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河是黃河的支流,吐蕃語稱為“碌曲”,意思是魯神之水,古稱“漒水”。
在洮河的磨環川,一座營盤拔地而起,成了神策軍的駐地。
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往地上釘木樁都是極為艱難之事,而朔風又容易把帳篷吹倒。累了一天才得以在帳篷里歇息的士卒只好爬起來重新支帳篷,卻總是在冰雪地上滑倒。
這支戍戎西北的邊防軍,從建軍初始就經歷著塞外風霜的磨礪。
哥舒翰正與成如璆走在風雪中,巡查著軍營的情況。
“今年我在澆河、洮陽兩郡接連建立了寧邊、威勝、金天、武寧、耀武、天成、振威、神策,八支新軍,你可知為何?”
“若無駐軍,我們對吐蕃的勝利就只是一時的。”成如璆道,“節帥希望邊防穩固,結束與吐蕃你來我往的情形。”
哥舒翰嘆息道:“我老了,身體不好,在邊塞待不了幾年了。真不希望等我離開之后,這些年好不容易收復的黃河九曲之地重歸吐蕃之手啊。”
“不會的。”成如璆道:“顏公正在做的那樁事若成了,至少可保邊境十年安穩。”
“想要安穩,不能指望敵人自亂陣腳。你務必把這支軍隊練好,成為大唐邊塞的一根柱石。”
“節帥放心,神策軍如今兵馬雖少,兵將卻是每一個都由我親自挑選,必成一支驍勇之師。”
哥舒翰對成如璆練兵的能力還是滿意的,看了一會,轉回帳中。
一名年輕的將領當即上前,稟道:“節帥,鄯州的公文到了。”
哥舒翰不喜處置文書,多是交給幕僚們負責,因此他很看中招收幕僚,一度便希望能請薛白、高適到隴右幕府。當然,如今他的幕僚們也不差,把諸多軍務都安排得十分妥當。至于一些私人信件,則需哥舒翰親自過目。
他翻了翻,看到了李光弼的信,當即拿起,仔細看過之后,臉色漸漸深沉下來。
“節帥,出了何事?”
“旁人都退下吧,再拿壺酒來。”
哥舒翰十分信任成如璆,待旁人都退下了,斟酌著開口道:“李光弼到了朔方,安思順想將女兒嫁給他。他推辭不掉,只好裝病辭官了。”
“這真是。”成如璆頓覺好笑,道:“不娶就不娶,這點小事,豈就需要鬧到裝病辭官的地步?”
“是啊。”哥舒翰飲了一口酒,一臉嚴肅地問道:“如何就需要鬧到裝病辭官的地步?”
一句重復的話,已因他那凝重的神情,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成如璆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思忖了一會兒,道:“節帥的意思是?”
“我早就說過,安思順貌似忠善,其實心懷叵測。”哥舒翰并不掩飾他的厭惡之意,道:“安氏兄弟都是大奸似忠之輩,如今李光弼終于是看出來了。”
“這…似乎武斷了。”
成如璆是哥舒翰絕對的心腹,但讓他公允而論,也覺得哥舒翰冤枉安思順了,因為這兩人很早以前就有過節,安思順縱容部將動搖哥舒翰的威望,哥舒翰則斬殺了安思順的部將,因此彼此一直懷恨在心。
這種情況下,單單從李光弼裝病辭官以拒絕安思順的聯姻就指認安思順有異心,更像是挾怨栽贓。
連自己人都看不下去。
“武斷?”哥舒翰卻很篤定,道:“李光弼必是感受到了威脅,才會裝病,并且向我求救。”
他自顧自地下了論斷,踱著步,思忖著此事的應對。認為一定不能讓李光弼繼續留在朔方,該設法把他救出來才行。可他與安思順一向有過節,貿然出面,反而要讓安思順警惕。
思忖著,他忽然想到一個人,遂道:“拿紙筆來。”
很快,哥舒翰寫好一封信,徑直招過兩名親兵,吩咐道:“你們換馬不換人,用沿途驛站快馬加急把這封信送到長安給中書舍人薛白。”
“喏!”
拿了信,兩匹快馬很快消失在風雪之中,奔向長安。
長安。
因舉薦李光弼為河東節度副使之事失敗,薛白甚感失望,一直在思考著其它人選。
他原本矚意關西兵馬使兼河源軍使王思禮,但王思禮乃是哥舒翰的心腹愛將、倚為臂膀,身上壓著許多軍務,哥舒翰不肯放人。
薛白還盯上了另一個人選,即剛剛在怛羅斯之戰中敗退下來的高仙芝。
對于怛羅斯的這場敗績,薛白的看法與朝中旁人有些不同,并不認為這是一場對局勢有太大影響的戰役,也沒有因此而低估高仙芝的作戰才能。當然,如王忠嗣很早之前就說過的,高仙芝長期以來的欺詐手段,確實很大地影響了他在安西的威信,那么充滿了欺詐的東北邊境,其實是一個適合高仙芝東山再起的地方。
但還有其它一些困難,比如以高仙芝的資歷,顯然是不可能只任一個河東節度副使;比如高仙芝如今還未歸抵長安;比如倉促之間只身赴任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這都是要思忖斟酌的。
以天下為棋盤,以名將為棋子,這比喻聽著很威風,做起來卻并不容易。至少薛白這個中書舍人,暫時還沒有當棋手的資格,很多時候,他都是連哄帶騙地驅著楊國忠為他下棋。
“郎君,楊國忠又派人來召喚你了。”
書房外響起敲門聲,薛白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拿起記錄高仙芝履歷的卷宗起身。
他又要去借楊國忠之手下棋了。
天氣愈發寒冷,楊宅中許多地方都支起炭火,但大堂上卻不見火爐,因楊國忠不喜歡聞煙氣,于是又添了許多取暖的肥婢,還熱情地要讓她們給薛白也圍起來取暖。
“人多嘴雜,還是讓她們都下去吧。”薛白再次拒絕了這份好意,嫌人多了空氣太濁。
“誒,你只當她們是肉屏風,屏風豈會把我們的談話透露出去。”
“行事若不秘,那便沒甚好談的了。”
楊國忠無奈,只好把人都驅出去,又多披了一件雪白的貂衣大氅,顯得很是雍容尊貴,開口便道:“啖狗腸,天殺的,我查了,果真發現張垍與陳希烈兩個老畜牲聯手想要奪我的相位!”
薛白早就猜到了,此事就是他提醒的楊國忠。
他不是楊國忠的謀士,這個提醒算是他送了一個禮,但他不負責解決問題,只管索要回禮。
“阿兄與高仙芝關系如何?”
“不好。”楊國忠干脆利落地答道:“那高麗奴可不好相處。”
大唐胡人將領多,哥舒翰、李光弼亦是胡將,楊國忠卻不會稱他們蔑稱。高仙芝是高句麗的貴族世家,其家族在唐高宗年間就為大唐效力,可稱得上是將門世家,自然不是什么高麗奴,但他常常被官長、同僚罵,與其性格顯然有很大的關系。
薛白與高仙芝不熟悉,只從聽到的一些事跡中便可揣摩一二。比如,當年滅了小勃律國之后,繞開頂頭上司夫蒙靈察,直接報功,這是官場的大忌,高仙芝不僅毫不慚愧,還奪了夫蒙靈察的四鎮節度使之職;比如,他與安西軍中很多的同僚都相處得不好,罵副都護程千里是個娘們;比如,他毫無信用,騙部將、騙小勃律國王、騙石國國王。
說起來,楊國忠也是個人品奇差的,這樣兩個人若是能相處得好,才是怪了。
“那高麗奴與你我一樣。”難得楊國忠竟還先贊許了高仙芝一句,道:“知道他哪里與我們一樣嗎?”
“愛騙人?”薛白隨口答道。
“上進。”
楊國忠冷哼一聲,道:“高麗奴一心功名,為了立功什么都敢做。這便罷了,但他可不像我們懂得為別人考慮,狂妄得很,目中無人。”
之后就是絮絮叨叨地抱怨,說當年高仙芝剛滅了小勃律國,回朝敘功,狗眼看人低沒給他好臉色;又說他拜相以后,使人去拉攏高仙芝,反而被奚落了一頓云云。
薛白依舊提出了他的主張,道:“有些人表面上人畜無害,實則狼子野心。有些人外表狂傲不馴,實則是性情中人。眼下誰才是我們的敵人,誰是可以利用的盟友,阿兄不會分不清。”
“我就是分不清!”楊國忠以無賴的口吻高聲道:“我也是性情中人,沒有扶持死敵的道理。”
薛白道:“安祿山既答應回朝拜相,且馬上要動身。那么,不管圣人是否想撤換他范陽、平盧節度使之職,明面上他現在就是要離職的,阿兄提出一個接替他的人選,合情合理。”
“我不是沒想過。”楊國忠摸著下巴,緩緩道:“可這樣一來,豈不就違逆了圣人留雜胡在范陽任上的心意?”
薛白道:“圣人的心意,高將軍知曉、張垍知曉,卻未告訴過你,伱如何能知曉?”
“拂逆的理由再好,有何用?圣人若對我不滿,哪管這些。”
不得不說,楊國忠在服侍李隆基一事上還是非常盡心竭力的,想得無比周全。
但他也知道薛白說的有道理,眼下是值得冒點風險,順水推舟地舉薦一人接替范陽、平盧節度使一職。
于是,不等薛白再次開口相勸,他已道:“好吧,我依你的意思去向圣人進言。”
這步棋下了,薛白心中稍稍安定。
出了楊宅,他站在階上看著漫天紛紛揚揚的雪花,心知等這場大雪過后,安祿山也許會啟程往長安,之后的事情變數就太多了。
因此,在這個旁人都盼著春暖花開的時候,唯獨他希望這個寒冬能過得久一些。
寒冬天氣,李隆基更不愛打理朝政了。
他為大唐社稷操持了一生,臨到老來,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裹在溫暖如春的被窩里,聽戲曲也好,讀故事也罷,總之是不會無聊。
但哪怕把大部分的政務都交給楊國忠,還是有一些國事是他這個皇帝所避免不了的。
比如馬上就要臘月了,他得登上大明宮丹鳳樓的城樓,向天下百姓頒布下一年的時令。時令謂月令也,四時各有令,指的是按季節制定有關農事的政令。季冬之月,天子乃與公卿大夫共飭國典,論時令,以待來歲之宜。
這是國家一等一的大事。
“圣人,司天少監來了。”
“召。”
李隆基近來染了些許風寒,主要是鼻塞,頭很沉,昏昏欲睡的。到了他這個年紀,頭疼腦熱若處置不好是可能殃及性命的,也是一等一的大事。
不多時,司天少監瞿曇步入殿中,他年歲很老了,一身樸素的道袍,臉色有些憂心忡忡。
“圣人,老臣連日來夜觀天象,恐來年關中將有大澇啊。”
李隆基一聽便皺了眉。
前些年各道都有旱情,他在驪山遇刺那一年,便曾親自求雨。久旱之后遇到大澇,乃是最煩人之事。
聽著瞿曇慢吞吞地說了一會,李隆基終于開口,問道:“來年未來,卿如何知曉來年會有大澇啊?”
“老臣別無所長,唯擅天文…咳咳咳咳。”瞿曇說著,忽然咳了幾聲。
李隆基原本就皺著的眉頭更加緊鎖了。
高力士見了,明白圣人這是擔心元氣被瞿曇所沾去了,連忙開口道:“瞿少監,獻了時令,且去歇息吧。”
“老臣遵旨。”
瞿曇才退下,便有宦官來報,楊國忠求見。
李隆基今日疲乏,原本不愿再見臣子,但想到楊國忠體魄強壯,也許元氣充沛,還是下令召見。心想著,反正楊國忠最是體貼,該不會跑來說些讓他煩心的事。
果然。
“臣方才見瞿曇離開時接連嘆氣,不知是否因臣有國事未處置好?”
“他夜觀天象,認為來年有大澇啊。”
楊國忠道:“瞿曇?圣人不必憂慮,他算卦從來都是不準的。”
“不準?”李隆基來了興趣,問道:“如何個不準?”
“據臣所知,瞿曇曾私下為朝中官員家眷把喜脈。生男生女,他掐指一算,算對與算錯者,各占半數。”
高力士問道:“如此說來,他所言大澇一事,亦是虛驚一場?”
楊國忠篤定道:“這等伎倆,臣在市井間見得多了。無非是逮著人便稱有血光之災,再給出化解的辦法,倘若平安無事,便是他的功勞,倘若真發生了,便是給他的錢不夠,未能完全化解。”
“哈哈哈。”
李隆基難得開懷笑了幾聲,認為自己沒看錯楊國忠。
然而,開口沒說兩句話,楊國忠就拂逆了他的心思。
“臣以為,安祿山既然愿還朝平章國事,接替其二鎮節度使的人選也該準備了。”
“咳咳咳咳。”
高力士連忙道:“右相,圣人今日偶有不適,此事日后再談吧?”
楊國忠竟是沒有馬上告罪。他站在那,腦子里想的是薛白說的那句“圣人的心意,高將軍知曉、張垍知曉”,眼神微微閃爍著,低聲問了一句。
“臣斗膽,敢問圣意是否放安祿山還范陽,并加其左仆射?”
李隆基那昏昏欲睡的眼神中忽然精光一閃,先是看了高力士一眼,只見高力士面露詫異,顯然是震驚于楊國忠如何能吐出這樣一句話,連左仆射的官職都一清二楚。
“你如何得知的?”李隆基沒有否認,而是沉著聲問道。
“臣…”
楊國忠遲疑了片刻,咬了咬牙,應道:“張垍告訴臣的。”
李隆基原本一直是半躺在那,聞言當即坐起,問道:“張垍為何告訴你?”
“他讓臣寬心,稱安祿山只要加銜左仆射就會回范陽,讓臣只需萬事都不做即可…”
楊國忠非常擅長進讒言,原本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到了他的嘴里,很快就把張垍形容成一個心機深沉的小人。
而且他很懂得圣人最忌諱什么,在言語間故意把張垍與其父張說的特點融合起來。
“張垍還說我搞錯了,并非如旁人所說,安祿山是他的‘靠山’,他才是安祿山的靠山。”
一句話,李隆基立即便想到了張說當年的“泰山之力”,一股怒氣不由自主地勃然而起。
他英明一世,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到了晚年,能讓楊國忠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愚貨精準地把握了他的情緒,他還自認為任用楊國忠就是因為其人的忠心與單純。
“臣不太相信張垍,懷疑他是在騙臣。到時安祿山回朝拜相,而范陽、平盧二鎮還未有節度使的人選,那便是臣的失職,因此今日…”
“傳旨下去。”李隆基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給朕把張垍貶出長安。”
高力士有些吃驚,感到圣人老了之后反而沒有了耐心。
以前李林甫也構陷同僚,但都是炮制證據、辦成大案之后,判下流放或是殺頭的重罪,再由圣人開恩改為輕判。可如今卻是楊國忠幾句話,就把國之重臣貶出京城。
可以看出,不僅是圣人的性情決定了宰相的人選,反過來,楊國忠的浮躁也在影響著圣人的性情。
“不光要貶了張垍,還要把他們幾兄弟一道貶了!”李隆基卻還補了一句。
“遵旨。”
楊國忠心中狂喜,卻沒有馬上表露出來,臉上顯出驚訝于事情會鬧得這么大的驚訝之色來。
領了中旨,他這位尚書令當即親自前往中書門下省。
這日上午,薛白聽聞楊國忠入朝了,已到了中書門下省來等著,抱著萬一的希望,準備擬旨讓高仙芝暫代范陽、平盧節度使之事。
若能做成這件事,也不枉他任中書舍人之職一場。
冬日里農閑,國事、軍務都少,算是中書門下省一年中最閑的一段時日。便有官員搬了桌椅,與陳希烈在廊下賞雪、下棋。
薛白對陳希烈感興趣,便站在他后面看著,意識到他棋力甚是高超,尤其擅于隱瞞真實目的,這里下一子,那里下一子,最后連成一片。
然而,沒等陳希烈贏下這一局,有官吏奔來,道:“右相來了。”
薛白居高臨下,恰能看到他嘴角微撇,有個頗輕蔑的表情,顯然看不起唾壺。
唾壺當了宰相,誰能服氣?誰不想取而代之?
很快,楊國忠施施然然地進了官廨,面對陳希烈裝模作樣的見禮,根本不加理會,甚至用中旨拍了拍他的老臉。
這是一個非常無禮的動作,陳希烈愣了一下,吹胡子瞪眼,準備與楊國忠較真一次。
然而,不等他開口,楊國忠已飛揚跋扈地道:“看看這個!”
那中旨被展開來,內容并不多,只有三列,其它的內容則需要中書舍人制詔時寫上。
陳希烈瞇著眼看去,赫然見上面是“張垍遷為盧溪司馬;張均遷為建安太守;張俶遷為宜春司馬”。
“這!”
這一驚對陳希烈而言非同小可。
他是知道圣人以前有多喜歡張垍的,每每以“愛婿”相稱,許張垍于皇城置內宅,常常賞賜珍寶,開玩笑地說這是丈人給女婿的,不是天子賜給臣下的。
就是這種恩情,一翻臉竟是那般薄情?
再一想,圣人是連親生兒子都能殺掉的人,哪有什么情義?當時不過是與張垍鬧著好玩罷了。
想到這里,陳希烈腋下的冷汗就不停流了下來,拿著中旨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你抖什么抖?!”
楊國忠叱罵了一聲,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得了薛白的提醒,卻沒依薛白的建議去處置軍國大事,而是把思路運用在排除異己之上,果然有了大收獲。拂逆圣心,但把罪責都推到張垍身上。
而下一步,就是用張垍的大罪,嚇住膽小如鼠的陳希烈。
“還抖?你沒有與張垍合謀的話怕什么?還是說你們合謀了?”
“沒…沒有。”
陳希烈甚至不知道張垍是為何被貶官的,只看這三兄弟被同時遠貶,以為是如當年李林甫對付韋堅那般罪證確鑿的大案。偏他確實與張垍有所合作,心虛不已。
“沒有?”楊國忠冷笑一聲,道:“今日還是我問你,來日張垍招了,可就是旁人審你了。”
“右相…”
“還愣著做什么?制詔吧。”
陳希烈也想裝作云淡風輕,但他膽小的性格特點在此刻暴露無疑。轉頭看了薛白一眼,把中旨遞過去,道:“依右相吩咐,制詔。”
薛白不由嘆息了一聲。
他嘆的是這廟堂之上盡剩這些庸碌無能之輩。
陳希烈聽了這一聲嘆,以為薛白是在憐憫他,他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倒了的駱駝一般,再也守不住心防,轉向楊國忠,迫不及待地服了軟。
“右相,我辭官如何?!”
“哈?”
楊國忠雖想嚇唬陳希烈,卻沒想到如此輕易就斗倒了他。
“我辭官,我老了,無力國事,懇請右相再舉薦一個強干者代左相之職,我想今日就上辭呈。”
這位左相伏低做小了十數年,忍過了強勢的李林甫,仿佛是臥薪嘗膽的越王勾踐,等著有朝一日宰執天下、一申抱負。可最后卻敗給了不學無術的楊國忠,連唾壺都不如。
他哪有什么臥薪嘗膽?懦弱就是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