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的角落里,有了一陣短暫的安靜。
蘇音兩手捧起咖啡杯,感受著掌心傳來的些微溫暖,轉眸望向窗外。
下雨了。
不知何時起,窗外下起了細細的雨。
雨絲在風里飄著,疏疏落落、漫不經心,間或在窗玻璃上留下一兩點水漬。墻角的月季開了粉色的花,花瓣邊緣已經有些焦了,青綠的枝葉卻猶在搖曳,像微醺的半老的舞娘。
秋的寒涼,在這場小雨之后變得深重起來。湘郡的這座小城,亦被這一程秋雨洗去了潮悶和濕熱,開始有了幾分颯然爽朗。
蘇音踏著泥濘的落葉,高筒皮靴踩過九級一臺的石階,眼前是漸漸放大的重陽中學體育館副樓。
昨天,一俟離開咖啡館,蘇音便立刻回到酒店,仔仔細細將四年前劉詩琪事件相關資料通讀了一遍。其后,經過反復幾次試驗,她最終錨定了事發的具體時間。
很幸運,四年前某個秋天的深夜,這個時間跨度很合宜,恰在識海中的角弦可控時間值之內。設若事發于十年前,則以角弦目前的能力,便有些難以企及了。
發起一次時間回溯,約莫會消耗掉天元真靈現有存量的十分之一。而若需錨定一個精確到分鐘的時間點,消耗量則會加倍。
所幸蘇音的天元真靈足夠多,且時間回溯消耗掉的靈力也會緩慢回復,因此,今天的她又是靈力充沛的一天。
踏上最后一級石階,重陽中學體育館副樓的大門已在眼前。
相較于主建筑的明亮方正,這幢副樓顯得有些老舊,外墻上吊著幾根長春藤,有氣無力地,令人難以想象這種植物在別處總能生長得格外蓬勃,若無人工修剪,那些枝蔓不出幾年就能把整座建筑都覆住。
而在此處,這氣勢洶洶的藤蔓卻顯得沒什么精神,連帶著這幢三層小樓也像是老去在歲月里的陳年舊物,散發出一股暮氣。
事實上,重陽中學體育館主、副兩棟樓,是在同一年興建并落成的,蘇音在校史簡介上看到過它們嶄新的模樣,亦訝異于這兩幢建筑如今的變化。
或許是主樓時常舉辦各類競技體育賽事,激烈的身體對抗揮灑出強大的荷爾蒙,因而,該幢建筑物便也光亮如新、充滿活力;而副樓則是以圍棋社、象棋社、攝影同好會之類為主的較為文氣的團體,予人的感覺便沒那么鮮亮了。
將身后的密封藥水罐向肩膀上提了提,蘇音轉過身,向立在階下的教工小姐姐和保安大哥用力揮手:
“麻煩老師們看著點兒,別讓學生溜進來。”
教工小姐姐比了個大大的“OK”的手勢,拿出手機攝影留存素材,以便后期匯報工作。
最近,教育局正在推進“校園除五毒”項目,全域大中小學都在進行殺滅白蟻、蟑螂、老鼠、蒼蠅和蚊蟲的活動,以使學校師生們更好地學習和生活,
有此前提,身穿工業防化服的蘇音出現在校園里,絲毫不顯突兀。并且,鄭重聲明一點,蘇娘娘是真的在掃除害蟲,只不過用的不是藥水,而是她的天元真靈。
從很早以前蘇音便發現,凡她靈力所及之處,蛇蟲鼠蟻盡皆退散,天然便會形成一方凈土。
不過,這些靈力似乎只對特定的害蟲有效,蜂蝶蚯蚓之屬則不在其列,縱使有些蝴蝶其實也是害蟲,但蘇音這個顏控所使出的靈力,似乎也是個顏探,看顏值驅蟲。
總而言之,蘇音確實是在執行上級命令,并非虛假的角色手術扮演。
“吱啞——”
厚重的鐵門被推開,室外的天光掃進一樓大廳,現出有些黯淡的回廊與對開的活動室大門。
蘇音左右環視一番,找到墻上的電燈開關,伸手按了下去。
白熾燈管投下明亮卻冰冷的光線,廊柱與一扇扇綠漆鐵門,在這冷光源下死氣沉沉地佇立著,與這幢建筑外表的暮氣別無二致。
“就不能整點兒陽間的光源。”蘇音低聲嘟囔了一句,拿出手機,輕觸了一下銀葉狀的APP按鈕。。
“哈嘶嘎——”
小雪藤搖搖晃晃地探出細小的葉尖兒。
蘇音擠出個笑來看著自家小寵:“寶寶乖,能不能把你的出場BGM換成原來的呀?”
小雪藤兩個灰白色的斑點眨了眨,晃了晃漂亮的銀葉子:“好的呀,媽媽。咿呀呀——”
蘇音心里舒坦了點兒。
可緊接著,這貨便又張開嘴巴搖頭晃腦、嘰哩咕嚕,也不知在叨叨啥,末了又是一句“哈嘶嘎”。
聽上去非常之“奧力給”。
蘇音笑容一僵。
就改不過來了是吧?
原先那么可愛的出場音,非換成現在這種一聽就很二的音效,小雪藤這個審美也相當成問題啊。
心里吐著槽,蘇音的動作卻也未停,將靈力抽出一團來,均勻地鋪散至各處,靜置片刻后,復又在二樓和三樓同樣來了一遍。
驅蟲任務完成,接下來該干正事了。
蘇音脫下防護服,在三樓走廊天井附近找到一塊空地,倒踩七星步,依照虛無子所授的陣法,布了個兩儀四象之陣。
簡單說來,就是大結界套小結界,對內護法、對外障目,首先把自己的安全問題給解決掉。
隨后,蘇音便立于結界正中,反手一撥。
“琮——”
青弦如水,蕩起浩大穹音,結界中亦流轉起一道道靈力氣旋,蘇音虛握五指,掌中青絲如線,其質清剛、其勢豪雄、其韻蒼涼,卻是將青絲刀給拔了出來。
接下來的時間回溯,將會是劉詩琪她們進行初始召喚儀式那晚的情形,那個爆粗口女鬼想必亦會現身。
蘇音覺著吧,手里有刀、心里不慌,拿著武器在手上,心里多少有點兒底。
就是底氣還不是太足。
蘇音緊了緊手中的細刀,忖度片刻,凝聚起精神輕叱了一聲:“出來。”
識海之中,頓起風云,流光飛掠之處,透明的木琴漸漸現出輪廓。
再一息,蘇音的身邊,便浮出了一個極為高大的男子虛影。
披發跣足、淵停岳峙,負于身后的木琴古拙且質樸,視之如歷萬古、如履大荒。
蘇音仰著腦袋,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長發及腰古風殺手。
好…好帥!
如同海面的第一縷金陽,帥得那樣耀眼、那樣奪目、那樣令人不敢直視。
這張臉真是人神共憤、天地不容的那種帥,蘇音一時間眼花花、心慌慌、頭暈暈,幾乎無法站穩。
不是,你怎么會變得這么帥?
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為什么本宮一點都沒感應到?
還有,你機甲呢?你辣么大一個大眼珠子呢?都被你搞去哪兒了?
蘇音心里一萬頭神獸奔騰而過,整個人都是懵的。
大戰在即,你這是又是整什么幺蛾子?
這還讓人怎么安心殺怪嘛。
蘇音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閉上雙眼,試圖將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拋諸身外。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
腦海中那張俊美到極致的帥臉,并未隨著她閉目不看而淡去,反倒越發地清晰、越發地美到讓人神為之奪。
這可真要了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