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張凳子突然之極地化作一堆碎屑,在那一聲詭異的脆響脆響,屋子中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沈石與鐘青竹面面相覷,神色都是古怪,所不同的是沈石在詫異之余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翹起,而鐘青竹則是眼中多了一絲尷尬,一抹淡淡的紅暈輕輕掠過她白皙的臉頰,仿佛為她清美的容顏中添加了幾分活潑與嫵媚。
過了一會,沈石咳嗽了一聲,若無其事地道:“呃…那凳子早就壞了,好像是被蟲子蛀了一般,我平日都不坐的。你說元始門這家大業大的,居然這么摳門,連個壞凳子都不換,真是太小氣了!”
鐘青竹慢慢站直身子,聽了沈石的話,不知為何,臉上那一抹微紅卻仿佛更濃了些許,然后瞪了沈石一眼,咬了咬嘴唇,道:“是我自己的錯,還沒控好靈力,好好的你怪人家元始門做什么?”
沈石撓撓頭,干笑了一下,道:“這不是想找個替罪羊么,第一個反應想到了就說了。”
鐘青竹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了,沈石笑了一下,用手輕拍自己的床鋪邊緣,道:“坐這里吧。”
鐘青竹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算了,別待會把這張床也…”
說到一半,她忽然臉上又是一片赫色,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看到沈石的神情間在那邊有些古怪,不知為何心里忽然又有些惱火起來,嗔道:“你在那里似笑非笑的,心里在想什么?”
沈石笑道:“你不會想知道我想什么的。”
鐘青竹啐了一口,卻突然又有幾分好奇,道:“你想什么了?”
沈石一本正經地道:“我看到你剛才那模樣,突然想到…”
“好了,別說了!”鐘青竹忽然開口打斷了沈石的話,臉頰猛然間已是一片紅透,與平日里她慣常清冷的模樣迥然而異,就連與她有過幾次出生入死經歷對她相知極深的沈石,也是頭一次看到她這般模樣,一時間不由得都看得呆了。
鐘青竹最終還是沒有坐在沈石的床上,而是從旁邊又搬了一張凳子過來,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這一次并沒有發生任何的意外,看得出鐘青竹在坐穩之后是松了一口氣,想想也是,她弄壞了一張凳子或許還沒什么關系,但是萬一要是真不小心將沈石所躺的那張床給弄塌了,這后果…
坐穩之后,鐘青竹抬頭一看,便望見沈石正注視自己這里,心里忽然想到之前沈石那有些古怪的笑容,不由得又有些羞意。不過經過這一小段插曲,倒是讓兩人間的氣氛不知不覺輕松了許多,原本初見面時若有若無的那一絲說不出的隔閡距離,這時也消散了。
沈石支起身子,剛想開口說話,忽然只聽身邊傳來一陣動靜,卻是一直呼呼大睡的小黑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甩甩腦袋站起,先是瞄了一眼鐘青竹后,口中低低咕噥了幾聲,隨后呼的一下跳下了床鋪,搖搖身子然后自顧自地從門口那邊跑了出去,也不知這是溜到那兒去玩了。
鐘青竹秀眉微微皺了一下,忽然道:“小黑好像不是很喜歡我啊?”
沈石怔了一下,隨即微笑道:“你別理它,這家伙怪得很,有時候對我也沒什么好臉色呢。”
鐘青竹默然片刻,也沒有再多說什么,隨后抬眼看了沈石一下,卻是伸手向懷里摸去,過了片刻,她陸陸續續取出了好些個如意袋,一字并排地放在沈石身前的床鋪上。
“從秘境中快出來的時候,你仍然還是昏迷不醒,加之出境后你我又是分開,而出來之后想必場面也是一片混亂。我擔心你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萬一有人趁亂…而且,”她頓了一下,聲音放低了少許,又輕聲道,
“而且,你身上的如意袋為數著實不少,萬一被人看到了,只怕…只怕會有一些無端猜測。”
沈石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很是,多謝。”
事情倒是確如鐘青竹所言,他當日昏迷不醒,自然無力遮掩或是收藏好身上的物件,而一般正常人豈有身帶一大堆如意袋的?這若是被人看到,只怕任是誰都會聯想到在問天秘境里,沈石是不是從其他人身上搶到了這些如意袋。
這種自相殘殺的陰私事過往便屢禁不止,只是問天秘境隔絕內外,所以誰也沒辦法也沒證據證明什么,在那秘境之中,是真正的你死我活,也絕不會有人留下活口。不過平白無故若是留下這么一個大的破綻,日后沈石只怕也是麻煩無窮,因為死的那么多人中自然會有無數的親朋好友乃至師長前輩,在找不到仇人的情況分不清死去的人到底是遇到兇險意外死亡還是被同伴殺死的情況下,很難說不會懷疑到沈石的頭上。
那么多的如意袋,會不會有一個就是自己的朋友、師兄師弟所擁有的呢?
沈石的目光在那些如意袋上掃過,并沒有馬上伸手去拿,而鐘青竹則是在放下那些如意袋后保持著沉默,過了好一會之后,她忽然輕聲道:
“你信不信我?”
沈石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鐘青竹神色平靜,一雙明眸里目光清亮,正凝視著自己,而在眼底深處,似乎還有幾分復雜而難以看清的微光。
“當然信啊。”沈石笑了起來,笑容溫和而隨意,道,“咱們總歸也是一起出生入死過幾次的人了,怎么會不信你?”
鐘青竹目光微微低垂,白皙的臉頰邊的肌肉,似乎有那么一瞬間微微緊了一下,隨后又瞬間平靜。她重新抬眼凝視著沈石,似乎是在心底有千言萬語在剎那間流過,但最后只有微微一笑。
她的身子微微前傾,一只白皙柔滑的手掌輕輕拂過床鋪上的那些如意袋,但目光一直都看著沈石,她的神情似乎有些隨意,但眼神卻仿佛很是鄭重,低聲道:
“這些東西是你的,我…不曾看過,也不會貪墨一件。”
屋子里似乎突然又安靜了下來,沈石靜靜地看著她,鐘青竹的眼眸里則是倒影出他的容顏,兩個人對視了片刻之后,沈石忽然笑了起來,點點頭,笑道:
“這還用說么,我信你的。”
鐘青竹身子緩緩挺直,嘴角微微翹起,慢慢地,露出了一個會心且輕松的笑容。
夜深人靜時分,繁星已然亮起,點綴夜幕天空。
鐘青竹走出沈石的房間時,輕輕帶上了房門,她關得很小心,看去像是有點害怕自己吵到了屋里的沈石,又或是擔心自己不小心又弄壞了這扇門。
夜風吹來,有幾許涼意,鐘青竹在門口安靜地站了片刻后,緩緩向走廊外走了兩步,從屋檐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抬頭看了看夜空。
淡淡的銀色星輝灑落下來,落在她安靜美麗的臉上,黑色的秀發在這風中幽幽飄動,仿佛帶著一絲神秘的氣息。她抬頭仰望著無垠的蒼穹,漫漫乾坤,天地壯闊,在這無人知曉的時候,忽然在她一雙明亮的眼眸里,竟有一絲異樣變化。
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瞳,忽然閃過一道異光,在某一時刻突然變作一片紅色,隨即又是一陣激蕩,如血海漣漪忽起,潮起潮落,那紅光又迅速褪色,片刻后竟然凝出了另一雙詭異的眼眸。
那眼睛竟是豎瞳,深邃幽暗,仿佛深不見底,就像是…一雙巨蛇的眼眸。
夜風呼嘯,忽有異響從庭院深處傳來,鐘青竹身子一震,眼睛瞬間已恢復正常并轉身看去,卻只見院落幽幽,一片漆黑,只有幾枝草叢花葉顫動,似被夜風掠過。
她默然佇立了一會,天色愈深,萬籟俱靜,只有不知名處的低低蟲鳴聲悄然傳來,她最后看了看夜空,然后悄無聲息地轉過身子,靜靜離去。
陰暗幽深的院子里,安靜了很久,忽然在某一刻,一處陰暗的草叢中響起一陣索索聲音,隨后一個黑色的身影從草叢里跳了出來,正是小黑。
全身黑色的皮毛,讓它看去似乎與這片陰暗庭院里的夜色融為了一體,除了它此刻閃閃發光的一雙眼睛,似乎帶了幾分異樣的光芒,掃過這片庭院,然后冷冷注視著那條離開院子的道路。
夜風再度吹拂,滿院花草索索抖動,天色黯淡間,又見幾分蕭瑟。
這一屆的四正大會,開得端是有些慘烈,死在問天秘境中的弟子人數,實在是多了一些。哪怕是以四大門派如此強大深厚的底蘊,也有些接受不了。
不過事實就是事實,再難接受的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來,所以在最初的憤怒震驚與悲傷后,四大門派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開始處理后事。
與此同時,其他三大門派長期滯留在元始門中,顯然也并非得體之舉,所以在問天秘境之行結束后的第七天,該離開的終究還是離開了。
與過往離開時熱鬧歡慶的場面截然不同,這一次四正大會結束時的場面頗有幾分冷清肅穆,幾乎沒有任何場面上的歡慶儀式,一個個神通廣大的真人們默不作聲地帶著自己門下的弟子開始了回程。
沈石在這幾日中,因為那枚蒲老頭求來的羅厄仙丹的強大藥力,傷勢好得極快,此刻已經基本行走無礙。鐘青竹歸還的那些如意袋他事后也一一看過,確實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如意袋里面的東西絲毫未動,看來她確實沒有動過,包括那些珍貴無比的黑龍血肉以及那些他最珍貴的陰陽咒卷軸。
除此之外,在傷勢大致恢復了之后,沈石試探著運行靈力修行了幾次,之前受損嚴重的丹田已經開始恢復,不過境界下降了一層也是不容更改的事實。但是讓沈石有些驚喜的是,原本是空空蕩蕩的丹田里,在他試著重新收納靈力聚攏到丹田后,不知為何,那柄一直讓他暗地里牽掛不已并且神秘無比的古劍,突然有如鬼魅一般,神奇地再度出現在他丹田之中,而在此之前,哪怕沈石查過全身,也找不到這柄怪劍是在何處。
驚愕之余,沈石也有幾分慶幸,雖然還是有些搞不清楚這古劍的神秘,但顯然重新出現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就這樣,帶著幾乎無人注意到的機緣,或許還有不少人將他看做是一個進入問天秘境非但沒有得到機緣反而境界倒退的倒霉蛋,沈石跟隨著凌霄宗的大部隊,踏上了歸途。
而在那浮空仙舟上的時候,他遠遠眺望而去時,很清楚地看到,在這幾日里已經逐漸習慣并控制住靈力的鐘青竹安靜的身邊,已經被一重重的人群所圍住,如眾星拱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