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節:相見(二)
說，還是不說，這是一個問題。
海因斯坦第一次覺得，中這句在他看到非常矯情的句子卻在今天非常的適合他。
命運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冷酷無情過。
眼前的對手是自時間的長河中逆流而上的強者，如此恐怖的存在只怕在大毀滅時代也能如魚得水一般的生存，如今的人們不會明白，大毀滅時代代表著什么，只有圣殿騎士團和刺客教團這樣的上古就存在的組織中，像他們這樣的中層干部，才會明白那個時代有多么恐怖——在如今這個時代高高在上的傳奇，在那個時代…也只不過是文明之火傳遞時較為昂貴的薪柴。
而這位，先不提他能好好教訓一次混血巨人托特的力氣，也不談他為了掩飾外貌而在海因斯坦與英格拉姆眼中投下的幻像陰影，光是將石板轉化成石椅所展現在海因斯坦眼中的實力，代表的就是靈能力的巔峰。
的確，造物改變并不是靈能者最巔峰的表現，如今這個時代，靈能者中的頂點，大導師級的存在能夠將宇宙中屬于大毀滅時代前的廢棄衛星與太空垃圾拉扯下來，而造物改變只需要一個正式靈能者就可以辦到。
但是沒大師級的實力，不可能讓被改變的造物以如此快的速度變化成使用者需要的模樣。
看看這椅子上貼合人體工程學的流線型彎曲，看看這扶手，海因斯坦敢肯定，這位的實力肯定不止大師而已，而大師往上，只有導師與大導師。
不是頂點，如同頂點。
就連他們教派之中，也沒有一位靈能大師，所以這位被召喚過來的傳奇只要有心，不要說殺他和英格拉姆，把他們教團在東部人類王國的布置一網打盡都不是問題。
“我已經知道了你們的使命，我現在好奇的是，你，海因斯坦，你今天晚上為什么會出現東部的某個倉庫。”
“閣下，您怎么能夠問我一個還沒有發生的問題呢。”海因斯坦先是爭辯，然后想到了問題本身他又不得不看向他的老兄弟然后又對眼前的傳奇低下頭：“我明白了，在我的眼里這一切當然是沒有發生過的但是您很顯然通過了某一些辦法，知道了發生的未來的事情對吧。”
“是的，你很聰明我是從我的一個子嗣那兒知道了今天晚上發生在倉庫那邊的故事而我說到了這里，想來你們也應該知道今天晚上會在那里發生過什么，對吧。”坐在椅子上的傳奇微笑著。
海因斯坦苦笑，他看了一眼老兄弟發現他的臉都黑了。
果然事情向著不可遏制的方向前進了。
但是面對傳奇，欺騙是更加愚蠢的打算，所以海因斯坦點了點頭，他不但承認了他的確知道會發生什么，而且決定將主要責任承擔下來：“是的閣下，想來您說的應該是馬萊不，是希爾·蓋亞特。”
然后他注意到這位傳奇閣下右肘頂著扶手扭頭看向一邊的刺客教團的新人們。
他掃視了一眼，發現了兩個有著潘斯奧貓人顯性血脈的目標一個是少女…不應該不是從花紋學上來說，這絕對不是希爾的子嗣。
另一位是年紀不大的女孩，差不多10歲左右，青澀的身體，漂亮的頭發，不施粉黛卻渾然天成的絕色容顏，難怪在一個千年之前，年幼的潘斯奧貓人一直都是奴隸市場最受寵愛的貨物。
當然，狂怒的成年貓人化身奴販打擊者的時候就一點都不可愛了。
海因斯坦斯在心里吐槽，同時注意到了她的那對眼睛，金色，微微瞇著，似乎像是在笑…不對，海因斯坦推翻了他的觀點，這只不過是外表的欺騙性，這是一個真正的刺客，她的這具軀殼都只不過是她內心狂暴殺意的偽裝。
這是…希爾的子嗣？
對，從花紋學上來看的確如此，大圓黑點的尾巴，這是蓋亞特的潘斯奧氏族中最頂點的瑪雅夫人的花紋，雖然經歷了兩個千年，但是只要對潘斯奧貓人真正有所了解，就會明白貓人中的傳奇血脈會一直傳承下去，而如果一個傳奇貓人女性有了一個外族傳奇男性的子嗣，那她的所有男性后代里，越顯性地表示出她與他的外表的孩子，其實力就越會接近他的這兩位祖先。
所以，大圓黑點花紋的尾巴與圓耳朵，嬌小而充滿了力量的身體，那對似乎隨時都能涌出靈能的金色瞳孔。
那個叫馬克的孩子最終還是活了下來，他…還是將他的仇恨傳承了下來。
而他的后代中，一個孩子最終獲得了命運的寵愛。
咦，話說回來，這是男孩子嗎。
對于事實的好奇心讓海因斯坦忘記了他面前坐著的可是隨時會揮下的屠刀。
但是來自傳奇閣下的笑聲讓他不得不將注意力收回來。
“你說故事的本事挺不錯的，海因斯坦先生，如果我不是沒有聽過我的子嗣說過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我大概就相信了你剛剛說的這一切，圣殿騎士的高潔我都看在眼里，現在，你的名字是…”這位傳奇閣下扭頭看向英格拉姆，后者沒有任何猶豫，他單膝跪了下來。
“我是英格拉姆·法諾爾，傳奇閣下，我今天來到這里，為的就是揮下審判之錘，對我教派中的叛徒亞德·蓋亞特的幼子希爾·蓋亞特進行遲到的審判。”他說完抬起頭看著這位傳奇：“閣下，您可以殺死我，我知道我的手中沾滿了蓋亞特一族的血…但是海因斯坦只不過是一個學者，他與世無爭，今天晚上如果他會出現在那兒，也一定會是為了幫助我完成這次審判。”
“你們的叛徒？這可真是一個令我有些頭痛的答案，你先等等，馬爾斯，我的孩子，過來說說你的想法。”這位傳奇閣下對著人群招了招手，海因斯坦低頭，但是當那又紅皮鞋的主人出現在他視野邊緣時，他還是在心底里長嘆了一聲。
果然是可愛的男孩子，潘斯奧貓人在年幼的時候的確像是書里說的那樣難以分辨啊。
而紅色皮鞋的小主人站到了椅子邊上，他搖了搖頭：“我一直都以為，是死眼組聽從他們的主人，殺死了身為警察的父親…如果不是我的這次深潛，只怕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父親真正的死因，你們說我的父親背叛了圣殿騎士團的教派，他為什么會選擇背叛。”
“我知道。”海因斯坦抬起了頭。
“海因斯坦！不要說出教團的秘密！”
“不，我們面對的是一位上古騎士長，騎士長沒有秘密，我的兄弟。”海因斯坦搖了搖頭。
“亞德·蓋亞特一族一直服務于中央神圣王國的教派分部，他本是教派的忠誠后嗣，在他之前的四代蓋亞特都是為了教派服務而死，正常情況下，我們不應該如此斬盡殺絕。”說到這里，海因斯坦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忍，他看向那個孩子：“你的祖父，殺死了當時牧首的獨子，事后拒絕承認錯誤并脫離了教派，我們為了找到他，花了二十五的年時間。”
“我的祖父為什么會殺死那個同齡人。”這個孩子的臉上第一次出了一絲好奇。
“我沒有足夠的權限知道真相，但是你的祖母是有能力者，我在一份古籍中確認過她的家族為教團服務，我不知道他和她為什么遠走東部人類世界，為什么又會結婚生下幾個孩子，我們是教團的成員，只知道既然他殺了牧首之子，還帶著同為教派成員的一起叛離教團…那就應該以死來抵。”說到這里，海因斯坦如釋重負一樣地嘆了一聲。
然后他看向坐在這里的這位長者：“要殺我們的話，可以動手了。”
這位閣下伸手，侏儒腰間的轉輪槍在下一剎那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他點了點這把轉輪槍，令海因斯坦驚恐的是，他看到了術式的光，看到了有銘紋在槍口集結。
消聲法陣，高級銘紋，高級術式…前兩者是隨著矮人退回地下而在人類世界里消聲滅跡的東西，而高級術式…在奧術大潮消退的時代，一個三十歲的五環法師就已經是天才的代表。
這個世界，早就已經忘記了什么叫高階法師，忘了這種武力代表的是何等恐怖的事實——這是在‘毀地滅天’這四個字組成的句子里，唯一能夠與靈能者大導師相提并論的名詞。
而那個孩子拿過槍，指向了海因斯坦。
“先殺我吧，孩子，我是今天晚上肯定要取你父親性命的人，你來自未來，應該知道這一點才對，所以，先殺我吧。”英格拉姆微笑著說道。
“你瘋了嗎？”海因斯坦看著這個孩子臉上表露出來的疑惑，還有他放下的手。
“我沒有瘋，我是戰斗員，海因斯坦只是一個學者，我死了，還會有人在這個時間線里追索你的家族，而海因斯坦死了，這會是我們教派與拉斯穆斯制藥最大的損失，因為他一直在為拉斯穆斯家族服務，他所制作的人工合成藥劑，能夠幫助很多買不起天然材料制作的藥劑的窮苦人家，獲得點燃超凡之火的夢想…”一口氣說到這里，英格拉姆雙腿跪下，他跪坐著，抬起頭。
“我理解你的仇恨，我殺了你的父親是因為在我眼里他背叛了教團，而你殺我也是兒子為父親復仇的血親儀式，所以只要我的后代不再選擇復仇，法諾爾家族與蓋亞特家族的仇恨就會到此為止。”他笑著，然后閉上了眼睛。
海因斯坦看著這個孩子舉起槍指向了他的老朋友，第一次，老男人在不知道隔了多久之后再一次流下了眼淚。
“等一下，孩子。”希爾的孩子被他的先祖按下了槍口。
然后他開口問起了英格拉姆：“事到如今，你就真的能夠這么放下嗎，你會有遺憾嗎。”
聽到這個問題，英格拉姆睜開了眼睛，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是的，我很后悔，我告訴過我的同伴，既然要做，就要做絕，但是他說我們不應該殺死這個孩子…我想你的這個子嗣能夠活下來，一定是因為我的這位老朋友的原因。”
說到這里，他看向海因斯坦：“不要哭泣，海因斯坦，我的老朋友，我否認你的軟弱，但我理解你的軟弱，你我都是有孩子的人，平日做事也會盡量避免波及幼童，這一支蓋亞特的子嗣背叛了教團，既然是惡，理當除惡務盡，但是你的選擇也沒有錯，圣殿騎士團不應該只有我這樣的人所發出的唯一一種聲音，我們是兵器，是刀刃，但總應該有鞘束縛著我們。”
說到這里，英格拉姆扭頭看向傳奇閣下：“閣下，讓你的子嗣開槍吧，他來自另一條時間線，在那里我完成了我的職責，也許在他以后的人生里，他會選擇繼續殺死那條時間線上的我…但那已經不是我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這條時間線上的你還沒有來得及殺死這條時間線的我的父親，只要你發誓你不動手可以放過你。”令人意外的，這個孩子放下了手里的槍：“殺死我父親的是我原本所在的時間線上的你，我的仇恨怒火，不應該傾瀉在不相關的人身上，那怕那個你也是你。”
“我拒絕。”英格拉姆第一時間做出了回答。
他的答案讓海因斯坦斯咆哮出聲：“你瘋了嗎！我的老朋友！”
“我沒有瘋，海因斯坦，和你不同，你不是教團的忠誠后嗣，你不會明白的，我的家族往上追溯十一代，都一直在為教團服務，我很小的時候，父親與母親就在一次任務中過世了，是教團養大了我，老嬤嬤告訴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活到成年，法諾爾家族不應該在我手上斷絕…我辦到了，現在，是我為教團做最后一件事情的時候了。”抬著頭說完這一切，這個老男人看向眼前的孩子：“我不會妥協的，孩子，我是教團的人，我背負的是家族對于教團長達三個百年的忠誠，我知道你的祖父為什么這么做，但是我不會告訴你關于這一切的真相，因為教團不會有秘密，而我將守口如瓶。”
“你是一個有原則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你殺死了我的子嗣，我會阻止這個孩子的。”傳奇閣下微笑著收回手：“而且，我覺得我應該乘人之美，所以，英格拉姆先生，你放心，我不會對你使用搜魂術，這是我對于一個忠誠者的欣賞。”
“謝謝你，閣下。”英格拉姆微笑著點頭，然后看向那個孩子：“舉起槍，孩子，記住，我是你的敵人，放過我，你只會讓慘案再一次發生，因為我不會饒恕教團的叛徒。”
“我明白了，我理解你的忠誠，再見，英格拉姆先生，做為回饋，我會讓我那個時間線上的你以最不痛苦的死法死去。”說完，這個孩子舉起了手里的轉輪槍扣下了扳機。
子彈出膛，鉆入了英格拉姆的額頭，有靈能在子彈在他大腦中翻滾時將它停了下來。
英格拉姆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后仰著倒在了地上。
“忠誠者有資格留有全尸。”那位傳奇閣下這么說道，然后他看向了海因斯坦，卻在問著他的子嗣：“孩子，你說，這位學者要怎么辦。”
于是槍口再一次指向了海因斯坦，金色雙瞳的主人的內心似乎在掙扎，他的模樣讓海因斯坦笑了起來：“看起來，你父親的死不止和英格拉姆脫不了關系，對嗎。”
“不…我在想，我要不要把我手里的槍交給你。”這個孩子松開了槍，他的食指套著轉輪槍的護環，將它遞到了海因斯坦的面前。
“我叫馬爾斯，我到今天都還記得那個夜里，當我奪路而逃的時候，是您為我按住了英格拉姆先生指過來的槍口，我這條命是您給我的，我現在把它交給另一個您的手上。”少年說到這里，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解脫：“現在，輪到您做選擇了。”
海因斯坦笑了起來：“謝謝你，馬爾斯，你給了這個時間線上的我一個重新選擇的權利，太感謝了，孩子，你讓我有了一個抬頭挺胸面對我老朋友的機會。”
“不客氣，先生，這是我…應該做的。”他眼中的少年微笑著，眼中有淚。
一老一少的對話說完，伸出手的海因斯坦抓住了轉輪槍，他將槍拿到手里，然后微笑著將槍口指向眼前的少年。
然后槍聲響了。
這個老男人倒在了他的同伴身邊，顱骨左側的槍口清晰可見。
“你不應該把槍給他的，馬爾斯，你知道他會選擇將槍口指向你。”一直懸浮在半空中的眼球式智械收回了之前探出的小型武器。
“那我應該怎么做呢，格林。”它的主人反問道，然后他又嘆了一聲，苦惱與悲傷的小主人轉身向看他的先祖：“先祖，我真的忘記了與你的一切，但是…我感謝你的幫助，是您讓我知道我接下來要怎么做。”
“你還是要去追尋真相，對吧。”他的先祖微笑著伸出手拍了拍這只小貓的腦袋：“我的小真理追尋者…去吧，去尋找屬于你的真相吧。”
“…謝謝您能理解我。”名為馬爾斯的少年笑著有些靦腆：“我…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我為什么會忘記與您的記憶，對不起。”
“沒事，我會記得你們，每一個出現在我面前的孩子，都會是我記憶里最美好的回憶。”說完，他站了起來，他的椅子在靈能的幫助下正在回復它原本的模樣。
而他扭頭看向上古維序者與刺客教團的兩批人員：“除了這個孩子的存在之外，我沒有什么需要你們為我保密的，這一次你們的報告也許會非常難寫，所以請原諒我這個逆流而上的老人所做的這一切，還有…好好活下去，無論是刺客教團，還是上古維序者，都請記住這一點，命運讓我們面對苦難，不是為了讓我們屈服于苦難，而是為了讓我們打破苦難。”
半身人與侏儒帶著他們的下屬一起低頭。
“先祖，您要去哪里。”
“今天晚上，我要幫助你的這條時間線里的父親，我沒有救下你的父親，但是這個世界的馬克，過去的你…我想改變他顛沛流離的命運。”馬爾斯眼中的先祖帶著一絲懷念的口氣這么說道，然后他看向了馬爾斯：“你呢，孩子，你愿意過來嗎。”
“…請算上我吧，我在逃亡的時候一直都在想，如果我能夠知道我的父親到底要為什么要在死眼組里臥底該有多好…這一次我有這個機會了。”馬爾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個大騙子…要是他的答案太離譜，我一定會打爛他的臉。”
“我以為你會選擇擁抱他。”他的先祖笑著搖了搖頭。
“因為他是馬克的父親…但不是我得父親。”馬爾斯對此倒是有著非常清楚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