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如今還叫瀘水,頗為有兇惡之名。
但它的水面其實很平靜,水波淺淺淡淡的,如同在微笑一般,同時,這平靜之下又蘊藏著深不可測的神秘。
大山環繞在兩岸,天地靜默,把人襯得如螻蟻一般渺小。
幾個吐蕃人走在河畔,為首者名叫帕加。“帕加”在吐蕃語里是“豬屎”的意思,賤名好養活的習俗在哪里都有。
帕加是吐蕃宰相倚祥葉樂的私人奴隸,他雖出身卑賤,但從小頭腦就特別靈活,愿意學也愿意想,甚至還會說幾句漢話,因此得到了倚祥葉樂的贊識。
他是奉令來迎接娜蘭貞公主的,原本是在上游的龍開口渡等著,但前日聽到游騎說遠遠見到對岸有炊煙升起,于是過來看看。到了一看,果然見到了對岸豎著的是倫若贊的旗幟。
“我就說嘛,真是公主到了。”帕加喃喃自語道,“真是慢啊,大相從稻壩那條路南下,已經在南詔等了一個月了。”
他向北岸的身影揮動雙手,不停地呼喊起來。
但過了許久都沒得到對面的回應,讓人心生疑惑。
“他們怎么不打招呼?”
“太遠了,聽不清吧?”
“放下船,渡河了再說。”
帕加遂帶了五人乘小船劃往金沙江對岸,小船搖搖晃晃,劃了小半個時辰才抵達北岸,也被江水沖到了下游兩三里,帕加先下了岸,留下兩人負責把船劃回上游,他則先往那邊走去。
沒多久,前方一隊吐蕃士卒走了過來,問道:“你們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我們是大相麾下的親兵,來迎公主。”
帕加應答之時,飛快地瞥了這隊人一眼,只見站在前方的三人沒有披甲,也沒有拿兵器。
換作是一般奴隸奉命辦事,也就觀察到這里了,帕加卻不同,他還注意到這前頭的三人分明餓得有氣無力了,居然能負責領隊并開口問話。
至于按著刀站在那三人身后的則是六個高大漢子,雖也穿著吐蕃服飾,看樣貌,其中有兩人應該是羌人。
雖說從戰國開始,西羌諸部中的發羌便遷到高原與吐蕃人繁衍,如今吐蕃也包含了許多羌族部落,但吐蕃人與羌人的相貌還是略有差異,羌人高鼻狹面,會更像漢人一些。
這點差異,帕加是平時留心觀察過才看得出來。
當然,護送吐蕃公主的隊伍中有羌人,乃至西域人,這都是理所當然之事,不值得疑惑。
帕加說不出有何處奇怪,應話之后就恭敬立在那兒等著回應,可方才問話的士卒卻沒有答話,而是以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身后的羌人。
“有船嗎?”那羌人干脆問道,吐蕃語說得十分流利。
帕加推測這羌人才是這隊人的領頭,偏是喜歡站在后面。
“船在龍開口渡,大相安排了百余船工擺渡。雖然離這里有些遠,但小人就是奉命來帶路的。”
“渡過了大江,往哪走?”
“自然是去浪穹見大相了。”帕加笑道。
那羌人摸著下巴,看著金沙江思忖了一會,道:“大軍一路南下,地勢險惡,遍布瘴氣,士卒們傷的傷、病的病,已不能繼續往上游行軍了,你讓那百余船工把船只劃過來。”
帕加問道:“可南岸這段路不適應大軍行進,而且大相安排好了,南詔的官員已經都等候在對岸了。”
“你只管去安排,廢話許多。”那羌人忽然發了火。
“不是小人不肯安排,而是小人調動不了船只啊。”帕加笑得愈發諂媚,又道:“將軍也知道,這大江上的船都是南詔人的,不是我們說調就調。”
那羌人聞言默然。
帕加再次瞥了他一眼,見他猶豫,問道:“將軍若做不得主,或許帶我去拜見公主或大臣?”
也就是這一句話的工夫,帕加心里奇怪道,自己雖然是奴隸,但是代表大相來的,倫若贊怎么也該親自來見一面才是,怎么能這么怠慢?
“小人帕加,是大相身邊的端墨的人。”帕加于是提醒了一下,“敢問將軍大名?”
那羌人被他的名字逗得一笑,也自報了姓名,道:“荔非元禮。”
“荔非元禮將軍有禮了,這是大相的信物。”
荔非元禮看了帕加遞來的信物看了,隨手把一面吐蕃軍中的令牌丟過去,道:“倫若贊病了,不便見伱,你持這令牌去把船只調過來就是。”
帕加接過令牌,問道:“大臣可需要小人帶話給大相?”
“說了,他病了。”
“是。”
帕加心存懷疑,但他只是一個小人物,這些事不是他能多管的,萬一得罪了公主或護衛大臣。
在沒有出問題的情況下,他只需要奉命行事便好。
荔非元禮盯著帕加重新渡江了,方才押著三個吐蕃俘虜轉回了王忠嗣面前。
他是羌人不假,但也是唐軍士卒,在河隴戰場上還是探馬,專門打探吐蕃軍情,因此吐蕃語說的極好。這次南征,軍中調了不少像他這樣的老卒來。
“節帥,應付過去了,讓他將船只調來。”
王忠嗣并沒有因此而松一口氣,問了荔非元禮與帕加之間對話的詳情,臉色反而愈發凝重。
他下令軍中加快速度吹革囊、造竹筏,爭取盡快把更多士卒先渡到對岸,如此,若被看出破綻,還可迅速奔襲太和城。
入夜,營地沒有點起篝火,王忠嗣思忖著南詔這一仗,整夜難以入眠,親自安排了巡衛,天明后便繼續督促軍務。
用午膳時,他捧著肉干嚼著嚼著,疲倦地瞇著了一會。
沒多時,有腳步聲傳來,他當即就醒了,卻聽帳外道:“不是急事,晚些再與節帥說不妨。”
王忠嗣睜開眼,走到帳外,有士卒們正在交談,他才要問出了何事,荔非元禮匆匆趕了過來。
荔非元禮的神態比昨天要倉促得多,走到王忠嗣面前,低聲道:“節帥,有吐蕃官員到了,自稱貢杰贊,揚言一定要見到倫若贊。攔不住,他馬上要闖營了。”
“多少人?”
“帶了有五十人來,若攔他,他便要動手的架勢。”
“他見過吐蕃公主嗎?”
“這是吐蕃宰相手下的官員,怕是糊弄不過去。”
王忠嗣吩咐道:“傳令下去,全軍隨時準備渡江。”
他不會花更多的心思應付這些吐蕃人,更愿意以一個將領的辦法去解決問題。這一路跋山涉水而來,他早做好了會被敵人察覺行蹤的準備,一旦被察覺,那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太和城罷了。
今日有吐蕃官員非要闖進來,那就殺了祭旗。
“放他們進來。”
帕加趨步跟著貢杰贊進入了營地。
他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掃過一排排的刀鋒,心中愈發感到不安。覺得如果這營地的主將一聲領下,這些持刀的士卒就能將他們斬成肉醬。
他昨日遇到了荔非元禮之后,回去見了與南詔溝通的吐蕃官員貢杰贊,詳細述說了經過,說他并沒有見到公主或護送大臣,且轉達了他們調船到北岸的要求。
貢杰贊聽說之后,認定此事可疑。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么,也許是倫若贊弄丟了公主,也許是吐蕃朝中的局勢有了變化使得倫若贊不肯見大相,也許是別的原因,但肯定有點不對。
遂有了此時這一幕。
“倫若贊!我親自來接你了,你還不出來迎我嗎?”好不容易進了大營,貢杰贊笑著大聲喊道。
但他目光掃去,前方兩列高大的士卒正以警惕的眼神看著他,殺氣四溢。
貢杰贊的笑容不由發僵,回頭看向帕加,卻見帕加一臉心虛,顯然也感受到了危險。
“怎么回事?”
“小人不知。”帕加小聲道:“小人有些肚疼,想要出去解決一下。”
貢杰贊知這個賤奴是被嚇的。
他瞇起眼,再次觀察了執守在周圍的士卒們,因那肅殺的氛圍所迫,也想轉身后撤。好在,荔非元禮過來了。
“見過大臣,倫若贊病了,我先帶大臣去拜見公主可以嗎?”
貢杰贊這才放松下來,暗忖自己方才也許是太多疑了,笑著應道:“我當然更想先拜見公主。”
但奇怪的是,荔非元禮并沒有領著他們往營地深處走,而是轉向了左面的一處大帳篷。
“公主怎么在這邊?”
“她親自看望了傷病的士卒。”
貢杰贊笑道:“她總是這樣。”
帕加跟在后面,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把四周都瞟了一遍。
他昨天沒進營地,今天從進了營地開始就莫名地不安。這件事若能由他來決定,在公主與護衛大臣擺明了不想見人的情況下,他就不會非要來見。因為若沒有不妥,這樣憑白得罪人,若真有不妥,萬一被滅了口呢?
“請。”
帳簾被掀開,貢杰贊當先而入,只見帳中隔著一塊布,公主似乎就坐在簾后。
“拜見公主,如昆的貢杰贊前來迎接公主。”
“你有什么事嗎?”
簾后的女子說的是吐蕃語,但貢杰贊一聽就知這不是公主,遂試探著問道:“公主可還安好?”
“我很好,你放心吧。”
貢杰贊心中訝然,往前走去,伸手去掀帳簾。
簾后有一小一老兩個女子,正一臉驚慌錯愕地看著他,顯得十分慌張,她們都不是娜蘭貞公主。
“你們是誰?公主呢?”
果然,貢杰贊識得公主。
荔非元禮手握住刀柄,準備拔刀把這吐蕃官員的頭顱一刀斬下來。
忽然,帳外有人叱喝了一句。
“貢杰贊,你好大的膽子!”
貢杰贊回過頭去,只見一個少女在護衛的簇擁下往這里走來,他眼睛一亮,大喜道:“拜見公主,貢杰贊前來迎接你。”
“誰讓你來的?!”娜蘭貞叱道,“去把船調來,只要船夫,別有任何的官員士卒來煩我。”
“為何啊?”
“沒有理由,讓你辦就去。”
貢杰贊一愣,再次看向娜蘭貞。
她雖風塵仆仆而來,但風霜并未損傷她的美麗,她穿的是一件拖地的長裙,并不適合行路,也許是為了來見他而特意換的,她的頭發烏黑油亮,佩著以紅珊瑚珠盤成的頭飾,腰纏花帶,一雙細長的眉毛下,明眸閃動像是會說話,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說,可她的語氣又是那樣的冰涼,像是山頂上萬年不化的積雪,她從來都是對他沒有好臉色的。
那雙眼睛是在說什么呢?
貢杰贊不由想起了幾年前的一樁往事。
贊普開始崇佛之后,有一年,他與倫若贊一起學佛法,正好娜蘭貞路過,在一旁玩鬧歡笑,引得他們頻頻側目,為她的容顏而傾倒,于是,贊普命令她用酥油沾上黑灰,涂在臉上,遮住容顏。
后來,貢杰贊每次見到娜蘭貞,她都是涂面的樣子,偏是肌膚愈發的白皙光滑,不像別的吐蕃女子,被寒風吹得臉頰粗糙黯淡。
“請。”
荔非元禮催促了一句,打斷了貢杰贊的沉思。
“是,我這就去安排船只。”
貢杰贊無奈告退,同時發現娜蘭貞身邊站著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且這人正在觀察著他。
兩人對視的一瞬間,貢杰贊感到對方的從容與自信,這讓他有些莫名地憋屈。
出了營地,帕加小聲問道:“大臣,調船來嗎?”
“公主都吩咐了,不然呢?”
“是否問一問大相?”
貢杰贊罵道:“賤奴,你眼里只有你的主人是嗎?!”
“小人不敢。”
帕加原本有許多話想說,話到嘴邊了,卻因這句“賤奴”而咽了回去。
今日他分明看到,在貢杰贊掀簾的一瞬間,荔非元禮把刀都拔出來了一寸,顯然是要斬殺貢杰贊的架勢。
另外,公主身邊那個年輕英俊的男子,一只手其實是搭在公主的腰上了,因披風遮掩著才不明顯,但能通過他們的小動作看出來一些。
帕加知道這些事若是與貢杰贊說了,貢杰贊必然惱羞成怒,到時把怒火發泄在誰的頭上還說不準。
唐軍營地。
娜蘭貞側頭看向薛白,譏笑道:“你滿意了?利用我的身份騙船只,渡過了瀘水。”
“沒有你,我們一樣可以渡江。”
“我才不信,你還能怎么渡江?”
娜蘭貞自以為很聰明,認為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要想從男人嘴里打聽出一些事情,就得貶低他,他為了面子就會說。
但薛白卻像是看穿了她的伎倆,有些不屑地搖了搖頭,道:“你詐出這些也沒用。”
“是你根本沒辦法吧?”娜蘭貞嗤道,“你這一路下來,全是運氣。”
“好吧,告訴你無妨,我們渡江就兩個字。”
“哪兩個字。”
“吹牛。”
薛白說罷,自己在那里笑了笑,自去見王忠嗣。
“有什么好笑的。”娜蘭貞十分不解,轉頭大喊道:“喂,你給我說清楚,吹牛又是什么意思?”
“薛郎說了一個一語雙關的笑話,用吐蕃語說就沒那個味道了。”
說話的是站在一旁的荔非元禮,他剛才聽到吹牛渡江也是配合著笑了笑。
娜蘭貞冷哼。
荔非元禮見她神態倨傲,隨意招了招手,讓士卒押著她到了江邊。
江邊還在緊鑼密鼓地制作革囊,風吹來都帶著血腥味。
娜蘭貞聞著便有些想吐,耳邊卻已聽到荔非元禮說了一句十分殘忍的話。
“吐蕃公主是吧?看清楚,你再敢耍花樣,我們就像這樣把你的內臟掏空,把該縫的洞都縫起來,吹得鼓鼓囊囊的渡江。”
娜蘭貞的余光之中就能看到那樣的場景,嚇得毛骨聳然。哪怕還想說幾句硬話,卻是嘴唇都在打哆嗦,像是墜在了冰窟窿里。
過了一會,有人在遠處問道:“在做什么?”
“薛郎。”荔非元禮連忙迎上薛白,帶著敬重之意道:“那蕃女對你不敬,我嚇唬嚇唬她…”
娜蘭貞心知方才那不止是嚇唬,他們是真做的出來。
她再看向薛白,竟見那張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還因為受到贊揚而有些赧然,像是春風拂過,一下子將人從恐懼中帶了出來。
然而她很清醒,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能被薛白這副長相給騙了,他才是唐軍中最惡毒的那個。
最毒的蛇往往是最漂亮的,不能再被咬了。
十月初三。
金沙江水依舊東流,小船抵達了南岸,薛白扶著娜蘭貞下了船。
貢杰贊早已等候在岸邊,迎上前道:“這里荒蕪,也沒能先搭好住所,只能委屈公主再繼續趕路,到西北面的營地歇息。”
娜蘭貞道:“這一路來,士卒傷病、掉隊的多,眼下還沒能全部趕來。倫若贊、尚東贊也病了,那就讓他們留在這里慢慢渡河,集結士卒,我們先行去見大相。”
貢杰贊也不耐煩等待兵馬集結好,應道:“也好,輕裝簡從,趕路反而更自在些。那我多留一些人手幫…”
“不必多留人手,他們自會安排。”娜蘭貞道,“走吧。”
六十余士卒便簇擁著她往西北方向走去,比之前的護衛人數還多了一隊人,且多的正是荔非元禮那一隊。
貢杰贊想走到娜蘭貞身邊,但立即被人隔擋開,他只好在前頭領路,心里也愈發疑惑。
他雖然見到了公主,但卻始終沒能見到倫若贊、尚東贊。對這支護送公主南下、并增援大相的隊伍也未能一窺全貌。
誰在指揮?兵力幾何?食物是否充足?這支隊伍似乎刻意地不讓他去探究這些問題。
貢杰贊回頭又看了一眼,先渡河的是一隊羌人士卒,登岸后正井然有序地往高處走去,不知去做什么。
“大臣,我們哪邊走?”
有說話聲打斷了貢杰贊的觀察,他回過頭來,見是娜蘭貞身邊的那個英俊男子。他不喜對方,遂傲然以對,指了指前方的道路,問道:“那邊。我還沒問,你是何人?”
“我是在西瀘城被公主買下的奴隸。”薛白道,“名叫李倩。”
他的吐蕃語不算差,但十分書面化,很多詞匯都是從吐蕃遞給大唐的國書上學來的,沒有生活氣,口音也不對。
貢杰贊道:“我看你像是漢人?”
薛白道:“我的先祖在漢武帝時開鑿靈關道,留在了邛都。”
貢杰贊十分在意娜蘭貞的安危,一臉關切的懇請道:“公主,你怎么能允許這樣一個陌生的賤奴跟在你身邊?”
娜蘭貞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后那些唐軍士卒隨時會殺了自己,難免對貢杰贊這種不停獻殷勤偏偏沒有一句話獻得有用的行為極為反感,干脆叱道:“還輪不到你管。”
“我是為了你好啊!”
貢杰贊激動起來,努力走到離娜蘭貞更近的位置,道:“請你放逐這個漢人賤奴。”
“閉嘴吧你。”
“公主!你莫忘了,你到南詔是來聯姻的!”貢杰贊道:“如果因為一個賤奴而毀了清譽,你對得起贊普的厚望嗎?!”
說著,他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為了收服南詔的大業,我能欺騙得了我的心,可你能欺騙得了天下人嗎?!”
娜蘭貞心煩得很,偏是目光一轉,瞥見薛白似乎因覺得好笑而嘴角微揚,她不由惱火,叱道:“你笑什么?!”
立即有匕首抵了她的腰上。
“公主。”荔非元禮開口道,“大臣貢杰贊說話太大聲了,是否讓他離遠一點。”
“嗯…”
隊伍穿過一段崎嶇的山谷,終于可以騎馬。
六十余騎唐軍依舊簇擁著娜蘭貞,奔了整整一個下午,在天黑前抵達了一個小小的營地。
入夜,娜蘭貞還是沒能擺脫唐軍的控制,守在她帳外的是唐軍,而在帳內服侍她的則是牦牛部的德吉梅朵。
安頓好之后,帳外很快響起了貢杰贊的聲音。
“公主,我燒了熱水送來供你洗漱。”
德吉梅朵當即出去拿,并支走了貢杰贊。
娜蘭貞看著這一幕,待她回到帳中,便笑道:“看來,我是指望不上貢杰贊了?”
“公主死了這條心吧。”
“那你呢?”娜蘭貞小聲問道:“你想要什么?”
德吉梅朵淡淡道:“我的丈夫、女兒這次沒有來。”
娜蘭貞遂不再說話,德吉梅朵的家人被唐軍留作人質,顯然是不可能幫自己了。那還要如何把唐軍要奇襲太和城的消息傳遞出去呢?
若是自己昨天就豁出性命喊出來讓貢杰贊警告南詔呢?不行,貢杰贊只會被殺在唐軍營地里。
今日渡江時喊出來呢?寄望于有一人一騎逃離,去通風報信嗎?可自己這樣的人,如何會舍得性命去救一個異邦小國?薛白早就看穿自己了。
娜蘭貞悠悠嘆了一口,心知一切都來不及了。
如今唐軍已渡過金沙江,且沒有引起南岸吐蕃、南詔勢力的警覺,不出數日,就能神兵天降于太和城下。
心想著這些,娜蘭貞覺得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若不是自己,唐軍就不會順利通過西瀘城,渡過金沙江,瞞過吐蕃大相…
是夜,薛白也在計算著王忠嗣的行軍情況。
應該沒有人能搶在唐軍之前趕到太和城通風報信了。
這一趟下來,至渡過金沙江為止,不如預期中順利,倘若沒遇到娜蘭貞,想必會好一些。那樣,在大渡河就不會被阻截,通過預先情報收集本就可以說服孟獲城的阿布都幫忙通過西瀘城,再以革囊渡過金沙江,也不至于碰到在此等待娜蘭貞的吐蕃大臣。
“十月渡瀘,深入不毛”,本該是這般八個字足以概括的旅程。
可惜,無奈地遇到了更多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