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節 微瀾6

　　一邊是狼，一邊是狗，體重相似，戰力懸殊。

　　如果是一頭經過嚴格訓練的斗犬，其實狗和狼誰比較強還真的不好說。但是黑甲將軍并不是一只受過嚴格訓練的斗犬。它無論是血統上，還是天賦上，都不值得它的主人投入這種本錢。聘請有水平的訓狗師那可相當花錢。

　　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勝負懸念的比賽。哪怕是張成這樣剛剛接觸斗狗圈的人也一樣。

　　但是，這場比賽有另外一個吸引人的要素：那就是讓人見識見識野狼有多厲害。或者說，通過黑甲將軍被怎么咬死這件事上，讓大家明白野狼的厲害。就像是古羅馬的斗獸場里用血浸透的泥土，亦或者西班牙斗牛場里牛倒下時候的萬種歡呼。人類天性中本身就有嗜血的成分，是人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黑甲將軍被它主人牽著，走在這個冷酷的場地里。它的步伐并不平穩，相反有點畏縮，它似乎也已經察覺到末日將至。但是它也知道自己無法對抗這一切。走過張成這邊的時候，可能是心理錯覺，張成注意到它隔著老遠就投來求救的目光。

　　小灰灰就在張成懷里打著盹，看上去就要睡著了。它絲毫沒有理會黑甲將軍。這種弱雞沒資格讓它理會。

　　黑甲將軍從張成面前走過，繞了第一圈。張成打開了賭狗場下注的app，如果是較小額度可以直接用app下注。但是app這種東西可以被追溯，所以張成決定去那邊專門的售票處下注。和那種幾十起價最多幾百元的小場子不同，這個斗狗場是能夠接受較大數額下注的。反正斗狗場的“抽頭”是固定的，來回勝負都是賭客之間的較量——理論上如此。

　　主要的收入還是門票——正如老劉說的，二十二只白斬雞進行不知道真假的比賽都值300元一張的門票，這種真刀真槍的較量當然更值。這里的門票加賭注抽成，約莫著一場比賽哪怕扣除了給狗主的分成，收入也不會少于10萬。考慮到賭博押注，只會更高。

　　例如之前的狗王爭霸賽這種高質量的比賽，收入會更加夸張。這就是為什么人家會熱心的舉辦這種爭霸賽。

　　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黑甲將軍已經第二次轉圈轉過來了。張成從口袋輕輕的拿出了兩張卡牌。一張是“蠻力術”，一張是“輕靈術”。前者增加力量，后者增加敏捷。是異世界戰斗中最常見的加持法術。以張成游戲經驗，這實際上可以說是性價比最高的狀態加持法術了。其他加持法術當然也有，如加速術、虛擬生命、英雄氣概等等，都是很強的法術，但這些法術的等級較高，性價比不如這兩個。

　　在狗再一次轉到張成面前的時候，他將兩張卡牌上的魔法加持到了黑甲將軍身上。

　　黑甲將軍也察覺到了奇異，它回頭看了張成一眼。

　　張成不等黑甲將軍走，就直接走向那邊下注的售票處去了。他不想通過app，所以要么事先在網站上下注，要么就得現場下注。

　　幾分鐘后張成下注完回來，屁股還沒做熱，比賽就開始了。

　　先進場的是黑甲將軍，前面說過，因為對手是野狼，所以它的主人可沒進場，只有它獨自一個孤零零的鉆出了柵欄門，孤立無援的在場子里觀察情況。看得出來，這條狗有點靈性。因為它別的地方不去，而是朝著張成這邊過來。說不清楚為什么，但是它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救星應該是誰。

　　這頭狗并不漂亮，但稍長的，宛如甲胄一樣的毛讓它看起來確實有幾分威武。是威武而不是兇殘，顯然它是一頭中規中矩的狗。而且整個過程中也沒有因為驚慌失措而發出叫聲。它用大眼睛看著上方的張成，那雙眼睛中似乎有著一絲期盼。

　　小灰灰睜開眼睛，看了看張成，又看了看下方的黑甲將軍。它發出了一聲不滿的“汪”，聲音很輕，除了張成估計沒人聽得見。小灰灰不接受主人和其他的狗走近。一點點都不行。

　　張成掏出最后一張法術卡牌“嗜血術”在手上待命。這個加持法術能夠讓受術著陷入狂暴狀態，以游戲的說法，那叫攻擊力加倍，防御力減半。在特定環境下相當有用。而現實中的效果…張成目前還沒有在人身上試過，所以不好說。眼下也只是備份而已。

　　黑甲將軍進場之后，可能是狼不聽控制，過了好一陣子，對面那邊才把“灰毛”放進了場子。

　　野狼從柵欄門之后走進場子，綠油油的目光朝著四周看上一圈。被野狼目光所及，四周觀眾都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窒息感。每個人都下意識的明白這條狼已經餓了一段時間了。

　　狼邁著野獸輕巧的步伐朝著場子中央靠近。也許是在籠子里關久了，它現在已經很適應人類這種動物的旁觀了。至少它沒有任何驚慌。相反，掃視周圍一圈后，它的目光停留在遠處的黑甲將軍身上。看著這個架勢，你就能猜到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黑甲將軍四足伸開，面對著即將到來的強敵，背對著張成這邊。

　　這次的比賽似乎沒有解說員。遠處可見解說員席位之上并沒有人。

　　很意外的，場里異常安靜。狼自然不用說，野獸獵殺之際最是安靜不過。而黑甲將軍居然也一聲不吭。

　　“可惜了一條好狗。”張成邊上有人突然說道。

　　“怎么是一條好狗？這條狗很一般吧。”另外有人立刻反駁。“我之前看過它的比賽。”

　　就算是張成這種對斗狗一竅不通的人也能看出黑甲將軍并沒受到嚴格訓練，純粹就是靠著自己較大的體型作戰而已。換成人類，那叫做仗著幾分蠻力，面對格斗技高深的對手就要吃虧。

　　“可惜就是沒練過，”那人回答。“但天賦好。正常的狗這個時候已經狂吠個不停了。”

　　這是犬類的通病，或者說是人類篩選出來的犬類特點。狗是人類的助手和斥候，而非戰斗的主力。所以面對強敵時，它們本能的就會狂吠不止，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威嚇敵人并通知主人。不過這是斗狗，這種做法除了消耗體力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能夠正確的理解局勢，這本身就是智力的證明，而有勇氣和強敵面對面而不腿軟，這就是勇氣的證明，自己體型也合格…這種種天賦，如果能夠得到良好的訓練，這會是一條出色的斗犬的。”

　　被他這么說，哪怕是張成都覺得很有道理。黑甲將軍確實有潛力。

　　“可惜…”那人最后說出了這個意味深長的詞。

　　這是狼，盡管狼狗同源，但它不比在安全的狗窩和可靠的狗糧中長大的狗，而是在野外經歷了無數獵殺，在生存競爭中活下來的勝利者。野獸這個詞本身就說明它們之中沒有弱者，所有的弱者都被殘酷的生存競爭淘汰掉了。

　　現在，狼狗對峙，彼此在相隔三米左右的距離打量著對手。狼綠油油的眼睛中充斥著饑渴，而狗眼里只有堅毅和悲壯。它已經不再吠叫，因為它知道再叫也沒有用。它也不再后退，因為它身后就是斗狗場的圍墻，退無可退。

　　因為坐在距離最近的第一排，所以張成清楚的看到狼咧開了嘴巴，它的牙齒縫里有口水滴落。看起來它吃過的狗不是第一只了。

　　狼狗同源，但是對于狼來說，就算同類也是可以吃的，更別說隔著一層的狗了。

　　“我想起來了，我見過這條狼！”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嗯，好像是在網上看過，有人打獵，六頭獵犬圍攻三條狼，結果被其中一條狼咬死了兩條狗。那條狼就很像這條。”

　　“你確定？”有聲音問道。

　　“不，不確定。但是感覺很像。這些狼都很狡猾。狼群可是有著‘狼王爭霸’這個傳統的，也就是說一條狼如果能擊敗狼王就可以自己當狼王。所以它們都很厲害！”

　　那狼動了。只見它突然作勢欲撲，整個身體猛的向前躥出了半步。就在黑甲將軍后退躲避的時候，這狼突然強行收住撲擊之勢，轉而從另外個方向撲來。這個假動作真的可以打個滿分，簡直就像教科書一樣經典。

　　幾乎沒人覺得黑甲將軍能閃過這一擊。但是在狼真的撲過來的時候，黑甲將軍后腿發力，整個身體居然凌空而起，跳起了大概一人高。讓狼的攻擊完全落空。就連狼也愣住了。

　　黑甲將軍平穩落地，保持之前對峙姿勢沒變。不過這次它尾巴都快碰到墻壁了。

　　原本靜悄悄的斗狗場里，突然響起了一聲“好！”，接著更多喝彩聲響了起來。一個狡猾，一個迅速，原本以為是一場單方面的虐殺，現在看來勢均力敵。

　　雙方又開始了短暫的對峙。也許是，餓狼再次撲上來的。這次是凌空撲來，居高臨下，想要壓在黑甲將軍頭上。黑甲將軍這次沒有躲閃，而是迎頭撞上。一個用雙爪扒拉住對方的腦袋，想要將它掀翻，但對方死扛著不讓。雙方彼此近距離糾纏著，狼和狗，彼此撕咬，碰撞，壓制和反壓制。漸漸的，觀眾席上的人們都看出情況不對了。狼比起狗來完全沒有任何優勢，它既沒有更強壯，也沒有更迅捷，更沒有更兇猛。相反，它似乎僅僅憑借自己“狼”的名頭詐唬人。它是一個空架子，一個紙老虎。因為在這種近距離的肉搏戰中，它居然處于劣勢。黑甲將軍在有限的范圍內進行敏捷而高效的躲避，同時又用自己的牙齒進行卓有成效的反擊，幾個回合下來，鮮血染紅了狗毛，但這是狼的血。狼身上被撕開了一個不小的口子。

　　整個斗狗場里都是觀眾不可思議的神情和竊竊私語。任何人都看出來了，這狗比狼厲害得多。事實上，除了一開始之氣勢上處于上風外，灰毛一直被黑甲將軍壓著打。

　　兩只動物分開了。狼也明白自己局勢險惡，它齜牙咧嘴，試圖用氣勢嚇退對手。但是黑甲將軍已經醒悟到自己的力量速度都在對方之上。這讓他信心大增，第一次主動攻擊。

　　第一次進攻就取得了優勢，它的猛烈撞擊就將餓狼掀翻在地。餓狼及時起身，卻也顯得氣勢弱了三分。它開始有些畏怯的后退了。

　　黑甲將軍再次進攻，這次它發覺了自己比對方更快更敏捷，于是它采用了一種新的戰術。它總是沖上去，一口咬住對方。它的牙齒有著驚人的咬合力，足以讓他撕開對方的毛皮，開出一個大口子來。在對方咆哮反擊的時候，它卻總能先一步躲開。它一會在這邊，一會在那邊，從各種位置進攻，每次都成功留下一個傷口后全身而退。

　　斗狗場的觀眾們高聲喝彩起來。他們中絕大部分人都買了灰毛的賭注，但現在卻也不得不給黑甲將軍喝彩。狼的動作越來越笨拙，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它已經不再嘗試反攻，而是努力躲避。但是卻又躲避不了。黑甲將軍速度越來越快，它左右跳動著，用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力量和敏捷完全壓制了對手，讓對手傷痕累累的夾緊尾巴，再無半點兇殘可言。

　　有人在后臺叫起來。狗死了就死了，一點錢而已，無人在意。狼是保護動物，死掉可能招來麻煩。所以有人入場了，他們帶著專業的工具，想要分開狼和狗，換句話說來保護狼。

　　但是在他們入場的時候（有狼在，場子里沒人），黑甲將軍沖上去，從側面咬住了嗚咽不止的餓狼。它的牙齒咬合力大大超出它平常的力量，深深埋入餓狼的咽喉，扼住了把這頭想要吃掉它的野獸的致命要害。餓狼抽搐著，無力掙扎。縱然兩三個人已經沖過來試圖將它們分開也沒用。等到他們最終分開的時候，那條狼已經躺地上不能動了。它的喉嚨被撕扯開一個致命的口子，這是沒救的傷勢。

　　麻蛋，好厲害！孤狗殺孤狼！觀眾席上沸騰起來，人們幾乎都記住這條名為黑甲將軍的狗。

　　別說其他人，就連狗主都是一臉激動的跑了上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狗居然這么厲害。這事說起來有點尷尬，因為他一開始就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狗，就當它給狼吃了。

　　觀眾們喝彩聲不絕，很少能看到這種以快對快的近身肉搏戰斗。沒人注意到張成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去售票處那邊兌現賭金了。

果然這種反常態的賭博贏錢才爽啊。而且，事實證明哪怕是很明顯的不正常現象，比方說某人力量突然變得特別大之類，人類其實也有很強的接受能力，并不會追究。只要不是紅石這樣在無數人的目光下表現出那種無可置疑的大場面，它就只是一個微瀾，連水花都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