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玉昆一臉羨慕地看著宗政東。
斜飛的細雨下,一頭巨大的猛虎虛影,正在宗政東身后高昂起頭顱,碗口大的黃色豎瞳如兩盞燈籠,定定地朝向遠處路燈照不見的黑暗角落,低沉的虎嘯有若滾滾雷聲,掠過耳畔時,似能感知到心底勃發的力量。
“虎威”,可振奮人心、壯起斗志,亦是宗政東最近才領悟出的新一種猛獸原力。
不過,目前這力量還很初級,也僅僅只夠讓某個大臉盤子不再害怕而已,并無法大施用范圍。
宿玉昆的神情果然緩和了下來,不像方才那樣緊張了,看向宗政東的視線帶著幾分欽佩。
這是他第一次與宗政家的人合作,講真,猛獸原力確實拉風,比他的小蟲子有賣相多了。
“隱形術么?”
宿玉岡并不曾注意到宗政東的變化,只轉動眼眸,觀察著四周的情形。
那只貓在他們三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連一點氣息都沒留下,若是隱形術,則操控此術者的身手,應該很高。
他皺起的眉又向中間攏了攏,沒來由地,后心竟生出了一絲涼意。
不過,他的面色依舊十分從容,眉心的圖騰如綻放的火焰,漸漸蔓延至兩側額角,一股冰寒的氣息自他的身上散發出來,莫名便讓人心緒平靜。
“冰心”,宿氏五大巫術之一,有寧神靜魂之效。據傳,當年宿家立宗之祖施放此術時,可覆一城。
不過,這些舊事早已成為了傳說,如今就算宿家最厲害的耄老,也就只能護住方圓五丈左右范圍,再多的,便無力施為了。
宗政東以眼尾余光打量著宿玉岡。
后者的樣貌發生了一些改變。
小麥色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原本只能稱作端正的五官,此時則像是添了一抹濃色,俊美、妖冶,卻又陰沉得讓人不敢多看。
一眼掃罷,宗政東的眉峰便微不可察地向下壓了壓。
很尋常。
無論是宿玉昆的蠱蟲,還是宿玉岡的巫術,給他的感覺并不強大。
許多年前,當他還是少年時,他曾有幸見過宿家老祖親自出手。那一次他才知曉,巫道的戰斗,遠非他想象中的陰沉詭譎,而是瑰麗璀璨,帶著無與倫比的輝光。
他至今仍記得,那位宿氏老祖額頭的巫符,藍得就像最純凈的藍寶石,銀河般燦爛的巫紋幾乎遍及全身,散發出的巫力猶如長江大河,開啟的防護罩更是將所有人護在其中。而其咒術的攻擊力亦極其強悍,絲毫不亞于宗政東如今的虎煞之力。
那一次,他們最終能夠戰勝強大的陰鬼,便是因為有宿氏老祖鼎力相助,那攻守兼備、進退裕如的戰斗風格,讓宗政東始終難以忘懷。
可現在,這兩位宿氏小輩身上的氣息,顯然差了家中長輩太多,宿玉岡已經算是后起之秀了,巫紋卻也只能勉強蓋住額頭,至于宿玉昆,估計也就那樣。
“喂喂喂,兩位哥哥,你倆可別嚇我啊,我功力沒你們那么深的。”
見他二人面色肅殺,宿玉昆立即放棄了收回蠱蟲的打算,一面重新將蠱盒抓在手里,一面往兩個人身邊靠近。
他確實算是最弱雞的那個,蠱蟲也就三只,用一只少一只。
“魂蠱有反應嗎?”宿玉岡的聲音倒是沒變,仍如往常一般簡潔沉著。
宿玉昆搖頭道:“沒有。”
他的魂蠱也只在方才示警了一息,便又沒動靜了,不過…
“你們有沒有覺得,能見度在降低?”他轉動著腦袋,大臉盤子上再無此前的鎮靜(被動),而是重又變得緊張起來。
不知何時,四周飄浮起了淡淡的霧氣,濕冷的空氣和著雨水打在臉上,黏黏地,仿佛他們正身處南方海邊的某個城市,而非素來以干燥著稱的帝都。
“嚓、嚓、嚓…”
帶著奇異的節奏感的聲音,間雜在雨聲中,聽不大真切,卻又詭異地讓人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
暮雨瀟瀟,卻終是滌不去這漸濃的霧氣,反倒讓一切都變得越來越朦朧。頭頂的路燈在濃霧中化作一團團黯淡的光斑,微弱的燈光根本照不進霧中,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又細又密,仿佛有無數甲蟲正在地上爬行…
不,是真的有東西在爬。
燈影邊緣的藤蔓扭曲了起來,身軀變得腥紅如血,像是一條條攀爬吐信的蛇,刺鼻的硫磺味在雨中彌漫。
宿玉昆面孔蒼白,飚升的腎上腺素讓他心跳如鼓、兩耳嗡鳴,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他的腳上…好像有什么東西。
他僵直的脖子慢慢低了下去,便見一根血紅的肉藤從地底鉆出,正纏住他的腳面向上盤繞,鋸齒狀的葉片細小尖利,藤蔓的頂端漸漸幻化出一張口器,張開了滿是細牙的嘴,徑直咬向他的褲腿。
“握草什么鬼玩意兒!”
宿玉昆大叫一聲蹦了起來,腿上綠光驟現,崩斷了血藤。那血藤發出一聲刺耳的哀鳴,扭動著身子 鉆入地底,掉落的葉片在霧氣中化成一灘灘膿水,“嗤嗤”地冒著黑煙。
宿玉昆頭皮一陣發麻,想也不想地一甩手,便扔出了一只蠱蟲。
蒼青色的蠱蟲迎著風雨飛向濃霧,在落地的瞬陡然漲大,眨眼便長到了一人多高。
它有著圓胖的身子,腰圍與頭圍幾乎一樣,身體兩側生著小小的透明肉翅,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宛若海豹幼崽,若是忽略它半透明的身體里那密密麻麻、鼓鼓囊囊的幼蟲及蟲卵,這只大青蟲看上去還有點萌。
說來也是奇。
青色蠱蟲甫一落地,地面上的血紅肉藤立時四處逃散,仿佛對它頗為忌憚,而那些未及逃跑的,則被青蟲的肉身壓成了爛泥,無數小蠱蟲的腦袋從他的身體里鼓起,隔著一層半透明的肚皮,吸吮著那些肉泥,就跟喝奶昔似地。
隨著這吮吸之聲,大青蠱的肚皮似乎變得更透明了些,一些蟲卵里面搖頭晃腦地鉆出小小的蠱蟲,與它一樣皆作蒼青色,只身形還很細瘦,此時一股腦地擠在肉泥跟前,張著小小的嘴,如索要母乳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