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仕女圖 七月初一,晨光灑在了西繡嶺上。
因楊貴妃想要在七夕節到長生殿還愿,高力士遂親自登山安排。
瓜果自是要最新鮮的,其他的,香爐焚龍麝,銀瓶的萼,金盆里擺好了五牲。一應準備做好,巡視后廂時,他偶然聽到了有女冠正在議論。
“你猜怎么著?天蒙蒙亮時,我看到有人在對面的連理峰上摟摟抱抱,其中那男子卻是圣人身邊好俊俏的薛打牌。”
“怎樣叫摟摟抱抱?瑤欞子抱一個我才知曉…”
高力士探頭看去,只見那兩個小女冠躲在廊下的柱子后方,抱在了一起。
他不打擾,反而轉過身,有力地一揮手,把身后的宦官宮娥們都驅了下去。
再看去,先前說話的一個小女冠滿臉通紅,又道:“他們可不止只是這般抱著。”
“還有哪般?”
“不高不矮,身材纖細。”
“嗯嗯。”
說著話,那小女冠看到了高力士,嚇得像一只受嚇驚的野貓般跳起,紅著臉結結巴巴道:“將將將…軍。”
“是,一定不敢提…”
趁著她們吻在一起,高力士貓著腳步過去。他擅長這種無聲無息的步伐,直走到很近了,她們也不曾發覺,乃至于他已能聽到那唇齒相交時發出的輕微的“吧唧”聲。
李騰空正在睡著,蜷縮在薄毯里,雖閉著眼,臉上隱隱竟能看到笑意,似乎連夢都香甜。
這撒嬌般的語氣讓眠兒詫異了一下,還當自己跑到了李季蘭房里,再確認了一遍真是自家小娘子,方才道:“十七娘醒醒,高將軍來找你呢。”
“嗯,薛郎的手,像這樣探進道袍里了…呀!”
語氣雖隨意,他心里竟有些微微的緊張。之所以對此事如此上心,因他心里有個擔憂,唯恐宮中的某人打扮成道士與薛白幽會。畢竟,那年七夕在長生殿發生之事,他其實從一絲蛛絲馬跡里猜到了一些。
“高將軍饒命,我們知錯了。”
“她真穿著一身道袍,與我們一樣的裝束,頭戴蓮冠,腳踏登云履。她與薛郎纏綿到后來,一只鞋子還掉落山崖了。”
“他們親得可比我們久多了,整整一夜哩。”
高力士沉吟著,思量著哪個身材纖細的女冠會與薛白偷情,一個人選浮現在了腦海中。接著,他很快感到了疑惑,掐指一算,心中自語道:“差了兩輩。”
“那女子我不認得哩。”
待那“軍”字出口,她們已經跪在了地上。
可抵達廳時,唯見高力士是獨自一人端坐在那,并不像是問案的樣子。
“還有哪般嗎?”
“如此,李十七娘可在?”高力士臉上浮起了和煦的笑意。
要登上連理峰只有一條路,必須經過虢國夫人的別業,高力士知道那人必是薛白無疑了,遂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女子是誰?”
她不自覺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含著,迷迷糊糊的意識還在埋怨薛白把她親得嘴都酸了。
一問,薛白與楊玉瑤卻是不在。
“唔。”
眠兒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位宮中大監是為李林甫的案子來的,李騰空亦這般覺得,但還有一絲奇怪的預感,猜他或許是為她與薛白的事來的,雖不太可能。
“唔,喘不上氣了。”
“找我?”
他這樣的人物,別業的管事不敢怠慢,也不知如何推托,領著他到了廳相候,并請人去喚李騰空出來。
“不是找薛白,卻是找我?”
“女冠?”
眠兒與皎奴的催促聲擾了她的美夢,她把頭埋進枕頭里,嘟囔道:“別喊了,真討厭。”
“見過阿翁。”李騰空以昔日的稱呼喚道。
今日輪到袁思藝隨侍在圣人身邊,高力士下了西繡嶺,思來想去還是去了一趟虢國夫人的別業。
許久。
嚇唬了幾句,高力士問道:“真看清了是薛郎?從此處看到連理峰,你如何能看得清容貌。”
高力士負手上前,冷著臉叱道:“太真子信任你們,把守長生殿之重任托付于你們,竟敢在此卿卿我我,眼中可有戒律?”
“你方才說薛白手探進道袍里,可是胡謅的?她穿的是何衣衫?”
“就是說呢,十郎嚇得已經躲起來了。”
身材纖細,那就一定不是楊太真楊貴妃了。高力士意識到方才的擔憂太過離譜了,自嘲地搖了搖頭,再問話,已是置身事外的心態。
“十七娘,十七娘。”
“容貌雖看不清,可不久前薛郎才隨駕到降圣觀,我偷偷瞧了他好久,那身姿儀態烙在腦里,且他穿的就是那日的襕袍,一樣的發飾。”
沒有聽到“太真”二字,高力士稍松了一口氣,問道:“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再次恫嚇了那兩個小女冠,他吩咐道:“此事不可再對旁人提起,否則你們知道后果!”
她是右相千金、宗室遠親,才得以與皇子公主們用一樣的稱呼來喚高力士。
高力士待人有著與地位完全不同的和善態度,開口以非常親切的口吻問道:“我可否與李家小娘子單獨談談?”
眠兒與皎奴只好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愈發讓李騰空的預感強烈了起來。
高力士開門見山,道:“都說薛郎與小娘子有情,可我卻始終認為你二人只是朋友。看來,我猜錯了?”
李騰空心中一顫,臉上卻依舊是平淡態度,問道:“阿翁何出此言?”
“昨夜,連理峰。”高力士徑直提醒道。
李騰空驚訝于在山頂上還能被人看到,十分后悔不該貪戀與薛白親密的時光,一不留神就待到了天明。
好在,她裝作不喜歡薛白已裝了許多年了,早便用道家的殼把少女心事隱藏起來,并習以為常了。此時慌亂之下,猶能保持鎮靜。
她想到,自己與薛白的關系,會成為他成事的阻礙,定然是要保密的。尤其是眼前這位高將軍,是薛白必要費心欺瞞的對象,不可露了一絲破綻。
“恕小道愚鈍,阿翁可否明言?”
高力士察顏觀色多年,要想瞞過他,極難。他觀察著李騰空的表情,問道:“昨夜不是伱與薛郎在連理峰上…舉止親密嗎?”
“什么?”
李騰空先是有些不明所以,一瞬間似想明白了,轉過身去,看向庭院深處。
“季蘭子?怎可如此?”
高力士并未就此確認答案,而是又問道:“如此說來,你與薛郎之間并無瓜葛。”
“我…”
“今日只你我二人,我還是個閹人,你不妨與我實言,我盼著能幫你尋個托付,也算不枉與你阿爺相交多年。我問你,想進薛宅嗎?”
李騰空順勢低下頭,有些真情流露地輕語道:“我是仰慕他的,可…落有意,流水無情。”
“你是說薛郎無意于你?為何?”
“不知。”
這是符合高力士原本的判斷的,他繼續問了幾句話,有小宦官匆匆趕來稟道:“阿爺,找到了。”
李騰空偷眼瞧去,見自己遺落在連理峰懸崖下的那一只鞋子竟是被找到了。
“小娘子,可否讓季蘭子過來試試這個?”
“是。”
李騰空走到門外,招過眠兒,吩咐道:“你去請季蘭子來。”
她不敢多作提醒,只是以有些尷尬的態度杵在那,等了好一會兒,李季蘭匆匆趕來,她便給她拋了一個眼神。
來不及更多的溝通,高力士已開口道:“季蘭子,我問你一件事。”
李騰空以有些疏遠的語氣插了一句話,道:“是關于你與薛白之間的事。”
很明顯的,李季蘭的臉倏然紅了。
像是冬去春來,春風拂過,桃枝上的桃徑直綻放開來。李季蘭眼中秋波浮轉,羞意盎然,埋下頭去,用細若蚊吟的聲音應道:“嗯。”
“昨夜你在何處?”
李騰空沒想到高力士這次是這般問,有些擔憂。幸而,李季蘭似知她心意一般,捏著手指,不作回答。
“還請季蘭子以實話相告。”高力士雖看起來和藹,語氣里自有不容置喙的威望。
“我…與薛郎在一處。”李季蘭答道。
“何處?”
“山上。”
高力士遂將那只鞋子遞給了李季蘭,笑道:“那就物歸原主了。”
“多謝高將軍。”
“季蘭子不試試嗎?”
李季蘭紅著臉,卻是繞到屏風后換了那只沾著泥塵的登云履出來,提了道袍,示意與她腳上穿的那只鞋是一般大的。
高力士這才點點頭,提醒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些,此番是我得知,倘若傳到旁人耳里,還不知如何嚼舌根。”
這是一件小事,之所以過問它,高力士是出于心中的疑惑,而不是在乎薛白與誰偷情了。
既然疑惑打消了,他便不再多管閑事。
出了虢國夫人的別業,卻有心腹宦官匆匆跑過來,低聲稟道:“阿爺,圣人今日與貴妃、虢國夫人、薛郎打牌九。薛郎說了一件事…”
高力士聽了,驚恐莫名,暗忖道:“他怎么敢的?”
“臣聽說李林甫死前曾調閱了幾卷文書,放在逍遙殿里,但不知被誰收走了。”薛白打著牌,忽然這般說了一句。
李隆基正在觀察著楊玉環的臉色,聞言并不太在意。
他近來與楊玉環吵架了,起因是鳥使進奉了一個絕色美人,他與之歡好過后,把親自譜的一支曲子送給了她,并填了詞,內容是歌頌一對神仙眷侶的愛情。偏此事傳出去了,惹得旁的妃嬪們都有些不快。楊玉環是最悍妒的,言“圣人只與她是神仙眷侶,我們又是什么?”
此事倒是有個法子解釋,無非是在曲詞中多添幾個神仙,可如此一來,便破壞了那曲子原本完美的韻律,這是李隆基絕對無法容忍的。
諸如此類的煩惱,占據了他太多的心思與時間。薛白所提起的小事,他遂沒能立即察覺到其中的深意。
“你不安分守己,又多管閑事做甚?”
“臣以為,李林甫身為宰相,又是涉及謀逆大案,那他臨死前調閱的文書一定十分重要。”
李隆基一想也是,道:“誰收走了?”
“臣不知。”薛白道:“只是偶然得知此事,特稟報圣人。”
他查了很久,可惜他一個中書舍人,很難查清內廷之事。思來想去,與其拖久了最后被動,倒不如趁早掌握主動權。
反正那些文書不可能證明他的身份有問題,那不如直接向李隆基揭破此事,利用天子之威,看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最差的情況,也能把暗處潛藏的對手揪到明處。
薛白最懷疑的是高力士,因此今日趁著高力士不在宮中,突然發難。
然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殿內有一個略帶惶恐的聲音響起。
“回圣人,若是逍遙殿內的公文,老奴恰好知曉此事。”
聞言,薛白轉頭看去,見說話的是袁思藝。
袁思藝沒有看他,繼續解釋道:“李林甫死后,他留在華清宮的文書,該是由尚宮局收納規整,與國事相關者,盡交中書門下,余者,或還在尚宮局。”
他語氣有些不確定,仿佛只是恰好聽說過這樁小事。這樣的態度,倒顯得薛白有些小題大作了。
薛白正摸了一張骨牌,思索著下一步該怎么打。
因當時安祿山的細作劉駱谷留下的那句“袁將軍”,薛白心里一直對袁思藝有警惕,使得他漸漸與他站到了對立面。
袁思藝為何參與此事呢?因留意到李林甫見過高力士后馬上調了那些文書?
“臣可否看看李林甫臨死前處置了哪些軍國機要?”薛白打了一張牌,帶著些耍笑的口吻道。
“碰。”李隆基道,“若真是軍國機要,早交與中書門下了。袁思藝,晚些你把那些文書給他,帶回中書省歸置。”
“遵旨。”
“也回稟朕一聲,到底是何內容。”李隆基不由也好奇了起來。
尚宮局掌管導引中宮之事,凡六局出納文籍皆印署之,若征辦于外,則為之請旨,牒付內官監,在宮中權力頗大。尚宮有兩人,是正五品的女官,一人在長安,一人隨駕在華清宮。
薛白一直想要找的卷軸就堆放在尚宮局的一堆文籍之中,他站在庭中,眼看著袁思藝從女官手里接過它們,捧著出來。
總之,李岫苦苦查訪而不得之事,薛白輕易便得到了。
“薛舍人請看吧。”
袁思藝像是故意的,注視著薛白,目光并不移開。
薛白就在他的注視下展開了那卷軸,刻意地露出些訝然之態,喃喃道:“這是…關于三庶人案?”
他手持的這一份乃是當時流放的人員名單,包括太子妃薛氏陪嫁奴婢,以及她幾個孩子的乳娘。
再展開一幅,入目竟是一幅畫,畫上是一個仕女懷抱嬰兒。
“這畫的該是薛妃,以及她其中一個孩子。”袁思藝探頭看了一眼,故意問道:“薛郎看著,像哪位皇孫?”
“我未見過幾位皇孫。”薛白應了,贊道:“畫功真好。”
“是啊,畫風工整妍巧、肥碩濃麗,線條的運用簡勁而流動,用色艷麗而不蕪雜、鮮明而不單調。”
薛白看向題跋。
袁思藝擅于察顏觀色,笑道:“這是張萱的畫,他曾供奉于宮廷畫職,最擅畫仕女與嬰兒。想必,若是讓他來辯認,一定能辯認出畫里這位皇孫長大后的樣子。”
“那袁將軍改日可領張公到慶王府看看。”
“不敢,萬萬不敢。”
薛白竟還敢繼續看,又展開了下一封卷軸,那是一封輿圖,畫的是富平縣的檀山,標注了山中一個地方,但不知是何用意,也不知那里具體是哪。
袁思藝也不知這輿圖是什么,借此機會,試探著薛白的神色,薛白卻只是大概掃了眼剩下的文書,將它們重新卷起。
“出乎我的意料,沒想到,哥奴死前特意調閱的竟是這些。”
“是啊,薛舍人以為,他是為何?”
“也許是為了與李獻忠一起謀逆吧,人已死了,他的想法也不得而知了。”
袁思藝被這句話逗笑了,問道:“薛舍人以為,這些文書適合歸置到中書省嗎?”
“確是放在尚宮局更妥當,袁大監考慮得周到。”
“不不,老奴此前也從未看過它們,眼下卻愁嘍,該如何向圣人回稟。”
“是下官的錯。”薛白連忙告罪。
他相信袁思藝自然能把李隆基糊弄過去,而他既然已達到目的,當即告辭而去。
離開華清宮時,薛白遇到了高力士,才打了招呼,便被瞪了一眼。
兩人遂到宮外的鹿槽說話。
“你昨夜與誰在一起?”高力士語氣不善地問道。
薛白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還請高將軍莫要打聽此事,是我荒唐了。”
“我打聽?若非我替你揩屁股,你…”
高力士抬手一指薛白,語氣嚴厲地叱了一句,神色愈發凝重起來,問道:“你招惹袁思藝做甚?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并非我招惹他,而是不得已而為之。”
“何意?”
薛白不答,僅這幾句話,他已達到了目的。既不點透,又留給高力士一個可猜測的空間。過猶不及,此事不必說太多。
夕陽下,鹿槽中是一派悠閑的景象。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薛白心里卻一點都不悠閑,想著王忠嗣死了,安祿山馬上要謀河東,高高在上的皇帝依舊日益昏聵,若是大亂將起。他又有何等的權力地位面對這一切?
山莊門外,李岫正在踱著步等薛白,連忙迎了上來,低聲道:“高力士來過了。”
“你失態了。”薛白打了個哈欠,道:“進去說。”
驪山這個地方,山巒起伏,很可能說著話,就會被山嶺上的什么人遠遠看到,實在是讓人沒有安全感。
李岫道:“若非為了我阿爺的案子,高力士便是沖著文書之事來的,果然是他拿走的。你的身份,若被他揭穿,會如何?”
“會如何?”薛白道:“該擔心的不是我們,而是李亨。”
這句話鎮住了李岫,他有了莫大的信心,問道:“你與高力士談定了?”
“這不是你該管的,準備好去隴右之事。”
“好。”李岫想了想,問道:“還有一事,我到隴右,是否能與一些信得過的將領透露些許機密?只些許。”
權力的欲火被點燃,便撲不滅了。
薛白想了想,道:“不急,你留心著長安的動向,到時再提。”
“喏。”
相比于李林甫的打壓,薛白的態度著實是給了李岫莫大的信心,哪怕事情進展得并不順利、甚至從頭到尾都是虛構的,薛白卻愿意扛下更多的壓力。
揮退李岫,薛白先去找了先于他回來的楊玉瑤。
今日的骨牌,楊玉瑤贏回了一整個匣子的金銀珠寶,正在清點,見了薛白,眼含媚態地招了招手。
“你若是困了,可枕在我腿上。”
“有些私事想問問瑤娘。”
“私事?”楊玉瑤笑了笑,揮退周圍的侍婢,依舊拉著薛白到榻上躺著,道:“說吧,哪樁私事?”
“宮中有位供奉畫師,名叫張萱,瑤娘可知此人在何處?”
“張萱?名字好熟。”
楊玉瑤想了想,讓薛白起開,趿著鞋走到一排紅木箱子前,猶豫著該開哪個。
她在閨房中穿得稀薄,雪白又修長的一雙腿顯露在外面,十分好看,薛白倚在那欣賞著,任她慢慢翻找物件。
這一找就是許久,她甚至出了微微的薄汗,好不容易捧了兩卷畫軸來躺回榻上。
“呶,給你看看。”
薛白展開了一卷畫,目露驚訝之后顯出一個笑容來,像是見到了什么熟悉的事物。
因他眼前這幅便是《虢國夫人游春圖》了。
細細觀賞著這真跡,薛白嘆道:“畫功真是了得,纖毫畢現。”
可再回頭看了玉體橫陳在榻上的楊玉瑤,他卻又道:“可,不像。”
“你知哪個是我,便說不像。”
“自是這兩人之一,可都不像。”
薛白指的是畫中并騎的兩個婦人,皆是衣裙鮮麗,頭梳墮馬髻。
楊玉瑤笑問道:“既說不像,為何認為是這兩人。”
“畫中有八匹馬,四匹頷下懸有紅纓,所謂馬懸‘踢胸’者貴,四騎中,為首者馬鞍上繡有虎紋,地位顯赫,卻是男子;最后抱著女童的婦人,衣飾沉著,舉止謹慎,神情謙卑,該是保姆;那就只能是中間兩騎。”
“你倒是說得頭頭是道呢。”楊玉瑤手指按著下巴,故意夸了薛白一句,笑意吟吟道:“可你忘了我的諢號了?”
“雄狐?”
“人家既是雄狐,為何一定要衣裙鮮麗、梳墮馬髻?”
“竟是這為首一人嗎?”薛白訝然,再看了看,道:“依舊不像。”
“如何不像?”
“真人美得多。”
楊玉瑤大喜,高興得彎了眼睛。趴在薛白背上,指著畫里的人物一一問道:“你知這是誰嗎?”
“誰?”
“我兩個姐妹,至于那女童,便是我阿姐的女兒,名喚崔彩屏,已出落成大姑娘,嫁為廣平王妃了。”
兩人又看另一幅畫,卻是《搗練圖》,畫的是一群宮娥在制布時的情形。
楊玉瑤道:“這里面也有一人是你認識的,猜是哪個?”
“這種寫意的畫風,我如何能認得出來。”
“在左邊熨布的這幾人中,看得出嗎?”
楊玉瑤見薛白真猜不出,指了指畫中正躲在布匹下歪著頭往上看的一個小姑娘,笑道:“猜這是誰?”
“還真猜不出來。”
“笨,謝阿蠻,她去給玉環看布匹。還有這個,背對著我們,稍高些的小丫頭,是許合子小時候。”
“張萱能畫出這些畫來,有很強的觀察力吧?”
“那是自然。”
薛白沉吟道:“那…他多年前畫過的人,多年后能認出對方嗎?”
“以這畫師的能耐,當是可以。”
“我能見他一面嗎?”
薛白雖不太會看畫,卻知那一幅薛妃抱著孩子的畫若是張萱所作,那張萱就能成為他冒名篡位之事上一個極為重要的人證。
可楊玉瑤雖聘請過張萱畫畫,卻與對方并不熟識,想了想,道:“我上次聽到他的消息,還是他前兩年給玉環作畫。待這幾日我問問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