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響起,自那通道中傳進洞穴,沒過一會,孫友和甘澤的身影出現在通道中,從外頭走了進來。√∟,一股寒風似乎也隨著他們的步伐卷裹著吹進這個安靜的山洞,帶來了外頭令人咋舌的寒冷,甚至都讓原本安靜燃燒的火焰猛然間搖晃了起來,像是瑟瑟發抖的幼獸。
坐在火堆旁的兩個人,永業眼前一亮,站起身來,而坐在另一頭的鐘青竹只是轉頭向他們二人看了一眼,目光掃過又掠過他們空空如也的身后,然后停頓了片刻后,又是面無表情地轉過臉望向那堆火焰,往里面添了一根柴火。
火花很快漫延過來,似乎得到了新的力量又重新明亮了許多,也不再搖晃變得穩定下來。永業往前走了兩步,對甘澤與孫友問道:
“怎樣,找到那位鐘師妹了嗎?”
甘澤與孫友都是搖了搖頭,永業怔了一下,目光也向他們身后看了一眼,隨即想到了什么,皺眉道:“那之前追出去的沈石…”
孫友嘆了口氣,道:“石頭比我們快了一步跑到外面,應該是追鐘青露去了。只是外頭天色太黑風雪又大,等我和甘澤出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什么?”永業愕然,而在另一頭的鐘青竹一雙明眸則是凝視著眼前那團燃燒的火焰,默然無語,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一言不發。
站在孫友身旁的甘澤道:“我倆追出去時,也試著分開兩邊去搜尋了一段,只是外頭風雪實在太多,萬一要是走遠了,怕是連我們自己都要迷路,所以只好先行回來了。”說著,他苦笑了一下,道,“外頭那雪下得,剛走過的雪地,沒多久便連腳印都看不到了,實在是太難分辨方向與找人了。”
永業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你們二人對這極北雪原并不熟悉,不貿然走遠是對的,不然萬一真的迷路了,反而難辦。”
孫友面上帶了幾分擔憂,道:“可是現在石頭和鐘青露他們兩人是不見了,找又找不到,永業師兄,你有沒有什么法子可以找到他們?”
永業沉吟片刻,搖頭道:“如此大風雪之夜,哪怕是我們鎮龍殿弟子,一般也是不會出去的。極北雪原空曠無邊,再這樣的雪夜里極易迷失方向,現在要找只怕是找不到他們二人了,或許等天明之后,我們再出去搜尋一番,也許可以找到他們兩個。”
孫友與甘澤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就在這時,他們三人忽然聽到一直坐在火堆旁默不作聲的鐘青竹突然開口問了一句,道:“永業師兄,請問若是萬一石頭他們二人真的迷了路,找不到回到這里的路徑,這冰天雪地的在外頭雪原上,可會有什么危險嗎?”
永業皺了皺眉,想了一下,隨后肅容道:“如今洞外風大雪大,冰寒徹骨,常人自然無法經受,不過以沈石與鐘青露他們二位的道行境界,在找不到回來的路徑被困在雪原上,只要運轉體內靈力,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可以撐到明日天亮的。”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又道,“當然,真要在外頭風雪中硬扛上一晚,那滋味也絕不好受,困倦疲乏乃至一些冰霜浸凍肯定也是有的。但只要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兩人應該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危險。”
甘澤與孫友聞言,雖然仍然還是有些擔心,不過面上的神色倒是都緩和了幾分,不管怎樣,永業畢竟都是鎮龍殿弟子,是眾人中最了解這片極北雪原的人。既然他都這么說了,那么沈石與鐘青露想必應該是不會有什么太大的風險,大不了等明天天一亮,大家一起出去仔細搜尋他們的蹤跡就是了。
只是鐘青竹面上清冷的神情卻似乎并沒有怎么松弛下來,她默默地抬起頭,看了永業一眼,隨后又問了一句,道:“永業師兄,你剛才說的意外,是什么意思?”
永業怔了一下,隨即解釋道:“鐘師妹,是這樣的,極北雪原這里雖然冰天雪地看似一片荒蕪,但雪原上還是有不少本地特有的妖獸,當然了,之前在經過雪龍山的時候我就跟你們說過,大部分厲害的妖獸都聚集在那一片山脈中,不過雪原之上確實還是有一些的。”
說著,他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然后接著道:“所以我說的意外,便是萬一沈石與鐘青露他們二人在外頭風雪中突然遇到了什么厲害的妖獸,這便是有危險了。不過諸位不必擔心,我也說了這不過是萬一的事,一般來說,以我在這片雪原上生活了多年的經驗,這般風雪寒夜里,幾乎不可能會有妖獸跑出來的。”
鐘青竹聽了之后默然無語,孫友與甘澤對望一眼,都知道眼下應該是沒什么辦法立刻能找到沈石與鐘青露了,只得也走了回來,在火堆邊坐下。只是有意無意間,他們二人都坐在了永業和尚這一側,隔著一堆火,這山洞中倒似乎隱隱有了三個男子一邊,鐘青竹又單獨坐一邊的形勢。
過了片刻,鐘青竹緩緩抬起頭來,她的目光有些清冷,靜靜地看了一眼火焰后頭的那三個男子,既無喜怒亦無傷悲,仿佛已將所有的感情都埋藏在心底,隨后,她輕輕站起了身子,一轉身,卻是向那洞口走去。
這一個舉動登時讓其他三個人吃了一驚,同時也都站了起來,永業和尚首先開口,愕然道:“鐘師妹,你這是要做什么?”
鐘青竹腳步微頓,平靜地道:“他們在外頭或有危險,我去找他們。”
孫友皺著眉頭,在一旁插口道:“青竹,永業師兄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除了寒冷風雪,這樣的晚上連妖獸都不會出來的,石頭他們應該不會沒事的。”
鐘青竹默然片刻,道:“妖獸畏寒不會出來,但是還有一種兇物,無視寒暑冷熱,說不定便會找到他們。”
永業、甘澤與孫友都是愕然,道:“什么?”
鐘青竹淡淡道:“鬼物。”
眾人都是一呆,永業往前走了一步,肅容道:“鐘師妹,過了,這極北雪原上多年來從無鬼物。”
鐘青竹看了他一眼,面色如水波般清冷平淡,甚至連她說出來的話語,似乎都帶了一絲寒氣,哪怕那說話聲雖然不大,但是在場的三個男子,卻都聽得清清楚楚,感覺到了她話里突如其來、甚至是異乎尋常的堅定:
“石頭那一天說過,這雪原上有鬼物。”
她冷冷地看著這三個男子,同一時刻,似乎突然洞外的漫天風雪陡然急促,連那寒風之聲都變得那般凄厲,遠遠地從外頭傳了進來。一股冷風從前方吹過,鐘青竹的衣襟微微漂浮,似乎她的整個身影在這個時候都帶了幾分冷意。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永業的臉上,一字一字,緩緩地道,
“我信他,不信你!”
“呼!”的一聲,這個越發清冷的女子轉過身去,似帶起了一陣寒風,讓整個洞穴里的溫度都冷了許多,在邁步之間,火焰便被壓了下去,直到她的身影一路走出了洞口。
三個男子在洞穴里站著,彼此對望了一眼,臉上表情各異,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無人開口說話,又或是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而洞外的風雪,在鐘青竹走出洞口的那一瞬間,便蜂擁而至,向她迎面沖來。寒意透骨,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一絲冰冷,站在洞口處輕輕拉了拉衣襟。
她的秀發垂在鬢邊,她的臉頰有些許的蒼白,她柔美的容顏在平靜里帶著幾分微微的惘然,她抬頭看了看黑色的夜幕天穹。
那夜色深沉,無邊無際如黑暗的大海,而她,仿佛就站在這無邊深海的最底處。
風雪之下,仿佛有一種不能呼吸的困倦。
只是她輕輕呼出了一口氣,不知是對著這片夜穹還是對著黑暗中的自己,慢慢地露出了一個有些蒼白的微笑,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在那一刻有些許的脆弱,有淡淡而極少見的無助,蒼白著的臉頰與蒼白色的唇,風雪之中,仿佛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在低低念了一句:
“石頭…”
然后她默然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挺起了胸膛,所有的脆弱如潮水般從她臉上消失。她冷冷地看著前方,邁步走去。一步踏入這雪地,一步踩進這積雪,雪花紛飛,風聲凄厲,徹骨冰寒暴烈風雪猙獰如兇獸,對著她狠狠露出獠牙,黑暗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將她的身影緩緩吞沒!
她只身往前走去,撇開了身后那溫暖的洞穴明亮的火光,走進了那片黑暗之中。
風雪越發狂暴,大片大片的雪霧不知為何都卷裹而起,在她的身后飛舞旋轉著,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腳印痕跡。
她在黑暗中越走越遠,直到那洞穴終于徹底消失在她的身后,黑暗完全淹沒了四周,只剩下這蒼白的大地。
有那么一刻,鐘青竹忽然抬起頭,仰望這片黑暗的夜空。
寒風驟然騰起,竟是在她身后猛然分成兩片,大片大片的雪霧轟然而起,集聚成兩大塊白色的雪幕,在她的身子兩側席卷而過。
黑暗瞬間沸騰。
這夜色如惡魔咆哮。
她仰著的臉上,冰冷而沒有表情,只是那一雙明眸之中,清亮的眼瞳中,突然發生了一陣詭異的搖曳。在那一刻,鐘青竹的嘴角竟是扭曲了一下,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痛苦,只是她狠狠地咬住了牙,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哪怕這時候只剩她一個人,哪怕在這漫天風雪里無人可見,又哪怕那凄厲的風聲早已壓過了一切…
她只是,一個人,冷冷地咬著牙,仰望著這冰冷孤寂的天穹。
片刻之后,她的眼瞳霍然變化,閃爍著詭異的豎長蛇瞳在她雙眸之中浮現出來,與此同時,在她周身黑氣大盛,寒風呼號,她的身子緩緩飄了起來,一步一步,走上黑色的天空。
兩片巨大的雪幕,如恐怖的翅膀,在她身后緩緩扇動閉合著,而一道詭異的黑影,也在她的身后緩緩浮現出來。
如盤踞在夜色之中的巨大黑蛇!
她便如同這黑夜里復蘇的一只兇獸,迎著漫天風雪,緩緩走去,走向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去尋覓著某個東西。
她的眼睛冰冷而有異光,卻始終凝視著前方,似乎只要在那雪夜深處,還有她不肯放棄的希望,哪怕是在這黑夜里,她也要走過去。
黑暗的風雪,卷裹起瘋狂的黑影與雪花,帶著那被夜色掩蓋的神秘黑影,撲進了夜色之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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