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響起幾聲咳嗽,薛白等李林甫緩過來了,道:“月中的太池宴,右相也是要去的?”
“自是在受邀之列。”
“右相不會在御宴上失神?”
“你意在讓我以公務繁忙之由推辭?”李林甫道:“朝中已有我病了的傳聞,到時若不去,相位必失啊。”
說到這里,他眼中有了焦慮,失了過往索斗雞的精神剛戾之色,這是他最容易發病的時候。
薛白已更了解了一些李林甫發病的規律,一是身體差了,冬日受了風寒一直綿延四個月不好,至今還伴著咳嗽,二是那癔癥,大夫說是風疾,聽描述該是腦血管類的病癥,薛白以為是老年癡呆了,也許都有。
不過,即使是老年癡呆的李林甫,有時也讓人感到難以應對。
“去是必須去的。”薛白道,“或可早些告退。”
“本相能撐住,此事不需你擔憂。”李林甫道:“說南詔之叛。”
“好,王忠嗣病了,太池宴他不去。”
“何病?”
“背疽。”
李林甫點點頭,道:“可。”
薛白道:“但在王忠嗣病之前,朝廷得先任命他為劍南節度使。等他病時,鮮于仲通依舊任節度副使,秣馬厲兵。”
“他推舉何人接替河東節度使?”
“韓休琳。”
李林甫想了想,道:“韓休琳雖名望不顯,資歷卻深厚,曾隨信安王李祎征討突厥。由他暫代河東,雜胡暫不得染指,李祎雖死,在軍中威望猶深啊。”
李岫遂問道:“如此,臺省的文書,孩兒便批復了?”
“可。”李林甫雖不放心,也只能交代給他們辦了。
無非是配合王忠嗣,表面稱病,暗中調兵遣將,之后出其不意,如高仙芝一般神兵天降,破太和城,擒閣羅鳳。
到時,史書上必會記為王忠嗣病中破敵,一樁佳話。
若是他的病也是假的,暗中剪除政敵,那就好了。
薛白趁機道:“王忠嗣想要調用一些舊將,他擬了一份名單。”
“十郎。”李林甫道:“你仔細審一遍。”
“孩兒明白。”
薛白道:“還有一事,萬年縣令馮用之因功升遷了,人選,我想舉薦杜位。”
李林甫搖了搖頭,道:“要對付東宮,又不能與雜胡一心,得拉攏信安王李祎的舊部。李祎的長子襲了爵,但他有個三子,才干出眾,叫…叫李…”
“李峴。”李岫應道:“李峴,信安王第三子,字延鑒。起家左驍衛兵曹,遷太子舍人、鴻臚丞、河南府士曹,現任高陵令。”
“為父記得,要伱多嘴。”
李岫一愣,行禮道:“孩兒知錯。”
李林甫搖了搖頭,也不知到底是不滿意李岫哪里。
“右相對十郎苛刻了,十郎為人至孝,溫良恭謹,目光長遠。”薛白道:“難能可貴。”
“優柔寡斷,行事溫溫吞吞。”李林甫依舊不給李岫鼓勵,叱道:“難堪大任。”
李岫不敢頂嘴,薛白卻敢,又道:“我記得,天寶五載,十郎就看出相府的危機在何處,如今應驗了…”
“看出有何用?誰看不出?他看得出,擔得起嗎?”
薛白道:“右相不信任他,不給他機會,如何知他擔不起?”
李林甫吟哼道:“相府家事,不需你管。”
話雖如此,李岫看向薛白的目光便有了些不同。
李騰空站在一旁,眼看這一幕,卻知薛白這是在一點點影響阿爺放更多的權力給阿兄,到時,薛白便可從她阿兄手里借更多的權力。
“廢話少說,說正事。”
李林甫正要開口說話,卻是愣了一下。
他眼中閃過迷茫,喃喃道:“方才說到哪了?太池宴,這場御宴本相必是要去的。”
“右相?”
“阿爺?”
“你們攔我也無用,朝中已有我病了的傳聞,到時若不去,相位必失啊…”
薛白凝神盯著李林甫,總結規律,認為李林甫這種輕微的失憶若是越來越頻繁,只怕比癔癥還難遮掩。李騰空已上前,伸手攔住他與李岫。
“阿爺累了,今日別再談了。”
“好。”
薛白求之不得,最好李林甫以后只負責露面,什么也別再過問了。
轉到相府外書房,薛白隨手從袖中拿出王忠嗣要調用的人員名單。
“煩十郎著臺省各部官員,將它擬成公文。”
“怎還有太醫署、將作監、軍器監、供軍院使等衙門的官員任命?”李岫不由皺了眉,“方才阿爺在時,你又不說。”
“沒來得及說右相便累了。”薛白道,“怎么?十郎做不得主?凡事都須問過右相?”
李岫此人,天資與才華都是不錯的,但長期處在李林甫強勢的威壓下,極不擅長做決斷。此時被薛白一句話問到弱處,他不愿承認,淡淡應道:“做得了主。”
“那就好。”薛白道:“南詔多瘴氣,藥物必是得配足的;王忠嗣還打算造些新式的武器、器械,以便作戰;再加上軍需衣糧的輸送,為帥者,若連這些人手都不能得心應手,如何取勝?”
李岫仔細看過王忠嗣要的所有文武官職,先確定了沒有太重要的職位。這個判斷是否重要職位的依據,在于是否會對相府造成威脅。
之后,他大概掃了一眼名單上那些名字,道:“我再定奪。”
“十郎得快些,太池宴之后,便要宣布王忠嗣病了,所有的人事任命最好就在這幾日內頒布。”
時間確實很趕了,相位之爭加上李林甫之病,耽誤了太多時間,李岫皺了皺眉,把名單與任命王忠嗣的公文放在一個卷宗里,招過幾個官員。
那邊,薛白懶得等,隨手拿起了另一封文書看起來,之后,攤開筆墨,在寫著什么。
李岫對薛白頗為防備,當即分了心,把手里的卷宗交出去,道:“你核查一下,盡快將提拔這些人的批文呈來。”
“喏。”
安排罷,李岫則看向薛白,問道:“你在做什么?”
“圣人中旨,設進食使一職。”薛白指了指他方才看到的那封文書。
“此事說來還是由你而起的。”李岫笑了笑,“自你獻炒菜至今,已有些年景,圣人許久未吃過新奇的美味了,因此置進食使,專管諸貴戚所進獻膳食,宮中宦官姚思藝任為檢校進食使。”
薛白道:“姚思藝此前搜羅了水陸珍饈數千盤,他是因此得圣人喜愛?”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李岫感慨一聲,見薛白手中毛筆不停,不由道:“你還寫什么,阿爺雖讓你參詳,你卻沒資格批閱文書。”
“故而我在彈劾。”薛白道:“我身為殿中侍御史,此為份內之事。”
“什么?”李岫再次驚訝,“你彈劾誰?”
“姚思藝。”薛白道:“此人身為圣人內侍,不勸圣人勤儉節約,反倒鋪張奢侈。他所搜羅之珍饈,一盤可抵中人之家十家之產,如此蠹蟲不除,大唐難安。”
“別鬧了。”
李岫又累又煩,沒心思與薛白打這種官腔,屏退左右,道:“你直說,想做什么?”
“我是忠直之臣,還能視而不見嗎?”
“說得多了,連你自己都信了?”李岫問道:“你忘了你是給圣人獻菜獻骨牌起家的狎臣?吃飽了砸別人的碗?不怕朝堂容不下你?”
“此事錯不在于進獻,在于奢侈。”
“你如何知曉的?”
“這種事,少得了楊國忠嗎?”
“又是他多嘴?!這唾壺。”李岫不悅地罵了一句,苦口婆心道:“萬不可在此事上再觸怒圣人…”
李騰空一直在看著薛白,忽然開口道:“你在名單里安排了你的人?”
薛白笑了笑,因被她看穿有些無奈。
李岫一愣,反應過來,薛白無非是在王忠嗣給的名單里摻了些名字,再用進食使之事當障眼法,吸引他的注意。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那幾個官位你想要,直接提便是,右相府既用你,豈惜幾個小小官職?何必如此?”
“與此事無關,我若不彈劾姚思藝,有損我忠直之名。”
李岫奪過薛白手中的筆,道:“看在我的面子上,此事稍緩,我來安排。”
他學著李林甫平時一言而決的樣子,以堅定的眼神看了看薛白,意思是右相府由他作主。
這般似乎有用,薛白真就沒有再繼續寫那份彈劾奏書。
次日。
“十郎,這是王忠嗣舉薦文武官員的遷調公文,吏部已批過了。”
“大概審過了?”
“履歷都查過了,但許多人并不在長安,還需遣驛馬去查。但不知十郎今日就要,下官…”
“阿爺已同意了。”
李岫既看穿了薛白的詭計,反而懶得再查,無非是塞幾個人來擔些個小官,立些功業,拿起中書令的印章蓋了。
“啪”的一聲響。
處置過此事,李岫看看時辰,問道:“姚思藝可出宮了?”
“是,正在東市。”
“我去見他。”
姚思藝是個白白胖胖,笑容可掬的宦官,他很懂得吃,因此頂著個圓滾滾的大肚子,這身材做事并不靈活,他卻很得圣人喜愛。
李岫趕到之時,姚思藝正在享用一大盤渾羊歿忽,今日只吃鵝肚里的糯米。
糯米被鵝油、羊油泡透了,香料用得又足,吃起來有些膩,得搭配解膩的果蔬吃才好。
一個漂亮白凈的小宦官拿手捧起一瓣剛切好的桃肉片,持勺舀上一勺糯米放在桃肉片上,卷好,送到姚思藝手中。香料氣味、肉味、油味,混著桃肉的甜味,怪怪的。
李岫到時,姚思藝臉上正露出復雜的表情。
“恭喜姚將軍出任進食使。”
“哎呀,十郎來了。”姚思藝站起身,卻像與沒起身時一樣高,笑呵呵道:“我能當這么個肥差,還得多謝右相,本該我親自去拜會右相,反勞十郎你過來了。”
“阿爺本想來見姚將軍,可是公務繁忙。”
李岫坐下,在姚思藝的熱情款待下嘗了些珍饈,不經意地道:“對了,姚將軍可識得薛白?”
“貴妃義弟,宮中有幾人不知他的。但我識得他,他未必識得我哩。”
“那,姚將軍沒得罪過他?”
姚思藝一訝,問道:“出何事了?薛白莫不是看我長得像安祿山,這次將矛頭沖向我吧?哎喲,他對付起人來,真是斗了一個又一個。”
李岫道:“進食使之事,薛白想參姚將軍,被我勸住了。”
“多謝十郎了,也不知他為何與我為敵?”
“宮中內官當中,不知誰與薛白交情最深?”李岫問道。
薛白曾與他說過,可向宮中內官打聽圣人是否想再封一位郡主之事,因此,他今日其實是借著這機會向姚思藝打探薛白在宮中的人脈。
“那該是,吳懷實,還有高將軍。”姚思藝道:“我見吳懷實每每湊上前找薛白說話。”
“姚將軍與吳將軍關系如何?”
“好呀。”姚思藝笑道:“我與吳將軍親近得很,那找機會,我該與薛白好好談談,若有誤會,也好盡快消除才是…”
這機會不難找,沒幾日之后便是太池宴。
長安城有三個宮城,為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
太極宮始建于隋朝,就在皇城以北,乃是大唐開國時的宮殿;大明宮一開始是唐太宗給太上皇修建的,一度停建,高宗不堪忍受太極宮的地勢低洼潮濕再度修建;興慶宮則是由當今圣人潛邸時的宅院改建。
三個宮城之中,太極宮如今是李隆基最不常待的,但偶爾會在太池賜宴群臣。
太池由四個池組成,以東海、西海、南海、北海為名,風景絕佳。
四月中。
李林甫走在最前,領著百官步入太極宮,先是南海池子映入眼簾,之后漸漸能看到對面的望云亭。
引路的姚思藝笑問道:“右相也有些年月沒來了吧?”
“是啊。”李林甫道:“那邊幾座宮殿,該是臨照、就日、鶴羽、熏風殿。”
“正是,沒想到右相竟還記得。”
走在李林甫身后的張垍不由笑道:“那其中還有一座宮殿,右相可還記得是何名字?”
“不錯。”
李林甫張口便要說,須臾卻是一下子想不起來,而瞇眼望入,遠遠的也看不清那殿名。
他竟因此而感到有些緊張,不自覺地轉頭一看,周圍有幾個內侍他并不認得,也不知是真不認得,還是自己忘了。
正擔心在百官面前出丑,李琮從另一邊走來,與他相見,打了個招呼,解了圍。
“右相,許久未見了。”
“慶王。”李林甫淡淡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失禮了”,徑直走向咸池殿。
他遠比李琮更有氣場。
但李林甫身后的李岫卻是停下腳步,與李琮低聲聊了幾句。
“慶王可知圣人要賜婚一位郡主與安慶宗?”
“并未聽聞此事。”李琮微微苦笑。
一時間,兩人竟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畢竟都是被他們的阿爺打壓的兒子。
“圣人中旨并未說明是哪位郡主,若是再封一位,慶王認為會是誰?”
李琮心念一動,馬上便想到,郡主是皇太子之女才有的封號,而正好還有一位皇太子之女沒有封號,那正是他的養女。
此事不便多聊,李琮很快噤聲。
但他今日已做了些安排,畢竟是難得的機會,必定要與薛白通些消息,因薛白必然已利用王忠嗣平南詔之事為慶王一系安插勢力。
在百官入座的混亂之際,薛白去更衣了一趟。
隔著屏風,他聽到了李琮的咳嗽聲。
“慶王好本事。”
“畢竟是在太極宮。”李琮低聲問道:“聽聞王忠嗣今日不來?”
“他病了。”薛白道:“好在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對了,圣人要再封一個郡主?”
“慶王有何指教?”
“我有個養女。”
“博平郡主?”
“不是。”李琮驚訝于薛白竟還知道博平郡主,但時間倉促,不好多問,只道:“博平郡主是嫡出,佩娘是庶出,年近雙十,還沒有封號。”
“我知慶王心意,此事或能辦到。不過,圣人為何不會把博平郡主許給安慶宗?”
“伊娘有些神智失常,圣人不會讓她離開掖庭…”
薛白還待再問,然而,這短短幾句話之間,已有人到了附近。
李琮連忙離開。
“薛郎?你在里面嗎?”
外面有輕喚聲響,薛白掀簾出去,只見一個宮娥正站在那,臉上帶著些緊張兮兮的神色。
“薛郎,奴婢想給你傳句話。”
薛白點點頭,上前,低聲問道:“姚思藝?”
姚思藝其實已遣人給他帶了口信,想與他交個朋友,薛白卻沒有答應,只問姚思藝進獻的水陸珍饈為何比市價貴數十倍。
想來,今日姚思藝必是來與他談談的。
然而眼前的宮娥卻是愣了一下,顯得有些迷茫,似乎沒有聽懂,也不管薛白說什么,徑直傳了話。
“三巡酒之后,圣人會上戲臺,請薛郎到承香殿一趟。”
說罷,一塊腰牌遞到了薛白手里。
薛白接了,收進袖子里,道:“不去承香殿,我來時在千步廊附近見到有座闕樓,可到那談。”
“奴婢不知這些。”那宮娥官四下一看,匆匆跑走了。
薛白皺了皺眉,自往咸池殿走去。
前方,等候著他的宦官卻不見了,他走了一段路之后,一個小宦官趕上來小聲說了一句。
“三巡之后,姚將軍請薛郎一見。”
“到哪見?”
“將軍未說。”
“莫引我到不該去之處,就在千步廊附近的闕樓吧…”
薛白隨口應了,伸手入袖,揣摩著那塊腰牌,暗忖既然這才是姚思藝的人,方才那又是誰要見自己?
淑景殿。
李月菟落了座轉頭一看,她的姐姐永穆郡主正坐在上首。
兩人對視了一眼,永穆郡主慚愧地低下了頭,因今日,她不敢再與李月菟一道去看她阿娘了。
那與太子因“感情不睦”而和離的太子妃韋氏,發落為尼,正是住在掖庭的虔佛庵內。往年姐妹倆都是一起去看的,如今韋會死了,永穆郡主害怕了,不敢再招這種麻煩。
而李月菟雖只是韋氏的養女,感情卻不輸親母女,還是想去偷偷見見韋氏。
被拿到又如何,最壞也就是落發為尼,從此在虔佛庵內陪著韋氏…
御宴上,滿目珍饈,清歌曼舞,但李月菟從小到大已經見到太多了,一心只等著過了三巡,到那時表演便會熱鬧起來,或是有百尺幢之類的雜耍,或是斗雞、投壺之類的比賽。
今次,竟是圣人登臺唱戲了,群臣不由齊齊起身…
李月菟見此情形,起身,四下看了一眼,往外走去。
“郡主。”
“我去更衣別跟來。”
從淑景殿出來,向東便是彩絲院,之后向南,繞過歸真院,便可從千步廊往掖庭宮。
薛白出了咸池殿,姚思藝遣來的小宦官便乖巧地迎過來,引著他往南走。
今日這場御宴上的酒食便是姚思藝這位進食使負責的,其權力頗大,辦這點小事甚是輕松。
“姚將軍要請教薛郎些炒菜的問題,奴婢帶他過去。”
一路上,小宦官腰牌一擺便能順利通行,偶爾才這般解釋一句。
前方的彩絲院、歸真院都是為宮中的妃嬪制衣服的地方。
薛白目光一掃,果然如顏嫣所描述的一樣,歸真院里只有幾個老宮女正在繡花樣。
繞過歸真院,前方有兩座闕樓,姚思藝便站在二樓等著,他不光是進食使,也是監門衛的將軍,有資格在闕樓值勤。
待薛白一上前,他臉上便浮起笑意。
“薛郎可吃飽了?”
“御宴珍饈值萬錢,如何敢不飽。”
姚思藝賠笑道:“薛郎既吃飽了,可不能不讓旁人吃吧?”
“姚將軍說話風趣,無怪乎圣人喜歡。只是進食一事未免太奢侈,我身為殿中侍御史,既風聞此事,豈可不奏?”
“那薛郎只要不當這御史,豈不妥了?”姚思藝語帶威脅地說了一句,笑容馬上燦爛起來,接著道:“薛郎想升遷到何處,只管與我說?”
薛白道:“我才遷殿中侍御史沒多久。”
“是我失言了,若要升遷,我也辦不到,但就在從七品上的官階上調動…”姚思藝撓著沒有胡子的下巴想了想,眨巴著眼睛,問道:“門下省錄事、尚書省都事、中書省主書,薛郎喜歡哪個?”
薛白聞言不由笑了,問道:“不能都要?”
“哈哈哈,薛郎耍笑了。”
“姚將軍沒耍笑?”
“今日在這太極宮見薛郎,便是想請薛郎放心,老奴之所以能任這進食使,自是有手段的。”姚思藝語氣誠懇,道:“若沒本事,老奴怎么進獻價值萬錢的珍饈?”
“好…”
薛白還未開口,忽然停頓了一下,向闕樓下方看去。
姚思藝順著他的目光,只見是和政郡主正在與守著闕樓的內侍們說話。
“薛郎答應了?”
“那是…和政郡主?”
“薛郎識得郡主?”姚思藝道:“我們繼續談。”
“我先與郡主說句話。”
姚思藝一愣,薛白已下了闕樓,大步趕向李月菟,因他一直在與姚思藝商談,周圍內侍并不攔他。
到了千步廊,李月菟提起裙子加快腳步,趕向了嘉猷門。
還未到,她已拿出一塊腰牌。
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 李月菟嚇了一跳,再一回頭,卻見是薛白。
“你在這做什么?”
“你在這做什么?”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問了一句。
之后,姚思藝快步趕上來,笑道:“薛郎,你好大膽,敢輕薄郡主。”
薛白卻沒被他嚇住,而是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道:“姚將軍是在幫郡主出逃?”
姚思藝拉過他,低聲道:“莫多管閑事,我在宮中做事,一向是與人為善,待薛郎如此,待和政郡主亦如此。”
“但姚將軍好大膽,貪墨便罷了。還給郡主腰牌,讓她暗中出入掖庭…”
“這又是多大事?圣人既不住太極宮,不過是郡主思念養母。”
“姚將軍沒有旁的打算,你莫是東宮的人?圖謀不軌?”
“胡說什么?”姚思藝道:“薛郎只管說是否愿意遷官罷了。”
薛白沉吟著,有些猶豫,喃喃道:“姚將軍沒騙我?”
“騙你做甚?”
“那簡單,讓我隨和政郡主去看一眼。若她真是只過去見養母,萬事好說。”
姚思藝一愣,搖頭道:“如何使得?”
“圣人不住太極宮,不過是去趟掖庭,有何使不得。”薛白道:“姚將軍今日不就是想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手段嗎?”
事實上顏嫣見過李月菟回來便與他說了。
——“守嘉猷門的是個白白胖胖的姚內官,與人為善。”
薛白一開始針對姚思藝任進食使一事,就是沖著他來的。
此時,李月菟已經站到嘉猷門附近,姚思藝要么放他們過去一趟,要么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而時間已經不多了。
“好吧。”
姚思藝轉頭一想,薛白這一過去,反而能落個把柄在他手上。
“薛郎去可以,不可穢亂宮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