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么?”淡然的音線自身后傳來,沒有一絲溫度。
項鼎別扭地轉頭望向宗政東,臉上的笑容堪稱僵硬,說了句絕不好笑的笑話:“那什么…啊哈哈頭兒,你不覺得今天的風兒甚是喧囂么?”
宗政東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唇角忽然歪了歪:“你剛才沒看手機?”
項鼎神情一滯。
不等他說話,宗政東便緊接著道:“我給你發了段音頻。”
項鼎臉上的呆滯維持了好幾秒,隨后五官開始一點一點往中間擠,臉上的笑就像在哭,手下意識地伸進褲兜,卻怎么也做不出掏手機的動作。
“不…不是吧頭兒?不是吧!”
年輕的便衣嘴唇打著哆嗦,僅存的一絲希冀告訴他,他的頂頭上司一定不是把三個死者臨死前聽的殺人音頻發給了自己。
一定不是!
或者…不一定是?
中文的博大精深讓項鼎的思維在這一瞬間無比混亂。
“是。”宗政東無情地給出了答案,絲毫不介意部下的San值在一秒鐘內掉到了負數。
而后,他便穿上風衣拉開了辦公室的大門,卻又在行將跨出門時回過頭,給予了膽小而流氣的部下最后的暴擊:
“對了,你現在去把死者生前的人際關系、基本軌跡全部都整理出來,詳細一點,明天一早交給我。另外,走的時候記得關走廊燈,這層樓現在就你一個人了。”
語畢,他便邁開長腿走了出去,風衣的衣角刮過門框,衣料的顏色一如他切開后的顏色。
如果真的有人膽敢把他切開的話。
“頭兒!你不能這么對我——”
半分鐘后,身處一樓大廳的宗政東聽到了可憐部下凄慘的哀嚎。
值班室警衛連眼皮都沒撩一下,一臉地見怪不怪,甚至還偷偷嗦了一口螺螄粉。
404刑偵九科么,全警署幺蛾子的集散地,怪事天天有,今天也沒啥不同。
說起來,打從兩個月前九科成立伊始,那個一聽名字就很古怪的宗政科長便連續破獲了好幾起積年怪案,一下子打響了名頭。
至于那些案子有啥古怪的,別問,問就兩大要素:不可描述,不可直視。
總之怪就對了。
在值勤警衛偷偷腹誹之際,宗政東已然走出了總部大樓,面上再無一絲笑容。
夜風吹起他的衣擺,他豎起衣領,低垂的眸子里涌動著未名的情緒。
宗政家的人有著野獸般的直覺,而他則是家族中的佼佼者,否則,那些老頑固們也不會如此輕易地被他說服,動用關系將他調進帝都總署,還成立了一個全新的部門由他做領頭人。
想必,華夏高層對帝都最近的動向亦有所警覺了。
這是好事。
國家的力量總要比個人強得多,而一國之氣運,亦是能夠影響到他所面對的那個世界的,且影響力還會隨國力之興衰而起伏。
現在的華夏國,很強大。
宗政東抬起眼睛,看向長街上燦爛的燈火。
那些隱藏在暗處多年的東西,或許便是覬覦這世界的美好富足,才會按捺不住,有所動作吧。
微冷的春風當頭拂過,吹得他衣領翻飛了起來。
他覺出一種山雨欲來的緊迫感。
這三宗疑點重重的自殺案,便是暴雨前預警的大風么?
宗政東皺了皺眉。
他請相關特殊部門的技術科同僚修復了三名死者的手機,又花了幾天時間找到了死者臨死前聽的音頻,并對手機作了全方位的檢測,卻并未查出任何問題。
剛才他嚇唬項鼎的話只是出于某種惡趣味,而事實上,黃曼玲三人死前聽的都是手機自帶的曲目。
三款手機,三種曲目,沒有共同點。
而經由特殊手段對三首曲目反復分析之后,專家亦給出了“未見異常高頻或低頻波段,初步推斷無引發心理變異可能”的報告。
事實上,就算有隱藏的音波,以如今的科技水準,也絕對無法做到僅憑一點兒聲音便能誘使人自殺。
這是純心理層面的誘導,就像某種強大的催眠,而這種催眠術目前也僅存在于虛構的藝術作品中。
宗政東的調查就此走進了死胡同。
當然,這也只是普通意義上的死胡同,是以目前華夏國掌握的普通超凡手段為依托的,而在非普通超凡層面,這事兒實則還有轉機。
“嗡嗡——”
宗政東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正有一個滴水入海的頭像在閃動。
是他要找的人。
宗政東按下了接聽鍵:“馬上出發。”
未待對方開口他便先一步說道。
“好的。”電話那頭的音線有著鋼琴般的質感,又比那更清朗些,雖然只說了兩個字,卻猶如一段樂韻流過耳畔。
簡短的交流僅限于雙方吐出的第一句話,隨后他們便各自掛斷了電話。
夜幕中的帝都霓虹絢麗,交通狀況也遠好于白天,宗政東只花了四十分鐘,便驅車趕到了帝都警署西城分局。
他要找的人便在分局頂層的九樓等他。
走出分局電梯時,宗政東下意識看了一眼手表。
九點整。
若換算成二十四小時制,也就是二十一點整。
又見二十一,有趣的巧合。
他放下手腕,舉目四顧。
與干凈整潔的大廳相比,九樓顯得有些陳舊,一溜排的辦公室全都黑著燈,也不知是人都下班了還是本來就沒人用。
走廊上方的白熾燈盡職盡責地揮灑著光芒,有幾支燈管明顯接觸不良,“嘶嘶”地響著,忽明忽滅,整條走廊亦因此變得昏暗起來,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宗政東扭頭看了一眼電梯旁邊的指示牌。
“法醫鑒證科”幾個字的下方畫著一根粗粗的黑色箭頭,直指走廊的最北端。
一股福爾馬林混合著什么東西的奇怪味道,從那個方向飄了過來。
“啪”,頭頂的白熾燈忽地閃了一下。
如果這是恐怖電影,此時應有心臟跳動或喘粗氣的BGM響起。
宗政燈瞇起了眼。
他的視力一向極好,然此時卻也不能盡視走廊最北端的情形,那里仿佛流動著一層層絲狀的波紋,讓一切都變得朦朧黯淡,只能勉強看見好像有一扇門虛掩著,門底下透出模模糊糊的光暈,像是還有人在里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