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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魚鉤上的蚯蚓

  所有的一切并不是安康的錯覺,辦公室的氣氛確實不同尋常。這種不同尋常并不是因為這天是新年、新世紀的第一天,而是因為安康和他的“劣跡”。

  安康正在假裝埋頭苦干的時候,投資經理葉奇端了一杯咖啡走了過來,拍了拍安康的肩膀,然后坐到安康旁邊的座位上。

  安康看著他沒說話,因為他在等葉奇說話。

  葉奇清了清嗓子,一副準備正式發言的樣子。這讓安康十分緊張,看來是由這位帶實習生的葉經理來向他發出卷鋪蓋走人的正式通知了。

  “價格是你抖出去的嗎?”葉奇問。

  安康搖搖頭回答:“不是。”

  “你確定?”葉奇嘴角流露出一絲極易被察覺的微笑。

  安康點點頭回答:“嗯。”只覺得這個葉經理問的似乎是句廢話。

  “嗯嗯。我知道了。”葉奇把杯里的咖啡喝了一口,似乎想說什么,卻又沒有說出來。他伸手拍了拍安康的肩膀說,“老板叫你。”

  “現在?”

  “嗯。”葉奇說完又端著咖啡走了。

  好吧,看來不是由葉經理進行正式通知,那便是由葉經理通知他去總經理那里接受正式通知了。

  安康把筆記本電腦合起來夾在胳膊下,拿起了紙質筆記本,以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姿態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雖然說來公司大半年了,但是安康每次在總經理的面前還是有些緊張的。總經理鄭黎辰和吳墨一樣,也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行事作風一貫的雷厲風行,說話更是簡單直接。不過,和吳墨那種簡單直接不同,鄭黎辰的簡單直接是對事不對人,而吳墨是對人不對事。

  “那個價格是怎么回事?”鄭黎辰用平淡的語氣問安康。

  安康對這個問題自然是有心理準備,但也僅是有心理準備而已,除此之外安康沒有別的什么可以準備的了。

  安康如實回答:“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信息、所有的計算過程、所有的文檔都在我的電腦里。按照公司的規定,這樣的信息是不允許打印出來的。我向您匯報的時候,也是抱著我這個電腦過來給您看的。既也沒有發過郵件,也沒有通過聊天軟件向誰傳過。都是按公司的流程…”

  “啪!”鄭黎辰站起來把辦公桌用力一拍,俯下身逼視著安康,“這怎么可能呢?你跟我說你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流程都做得好好的,那價格怎么還會被我們的競爭對手知道?嗯?你說!”

  安康沒法說,也沒什么好說的。價格在他的電腦里,他也的確只給總經理看過。正是因為知道那是絕密信息,即便有同事在他的座位附近的時候他也是小心翼翼地唯恐被無關的同事看到。

  公司的辦公電腦在使用者離開電腦時都必須即時上鎖,這是一項嚴格規定。為此安康剛進公司的頭一個星期就被重罰過一次,心有余悸,不可能再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安康抬頭望著從上方逼視著自己的總經理,那種壓力讓他連喘息都困難。

  鄭黎辰緩緩地坐回了座椅上,沖安康擺了擺手:“出去吧。”

  安康站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口時,背后又傳來一句話:“價格泄露這件事性質十分嚴重!給你幾天時間好好反思一下,看看到底是哪個環節疏忽了。”

  “好的,鄭總。”

  跨出總經理辦公室的那一刻,安康感覺自己似乎從一個巨大的冰塊中掙脫了出來,精神也為之一振——自己沒有被趕出這個投資公司。真是逃過了一劫!

  安康才回到座位上,吳墨就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這讓安康剛剛松懈下來的神經不由得又緊張了起來。吳墨的步子越是優雅,那步子敲在心頭的份量便越是沉重。

  吳墨找總經理有什么事情,安康不用猜就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但凡吳墨提到半句關于安康的事情,就會引發出一系列讓安康難以承受的打擊。

  安康始終都不明白這個吳墨怎么總是針對自己。細想自己自從來這個百時塔投資公司以來從來是夾著尾巴小心從事,自然不可能得罪吳墨,但是吳墨卻無時不刻不在挑他的毛病,毫不掩飾其堂而皇之欲除之而后快的意圖。

  “你把他趕走了?”吳墨坐在鄭黎辰對面的椅子上問。

  “當然沒有。”

  “為什么不趁這個機會趕走他?”吳墨眉頭一皺。

  “他只是一個實習生,趕走他容易得很。還需要找機會嗎?不過急什么?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關系呢?”

  鄭黎辰在這家公司唯獨對這個吳墨說話的語氣稍微溫和一些。這讓不明就里的人經常猜測已婚男人鄭黎辰和未婚女子吳墨之間是否有什么不能昭示天下的故事。

  “我呸!”就是吳墨表明的對關于她的閑言碎語的態度。如若哪一個人在吳墨的“我呸”之后還繼續不日三省乎己的一言一行,那么吳墨有的是手段讓那個人吃不了兜著走。

  “當然有關系。”吳墨對鄭黎辰說話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就像鄭黎辰對安康說話的語氣一樣,“這個價格絕對是他泄露的。上周安康參加了一次聚餐。參加那個聚餐的有好幾個我們的競爭對手公司的人。安康完全有可能認識其中哪位,然后把報價信息泄露出去。”

  鄭黎辰說:“你說的只是猜測,只是有這種可能性。但是安康把報價告訴我們的競爭對手,他的動機是什么呢?”

  “動機?當然是想跳槽羅。”

  鄭黎辰聽到這里笑了。

  出賣有價值的信息給競爭對手,獲得他們的青睞,確實是一個跳槽的好手段。但是,這也絕對是一種費力不討好而且還會自毀前程的手段。你能出賣前雇主,就能保證你不會再出賣現雇主?

  然而在二十紀世末、二十一世紀初,并不規范的營商環境的確是鼓勵了這樣的事情頻頻發生。在高科技企業尤甚,在金融行業也并不罕見。

  鄭黎辰笑,并不是他認為沒有這種可能性。也許有這種可能,但是他認為絕對不會發生在安康身上。安康只是大學剛畢業的實習生,僅僅拿一個絕秘的報價作為投名狀的話,還遠遠達不到跳槽的目的。再說了,即便是跳槽成功了,他還不是從一家投資公司的實習生變成另一家公司的實習生?有什么本質區別呢?

  “你笑什么?”吳墨見鄭黎辰笑,略有些不快。

  “好了。我們再觀察觀察吧。你猜的是一種可能性,也再看看是否還有別的可能。”鄭黎辰不想多解釋,要不然這吳墨可能還會為這事糾纏下去。

  “不用觀察。我直接去問安康得了。”吳墨雙手抱胸,一副一切都交給我你就放心吧的姿態,“這個圈子小得很。他如果承認了,我們就把他趕走,就當這事兒沒發生,淡化處理。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我們都是好事。如果他不承認,我去找那幾個人來對質。那安康以后還想在這個圈子混是不可能的了。”

  “不用這樣。這個事情再說吧。”

  “Johnson,你還猶豫什么?”吳墨盯著鄭黎辰的眼睛問。

  “先讓安康把他手頭的活兒干完吧。”

  “干活的事重要還是泄密的事重要?”吳墨繼續問。

  “好了好了。不談這個事了,我有分寸。”

  “有分寸才怪!”吳墨說完,起身就出去了。

  吳墨很生氣,但是也并沒有摔門而去。在公司里還是要注意一下影響的。吳墨之所以對鄭黎辰的態度和其他員工對總經理的態度不同,是因為這家投資公司最早派到中國來的員工就是吳墨。她憑著一己之力在上海把公司注冊、辦公室租賃、辦公室裝修等等事情都辦完之后,鄭黎辰才從美國飛到這個設在陸家嘴的辦公室走馬上任。

  雖然吳墨知道自己不可能擔任中國公司的總經理,但是在鄭黎辰面前畢竟是個老資格,又都是從總部任命的員工,而且又都是美國留學回來的,吳墨對鄭黎辰是有啥說啥,沒有必要遮著掩著。

  看著吳墨離去的背景,鄭黎辰不禁笑了。他根本就不相信這個實習生會泄露價格給競爭對手。安康大學還沒有畢業就來公司當實習生,熬了大半年馬上就要熬到轉正了。即便是有天大的誘惑也要先把轉正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打算耍小聰明完全是不可理喻的。

  當然,趕不趕走這個實習生對鄭黎辰而言無關緊要。走了一個實習生再招一個就是。關鍵在于,發生的這件事情無論對鄭黎辰個人還是對百時塔公司而言都是極其重要的。如果這個實習生所有的事情都是按公司的規定完成的話,那么就一定是有別的原因。

  報價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鄭黎辰從上個世紀想到這個世紀依然想不透。這個難題不求解出正確答案來,他是不會把安康這個魚鉤上的蚯蚓扔掉的。

夢想島中文    陸家嘴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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