻說含嘉倉供應不了他的八萬兵力堅守洛陽,滑天下之大稽。

  此事說破了天楊國忠都不信,若是真的,怎么可能連他這個宰相都不知?

  另外,他雖然極力遮掩此事,但含嘉倉并不是他貪墨的,至少不全是,他也沒能耐短短幾年就把天下一半的儲備糧貪墨了。

  過了一會,楊國忠看著金盆上漂浮的灰燼,轉念開始思忖自己的人到底有沒有動過含嘉倉,那是戰備儲糧,若不是雜胡突然叛亂,所謂的五百八十余萬石也只是數字,不會有人去仔細清點。

  再一想,圣人十余年不就食洛陽,這些年間那么多聰明人、用盡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辦法使關中糧食充沛,這些糧食是變出來的不成?自開春以來關中就陰雨連綿,今年若遇糧災,無非是動用儲糧賑濟,可圣人似乎不愿承認雨水傷苗,他也只好不在圣人面前說這些掃興之事。

  楊國忠眼神中泛起狐疑之色,起意要去查,可這些賬目千頭萬緒,想想都讓人頭疼。

  末了,他喃喃道:“管它呢,叛軍已攻占洛陽,死無對證了。”

  兩日之后,吳元孜帶著一百陌刀手趕到了潼關。

  彼時,哥舒翰也堪堪行軍抵達,吳元孜請哥舒翰不必插手,向高仙芝道:“圣人對你有恩旨。”

  高仙芝聞言,毫無二話,卸了盔甲,換上麻衣聽旨,聽到后來,嘴唇抖得厲害。

  “我不能守住洛陽,其罪當死,但休要污蔑我截留兵糧與賞賜!”

  他憤然抬手指向那些正守在關城頭上的唐軍將士,瞪著吳元孜問道:“天在上,地在下,將士都在,你捫心自問一句,當時發生了什么,你不知嗎?!”

  吳元孜不為所動,道:“高將軍不必問我,我只是個奴才,傳的是圣人的旨意。”

  這句平淡如水的話,讓高仙芝愈覺悲憤,他轉身西望,天際處只有一輪落日、沒有長安。

  他跪倒在地,朗聲喊道:“陛下!洛陽城陷以來,臣三度奉表,不蒙引對。然臣非求茍活,唯愿拜首闕庭,吐心陛下,述社稷之計,破虎狼之謀,酬萬死之恩,以報陛下一生之寵。今長安日遠,謁見無由,潼關路遙,陳情不暇…”

  話到這里,他想到自己之所以沒死在戰場上,本就不是為了茍且偷生地活著,而是有要計稟呈天子,誰知卻換作了這般屈辱的冤死。

  哽咽著,高仙芝低下了一直以來高傲的頭顱,道:“吳監軍,我有一封《謝死表》想呈給陛下,可否勞你遞呈。”

  吳元孜比邊令誠心軟些,嘆道:“高將軍,何苦又為難我呢?”

  “不提詳由,唯向陛下謝恩,可否?”

  “我為將軍留個全尸,如何?”

  高仙芝雙拳攥緊,忽然在吳元孜沒留意到的情況下起身奔到城垛邊,大呼道:“兒郎們,我可曾截留你等兵糧賞賜?!”

  “冤枉!”

  “冤枉!”

  “冤枉!”

  剛進潼關城的哥舒翰聽著這驚天動地的呼聲,感到了一種兔死狐悲的凄涼之意。

  “顏公以為高…”

  還想與顏真卿談論幾句,哥舒翰轉頭一看,卻發現顏真卿已不在身后了。

  “顏公呢?”

  “好像是方才遇到一個潼關兵將,帶他離開了。”

  河南府。

  薛白正在向雍丘行軍,忽然遠遠望到了天邊騰起的塵煙。

  前方,姜亥領著探馬匆匆趕回來,稟道:“郎君,遭遇到叛軍精騎了,有五千余人,對方也發現了我們,正在向這邊趕來。”

  身在敵境,這是難免的情況。薛白早有心理準備,在奪下魏郡之后便特意保留了一些叛軍的旗幟、戎袍,未必能瞞得過去,求的是交戰時能占個先手。

  于是光武軍停止了前進,開始原地休整、列陣。

  薛白與王難得領著先鋒兵馬上前,揮動著叛軍旗幟,以逸待勞。

  隨著馬蹄聲,對方的探馬上前了,遠遠喊道:“我等乃睢陽太守麾下,你等是哪路兵馬?!”

  薛白手持著千里鏡看著那桿高高揚起的“張”字大旗,確定是叛軍的紋樣,心中疑惑著莫非是睢陽丟了。

  他心中好奇,吩咐候騎上前,互報軍號。

  “魏郡太守麾下偏將李倩,奉命支援雍丘,行軍至此。”

  不多時,候騎回報,稱對方是安祿山任命的睢陽太守張通晤,好在,如今睢陽其實還不在叛軍治下。

  張通晤原本是要去雍丘與令狐潮合力攻打睢陽,因為叛軍大將楊朝宗奉命東略,遭到了東平、濟南一帶的官兵抵抗,他遂奉命領兵前往支援楊朝宗。

  薛白聽了,遂讓候騎去詢問張通晤是不是張通儒、張通幽的兄弟,套個交情,邀對方到陣前交談。

  張通晤遂以為遇到了故人,領著親兵上前,快到一箭之地時,王難得便張弓搭箭,準備射殺對方,擊潰這支叛軍。

  然而,應該是看到了光武軍兵馬眾多、列陣齊整,只前方有幾桿叛軍旗幟、衣物,后方依舊是唐軍衣甲。張通晤突然勒馬,向后回奔,同時大喊道:“是官兵!”

  “殺!”

  王難得當即大喝,率軍向前沖殺過去。

  雙方遂于這片平原野戰。

  張通晤原本極有自信,認為河南官兵未經仗陣,一定遠遠不敵范陽精騎,然而,交鋒之后卻意識自己太過輕敵了。當即心下一涼。

  鏖戰了一個時辰,敗跡已現,張通晤正想撤軍,忽然,后方塵煙高揚,號鼓大作。

  “報!”

  “后陣遇到敵襲!”

  漸漸地,又一支兵馬出現在視線之中。

  張通晤認為自己被官兵包圍了,大為驚慌,顧不得麾下將士,驅馬便要只身逃亡。

  馬蹄聲噠噠作響,他奔出了百余丈,一隊披著輕甲的官兵追了上來。

  箭矢射來,將張通晤射落馬下,為首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子持刀上前,一刀將他的首級斬下。

  那邊,薛白見有別的官兵來,反而頗為警惕,與對方合力包圍、俘虜了叛軍的同時,下令士卒整理陣列,嚴陣以待。

  他用千里鏡掃視,留意到前來的這支官兵大概在兩千人左右,大部分都只是經過簡單的訓練,甲胄、武器并不齊整,但士氣很高。

  待戰事落定,對方持刀掛著張通晤的首級上前,喊道:“大唐單父縣尉賈賁,舉兵討逆,敢問是哪位將軍?!”

  “常山太守薛白。”

  賈賁大喜,連忙將手中的長刀丟給旁人,驅馬上前執禮道:“久仰薛太守之名,今至河南,可是河北局勢已定?”

  薛白觀察著賈賁的表情,推測他還沒有收到河北的旨意,遂心中有數,篤定地應道:“安祿山已成甕中之鱉。”

  “太好了!”

  賈賁再看向光武軍那萬余人的陣列,更是大喜,推心置腹道:“我與真源縣令張巡約定,合兵收復雍丘,薛太守可有意同往?”

  薛白答應下來,問道:“雍丘縣情形如何?”

  “雍丘縣令令狐潮與逆賊高尚早有交構,叛軍一至他便反了。”

  當夜,薛白與賈賁便合力一處,在野外駐扎下來,對著地圖商議起取雍丘的計策。

  “令狐潮蓄謀已久,雍丘城高糧足,強攻不易。”薛白道:“不如由我領兵佯攻陳留,逼迫李庭望招令狐潮來援,聲東擊西,你與張巡則拿下雍丘…”

  雍丘。

  令狐潮早已經脫下了原本那身綠色的官袍,換上了叛軍賜給他的紅袍。

  而他的升遷將遠不僅于此,據高尚與他所言,安祿山已準備稱帝,連國號都想好了,就叫大燕國,只等籌備就緒就要登基。

  大典那一日,令狐潮也能憑元從之功得一身紫袍。他當然是元從,他的女兒早年間隨高尚私奔,這些年一直遮遮掩掩不敢與他相認,但至少他還算是接受了高尚。

  總之他對成為一朝重臣十分期待,因此近來做事干勁十足,投降之后立即偷襲了鄰近雍丘的襄邑縣,襄邑令與他是舊識,不知他已背叛大唐,不僅打開城門放他進城,還設宴款待于他。

  令狐潮遂在襄邑令背后捅了一刀子,并借機俘虜了駐扎在襄邑的淮陽軍將領雷萬春及其部下百余人,大勝而歸,將俘虜囚禁于雍丘,準備斬首示眾。

  正在此時,駐于陳留郡的叛軍大將李庭望遣信馬來了,聽聞信馬所述,令狐潮頗為驚訝,接連反問了好幾句。

  “誰?薛白?他跑到河南來了?”

  他當然聽說過薛白的名字,他女婿高尚就是因對方而毀了容。雖然毀容之后的高尚更得他的喜愛,但他卻很清楚,能夠讓他那傲慢女婿吃虧的人,絕對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

  李庭望亦很重視薛白,稱薛白率萬余兵馬進犯開封,被他擋在陳留。令狐潮有心立功,當即點齊兵馬,親自率領前往支援。

  在從雍丘通往陳留的平原上,樹林中正有光武軍的哨探趴在樹梢上持千里鏡遠遠眺望,待看到有塵煙,立即便向樹下灌木叢中的同伴打招呼。

  打招呼的方式也很簡單,拿石頭擲他的腦袋。

  “來了,圍點打援開始了。”

  “看清楚是不是叛軍旗號。”

  樹梢輕輕晃動,上方的士卒雙腿夾緊了枝干,伸長了身子。

  終于,一桿大旗出現在他的視線里,正是“令狐”二字。

  而在相距百余里之外,一桿大旗也出現在了雍丘城的南方,守城的士卒遠遠見了,大呼道:“官兵來了!快擊鼓!”

  “咚咚咚咚。”

  鼓聲漸漸傳到了雍丘城內的大牢中。

  一個身處牢房,卻還渾身都被繩索綁得緊緊的大漢原本正在打鼾,聽聞鼓聲,猛地醒來,一個鯉魚打挺,大喊道:“來人!”

  “雷阿大,我真是服了你,馬上要被殺頭了你還能睡得這么沉。”有獄卒過來,指著雷萬春罵道:“老實待著,別吵吵!”

  雷萬春道:“聽到城頭的鼓聲了嗎?王師來了。”

  “那又如何?”

  “你也不想想,雜胡叛逆能成嗎?等王師破了城,你得連累你一家老小。”雷萬春爬到柵欄邊,勸道:“眼下是反正的好時機。”

  “嚇唬我?我看你是想吃鞭子…”

  那獄卒上前,抬手正要對雷萬春揮鞭子,“嘭”的一聲,他整個人竟是被雷萬春一把給摟住了,重重摔在柵欄上。

  “你…你怎么掙出來的。”

  “你以為老子在睡覺,老子早就把繩索磨斷了。”雷萬春那鐵鉗般的大手扼著獄卒的脖子,道:“我口才不好,方才勸你不聽,現在聽不聽?”

  “聽,聽。”

  “把門打開,等我那百余兒郎出來,帶你謀一場富貴,曲里的花魁想點哪個點哪個。”

  伴著鋃鐺聲響,雷萬春拿著條鐵鏈走過牢中的通道,見了守衛便是鐵鏈一甩,砸在其腦袋上,接著一把勒住其脖子直接勒死。

  之后,讓他的百余部下奪刀殺人,沖出縣牢,直殺向城門處。

  “開城門,迎王師!”

  很快,雍丘城頭上,叛軍的旗幟倒了下去。

  雷萬春站在滿地叛軍的尸體前,啐了一口,啐出了心中郁氣,看著一列列官兵涌入城中。

  待看到一桿“張”字大旗立在城頭,他咧了咧嘴,大笑出來。

  喊殺聲中,一桿“令狐”大旗搖搖晃晃,十分狼狽地向北逃去。

  薛白本待追擊,卻聽得北面探馬來報,稱從開封前來支援李庭望的叛軍尹子奇部已然開進到十余里外了,他方才作罷,下令道:“窮寇莫追,圍攻雍丘。”

  于是令旗揮動,指向南面。但出乎薛白意料的是,他還未到雍丘,已有快馬趕來。

  “報!真源令張巡已攻下雍丘縣,請太守入城歇整,共商大計。”

  如此快的速度,薛白反疑是敵人的計,遂仔細問了經過,啞然一笑,沒想到初至河南便遇到賈賁、張巡、雷萬春這些忠臣義士。

  卻不知等朝廷的圣旨傳來之后又如何?

  且不管,搶在此之前,他這個河北諸郡共推的盟主,大可與河南諸縣官員也歃血為盟,在被“押”往長安之前再壯一壯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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