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十四節:Blind to you(一)

　　命運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卡薩曼不得不承認，當他接到新的任務，說是要來到卡特堡挑動難民與原住民之間的沖突時，就不止這么一次想過。

　　他也問過那位大主教，因為大家都知道，卡特堡是那位神子馬林的地盤，到處都是他的探子，無論是難民還是原住民，都有很多孩子在為他服務，任何情況都瞞不過他的那些小小耳目。

　　何況卡特堡有足夠多的工作機會，難民們只要有一技之長，總會有吃飯的工作在等著他們，而哪怕是退伍的老兵，也會有城市巡警隊前來吸收——擴大的城墻與拓寬的大道都需要人手來巡邏和維護，新建街區和難民聚集的莊園也需要人手來保護。

　　聽說那兒跟地上天國差不多，幾乎所有腦子還好使的人都會有工作，那些腦子不好使的自然有絞架與精神病院來收留各自帶著缺憾的靈魂。

　　去哪兒挑動對立？大家都有飯吃的時候，誰還會理會那些所謂的信仰——在這個消息越來越靈通的世界里，報紙上宣傳的那些東西令混沌教派更加難以生存。

　　也許是時候結束這漫長的潛伏了，等這兒的事情結束了，去找馬林先生，讓他幫忙安排一下吧，邪惡的混沌信徒卡薩曼也應該死在正義的槍口之下了.

　　然后，重獲新生的杰克也好，麥克也罷，就算是起名叫特雷西，也是新生不是嗎。

　　想到這里，卡薩曼拿下嘴邊的雪茄，將它放到了沙發旁的煙灰托盤中，起身，走到更衣鏡前，脫去睡袍，換上正裝——這種從卡特堡流行起來的衣服能夠讓所有身為衣服架子的人形生物看起來更加的英姿挺拔，卡薩曼今天要去見人。

　　對方是商業公會的會長，雙方要討論一下工人的周薪——這一切全托馬林先生的‘福’，他的工廠吸收了那么多的人員，給予了那么多的福利，卻還能產生那么多的利潤。

　　所以公會今天要和馬林先生攤牌，必須讓馬林先生減少周薪，要不然所有人名下的工人都會幫自己換一個更好的老板。

　　卡薩曼的身份是來自王都的律師，他有著完整的律師證明，是教派幫他搞到的，就是要讓他來挑動雙方的矛盾，所以這一次卡薩曼也是在教派臥底的幫助下作為商業公會的法律顧問加入了今天下午的會議。

　　不過話說回來，卡薩曼對于馬林的集團服軟沒有什么樣指望——你能夠讓一個巨人低下頭聆聽蚊子的聲音嗎？

　　很顯然不可能，所以卡薩曼估計商業公會一定會和馬林集團撕破臉。

　　然后，就是挑動是非的時候了，到時候會有人扮演成中立客觀的律師，幫那些市民說說話。

　　也會有人出頭，挑動市民與工人。

　　更會有難民莊園中得人站出來大聲疾呼。

　　操作得好的話，也許會引起騷亂，也有可能會死上很多倒霉蛋，最好的情況是整座城市陷入混亂，如果真的能夠這樣，那就是超額完成了任務。

　　當然，到了那個時候，那些問題與麻煩就不是卡薩曼需要處理的問題了。

　　因為這次會議結束，他就會選擇‘返回’王都。

　　他的任務完成了，用不著留下這里看熱鬧，卡薩曼真正需要思考的，還是怎么從教派脫身，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

　　從架子上拿下獵鹿帽，卡薩曼將它扣到了腦袋上，拿過煙袋與煙斗，戴上平光鏡，在出門之前，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串掛件。

　　“我的敵人會不會在會議上等待著我？”開始占卜的卡薩曼問了第一個問題。

　　這個細長的珠串晃了晃。

　　當然了，肯定會有敵人，幫助馬林先生照顧集團的莫威士管家與他的智囊團，他們的律師，工人代表，大家都會是卡薩曼的敵人。

　　“在會議上，我會有危險嗎？”卡薩曼問了第二個問題。

　　珠串沒有動，這讓卡薩曼放心了——大家還是文明人，至少不會當場用轉輪槍來解決問題與制造了問題的倒霉蛋。

　　“馬林先生會出現嗎？”卡薩曼問了第三個問題。

　　珠串依然沒有動，這讓卡薩曼更放心了——馬林不來，代表著他已經將這份工作交給了他的管家團隊，也就可以認為他絕對不會后退半步。

　　說實話，卡薩曼自認為如果他是剛出社會的年輕人，面對這樣的老板，肯定會非常滿足地跟隨著他的——想一想，一個男人，能夠在這樣偉大而巨大的集團里工作，他的妻子能夠擁有一份洗衣工的活，兩夫妻每個月努力工作，還能夠獲得各種補給，有肉罐頭，有各種消耗品，他的孩子有免費的學校就讀，如果發現了天賦，甚至可以被推薦到豐收女神教會或是他所信仰的教會中成為學徒，而兩夫妻到了老到做不動的時候，還會獲得專門的獎勵——每個月的生活補助，以工人在集團工作的年限，每年都會增加。

　　如果自己的妻子與孩子能夠這樣活著，卡薩曼覺得自己就是把靈魂出賣給魔鬼都能夠心滿意足了。

　　只可惜他這樣的人，不配得到幸福，只配日復一日的潛伏著，為自己失去的幸福，向著混沌與它的走狗們討回一切。

　　最后一個問題：“我會死嗎？”

　　問了之后卡薩曼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人那有不死的，每一個凡人終將會面對這一天，他將珠串丟到了掛架上，扭頭看著墻上的少女畫像。

　　愿混沌與它的狗死得其所。

　　卡薩曼拿起門邊的工作包，推開了房門，走出去并帶上了門。

　　掛架上的珠串先是被風帶的動了一下，然后漸漸地，它開始自旋轉，最終，珠串掛在了掛架的另一個鉤子上，這才停止了它的無風自動。

　　老人跪在詭異的雕像前，他閉著眼，聆聽著自后方傳來的腳步聲。

　　腳步聲的主人在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下：“閣下，卡特堡傳來消息，商業公會與馬林集團的談判將在一小時之后開始，這次談判是馬林方提出來的提前舉行，并改變了會談地點，我們的行動組沒能第一時間過去。”

　　“沒事，那個偽神的圣子是一個狡猾而又強大的對手，我們的教友無法擊敗他的，而且我們這一次并不是需要殺死他，只需要讓他的集團因此而身陷麻煩的漩渦之中，我們與我們的朋友都不希望他繼續做大。”老人面露微笑：“對了，卡薩曼呢。”

　　“卡薩曼圣使已經加入了會議，他將作為商業公會一方，誤導商會提出更加苛刻的條件。”身后聲音的主人這么回答道。

　　“刺客同盟那邊怎么樣。”

　　“已經接下了任務，他們以為是王都的工人們籌集的金額，想要殺死年輕時同樣是工人，但是在成為律師后就翻臉不認人的工賊先生，畢竟這可是那位卡薩曼先生的原本身份，做不得假。”

　　“你下去吧，有新的消息再來告訴我，還有，告訴所有行動組，如果卡薩曼到了他們那兒，殺了他。”

　　“是的，閣下。”

　　腳步聲帶著他的主人離開了靜修廳，老人抬起頭，看著雕像自言自語。

　　“卡薩曼是叛徒，我們上一次通過在希德尼的臥底將他的情報出賣給了那個國度新成立的國土安全局，這本來是一次忠誠測試，哪怕他被捕了，他們也有辦法將他救出來。”

　　說到這里，老人低下頭：“但是他逃出來了，他說是他的第六感警告了他，偵測也沒有說他說謊…但是這樣一個原教會毀滅之后的幸運兒，也似乎活得太幸運了一些。”

　　根據內鬼的情報，應該是有人通知了他。

　　誰會通知呢，這件事情只有他和幾個老伙計知道，他們不會通知他，那么還會有誰呢？

　　難道說…是國土安全局的人警告的他？

　　又或者說是別的家伙？

　　總而言之，這個男人留不得，神圣的教派不需要他這樣身份不清不楚的男人。

　　所以，老人為他想好了一個死去的辦法，一個為商會服務的律師，死在暴徒的手中，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戲碼了。

　　一個直屬于他的小隊會將這件暗殺事件導向刺客公會與那些所謂的工人，到時候律師公會也會有人站出來要求討還血債，而為教派辦事的報刊也會加入其中。

　　讓整個國度因為一件事情而撕裂，讓團結變成歷史，讓彼此仇恨…這就是知識的力量。

　　有時候，殺人不需要自己用刀，因為時代變了，貴族變成了紳士，哪怕吃生肉，也會使用刀叉。

　　雖然那個叫馬林的偽神之子是老人與他教派的最大敵人，但是他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時代變了，每一個人都需要在新的時代里，活得更加靈活一些。

　　如此的奸詐，如此的狡猾，如此的卑劣…真可惜，他并不是自己人。

　　既然無法成為真神的使者，那就只能是敵人。

　　如果馬林落在他的手中，他會給予他一個仁慈而快速的死亡。

　　畢竟，這是他以知識為資付的費用。

　　真神喜歡知識，并會為任何知識而喜悅，哪怕他是一個敵人，也是如此。

　　愿主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