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分水嶺。
當“世界意志”這個概念被提及,影世界的人類終于在恐慌中清醒過來。
于是,它便不再僅僅是主世界的“復制品”或是“平行運行”的一個投影,而是在主世界意志的侵蝕下,逐步走向了滅亡。
聽到這里時,蘇音忍不住插了句嘴:“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現在——也就是我此時所在的這個時間——是一個關鍵節點?”
“沒錯。”樂荀幾乎是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并且,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蘇小姐,這是我們在經過長達三十年的推演之后得出的、最接近真相的結論。”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秒鐘,仿佛要籍此加深蘇音對這段話的印象,然后,那浸了夜色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現在,的確很重要。”
縱使不去看他莊重到堪稱凝固的表情,蘇音也能從他一字一頓的語氣里聽出,他是認真的。
“現在”于他、以及他所在的世界,很重要。
樂荀的聲音很快便又響了起來:
“災變紀元只維持了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雖然時間很短,但對我們來說,這卻是至關重要的一個紀元。在此期間,地表世界被劃分為三種區域。
其一,是完全毀滅的‘極域’,也就是你們這邊的‘死區’,在這個區域中,時空停滯、無生無死,一切都不復存在;
其二則是受到毀滅性時空潮打擊的‘虛域’。這部分區域的人類基本消亡,只有少數生命力頑強的動植物存活。
需要說明的是,在地底紀元中期,我們通過特定裝置發現,在虛域中留有類人活動的跡象,推測是當年的人類幸存者或是他們的后代留下的。
不過,這些人的存在形式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轉變,也尼桑不能算是真正的碳基生命了,即便是觀測到他們也需要很大的偶然性。
這些類人的存在為我們后期的研究提供了一條極其重要的思路,并由此引申出了后來的虹計劃,稍后我會講到的;
除了上述兩種區域外,第三種區域便是‘綠洲’。這些地區基本維持了災變紀元之前的原貌,氧氣含量、水資源、光源等等都較正常,是人類的宜居之地,全球五大洲的陸地都有分布,幾乎每一個綠洲都伴生著森林與干凈水源。
不過,隨著時空潮爆發越來越頻繁,‘綠洲’也在近一個世紀的時間里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好在這段時間并不算短,人類利用這個窗口期陸續建造了不少地下城,最后正式移居地下,開啟了‘地底紀元’。”
一口氣說到這里,樂荀終于停止了講述。
他似乎有些疲倦,側過身子用手抵著唇,輕聲地咳嗽了起來。
蘇音審視地端詳他,面色如常,心底卻微有些吃驚。
樂荀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具體哪里不一樣,蘇音卻也說不上來。
她只是隱約地覺得,樂荀的氣息略有變化,此外,他發髻上玉冠散發出的光華,好像也淡了那么一絲。
這變化并不顯著,如果不是蘇音體內的天元真靈對天地之炁的變化有著極敏銳的感知的話,她可能也察覺不到。
咳嗽聲很快便停止了。
樂荀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法袍,側首向蘇音微笑著道:“抱歉,我在這個世界不能停留太久。”
受到主世界意志的抹殺與法則力量的反噬了么?
或許吧。
蘇音含糊地應了他一聲,很快便將這事放在了一邊。
總歸來者不善,敵方自己掉血不關她的事,她也不可能產生什么悲天憫人的想法。
廢話人家都要奪你舍、要你命了你還在那講人道?是不是腦抽了?就算腦子被門夾了一百遍的純血腦殘也不可能冒出這種天怒人怨的蠢念頭來。
“移居到地底之后,世界聯盟組織已經變得不再緊密,只是一個松散的有名無實的機構罷了。不過,聯盟高層不約而同地達成了一個共識,便是封鎖了‘平行宇宙’的消息。”
樂荀的語聲夾雜著輕微的喘息,聽上去有些中氣不足,而他也并未對此加以掩飾,依舊以一種稍顯吃力的狀態,繼續著他的講述:
“之前我也說過,郝杰他們是最后一代知道真相的普通民眾,這是因為隨著災變紀元引發的巨量人口損失,以及聯盟高層的封口令,他們那一代人中的絕大多數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里便已基本死光了,活下來的少數要么是身居高位的顯要,要么就是有著血脈天賦的修士…”
“等一等,修士?”蘇音幾乎是脫口而出打斷了他。
這是她第一次從影世界來客的口中聽到“修士”這個詞。
當然,按照平行宇宙理論,凡主世界有的,影世界必然一定也有。那么,既然主世界有六大世家,則影世界便也理應存在著類似的超凡力量。
但是,“知道”與“確證”,這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況且這突然間地就從科幻末世轉到了修真仙俠,蘇娘娘表示本宮一時有點適應不能。
好在樂荀足夠耐心,這個一聽就很多余的反問并未引起他任何不喜,他臉上的笑容幾乎是慈祥地,看向蘇音的眼神就像老師在看一個不大聰明的學生。
蘇音卻是絲毫沒有笨學生的覺悟,凝了凝神后,便很淡定地沖他一抬手,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樂荀倒也不以為忤,從善如流地繼續說道:
“我出生于地底紀元中期。想必蘇小姐也看出來了,我是修士。的確,我正是繼承了超凡者血脈力量的修士的后代。
在地底紀元時期,超凡力量從出生起就站在食物鏈的最頂端,也是統治階級的中堅力量。
所以,你也可以說我是個‘何不食內靡’的高傲愚蠢的貴族,這一點我不否認,因為在二十五歲之前,我的確就是既高傲又愚蠢。”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間有了些許波動,但這種波動須臾便被一聲自嘲的笑打破:
“關于我的成長史就不必說了。總之,三十年歲那年,我成為了聯盟探索者中的一員,而在探索‘虛域’時,我們偵測到了類人生物的痕跡。
之后,我們對這些類人生物進行了長達三十年的追蹤調查,并最終發現了他們的棲居地。那是一個很奇異的空間,我們將它命名為‘壁’,墻壁之壁。”
言至此節,樂荀往旁讓開一步,現出了被他擋在身后的那個折起了一角的空間:
“它就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