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在牛雄那詭異的暗紅眼眸注視下,忽然沉默了下來,許久都沒有說話。
牛雄等待了一會,像是猜到了沈石心中所想,冷冷地道:“你也不要想著獨自一人從這捕妖洞里逃走,那是不可能的。”
沈石猛然抬頭,看向牛雄,牛雄冷笑一聲,道:“你放心,我雖然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若死灰,但還是做不出像林虎那樣豬狗不如的事來。”
沈石眉頭緊鎖,低聲道:“牛師兄,你誤會我了,茲事體大,我只是…一時想不清楚。”
牛雄道:“實話給你說吧,那陰鬼王不知有何機緣,居然得到了一顆名叫‘天梵古珠’的異寶,所以才道行大進。你看如今這捕妖洞中除了我和林虎還有那陰鬼王,其他的鬼物一個都沒有,是不是很奇怪?”
這正是沈石一直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一個疑惑,當下愕然道:“莫非這也跟那天梵古珠有什么關系?”
牛雄的聲音停頓了片刻,似乎也帶了幾分猶豫,道:“這事我說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的是如今那陰鬼王利用這天梵古珠的力量,做了很多怪事。”
沈石不解,看著牛雄重復了一句,道:“怪事?”
牛雄緩緩點頭,道:“這捕妖洞最深處就是剛才那間石室,但據我所知,以往是絕對沒有石室中那條地底隧道的。那里面金光閃動,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但是陰鬼王一直都親自守護在那條通道邊,從來不讓別人靠近,就連那個天梵古珠,他也一直都放在那隧道下面的。”
沈石吃了一驚,道:“那珠子既然是法寶重器,陰鬼王居然不隨身攜帶?”
牛雄道:“正是,我對此也是疑惑不解,但是確實曾經親眼看見陰鬼王從那洞底召出那顆天梵古珠。除此之外,這鬼物還在捕妖洞下找到了一處巖洞,里面有一條暗河,都是海水倒灌進來。這幾年來,陰鬼王時常帶著那顆珠子去那里,也不知道施了什么鬼法,卻是能夠攝來無數海中魚群生靈,吸食這些生氣…”
沈石身子一震,在瞬間就聯想起這些年來青魚島周圍海域百里之內的魚群突然消失殆盡的事情,原來根源竟在這妖島深處。而看那海星突然被抓到這里,只怕也是那天梵古珠的威力所致。
這世上竟有如此詭異神奇的法寶,委實是令人匪夷所思。
牛雄又繼續說道:“我被害之后,悲憤之余為了報仇,只得咬牙與這些惡心鬼物虛與委蛇,但也從中知曉了他們一些秘密,原來這陰鬼王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從這妖島上逃出去。”
沈石眉頭一挑,心里隱約想到了什么,只聽牛雄的聲音道:“捕妖洞口的封印禁制,因為年月深久威力減弱,加上陰鬼王手上有那不知來歷的法寶,所以已然被他破去,這也是洞中鬼物盡數出去的原因;但昔年本門祖師除了在這洞口布下禁制外,為了以防萬一,還以通天神通于整座妖島外圍海域中布下了一個鎮妖大陣,陰鬼王試了幾次都是無功而返,跑不出去。”
“本來我以為陰鬼王差不多也就只能困于此處,只要日后凌霄宗里有高人發現這妖島上的些許跡象,自然便有高手下來查看,到時自然一切迎刃而解。但這些日子來,我卻發現陰鬼王不知為何日日守在那石室隧道邊,加上那金色異光,對了,你有沒有覺得那金光有點熟悉?”
沈石一怔,卻是想不到牛雄居然也有這樣的感覺,當下連連點頭,皺眉道:“師兄說的甚是,我確實有這樣的感覺,但是一時間實在是想不出來以前在哪里見過這種金光。”
牛雄冷笑一聲,道:“我之前也是疑惑了許久,普通人根本想不到的,也是偶然一次突然福至心靈,這才醒悟過來。那種金光,你來這海州之前,可曾坐過傳送法陣?”
沈石點點頭,道:“坐過啊,那時候我還沒有道行,把我折騰慘了…什么,傳送法陣?”
牛雄目光異于常人,雖然周圍一片黑暗,但他卻清楚地看到黑暗中沈石難以置信的表情,淡淡地道:“不錯,正是傳送法陣,而且還不是普通人族仿造的傳送法陣,是那種自上古流傳下來,溝通鴻蒙各界之間往來的上古傳送法陣!”
沈石一時間只覺得腦袋里有些嗡嗡作響,像是難以接受這個現實,沉默了好久,才澀聲道:“不可能吧,那些上古傳送法陣怎么會在這地底深處,還是在這個妖島上呢?”
牛雄森然道:“我也不明白,但是我想來想去,那金色異光又能讓陰鬼王如此鄭重其事拋棄一切親自守護的,只有出逃的唯一通路,或許就是一個我們從未發現的上古傳送法陣!”
一個隱藏在地底深處的、從未被人發現過的上古傳送法陣,而這個地方恰恰還是多年前凌霄宗祖師們開辟出來的妖島,難道當年那些神通廣大的祖師們就一點都沒有發現這里的異樣蹤跡么?
沈石默然許久,似乎才慢慢有些接受這個驚人事實的樣子,抬起頭來,看著牛雄,道:“師兄,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做什么?“
牛雄沉聲道:“沈師弟,我沒有逼你的意思。如今陰鬼王每隔三日,不知為何便會將所有鬼物都逐出了這個捕妖洞,所以此刻洞口外已經盡數都是鬼物,你是逃不出去的,但是假以時日你在這里呆得時間稍久,三日過后,所有鬼物回到洞中,那是這里每個角落又都是陰靈鬼物,你同樣也是死路一條。所以你唯一的生路,或許就是在那條石室隧道里。”
沈石瞳孔一縮,道:“你、你是讓我去那底下?”
牛雄道:“我有一個法子,能夠引開林虎那畜生,并會引起陰鬼王的注意,如果順利的話,他或許會離開那洞口一小會,然后在我徹底死掉之前,他應該不會回去。你就乘著這個機會沖進洞底,不管里面有什么,盡數將其破壞,如果是一個傳送法陣,你就從那里離開,這是你唯一的生路了,或許,你還可以順手救那個紅蚌女孩一命。”
沈石盯著牛雄,過了一會,一字一字地道:“但是,你剛才說你自己也沒下去過,不知道地下究竟是什么?”
牛雄坦然道:“正是。”
沈石咬咬牙,道:“如果師兄你猜錯了呢,萬一那石室地下根本就是一條絕路,除了幾塊會發金光的石頭根本什么都沒有,怎么辦?”
牛雄沉默了片刻,道:“那你就自裁吧,免得變成跟我一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有些時候,人真的沒有多少選擇,哪怕是在生死關頭也是如此,令人絕望。
一個是九死一生的絕地,一個是十死無生的出口,換成你,你選哪一個?
沈石一個都不想選,然而這世上事最無奈的,便是由不得你不選,更何況牛雄已經清清楚楚地說了,自己是打算去一命換一命,不顧一切去宰了林虎然后吸引陰鬼王注意的,到了這份上,沈石也已經無話可說。
最后,沈石只問了牛雄最后一句話:“牛師兄,你為何一定要去?”
牛雄的回答很簡單,只有四個字:“我要他死!”
一切似乎都這樣決定了,在必死的絕境與一線生機之間,沈石只能挑選了那絕境一般的地下石室,而地底那里的金色光芒萬一不是上古傳送法陣的金胎石,而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黃金赤金之光,他便只有被陰鬼王這等兇煞鬼物堵在下面,無路可逃的下場了。
牛雄帶著沈石,重新在黑暗中走回到那條狹窄的甬道中,在那道石縫邊停下,沈石看了一眼那道石縫,小聲道:“這縫隙太小了,我過不去。”
牛雄哼了一聲,道:“待會陰鬼王離開后,你往前再走一丈,會有一個更大的洞口,應該勉強能下去。”
沈石皺眉道:“既然陰鬼王離開了,為何我不能從門口那里過去?”
牛雄沉默了片刻,道:“那鬼物對這里實在太過看重,我覺得他不會離開石室入口多遠,從門口過去,只怕立時就會被他發現。”
沈石只覺得心里咯噔一下,連這石室入口都不會離開多遠,那陰鬼王要回來不就是轉眼的事,那留給自己的時間,又能有多少?
牛雄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沈石一眼,道:“我苦忍多時,若不是擔憂陰鬼王逃出這里禍害本門,早就跟那林虎拼了。只是這樣的鬼日子我實在受夠了,既然今日你到了此處,便是一切終結之時。”
“你好自為之罷!”
說完,牛雄轉過身子,大步離開,腳步聲在黑暗中如敲在沈石的心上。
很快的,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又只剩下了沈石一人,而他慢慢地貼靠在這里的石壁上,一墻之隔的石室里,便是那可怕兇煞的陰鬼王。
不知為何,沈石突然間想到,其實自己與這位牛熊師兄相遇到現在,似乎也僅僅只有一個時辰而已。
一個時辰,就足以交托性命,把自己的安危盡數交待給那個看起來危險無比的計劃么?
牛雄說林虎變成了鬼物為了活命干了天怒人怨的事,可是…如今也是鬼物的牛雄師兄,他的話,就真的值得自己完全相信了嗎?
黑暗里,沈石忽然覺得身子有些發冷,然而他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索,很快的,一聲突兀的慘呼一下子從石室外頭的某個地方傳了過來,那聲音凄厲而慘痛,聽起來正是那個變成鬼物的林虎發出的叫聲。
沈石的臉色在瞬間蒼白一片,但還是咬著牙,慢慢地從那道石縫間探出頭去,向石室中窺探了一眼。
黑色的鬼物,果然像是被驚動了一般,緩緩漂浮起來,似乎帶了幾分疑惑,轉過身去,望向慘叫的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