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節 河灣之戰1
新的一天，歸城的奇觀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明顯。
廟宇的高處，絢爛霞光映照天空，哪怕正午的陽光也無法掩蓋。在這七彩霞光之中，已經朦朦朧朧的出現了一個非常淡薄的影子。似乎像是一條蛇，又似乎像是一條彩帶。
萊夷巫覡們都知道這是自己的神祇想要進入更高層的境界。在廟宇里，各種獻祭，叩拜，祈禱儀式，一個跟著一個。
附近來的萊夷們也從一開始的惴惴不安到現在慢慢習慣。甚至有萊夷還悄悄入海抓那些聚集起來的魚吃。不過這種膽大的萊夷不是很多，而且這種行為被巫覡們狠狠訓斥，認為這是褻瀆神明的蠢事。
作為水棲種族，其實魚人很耐餓，吃一頓能頂好幾天。
黃昏的時候，就算是最擔心的萊夷也慢慢領會過來了，因為天空中的影子已經基本成型。
雖然還朦朦朧朧的，但已經能看出那是一條青色的巨龍。換句話說，就是東海君敖廣。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敖廣從金龍變成了青龍，但大家還是意識到這確實就是東海君。
不止一個神祇注意到了這罕見的一幕，特別是兩個早就在附近有所準備的女神。
無論是羲和還是山鬼都清楚的感覺到東海君的氣息在不斷提升。
“龍”這個神職并沒有給東海君帶來什么好處，反而像是吸血蛆蟲一樣附在祂的身上，讓敖廣不斷衰弱下去。哪怕在諸神眼里這也是蠢不可及的行為。但現在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敖廣已經制作出了一個神職——此刻與其說祂還在制造神職，不如說祂在完善神職。敖廣已經跨越了那條邊界線，現在神職已經能夠自我運轉，連接真源，從中源源不斷的汲取力量供應敖廣自身。
很多神職剛剛制造出來的并不完善，并不能徹底掌握神職相應的概念，但其實也不需要完善就能生效了。不完善的神職有一個很大的潛在隱患，就是其他人也能制造出同樣半神職或者神職，由此可以向你發動神戰。至于完善的神職不僅更加強大，也基本斷絕了其他勢力染指的可能性。
“東海君居然…把‘龍’和‘海洋生物’結合在一起？”羲和看上去迷惑不解。“想讓龍從此從兩棲生物變成海洋生物？真是無聊…”
山鬼則一言不發。哪怕羲和這樣強大的神祇也無法察覺這位女神眼眸深處的那一絲羨慕嫉妒恨。“龍”本來只是從“異獸”中分出來的微不足道的一個分支，但是現在…
上次山鬼能夠將敖廣痛揍一頓。但這一次祂再敢動手，那就說不好誰揍誰了。敖廣的氣息已經明顯壓過山鬼一頭了。
“不過，既然東海君的力量增強，也意味著我們的計劃會更加順利。”羲和說道。這位女神的目光穿過無限寬廣的空間，遙瞰遠方那支諸夏的隊伍。“這次一定可以給東君一個空前的教訓！讓祂明白不可覬覦他人的東西這個道理…”
在這個世界，不管是誰都想著更進一步。
凡人想要成為至人，至人想要升華大靈，大靈想要成為神祇，神祇想要更多神職，擁有多個神職的神祇想要建立神系，神系之主則指望成就大神。有這種野心很正常。
當然不同人終究會略有不同，比方說同樣是封神，有人想著是自己做一個神職，有人想著就是從別人那里搶一個，也有人想用別人賜一個。三種選擇都沒錯，但三種選擇顯然會帶來三種完全不同的后果。
向上走當然沒錯，但如果向上走的代價就是影響別人的利益，那就別怪別人對你下手了。
東君想要染指太陽神職，哪怕目前主要是“想”，具體行動只能說做了一點鋪墊，就已經動了羲和的蛋糕，犯了祂的忌諱。對于這種不懂事的家伙，當然是要小懲大誡一番了。比方說這回趁你病要命！
“也就是說…對于東君這種級別的神祇來說，眼下很重要。”張成一邊在營地走一邊問卡牌里的小熊。
“嗯，因為一旦盤瓠的信徒一旦攻下云夢澤，那東君極大可能無法保住“云夢澤”這個神職？”小熊雖然在卡牌里，但可以通過心靈對話和張成聊天。
“為什么？”
“因為…怎么形容呢，一旦云夢澤里所有的生靈都是盤瓠的信徒的話，那就意味著盤瓠的力量籠罩住了云夢澤…祂就有能力強行從東君手里奪取這個神職，除非東君想要神戰，否則就守不住。不過東君大概不敢神戰，因為…祂敵人太多了。”
太陰星君和姮娥神戰，大部分神祇都是中立，吃瓜看戲。加入的都是大靈，唯一個插一手的山鬼還是那種最弱的類型。但是東君為了擴張神職得罪了不少仇家。真的要神戰，祂絕對會發現自己的敵人遠比自己預想的要強。
神祇理論上永生不死，真的面對面和一個沒有根本利益沖突的敵人進行不死不休的神戰，大部分神祇都是不肯的。但是如果自己這邊已經有了坦克，自己只需要當輸出或者當奶媽，那很多神祇都愿意幫忙。
“總之就是這么一回事。正常來說一個神祇被消滅一個分身影響并不大，但是眼下這種南蠻入侵的局勢下，東君恐怕無法承受一個分身的損失。”小熊說道。“而且這次損失的恐怕不止一個分身，再添加一個神裔，或者一個大巫…東君會虧到吐血。未來也更加拙于應付。”
說話之間，前方已經是姜考的帳篷了。
商隊已經建成了一個營地。營地簡陋，防護性不算特別好，但警戒絕對是第一流的。幾乎所有的商人都有野外宿營的需求，自然也有這方面的相關裝備——不管是魔法裝備還是機械裝備。也就是說想要偷襲基本上不可能。
雖然人人歸心似箭，但每個人也很清楚這趟旅途中蘊含著極大的風險。
張成走進姜考帳篷，姜考正在和幾個明顯是士人貴族身份的部下研究著一張地圖。
這正是從營丘到歸城的地圖。雖然說這個世界地圖繪制水準也就那檔次，但這個世界有魔法。有了魔法，人類可以無翅而飛。所以哪怕原始社會描繪的地圖也不算太差。
“張成賢弟…你來了。我們正在研究巫青會在哪里攻擊我們。”
這場戰斗巫青擁有主動權，他可以決定到底在哪里截擊姜考。所以他肯定選擇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戰場。不過到底哪里最有利，這就是一個問題了。
如果能準確的預測敵人選擇的戰場，那姜考這邊就能提前做好準備，極大的抵消敵人的優勢。
張成看了看地圖，指了指其中一個位置。“他會在這附近攻擊我們。”
“啊？為什么？”姜考看著張成如此斬釘截鐵，大為不解。
“因為這地方是個河灣。”張成解釋道。“河灣邊上的平地，有利于展開優勢兵力。”
“但是也有利于我們的戰車行動。”有人反駁道。“有大巫在，想必他們已經了解我軍虛實。知道我軍戰車雖然精良，但從卒素質不行。既然如此，他們很可能選擇更加適合步兵的戰場。”
“但是他們雇傭了一批萊夷。”張成說道。“數量不多，又沒有巫覡方士，戰陣之上并無大用，但是他們平時可以潛藏在水下，目不能查。唯有河灣一地，才是萊夷真正可以發揮奇效的位置。一旦前鋒交戰，一群萊夷突然從水中鉆出，偷襲我軍后方營地…嘿嘿，商旅們一定會急切的想要保護自己的財產而無心戰斗。”
“什么？”姜考一驚。幾個人也彼此面面相覷，這確實是很狠毒的計謀，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真的如此？”
“是的，他們雇傭了數十名萊夷…花費不菲。如果放在戰陣之上，還不如多招募一些其他人呢。除了用來偷襲，卻是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好處。”張成說道。“既然如此，巫青的選擇也就顯而易見了。”
“原來如此…地點已定，那么時間就是輪到我們選擇了。”姜考想了一下。“本來按照現在行軍速度，應該是明天下午時分抵達河灣。這樣的話交戰比較虧…如果贏了，天也就快黑了，黑暗之中他們很容易跑掉。”
人類這邊輸了就完蛋。就算黑暗庇護下跑了也沒用。因為周圍的東夷大小部落攻擊商隊這么幾百上千人自然不敢，但對付零散的游兵散勇卻絕對沒問題。
“明天早一個時辰出發，”有人建議，“加快行軍速度，爭取午前趕到河灣。同時要做好戰斗準備，現將武器輜重分配好，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另外吃飯的時間也要做好準備，確保飽食之后。”
“好。”姜考立刻答應道。
春日的正午陽光并不熾烈，相反可以把人身體照得懶洋洋的。
不過此時大溪的河灣一帶，空氣中肅殺的氣氛絲毫不遜色于嚴冬。滾滾涌動的大溪河水，在這里拐了一個很大的s型彎，由此沖刷出一片面積過得去的小平原。不過說是平原，但實際上土質并不好。在這個地廣人稀的時代，這并非是理想的居住環境。所以平原上只有少量雜草灌木，卻沒有大型喬木，更無村落民居。
四馬拖拽著戰車在平原上，車輪在堅實的地面上碾過，留下一條淺淺的痕跡。
張成跪在戰車上，挺直身體極目遠眺，卻也真的看不清楚對方到底人數有多少。巫青那邊占據了平原邊緣的小樹林，此外加上旗幟，根本看不清楚那邊有多少士兵。所謂草木皆兵就是這種感覺吧。但是不管那邊到底有多少，他們排出的戰線遠比自己這邊要長，目測長出至少也是一半。哪怕加上了這群南蠻雇傭兵，數量上的差距也過于明顯。
這么短的時間里，巫青還真的是招來了超乎預料外的軍隊…考慮到他大巫的身份又正在籌備對諸夏戰爭的同盟，這似乎也沒什么值得奇怪的。
張成知道這背后有神祇的暗手，所以并不驚慌，但姜考緊握著戰車扶手的手指已經因為過于用力而發白。
他以為自己已經算明白了一切，但實際上真正面對數量遠超己方的大軍時候，他還是情不自禁的感覺到高度緊張。
一切謀劃在大巫面前都是沒用的。大巫都擁有占卜能力，他們可以準確了解過去發生的事情，模糊的預知未來的事情。在你深入了解這一點之后，你就情不自禁的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你的一舉一動都被人了如指掌…不是說不能玩，但自己也明白劣勢極大。
張成不緊張是因為他知道神祇可以干擾占卜，可姜考并不知道。他現在面對的，就是一場理論和實踐結合的綜合考驗。
“他們已經失去了突襲的機會。”姜考說道。說不清楚他這句話是對誰說的，也許是駕馭戰車的是姜黑（完全看不出這個法師還能操控戰車），也許是作為車右的張成。
麻蛋，帶著兩個法師上戰場…好吧，考慮到姜考自己應該是個戰士，似乎這也很正常。
姜考沒有說錯，他們的這支烏合之眾可不比真正的軍隊。因為缺乏紀律，所以這支隊伍從趕路狀態變為作戰狀態是很難的。如果在變換隊伍的中途中受到突襲那九成就完蛋了。不過幸好因為張成的及時情報，他們提前完成了戰斗準備，這使得敵人喪失了最好的機會。
面對混亂的敵人和面對整齊有序的敵人，那是完全的兩回事。
不過也有不好的消息，因為剛才姜考已經注意到對方陣營中居然有人類。
說起來有點難以想象，但確確實實是人類，或者說諸夏。巫青的隊伍里，同時包括了風夷、畎夷、淮夷、諸夏至少四個種族，藏在河水里，此時還沒有登場的萊夷還沒算上呢。
不知道這些人類到底哪里來的…但這四者聯合，對方的實力就遠比預想的強。至少人數是這邊的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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