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克死了,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死在了陳家手中。
在鎮魔司時,陸禹不敢對他伸出援手。
在此地,陸禹還是沒能救下這個同鄉同門。
陸禹明白囚徒們毅然決然推開石門,為的并非只是一條生路。
他們更想知道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幾字背后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陸禹同樣也想知道。
于是石門再度被推開,但這一次什么都沒有發生。
“又是神魂之法嗎?”陸禹有些懊悔,如果適才由他來代替樊克推門,事情會很不一樣,但這個世界從沒有如果。
跨過樊克的無頭尸身,石門后空蕩寂寥。
“空的?”觀玄鏡前一眾陳家子弟皆皺眉。
陸禹卻并不覺得意外,他忽然想起了蕭卓來,那日蕭卓也是設下陷阱,將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或許也只有蕭卓這種人,才能猜透真靈世家。
突然間,一道天光打下,陸禹雙眼微咪,亮光內走出一名白發少年來,他身形虛幻,近乎透明,顯然并非本體。
“老祖!”
遺跡外一眾陳家子弟見到這幕,紛紛跪在鏡前。
“是你?”石室內兩人相對,異口同聲。
“我妹妹呢!”陸禹認出了他,他就是當日帶走陸冬之人。
“她很好。”少年答非所問,上下打量著陸禹。
“你聽好了,我不管你是誰,你是陳家的哪位老祖也好,真靈也罷,你擄走了我的家人,害死了我的朋友,只要我陸禹還活著,我就一定會找你討回這一切!”
陸禹指著他,一腔怒火不能泄,只恨對方只是虛影幻像。
少年淡然道:“你不必找我,我自會去找你,這里本就是我和兒孫們的一場游戲,門上的禁制對我們陳家人是無效的,可他們有些人自以為是,膽小如鼠,偏偏要找你們這些外人做死士前來試探,那自是來多少死多少,只有你,是個例外。”
觀玄鏡前的陳旭聽到這話,不由面色一白。
一旁陳無鹽見狀正有些幸災樂禍,可少年接下來的話又令她渾身顫抖起來:“還有些人自以為冰雪聰明,處處猜我心思,可即使猜中了又無所作為,當謀不謀,當斷不斷,這種人天生就應當做一個小女人,侍候丈夫于床第之間,獻媚邀寵!”
聽到這里,陸禹若有所思,忽然明白了什么,搖頭道:“陳旭和陳無鹽一直在看著對嗎?我要走了,我沒空聽你教訓子孫!”
“我說了,不必你來找我。”
少年伸手一抓,陸禹以為他只是幻影,沒想到這一手抓來竟如浩蕩乾坤,勢不可擋!
少年手掌在他眼中無限放大,掌紋如山川深淵,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河燦爛,若出其里。
捉拿日月,掌中乾坤!
陸禹眼前天旋地轉,好似親眼目睹了時光飛逝。
再回神時,人已滾到了一名麻袍老者腳下,一抬頭,老者目運神光,在他靈臺一照,隨即將他一腳踢開,呵呵笑道:“陳道友,恭喜啊,不僅找到了靈墟妖童,還找到了無魂之人,下次三元劫會,更有把握了。”
“金道友,此子正是那靈墟妖童的兄長,兩朵奇葩湊在一起,讓我上次都看走了眼,險些錯過此人,但此事未免過于蹊蹺,勞你上界之時,幫忙探查一下此子跟腳,我怕是有人故意布置,引我上鉤。”老者身旁坐著的正是那白發少年。
金姓老者道:“打聽好說,只是我這把老骨頭空著手去打聽,不好看吧?”
白發少年一笑:“答應道友的秋收大祭,祭品再加三成。”
“好,陳道友的事,本就是金某的事,告辭!”老者喜滋滋起身一步踏出,迎面一股熱風,身影消失。
白發少年這才看向地上動也不能動的陸禹,面無表情道:“起來吧。”
他一開口,陸禹身上的束縛立刻消失,一骨碌爬起身來,卻沒有直起腰,像一個受驚的野獸般盯著他。
白發少年見狀不以為意,就算是跨過神橋,修成元神的元神境修士被他剛才那一掌拿中,也要嚇得魂不附體,更何況陸禹一個區區練氣期修士。
“我叫陳涉。”陳涉端起一把紫金茶壺啜飲一口,里面不知泡得什么,透著一股令人渾身舒泰的奇香。
陸禹忍不住暗咽一口唾沫,終于有所回應:“你就是那個傳聞中快要成仙之人?”
“哦?”陳涉饒有興趣道:“誰告訴你的。”
陸禹眼神一黯,道:“我那個被你害死的朋友,他叫樊克。”
陳涉放下茶壺,道:“你恨我?”
“恨,我恨不能將你碎尸萬段!”陸禹磨牙允血,毫不掩飾。
“但是你也怕我?”陳涉神情冷漠。
“怕。”
陸禹眼底恐懼之色盡顯,同樣毫不隱瞞,不同于之前被陳先擒獲,陳涉的那一掌超越了他的一切認知。
那一掌像是將他徹底揉碎了,又重新拼裝回來。
不親身體會,極難想象這種大恐怖。
陳涉見狀點頭道:“很好,你留下吧,你對我有大用。”
“我能拒絕嗎?”陸禹眉頭緊皺。
陳涉道:“我討厭明知故問。”
陸禹雙手緩緩松開,無奈道:“那我能見一見我妹妹嗎?”
陳涉道:“不能,她有她的事情,你有你的事情,我會吩咐全府上下視你為貴客,你最好知趣,否則我不介意對你用些手段。”
陸禹心中一凜,道:“我是鄉野之人,不懂什么規矩,萬一你的家人再帶我去玩你家那些莫名其妙的游戲,我該怎么辦?”
陳涉眼皮不抬道:“我家只有招待不周的主人,沒有不懂禮貌的客人,若是有,是我管教不嚴,與你無關,你先下去吧,會有人帶你到你該去的地方。”
陸禹暗嘆口氣,生平首次覺得面對一個人連反抗都是多余的。
不過在陳家做貴客,總好過做囚犯,是以不再多言。
但轉身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了下來,回首道:“那石門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幾個字是你留的嗎?”
聽到這話,陳涉一直平靜的臉上終于泛起一絲波瀾,但也只一剎,便恢復如常道:“不是,是一位故友所留,他已死去多時。”
“你這種人竟然還會有朋友。”
陸禹釋然轉身,當然這句話不能說出口,只能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