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三更,叛軍先鋒大營已開始從沉睡中蘇醒過來,伙夫們把篝火撥旺,架上大釜,煮起水來。
有人在火光中走進了營地,背著個竹簍,腳跛得厲害,一瘸一拐的。
“什么人?!”
“小人是常山袁長史家中管事翟萬德,來給我家阿郎送藥。”
“背簍拿來,我看看。”
巡營的士卒將火把湊近了,見到的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兩頰有著刀疤,眼神透著精干之氣。
“家中管事?你怕不是殺過人吧?”
“小人以前是個游俠兒。”翟萬德道,“后來傷了腳,幸得阿郎收留。”
“袁長史今夜留在我們營中?”
“是。”翟萬德道:“押解薛白的路上受了傷,該是留在大營歇養了。”
說是歇養,實則袁履謙是被扣留了,就暫住在已經死掉的盧子期的帳篷中。
翟萬德被帶到,掀簾喚道:“阿郎?”
帳內彌漫著一股腥臭味,袁履謙正躺在氈毯上睡覺,聞言起身,借著微弱的月光點起一根蠟燭。
“阿郎,我帶了藥。”
“好,熬了給我敷上。”袁履謙道,“沒想到薛白還留了這一手,差點要了我的命。”
邊說著,他掀起衣袖,痛得嘶了口氣,低聲咒罵道:“該死。”
“年輕紀紀能當上太守,歪門邪道就是多,阿郎忍著些。”
“田將軍已派人去撲殺那豎子了,我也能出一口惡氣。”
說著話,翟萬德從背簍里拿出一個小爐子,點起火,開始熬藥。他鋪出一片小石板,手指沾了藥湯,在石板上寫著字。
先是“靈壽”二字,之后,他分別寫了“令”、“逆”、“尉”、“忠”四個字。
袁履謙瞇著眼看著石板,點了點頭,以示明白這是何意,靈壽縣令已經選擇了依附安祿山,而縣尉馮虔忠于朝廷,是可以聯合的對象。
依他們的計劃,如今已經派出快馬提醒洛陽進行防備,等叛軍繼續行進到黃河邊,兵力與補給線都被拉長。也等袁履謙聯絡、整合力量,到時便可起兵號召河北各地平叛,將叛軍的兵力與補給切斷。
但計劃的關鍵在于太原必須派出兵馬支援。
常山郡治所真定城無險可倚,兵力薄弱,甚至人心都不齊,注定不可能在叛軍的圍攻下守得太久,萬一袁履謙舉事,而援兵不至,則事必敗。
他們不敢寄望于新任的河東節度使王承業,那位前羽林大將軍一直以來籍籍無名,看起來是一個供奉御前、寄祿禁軍的掛名大將。至于李光弼,如今到了太原沒有,掌握兵權沒有,此事亦還是未知。
唯有薛白親自去一趟,走通井陘,確保能領兵回來。
當今天下三個都城,長安地處關中,連通西域,萬邦來朝;洛陽居黃游中游,八方通衢,水陸集散;太原則是門戶,山河表里,俯矚兩都,是趁初期平定叛亂的關鍵之處。
袁履謙眼下需要做的本是取得田承嗣的信任、等待時機,但有一事他放心不下。那是他從盧子期口中探得的消息,得知田承嗣已經派出兵馬去往土門關。
他伸出手拆開一包藥,把包著藥的布展開來,從袖子里掏出筆墨,就著燭光寫下給靈壽縣尉馮虔的信。
“阿郎。”翟萬德看著信,開口道:“等東平郡王到了,會任命你為太守吧?”
同時,他的手指也在石板上寫了個“危”,提醒袁履謙時機未到,現在聯絡馮虔,只會讓田承嗣起疑。
袁履謙看著那個由藥水寫成的“危”字漸漸干掉、消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執筆。
他當然知道現在還未完全取得田承嗣的信任,冒然聯絡馮虔,有可能暴露自己,但讓薛白抵達太原更為重要…
忽然,帳外傳來了一陣人喧馬嘶,主仆二人嚇了一跳,連忙把在寫的信收入袖子,隨時準備擲入爐火當中。
帳簾“唰”地一下被掀開,有傳令兵冒冒失失地沖進來喝道:“將軍有令,當即點兵隨他出營!”
傳過了軍令,這傳令兵才看清帳內并不是盧子期,愣了一下,也不說話,自跑去別的帳篷繼續呼喝。
袁履謙連忙趕出帳門,遠望校場,只見全副甲胄威風凜凜的田承嗣率著一眾將領大步流星地走向戰馬,同時,上千名親兵也紛紛上馬。
這種倉促出動,顯然不是要拔營。
“發生了什么?”
袁履謙猜想這般陣仗該不會是為了薛白吧?可薛白只有那點人手,當不至于…
南白村。
田庭琳不敢相信,向他沖鋒過來的只有寥寥三十余騎。
可他這邊帶的兵力再多,在遇襲的瞬間,能夠有戰斗意志的士卒只怕還沒有三十騎。
“攔住他們!”
田庭琳聲嘶力竭地大喝著,企圖聚集兵馬,與沖上來的騎兵一戰。
但村中的爆炸已經嚇得他的士卒們膽寒,再加上突然遇襲,他根本無法在倉促之間調集完成這樣的應對。
他有一個非常強勢的兄長田承嗣,從小到大,得益于兄長的能力,他做任何事總是非常順利。由此,當真正困難的情況發生之時,他反而無法那么順利,能力不夠。
“快啊!”
來不及了,敵人已經沖到田庭琳的面前。
鋒利的陌刀揚起又落下,斬殺一個個親衛騎兵,血光飛濺,有種瘋癲的意味。
田庭琳極其驚恐,卻在這樣的血光中瞇起了眼,留意到了戰陣對面的一人。
隔著二十余步、隔著那地獄般的廝殺場面,有一人就駐馬在那觀察著戰場,這人首先讓人留意到的不是他的英俊,而是一股鎮定自若的強大氣場。
田庭琳一眼就認出這是誰,兵圍真定城,搜捕了這么久,直到此時,他才終于見到了對方。
“薛白!”
薛白聞言,目光從遠處的火光中移開,落在田庭琳身上,沒做任何反應。
因為他看到刁丙已經殺穿了陣線,高高揚起了陌刀。
“薛白,你死定了!”驚怒之下的田庭琳竭力大吼著,用盡所有的力氣掄起同樣的刀掃向刁丙。
他還有更多兵力,他的阿兄還有上萬人馬,他的府君還有十余萬大軍,只要到了,能把薛白踏成肉泥。只要讓他活下來,帶兵過來。
這一刀他必須擋下來。
“喝!”
田庭琳的拼命也激得刁丙氣血上涌,吼叫著,長柄陌刀沒有變換方向,直接砸向田庭琳硬梆梆的頭盔。
“嘭!”
重響聲中,田庭琳的頭盔沒碎,但頭蓋骨碎了,血從他臉上不停地流下。
刁丙的胸甲上也挨了一下,“叮”的一聲響,他被掃落在地,卻是在血泊里滾了兩圈,發出了吼叫聲,宣泄方才生命相搏的激蕩。
“沒事吧?!”
有同伴從他身邊沖過,橫沖直撞,殺得剩下的叛軍流水般地敗退。
“咳咳…沒事。”
刁丙摸了摸自己的胸甲,見它沒事了才放心下來。他以前窮慣了,哪怕如今發達,也格外地珍視物件。才要坐起,有人到了他身前,向他伸出了手,是薛白。
他猶豫了一下,擦了擦手上的血,握住薛白的手,由薛白攙著坐起,道:“郎君,幸不辱命。”
“走了,窮寇莫追。”
“喏!”
刁丙應了,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力吹響了口哨,胸肺間卻是一陣劇痛,臉色煞白。
“受傷了?”薛白問道。
“是。”刁丙不敢隱瞞,有些憂慮。
“無妨。”薛白道,“我們暫時甩脫了追兵,你到內丘縣暫時安頓下來,養好了傷再到太原。”
刁丙湊趣道:“我就怕養傷養得太久,郎君已經平定叛亂了,沒能立下功勞。”
“希望如此吧,去吧,把傷兵都帶走。”
這一戰三十余人竟也死傷過半,刁丙清點之后,發現如此一來,薛白身邊就只剩十余人了。他其實不太情愿走,偏是受了傷不敢拖累薛白,無奈之下帶人往北行進。
回頭看去,薛白已領著十余騎沿著滹沱河向西而行。
夜還黑,看不太清路,薛白愛惜馬力,沒有縱馬疾馳。一邊驅馬一邊在腦中估算著各個方面的情形。
若只想逃生,他大可以直接就逃了,但逃不是目的,達成各種戰術目的才是。
他吸引田承嗣的注意,派出信使去往洛陽;他做出自己被俘的假象,助袁履謙取得叛軍的信任;他分散出不同的幾支兵馬離開,把李騰空、李季蘭送走;他偷襲田庭琳,希望前往土門關的叛軍能夠注意到…
眼下,還需要暫時保持對田承嗣的牽制,以保證這種種安排能夠完成。
有意思的是,在這個血與火的夜晚,沿滹沱河而行的這一段路卻十分的寧靜。
直到有部下騎馬趕了過來。
“郎君,安排好的船夫和船都不見了。”
一整個大計劃里往往有無數個小細節,薛白已經非常習慣有細節出錯,他應對的方式有兩種,一是做好兩手甚至更多的準備,二是臨危不亂。
“其它船呢?”
“在上游三里。”
“繼續走吧。”
薛白語氣很平靜,說著,還抬起頭看了看月亮。仿佛不是在逃命,而是在月下散步,隨遇而安。
“郎君,是小人的錯,沒選對船夫。”
“回頭再領罰,先做事,心別亂。”薛白道,“哦,我會泅水的,你們也做好游過河的準備吧。”
這句話是開玩笑的,會泅水是一方面,沒有馬匹、食物、兵器等等物品,就算游到了河對岸,也很難去往太原。但因這樣的語氣,部下們都安心下來,繼續趕路。
不多時,身后傳來了地震般的動靜。
薛白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東方的道路上兵馬云集、火光通明,仿佛是一輪旭日升起。
一輪旭日升起。
小船晃晃蕩蕩,停泊在了滹沱河西岸的蘆葦蕩中。
鄧四娘咬著牙把纜繩系在了一棵枯樹上,踩著水,把船上的年輕男子從船上拖了下來,擺在岸邊,用力按壓著他的腹部,試圖把水排出來。
“咳咳。”
那男子吐著水醒了過來,擺手道:“痛…別再按了。”
“你溺死過去,我得救你。”
“中箭了…我會泅水,不是溺過去。”
鄧四娘把他的身子翻過來一看,只見他背后還真是有一個傷口,卻沒見到箭支。
再仔細一看,那桿卻是斷了,箭鏃埋在了血肉模糊的皮肉當中,有血從中溢出。
“你受傷了?”
“是,多謝大姐的救命之恩。”那年輕男子說話十分客氣,雖傷口被按得疼痛,臉上竟還帶著些禮貌的笑容。
鄧四娘見了,頓時覺得他是個好人,也因此愿意多說幾句,道:“小兄弟,伱是太守府的人吧?”
她口音很重,那年輕男子聽了一會才懂,正要答話,河對岸忽然又是一陣大動靜傳來。
鄧四娘如今已很習慣于這樣的人喧馬嘶了,很淡定地抬起頭,只是不僅是岸邊有騎兵奔來,上游還有兵士坐著竹筏斜斜往這邊劃了過來。
“那邊有船只!”
“追,別走了薛白!”
那受傷的年輕男子聽了這動靜,用虛弱的聲音低聲道:“大姐且自己逃命吧。”
“那你呢?”
“我躲一躲,你逃吧。”
鄧四娘又不怕死,倒是沒甚好躲的,扛起他便走,嘴里道:“你被那些賊兵追殺,是好人,我不能丟下你。”
這般走得不快,反而在地上留下更多的痕跡,年輕男子苦笑不已,轉頭看去,只見追兵已經快劃到岸邊了。
“嗖嗖嗖…”
幾支弓箭落在了他們身后的蘆葦蕩里。
年輕男子幾番推搡鄧四娘,想讓她放自己下來尋生路,偏鄧四娘如莽牛般不管不顧,兩人語言亦不順暢。
他干脆閉上眼,想著倘若被捉了如何保命逃生。遠處忽然傳來了鳴金聲。
那些登岸的追兵停下了腳步,朝東岸大聲問道:“怎么回事?!”
“將軍傳令收兵了!”
“為什么?我們都找到船了!”
“吳將軍從土門關來信了…”
鄧四娘使出耕田的力氣,咬著牙,硬生生把肩上高大的男子扛了兩里地。
她終于是累了,聽著身后沒有追兵,停了下來,坐在泥地里喘著氣。
“小兄弟,暈過去了嗎?”
“快了。”年輕男子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他狀態很差,該是在強撐著維持意志。
鄧四娘又向后看了一眼,道:“放心,賊兵沒追上來。你說,我沒救錯人吧,你是太守府的人吧?”
“我是常山太守薛白,將我送到內丘縣,必有重報。”
“小兄弟,你哄我呢。”鄧四娘道:“我可知道你不是薛太守。”
“我不是嗎?”年輕男子閉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應道。
“你當然不是,我見過薛太守,他比你俊俏得多。”
“比我俊俏?”
“可不是嗎?在我面前,你可扮不成薛太守。”
鄧四娘此時才仔細端詳了眼前的男子,才發現他那張滿是血污的臉其實也非常英俊。
可她又回想了一下,昨日上午在官道上見到的薛太守確實是比眼前的男子更白凈、更俊俏些。
她這村婦不傻,知道這是個假太守,用來吸引追兵的。
“我剛才可是聽到那些賊兵說什么了。真的薛太守已經到土門了。”
“是嗎?”
那年輕男子喃喃了一句,終于閉上眼暈了過去。
“將軍,我們…”
“啖狗腸!”
田承嗣不等麾下部將一句話稟報出來,已經揮鞭重重抽在他臉上。
他方才得到消息,薛白已經與土門縣尉賈深抵達了土門關。
此事確鑿無疑,薛白已經憑常山太守的信符命令土門士卒據關而守,并保證河北兵馬很快會支援。
那是太行山井陘中的險要關隘,與一馬平川的真定城毫無可比性,便是田承嗣也不敢保證能在半個月內攻下土門關。如此,便相當于在身后留下一顆有可能擊他腹背的釘子。
“將軍,是否強攻土門關?”
田承嗣并不是死腦筋的人,一瞬間的怒氣過去之后,搖了搖頭,道:“先回營。”
他隨安祿山造反,為的是榮華富貴而不是證明自己的能力,攻洛陽才是重中之重,沒必要咬一根硬骨頭。
千騎很快襲卷而去,奔回了真定城外的大營。
“袁履謙還在營中嗎?!”
“回將軍,在。”
“帶來!”
田承嗣似有著無盡的精力,雖然整夜未睡,依舊精神奕奕,待袁履謙進了大帳,他便打量著他,目光似箭。
袁履謙腿上有傷,艱難地走上前,問道:“田將軍,不知發生了何事?”
“你與薛白共謀,害我大將、戲耍于我?”
“什么?”一瞬間的錯愕之后,袁履謙道:“將軍何以這般認為?”
田承嗣不答,眼中殺意逐漸醞釀。
袁履謙感到不安,道:“下官若與薛白有這等交情,便不會拿下他交給將軍了。”
“我沒看到他!”
“府君奉旨平叛,將軍卻在此糾結于一個豎子,可是…下官有何處得罪了將軍?”
袁履謙放低姿態,心中已有了深深的危機感。
眼下,他唯一的倚仗就是有他在,能保證常山郡的穩定、能供應大軍的后勤糧草。可若田承嗣不在乎這些了,是有可能一怒之下殺了他的。
田承嗣確實在考慮是否殺人。
他雖殺伐決斷,但一郡長史實在是很重要的官,這種時候一旦殺了,后續會有很大的亂攤子。
還未考慮好,已有信馬抵達,稟道:“高邈將軍到了。”
田承嗣確實是在常山待得太久了,這讓后續抵達的高邈十分詫異,問了詳情之后,聽田承嗣說打算殺袁履謙,高邈連忙大搖其頭。
“田將軍為何如此?”
“我疑袁履謙與薛白串聯。”田承嗣篤定道:“你根本不是真心歸附府君。”
“如何說呢?”高邈道:“自府君起事已來,河北諸地望風而降,但豈是所有人都真心歸附?這次行軍之前,府君還特地說過,速取洛陽、長安方為重之中重,何必再意這些枝節。”
田承嗣道:“薛白先守太原,又赴常山,再據土門,威脅我大軍腹背之意圖明顯,此子是根刺,如鯁在喉。”
“薛白難對付,府君一向知曉,不會怪田將軍。可若不能速取洛陽,府君的態度可就不同了。”高邈道:“不論如何,袁履謙沒有提前放走薛白,人就是在盧子期手中丟的。”
田承嗣眼中微微顯出了慍色。
高邈只好賠笑了兩聲,提醒道:“府君很快就要到了,袁履謙便交由府君處置,如何?”
“好吧。”
這次在常山,田承嗣終究是吃了虧的,折了兩員大將,卻連薛白的影子都沒看到,最后連殺袁履謙瀉憤都做不到。
但以大局為重,他只能揮散這些瑣事。
次日,五更天,田承嗣終于要離開這個晦氣的地方,他沉著臉,出了大帳,拔刀喝道:“傳令下去!立即拔營!”
“喏!”
很快,一個個將領們翻身上馬,大喊著激勵士氣。
“兄弟們,攻下東都,美酒美人任你們享受!”
軍中士氣大振。
高邈目送著先鋒大軍離去,回馬西望,視線盡頭,太行山巍巍而立。
“娘的,真是個廢物。”
他罵了一聲,決心在安祿山面前告田承嗣一狀。
“田承嗣無能,讓薛白到了土門關。”
數日之后,袁履謙躬著身子站在安祿山面前,誠惶誠恐地稟道:“回府君話,下官以為,若非下官盡心盡力,薛白豈止是占據了土門關…他該是占據了常山郡才對。”
“哈哈哈。”安祿山捧腹坐在主位上,兩側文武云集,大笑道:“袁卿認為自己有是功勞的?”
袁履謙聽著這稱呼,愣了一愣,低下頭,掩住眼中的異色,應道:“是。”
“好!好!”
不知是肥胖還是其它原因,安祿山看起來比田承嗣要好說話得多,臉上時常浮起憨氣的笑容。
他抬起肥胖的手,招過李豬兒,道:“本王要賞賜袁卿,把東西拿來。”
“喏。”
袁履謙等了一會兒,看著李豬兒的靴子到了面前,他目光上移,只見托盤里擺著的是一迭衣物。
“袁太守,袁太守,接著吧。”
李豬兒連喚了兩聲,袁履謙才反應過來,接過托盤。
“謝府君。”
抬頭看去,只見安祿山眼中帶著溫和的笑容,鼓勵道:“換上試試。”
“喏。”
那是一身嶄新的官服,但并非大唐的官袍。
說是奉旨討賊,但才起兵,偽朝的野心就已經毫不遮掩了。
袁履謙遲疑片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開腰帶,褪下了大唐官袍,接受了這份恩賞。
安祿山再次呵呵笑起來,像是個財神爺。他不是田承嗣,非要試探出這些地方官員是不是真心,他只要讓他們趟進臟水里就夠了。
“袁卿回真定城吧,治理好常山。”
“喏。”袁履謙執禮告退。
安祿山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凝固了起來。
他不想再克制心中的暴躁,迫切地想要發泄。
“我的小舅舅,他還不死,他就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就在太行山里!你們全都是廢物!”
“府君息怒,末將馬上拿下土門關…”
新任的常山太守袁履謙終于離開了叛軍營地。
他低頭一看,見到的是一身嶄新的偽朝官袍,心中登時泛起強烈的屈辱感。
往后便是平定了叛亂,他也是接受過偽朝官職的人了,非大功無以洗清。
好在,他是有機會立大功的。
袁履謙轉頭望向巍峨的太行山,告訴自己得忍辱負重,耐心等到消除屈辱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