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之上在那片刻間忽然一片安靜,包括宋丕在內的幾個人一時間都有幾分愣神,甚至就連被摔了一記耳光的那個年輕隨從看起來都有幾分錯愕乃是難以相信的模樣。如此過了一會,忽地一聲驚呼響起,卻是站在宋丕身旁的宋文面帶急切之色,看著那被打的人,叫道:
“宋武,你沒事吧?”
而在一旁的宋丕臉上也是陡然一沉,一股戾氣似從眼中掠過,這一記耳光突然而清脆,在他看來幾乎和打在自己臉上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冷哼一聲身子一動,就要向前踏步而去。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身影卻是擋在了他的面前,宋丕一看,眉頭皺起,喝道:“伍成,你這是什么意思?”
,在身份上算是宋家的旁支,打小是跟在宋丕身邊的。只有伍成與宋家無關,他出身平凡,得了機緣拜入元始門,一路修煉至今,性子謹慎沉穩,做事盡心盡力,頗得元始門中一些前輩長老的看重。
這一次往凌霄宗送信,事情不算很大,宋家派出宋丕過來,多少也就是增添幾分歷練開開眼界,至于伍成同行而來,便是有些照看的意思。
四人之中,伍成的境界道行最高,但是宋丕等人平日仗著家世,向來都是驕橫慣了的,往常宋丕喜歡裝作瀟灑溫和,做那俗世翩翩佳公子的作態,對他態度也是平和,但此刻氣往上沖,頓時便不管那許多,直斥伍成。
伍成卻沒理會背后的宋丕,與宋丕火冒三丈的模樣不同,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卻是落在了被打的宋武身上,當目光看到宋武胸口一片焦黑的痕跡時,比起宋丕等人的怒火滔天,他臉上卻是立刻多了一絲謹慎,看起來甚至比白天在龍橋上發生沖突時還更慎重一些。
他攔住宋丕,又一把抓住嗷嗷叫著想要沖過去大打出手的宋文,目光盯著沈石,沉聲道:“這位朋友,何以隨便出手傷人?”
沈石面無表情,隨手將花容失色的凌春泥拉到身后,冷冷地看著他,道:“是他先動手的。”
“呸!”一聲怒喝從伍成旁邊傳來,卻是踉蹌倒退了幾步的宋武這時已經緩了過來,只覺得胸口劇痛,衣物上焦黑一片之下,血肉肌膚看起來都傷了不輕,他自小跟著宋丕,有那元始門宋家的名頭罩著,別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向來對他們這些年輕人禮讓幾分,哪里吃過這個虧。一時間又痛又怒又是羞惱,甚至也沒去細想為何平日里一記幾乎毫無威脅的火球術可以瞬間傷到自己,只怒喝道:
“不長眼的混賬,受死!”
話音未落,他已經再度沖了過去,只是中間身子搖晃,看來胸膛處受的傷還是有些影響到他,而一旁的宋文看到兄弟沖上,一聲暴喝也是跟了過去,伍成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一下子卻是再也拉不住,眼中焦急之色一閃而過。
他們這里氣勢洶洶的撲來,沈石臉色也是陰沉下來,憑良心說,元始門名列四正之首,隱隱有天下第一門閥的威勢,再加上六圣之一的宋家,這種家世背/景放到眼前,一般來說他也是不愿去招惹的。
只是別人打上了門直接往你臉上招呼,覬覦了你身邊的女人,如此的肆無忌憚氣焰囂張,又哪里還有退路?
他手上輕推,將凌春泥向后推開幾步,然后看著前方宋文宋武兩兄弟撲來,手上勁風凜冽,卻是各自多了一把寶劍,劍光清亮銳利,望之不凡,顯然是上好的靈器法寶,而且看那樣式一模一樣,似乎還是一對的。
而在遠處,宋丕看到宋文宋武已經向沈石沖去,身子便停了下來,臉上掠過一絲冷笑,也不說話,只是忽然咳嗽了一聲。這聲音傳了開去,伍成那邊沒什么反應,宋文宋武卻是同時露出一絲獰笑,手上劍芒同時泛起更亮光芒,疾風般刺來,照亮了這兩張年輕的臉現出幾分猙獰,竟是轉眼之間已經下了死手。
沈石自從開始修道之后,這些年來幾乎都是在搏殺廝斗中渡過來的,不說那妖界三年的磨礪,便是更早一些在青魚島的時候,他也是經常去妖島上狩獵妖獸來賺取靈晶,哪怕是從妖界回來直到現如今,這中間修煉之途的大半時間幾乎也都是伴隨著狩獵冒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沈石雖然眼下道行境界并不算特別高深,但對廝殺斗法的經驗卻是豐富無比,不但超過了尋常大多數的名門世家弟子,甚至就連一些整日舔血的散修也未必比得上他。
只一眼間,沈石立刻便感覺出這宋文宋武兩人的氣勢與之前已是截然不同,那股殺意看似隱晦卻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忽地手臂一震,指縫間便突然現出了數張黃色紙片。
伍成攔住了宋丕卻沒攔住宋文宋武兩兄弟,心下雖有幾分猶豫但也并沒有多少過于擔憂,不管怎樣他也是出身于元始門的弟子,這么多年來本門天下第一的念頭也是早已深入心中,剛才所做的不過是性子沉穩,下意識地想問清楚沈石來歷而已,等看到宋文宋武撲上,他也只是暗地里搖頭,心想門里這些世家的公子少爺們也實在是太過跋扈了,好歹也先開口問問清楚再說啊。
所以他一開始沒攔住那兩兄弟,便也沒有進一步動作,但是此刻陡然看到沈石手上那幾張黃色符紙,臉色便登時一變,低聲輕呼了一句,道:
“符箓!”
話音未落,甚至在他剛想提醒宋家兄弟二人小心的念頭還在產生之前,伍成便看到一團火苗猛地在地面那個年輕人手上燃燒起來,一股靈力噴薄而出。
那速度之快讓他心頭猛然一跳,甚至有那么片刻間他有點懷疑是否自己有些眼花。
什么時候,五行術法的施法速度竟然會如此之快了?而那符箓催發的速度又是何等的迅捷?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之間沈石手臂剛剛抬起,宋文宋武臉上剛剛露出獰笑,兩邊相距眼看只有不到數尺之遠的時候,宋文忽然身形猛地一頓,本來與兄弟宋武齊頭并進的勢頭一下子如陷泥沼,猶如千斤重擔猛地壓在身上肩頭,一下子落后了宋武數個身位。
五行術法沉土術!
宋武還沒反應過來,眼中滿是熱切嗜血的目光,揮劍向那沈石砍去,平日里在中州,元始門勢力無孔不入,宋家聲望如日中天,跟著宋丕公子,他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虧,被人當面摔了耳光,真是奇恥大辱!
劍芒之下,定要將此人千刀萬剮,反正有公子門閥在,也不會有什么后果在。正經是為了出一口惡氣,待會將這不長眼的惡徒殺了之后,等公子將那個女人玩膩了,自己也要過來好好狠狠地玩幾次,才能念頭通達!
心念之下,片刻間他甚至想到了久遠日后的事情,嘴角笑意更濃,吼叫著將劍芒劈了下去。
只是劍光之中,他忽然心中一動,感覺自己身邊好像少了些什么?
宋文呢?
回應他的是一支忽然從黑夜深處不知從何而來的水箭,穿破了黑暗瞬間凝結成形,尖銳無比地刺破了這片虛空,準確無比地釘在了他砍下的劍尖之上。
“叮!”
一聲清脆的銳嘯聲驟然而起,宋武身形大震,心口一陣氣血翻涌,那水箭術的力量竟是異常強大,直接將他的身形打退了幾步,而片刻間他眼前一花,卻看到沈石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然欺身而近。
背后,伍成帶了幾分驚怒的聲音猛然響起,幾道風聲乍起,伴隨著一聲大喝:“手下留情!”
什么情況…
宋武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瞬間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便只覺得眼前一黑,再一看沈石卻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冰冷毫無表情,仿佛在這一刻竟是一塊真的石頭一般,左手徑直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
那里有一處舊傷,是不久之前被一個火球砸出來的,而這一次,那個拳頭毫不客氣地再次重重砸在了那處傷口上,同時響起的還有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斷折聲。
宋武在剎那間嘶嚎出來,聲音猶如一只絕望的瘋狗般凄厲,他的整個身子就像一只蝦米般本能地蜷縮成團,那一瞬間無比強烈而可怕的劇痛瞬間擊垮了這個從小幾乎沒怎么吃過苦頭的宋家子弟,涕淚俱下中他的腦海里已經是一片空白,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而在片刻之后,他在強烈的痛楚與眩暈中仿佛感覺自己的身子猛然一輕,竟是飄了起來。緊接而來的,仿佛是兩聲有些熟悉的怒吼聲。
那是伍成與宋丕的聲音。
一看情勢不對,他們二人立刻便是出手相救,然而那沈石的施法速度快得令人愕然,而一旦出手之后之狠辣果斷,也是令人咋舌。
只一照面間,宋武便已身受重傷,瞬間失去了戰力,而當他們臉色大變沖出救人的時候,忽然便只見那宋武的身子被沈石一把拎起,如提小雞,直接向他們二人這里砸了過來。
風聲呼嘯,宋武一下子被丟了過來,伍成與宋丕身子硬生生地頓住,連忙伸手接下,然而還不待他們做出下一個動作,伍成猛然心頭一抽,看到沈石的身影已經如疾風一般,沖到了落后幾步的宋文身旁。
這幾下驚變陡生,宋文也是心中震駭,看到沈石沖了過來,心里一陣慌亂,但出身名門的訓練終究還是有幾分底子,手中靈劍一橫,便已擋在身前,靈芒亮起,護住全身。
沈石卻是視若無睹,直踏中宮,宋文怒吼一聲正要祭出劍芒御敵時,忽然間一聲慘叫猛地從他口中發出,身子一下子向旁邊歪倒下去。
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腳邊,似這個漆黑的夜里神秘的鬼影,無聲無息的一只黑豬,張開雪白森然的獠牙,和它的主人一樣,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了下去。
那骨折崩裂的聲音甚至比剛才還清脆可怕!
沈石面色毫無改變,手上動作更無絲毫遲疑,一只手直接按上了宋文的小腹。
“咚、咚、咚!”
在這長城之上,接住宋武的伍成與宋丕眼中,便看到了那一幕,幾乎是連續最多只相隔短短一息時間的低沉悶響,在宋文的身下以令人齒酸乃至頭皮發麻的頻率,迅速地散發開來。每一聲的悶響,伴隨著一道火光或是一記冰冷的水色,而宋文的身子如弓弦一般,每一次都幅度巨大的顫抖了一下。
僅僅幾次之后,宋文的身子便無力地垂落,臉色完全慘白如死人一般,腦袋一歪,昏死了過去。片刻之后,那低沉悶響漸漸沉寂,他的身子也從沈石的手掌上,緩緩地緩落摔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沈石默然無言,慢慢地轉過身子,看著那還站著的兩個人,神情冷漠,而伍成與宋丕的臉上兀自還有一絲愕然。
長城之上,夜風蕭蕭,寥落星光里,夜色正是一片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