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一樣的靈材拿了出來,放在王亙面前,無論是靈草還是妖獸軀體的部位,都有一股黑鴉嶺上特有的氣息。只是除了那少數的靈草之外,鐘青竹此刻不斷拿出來的那些妖獸軀殼,幾乎無一例外都是殘破不堪的碎片形狀,血肉模糊的為數著實不少。
王亙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目光仿佛不經意地看了鐘青竹一眼,她此刻拿出來的這些碎塊靈材差不多都是出自高階妖獸的身體部位,無論怎么看,都似乎與在旁邊不遠處的沈石身前那堆靈材異常相似。
甚至于如果仔細察看的話,兩人的血肉靈材中,還有一兩塊極其相似,很像是出自同一種四階妖獸身上的東西。而到了最后時刻,鐘青竹居然也是從如意袋中拿出了兩顆圓潤光亮的妖獸內丹,輕輕放在了這堆靈材之上。
王亙的臉上微微抽動了一下。
要說這兩堆靈材完全沒有關系,那真是很難令人相信。
王亙沉默了片刻,似乎沉吟了一下,隨即很快恢復了平靜,對鐘青竹笑了一下,然后一切如常地開始清點鐘青竹的東西。一一點清之后,王亙點了點頭,對鐘青竹頷首道:“鐘師妹收獲也是頗佳,不愧是樂長老的得意弟子,看來這一次是前五有望了。”
鐘青竹明眸看了王亙一眼,低頭溫和地道:“多謝師兄。”
王亙點點頭,取出名冊登錄清楚,又按規矩叫來周圍其他神意境弟子共同驗證,以免有人從中錯漏或是做假,如此一切都做好后,他才對沈石與鐘青竹二人道:
“好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是。”
沈石與鐘青竹答應一聲,然后轉身離開了這里。營地中自有安排休息所在,不過男女弟子當然是相隔開的,沈石便與鐘青竹作別,只是臨別時候,鐘青竹忽然卻又叫住了他:
“石頭…”
沈石轉過身子,看向鐘青竹道:“怎么?”
鐘青竹似乎想說些什么,只是嘴唇顫動了幾下,卻是欲言又止,眼底深處有一絲黯然掠過,過了片刻,她輕聲道:“你的傷怎樣了?”
沈石笑了笑,道:“咱們這一路不是一起走回來的么,你也看到我光是那金虎丹就吃了三顆了,現在差不多已經無礙了罷,只要回山之后再休養一段時日,想來就應該大好了的。”
鐘青竹“哦”了一聲,慢慢低下了頭,抿了抿嘴沒有再多說什么,轉過身緩步向前走去。不知為何,看著她走開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沈石心中莫名有些難過,仿佛是忽然間一股突然的沖動,他忽然對鐘青竹喊了一聲,道:
“唉,青竹啊。”
鐘青竹身子一頓,轉身看向他,道:“嗯?”
沈石頓了一下,笑著道:“此間事了,你可要記得前頭答應我的,一起來這百山界再探險一次啊?”
鐘青竹怔了怔,深深地看了沈石一眼,漸漸地,她眼底仿佛有一道光忽然明亮了起來,清麗的容顏上,有淡淡的歡顏笑容在嘴角邊流淌而出。片刻之間,她仿佛突然開心起來,笑著重重點頭,將所有的陰霾全部都一下子丟開,連笑容都變得溫暖了。
“好!”她微笑著握緊了雙手,道,
“我一定,會陪你去的!”
流云城,神仙會。
南寶坊中,喧鬧繁華的長街上,神仙會分店大樓如同這片繁華中最光彩奪目的一顆寶石,鑲嵌在這座城市之中,張開了大門,迎接著無數來來往往的修士。而在看不到的另一面,同樣是海量的靈晶寶物以及各種靈材修真資源,也是在無數人的手中不停地轉移著,如同一道無形的河流奔騰不息。
顧靈云,這個艷麗、成熟、沉著、冷靜的女子,便是如今這個繁華之極的商鋪的主宰。
每一日間,某個固定的時候,她都會出來巡視商鋪內外,如同一個女王看顧著自己的領地,每當那無數人頭攢動的熱鬧場面出現在她眼中的時候,顧靈云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她從未對別人說過,當然也從不曾有旁人知曉,只有她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會小聲地清醒地告訴自己,那就是權力的味道。
身為神仙會一家分店的大掌柜,這個看似普通平凡的身份,或許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會知道,附著在這個頭銜上的是什么樣的權勢。權力會讓人心生畏懼,權勢會令人敬重禮遇,比如現在跟在她身后的那個光頭老者巫大師,在看著年紀遠比他小上許多的顧靈云時,神情中依然十分慎重。
他們兩人身著著普通衣衫,仿佛是兩個最普通不過的修士,在神仙會的店堂中穿過,滿意地看著這里繁華的景象,當走到樓梯邊左右沒有什么外人的時候,巫大師才靠近了一步,低聲道:
“顧掌柜,從昨天開始,許家那邊已經在城中對猛獸盟所有勢力開始動手了。”
顧靈云的腳步微微一頓,顯然對這個消息也是略感意外,沉吟片刻后道:“這么快么,我本以為他們或許還要再等上半月,不過…猛獸盟其實也就那樣了,許家真要動手也并無大礙。外面戰局如何?”
巫大師笑了一下,道:“許家應該是在這一段時日里準備好了,發動果斷手段狠辣,只一日工夫就除去了猛獸盟十之七八的高手,剩下的人也是四散逃命,已成碾壓之勢。今日過后,怕是流云城里就再無猛獸盟這個門派了。”
顧靈云淡淡道:“滅了就滅了罷,反正也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貨色。”說著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不過城里其他世家反應如何,凌霄宗那邊的意思呢?”
巫大師搖搖頭,低聲道:“凌霄宗和城中各大世家,包括勢力最大的孫家都沒有什么反應,估計是許家在事前已經與他們打好了招呼。”
顧靈云點了點頭,道:“嗯,他們再怎么說,也都是一個宗門之下的,算了,不用理會了。”
巫大師點頭答應下來。兩人隨后次第走上樓梯臺階,一路上了高樓,一樓店堂里的喧囂熱鬧聲逐漸減弱,漸漸的安靜下來,而等他們走到顧靈云日常處理事務的四樓上那間大書房外時,底下的吵雜聲已經幾乎聽不見了。
巫大師跟在顧靈云的后面,繼續對她稟告著諸般事項,顧靈云每每在聽說過后不久,便直接作出了判斷以及說明了如何處置,神態一直從容不迫,顯示出極強的能力與強大的自信。
堪堪走到書房門外,巫大師也正好說完了該說的事項,正要告辭的時候,顧靈云卻是一邊推開房門,一邊微笑著道:“巫大師辛苦了,不如進來喝口茶罷。”
巫大師笑著正要推辭,但目光無意中向那書房中掃過一眼的時候,臉色頓時一變。與此同時,顧靈云也是眉頭一挑,察覺到了什么,立刻轉身向屋中看去。
只見在那書房里,那張碩大的書桌背后,原本只屬于顧靈云一個人的那張黑檀大椅,此刻卻有一個人影坐在那兒,正在低頭寫字。
顧靈云與巫大師同時臉上變色,此處乃是神仙會流云城分店中最重要的所在,戒備森嚴,平日里敢說連只蒼蠅都難以飛入,想不到今日竟然有人闖了進來。
巫大師一個大步直接踏前,擋在顧靈云的身前,沉聲喝道:“閣下何人,為何擅闖我神仙會重地?”
那邊書桌之后的男子卻像是對巫大師疾言厲色的喝問恍若不聞,仍是紙筆揮毫寫個不停,過了一會只見他手臂猛地一揮,猶如金鉤鐵劃寫盡了龍飛鳳舞,氣勢驚人,長笑一聲之后,將那狼毫大筆隨手一丟,這才抬眼看來。
這是一個相貌堂堂儀表出眾的中年男子,氣度過人,隱有仙風道骨,望之而生心折,負手而立處,更是有卓爾不群之姿。黑檀桌邊,斜倚著一柄青桿,上面掛著一面白布,似乎還有些字樣,看去像是仙人指路四個大字,看起來倒像是個走江湖的相士。
巫大師見此人如此倨傲,心中更是惱怒,面色一沉,便待出手教訓此人一頓,只是就在這時,忽然一只芊芊素手從背后拉住了他的臂膀,正是顧靈云。
巫大師怔了一下,帶了幾分不解轉頭看去,只見顧靈云微微搖頭,道:“不可無禮。”頓了一下,她美目向那中年相士看了一眼,隨后輕聲道,“這位先生乃是本會總堂那里的前輩。”
巫大師身子一震,再轉頭看向那中年相士時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不過那中年相士看起來卻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只是對顧靈云微微笑了一下。
顧靈云沉吟片刻,卻是首先對巫大師道:“你先退下吧。”
巫大師心中頗有疑惑,但不敢再多說什么,點了點頭,走了出去,同時順便將房門帶上。待他走出屋子之后,顧靈云則是面上露出恭謹之色,快步走到了書桌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
“靈云見過周老神仙。”
那周姓相士哈哈一笑,擺擺手道:“不用多禮了。”
“是。”顧靈云應了一聲,面上越發恭謹,微笑著正想說話,只是目光在這個時候無意中掃過那張書桌上的紙張,只見潔白大紙上有數個大字,正是那周姓相士之前揮毫潑墨留下的字跡。之前沒有細看,此刻走得近了,只見那紙上墨汁縱橫,筆劃剛健,下筆輕重不一,筆勢漂如浮云,纏連不斷猶若蠶絲,讓人一看就覺得…
潦草如狗,慘不忍睹!
這字如何竟然能寫得這般難看!
顧靈云的笑容頓時為之一僵,正愕然處,忽聽旁邊那周姓相士哈哈一笑,神態溫和,指著那桌上字跡,笑著問道:
“小顧啊,過來看看我這字寫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