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宿玉昆拋出了青蠱,宿玉岡似是極為詫異,張口道:“大哥你…”
“快,阿青撐不了多久。”他才說了三個字,便被宿玉昆的語聲給打斷了。
宿玉岡抿了抿唇,神情有些無奈,卻也只得靜氣斂息、默念法言,眉心巫紋一閃一閃地亮了起來。
此際,宿玉昆的眉眼已然俱皆擰在一處,瞧來似是焦急,又像是十分肉痛,并指如刀,輕輕向眉心一劃。
一道明亮而燦爛的光芒,亮起在他的腦門兒上方。
他,綠了。
那碧綠的光華如同最頂級的祖母綠,純凈深遂,散發出柔和的氣息,亦將他整張臉映得變了色,遠處瞧著,鐵青鐵青地,顯得有幾分猙獰。
“不、許、笑!”
宿玉昆咬著牙根兒往外崩字兒,本就擰緊了的五官,又添了幾道深深的褶子,越發顯得兇狠,讓人再想不起他剛才插科打諢的模樣。
要是早知道他玩兒蟲子能玩出這顏色來,打死他也不會走這條道兒啊。
可現如今,這顏色它生了根、拋了光,拿刀剜都剜不去,刪號重練這種事,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除非他先死上一死。
他當然不可能去死,所以,就只能這么綠著了。
宗政東目視于他,面上并無笑容。
然而,震驚卻還是有一些的。
他發現,他此前對宿氏巫蠱的評價,似乎有些過譽了。
這綠油油的大腦門子,委實和“瑰麗”這樣的形容詞完全不搭界,其燦爛程度倒是有得一拼,便如此時,以宿玉昆為中心,方圓五米盡皆翠瑩瑩、綠汪汪,映著那冰冷的雨絲、腥紅的藤蔓,恐怖加成效果十分出眾,若有不知情的群眾在此,可能會認為他們仨才是邪祟。
見自家大哥已然全身皆綠,宿玉岡亦不敢耽擱,雙手飛動,結印于胸前,明亮的符文如水波一般流動起伏。
他微闔雙目,低低地吟唱著巫咒真言,古怪的吐字和音律,彌散著難以名狀的陰寒。一陣冷風拂過,三個人呼出的氣息悉數變成了白霧,氣溫仿佛下降了十幾度。
不過,這情形也只維持了數秒,很快地,氣溫重又恢復了正常,而宿玉岡亦于此際張眸,右邊額角的一枚符文綻放出奪目的光華,微微一顫,竟自他的額頭飛起,疾射向前。
幾乎與此同時,宿玉昆腦門上方的綠光里,亦陡然躥起了一道赤色流光。
艷麗的紅光與冰冷的藍光如離弦之箭,在半空里飛速交纏、融合,最后化作一枚完整的巫蠱符紋,飛向那只青蟲。
那蒼青色的胖蠱蟲立時翕動著鼻翼,仿似聞到了美食的味道,兩只黑眼睛水汪汪地,透明小肉翅搖得極是歡快,大腦袋往前一伸,那巫紋便端端正正印上了它的腦門兒。
“咕嘛——”
它仰著脖子發出一聲短促的鳴叫,好像是在呼喚著什么。
回應它的,是一聲如若初生嬰兒啼哭的嘹亮長鳴:
“哇昂——”
清亮的啼聲破出霧氣,一只蠱蟲的虛影,浮現在宿玉昆的肩頭。
那蠱蟲色如碧玉、肢節似刀,磨盤大的蟲身上,赤紅色的符紋如一枚枚紅寶石,光彩熠熠,模樣瞧來十分兇厲,然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極溫潤,一雙蟲目更是潔白如雪,目中復眼呈六瓣雪花狀,晶瑩剔透,流露出幾分靈氣。
此乃宿玉昆的魂蠱。
這魂蠱亦是宿氏最為神異的一種蠱,以魂為器、滋養蠱魂,凡種此蠱者,一旦被人殺死,其魂印便會追索兇手,不死不休,非常難纏。
當年,宿氏祖先便是憑借此蠱,才在英雄輩出的大華夏打下一片江山,縱使偏居邊陲,亦無人敢于小覷。
不過,此蠱難種、亦難養。每一代宿氏子弟中,只有三成不到的人方有資質種成魂蠱;而在種蠱成功者里頭,亦只有一半不到的人,才能將之慢慢蘊養長大,余下的則會退化為蠱印,戰斗力大打折扣。
宿玉岡乃其中的佼佼者。在這一輩宿氏子弟中,他的魂蠱進階最快,如今已隱有號令群蠱之勢。
不過,這只威風凜凜的魂蠱,名字卻不是太威風。
它叫“雪碧”。
如此傻缺的名字,必然不可能是家里長輩給起的,也只能出自熊孩子時期的宿玉昆之手。
彼時,自以為聰明的他拿自己最喜歡喝的飲料,做了魂蠱之名。后來他倒是想改來著,卻也改不了了。
蠱名即魂名,與他的魂魄緊緊鎖定,一朝成名,永無更改,一如那魂蠱如今綠如翡翠的顏色。
而在更早之前,當“雪碧”還是一只萌萌噠小幼蟲時,它其實是很漂亮的水玉色,唯四足微有些綠,家中長輩還說,這蠱蟲長大后會如白雪般晶瑩,賣相極好。
宿玉昆怎樣也沒料到,隨著小萌蟲漸漸長大,雪色漸消,那綠色卻是逐年擴大,到如今也就只剩眼睛還維持著原來的雪白,通體都綠得扎人眼。
值得慶幸的是,宿玉昆當時只是熊,還不算太二,舍 棄了另一個乍聽上去很小清新的備用名——綠云。若不然,今天的他就可就真的是“綠云罩頂”了。
此際,“雪碧”現出魂身,宿氏兄弟已是齊齊盤膝而坐,單手結印、豎掌朝天,啟唇同喝:“剎訥羅!”
此乃宿氏巫蠱獨有的語言,初聽似是梵語,但實則卻有著本質的區別。
語聲落地,路燈的光芒陡然一亮,竟穿透了重重霧氣,宗政東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似將吞噬一切的力量。
果然,卻見“雪碧”白眸閃耀,一只刀足自上而下虛空一斬,那只肥胖的青色蠱蟲如得號令,立時昂首向天、雙翅振處,蟲身“波”地一聲炸裂開來。
剎時間,數不清的小蠱蟲從它的身體里潑濺而出,短短數秒便鋪滿了整條街。
落地之后,小青蠱們便開始“咔嚓咔嚓”地啃食起了血藤,速度極快。前后用不上半分鐘,地面上的血藤便被啃食一空,而那些小青蠱則一個個肚子脹得滾圓,“波、波、波”地相繼地炸開,化作一團團青色的霧氣,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