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偉掛上停車檔,熄火,拔鑰匙,然后提著狗籠從車里下來。
這里是他的養狗場,雖然這個場地在同行眼里中不算大,但其實規模不算小了。養狗場一共雇了三個人,連同他在內一共四個。此時正是黃昏,是給狗喂餐的時候,養狗場里的員工都在忙。這也是整個養狗場集體騷動時間,犬吠之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下車之后剛就有一個電話過來了。“卓胖子,我的錢什么時候還我啊!”
“光頭強,別催別催,現在立刻給你打回去,就原卡返還怎么樣?”
“好的!”電話對面一聽這話,這口氣自然就變得特別溫和起來。“最近怎么發財了?”
“什么發財,勉勉強強才把欠下的債給還完大半呢!還有幾十萬欠著呢!”卓偉一邊說著一邊往管理房走。養狗場內部占地面積極大,場地被一個個大小籠子分割,中間留下過道。兩邊的狗要么等著喂食要么正在進食,正是情緒激動的時候,叫的特別響。
似乎被這個叫聲驚擾而不爽,手中籠子里的王中王突然大叫了一聲。奶狗的聲音并不大,卻一聲平全場。剎那之間,周圍所有的狗都不出聲了。那些膽小的寵物犬倒還罷了,就連那些大型犬,性格好斗的,都不再出聲,縮回角落了。
麻蛋,這哪里是狗啊!簡直就是虎嘯山林,百獸辟易。
“卓胖子,聽人說你養了條威虎,很是厲害。是不是贏了幾場?”
“哈哈,老黃歷了。我的威虎已經沒了…”現在說起此事,卓偉已經不再忌諱了。人要向前看。有了這王中王或者說小灰灰,哪里還需要什么威虎。
“沒了?賣了?病了?還是死了?”
“死了。喂喂,你又不玩斗狗,管這個干嘛?”
“誰說我不玩斗狗?我最近剛剛買了一條種犬回來呢!據說是斗狗場上的常勝將軍,只不過最后一場比賽把前爪弄殘廢了。這么一只殘廢狗我就花了三萬!”
“得得,等你先配出一條好狗再來說吧。上次你那些京巴不都砸手里?”
“你還別說,最后沒辦法,只好低價出售了。”對面嘆了口氣。“哈巴狗真的沒人要了。這年頭,大家都流行養泰迪了,我這次虧大了。”
“還虧!誰不知道你光頭強去年賣了幾百條柯基,賺都賺翻了。”卓偉說道。“寵物犬還是好賺錢的。”
“哪有你這邊賣斗犬,一次十萬的賺啊!下次有什么好的種犬,給哥們分享一下!”
“我這里倒是有一只,絕對好狗。可惜不能拿來配種。”
說話的時候,他已經來到管理房門口。養狗場的管理房邊上就是一個大籠子,用來關大狗的。前些年流行大狗,所以養狗場里大部分都是這種大籠子。但這幾年不一樣了,小狗更受歡迎。所以大籠子里狗不多,只有兩條藏獒——本來作為種犬的,但是市場太不景氣了,藏獒現在是劣質品,看樣子遲早要送狗肉館去。因為這個緣故,兩頭藏獒伺候得并不特別好。
藏獒號稱勇猛,誰都說不清楚這到底是天生無畏還是智商不高。但是此刻兩只出名的傻大膽狗卻是一聲不吭,縮在角落里。不用問也知道是手中狗籠的效果。
看看手上的籠子,以及籠子里閉目養神的小狗,他真的覺得一陣心痛。真的太可惜了,為什么這王中王是一條幼犬啊?
如果它是一條成年犬,怎么著都要乘著這個機會找上一大堆母犬給它配種!想想看,傳說級的獒犬,道士看守洞府的靈獸…會養出什么樣的下一代來。想著都讓人激動。
不過自古以來,狗都是很能生的。哪怕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道,這狗一窩七八條很常見,而每年都能生。這意味著只要刻意配種,哪怕一條母狗一輩子能生出數目很夸張的后代來。但是從來沒說什么仙家靈獸能夠繁殖很多的例子。如果真的有,那這種級的狗估計就滿世界都是了。
養過這種狗的,這天下還有什么狗能被你看上眼?
其中原因不問自明。用一句科學的話,那叫不穩定遺傳。所以這王中王的后代,估計不能和這王中王一樣。但是也不用奢求一樣,哪怕只有王中王一半本事就很厲害了!
在想著這個念頭的時候,他聽見了小灰灰一聲很不耐煩的“汪”,這個聲音讓他一驚。“好了,下次聊,我馬上把錢打給你!”掛了電話,這才趕緊把籠子放在桌子上,轉手到邊上柜子里取出用保鮮膜包好的食料。職業養狗場的食料可不是寵物商店里出售的那種,他準備則是精飼料:生牛肉水拌青菜。
事實上之前他給小灰灰準備了多種養狗場常用飼料,最后確定這是它最喜歡的食物。
將飼料放在大食盆里,恭恭敬敬的端到這小狗的面前。果然不需要動手,小狗自己就輕輕將狗籠口掀開,鉆出來了。這種便攜式的籠子是專用來裝小型寵物的,為了防止寵物中途脫出,所以這籠門只能從外面打開。照理說小灰灰是不可能鉆出來的,可是這狗顯然不按常理。
小灰灰來到食盆面前,開心的大吃起來。
趁此機會,他打開手機,用APP向對方卡上打錢。現在他有錢了。
賭博就是這么一種操蛋的事情,一天時間足夠你輸掉幾萬幾十萬。但是同樣的,一天時間也夠你贏幾萬幾十萬的。據說,那些真正輸得傾家蕩產的賭徒,并不是那種一開始就輸的很慘的類型。相反,他們一開始都贏的很多。但是正是因為贏了,這大筆橫財一方面導致他們喪失了平常人的心態,更加擾亂他們對金錢的正常感覺,最終導致他們輸錢的時候也失去了正常心。止損人人都懂,但是贏過大錢的賭徒對金錢的觀念已經被擾亂了,所以無法及時止損,會輸的徹徹底底。
不過兩場比賽,他就已經贏了不少錢了。
轉完賬,他打開了手機聊天軟件,看了一下聊天記錄。張成發來一句話,晚上九點半再把小灰灰送回去,也就是說在此之前小灰灰可以都呆在這里…吃。
他眼瞅著一滿盆食料已經去了一半,趕緊轉去準備第二份。
在卓偉認真給小灰灰準備食料的時候,一輛破破爛爛的小巴停在了養狗場門口稍遠的一個角落里。車上兩個人,駕駛座上的人戴著旅游帽,而且將帽檐拉低,遮住半個臉,副駕駛座的人帶著一套灰白色的帆布手套。這兩個人的打扮那真的是四不像,既不像工地里的農民工,也不像是送貨的運輸員,更不像是出門游玩的過路客。
事實上如果你打開這破破爛爛小巴的門,你就會更加奇怪。因為這車中間被稍微改裝了一下,拆掉了中間的座位,轉而換成了一個厚實的矮籠。籠子邊上,放著一根結實的硬質木棍,一捆粗繩,還有一個連在金屬桿子上的套索。另外一邊的角落里,還有一個類似于防暴叉的叉子。車子里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夾雜一絲血腥的臭味。當然對車子里的人來說,這個味道顯然已經很習慣了。
城里人一時半會會看不懂。但是農村人只要看上一樣就能猜得出來,這兩人就是偷狗賊啊。
這是一種很低級的小偷,別的不偷,專門偷狗。他們利用農村養狗放養的特點,用各種工具短時間內將狗制服,然后塞進籠子里帶走,賣給狗肉館或者屠狗場。這種工作,通常只有那種最無賴的二流子才會去干。可你別看這樣,這一行其實挺來錢的,據說干的順利一天能偷幾十條狗,能賣幾千元。
對很多養狗人來說寵物其實就是家庭的一員。失去家庭成員的那種痛苦,那就不是偷狗賊所關心的事情了。
“就這里?這里可是養狗場!”坐在副駕駛座上,戴著帆布手套的那位顯然很不滿。他眼睛看著前方畫在墻壁上的文字,說明這里是“卓越養狗場”。作為證據,隔著老遠你就能聽見高墻里面的犬吠聲此起彼伏,非比尋常。這種地方能偷的?里面肯定有人時時管著的。
“就這里!”旅游帽很肯定的說道。“這里有一只特別的狗。”
“特別的狗?什么樣的?”
“有人出價300萬。”
“什么?”帆布手套立刻精神起來。“300萬,你沒弄錯?”
“弄錯了老子跟你姓!”旅游帽很不滿的說道。“是頭幼犬,很小的那種。”
“這年頭還有狗這么牛逼的?什么樣的狗?好幾年前好像有個什么名犬比賽,冠軍得主也不過售價300萬…”
“管他什么樣的狗!它哪怕八條腿也不關我事!老子只想要三百萬。這一票干不干?”
“干!怎么不干…要怎么干?”
“看到沒有,那個麻醉針。”旅游帽指了指車子后面說道。“我特別買來的。對付狗也能對付人。只要一下,就能搞定。這麻醉藥的藥效很強,而且有副作用,會讓麻醉的人記憶混亂。只要把人麻倒,我們就可以直接小狗帶走,這車就丟路邊不要了。三百萬哪,啥都夠了。”
“這么大的養狗場…不止一個人吧?”帆布手套有點嘀咕。對方要是報警那就真的完了。畢竟這年頭攝像頭無處不在,一旦偷盜的事情曝光,九成是跑不了的。你可以跑,但“天眼”總是能很快把你找到。
“我知道這地方,這養狗場其實不大,也就是幾十條狗,晚上只有一個人值班的!”旅游帽說道。“等天黑透了,里面的人就下班啦!”
果然不多時,養狗場大門打開。幾名工人說說笑笑的離開了。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過了那么一會,等到下班的工人走遠了,帆布手套和旅游帽下來了。旅游帽在前,帆布手套在后,來到養狗場大門前,按了按門鈴。
果不其然,幾分鐘后,有人來開了門。開門的正是卓偉。
兩個人自稱是來買狗的,來的路上迷路了,導致天黑才到。對養狗場來說,陌生人是很常見的。畢竟這么大的一個場開在這里,邊上還有路牌呢。時不時會有人來聯系買賣。大部分是城里的寵物店,少量是個人上門求購。不過沒關系,開門做生意,來的都是客。
旅游帽和帆布手套就這樣堂而皇之的進來了。
不愧是養狗場,兩邊都是整整齊齊的鐵籠,有大有小。籠子里各種狗都有,大中型犬不少,但也有一些小籠子里是小型犬。眼見著有陌生人來,這些狗都是激發出了看家護院的本能,沖到了籠子邊上吠個不停。其實一只狗倒也罷了,這么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幾十上百只狗,那對普通人的心理壓力很大。就算是兩位職業老手,那也是感覺有點頭皮發麻。
幼犬很少…事實上,目前所見的幾乎都是成年犬,其中大半還是種犬…畢竟這年頭,幼犬才是主要商品,好賣。成年犬基本上都是種犬,是留在手里的。有些養狗場還專門養肉狗。
但那只值三百萬的幼犬在哪里呢?
“兩位是開網購店的?”卓偉一邊走一邊向兩個客人介紹犬只的品種,特點。他開養狗場也是多年,自然懂得生意場上的那一套法螺大法。事實上,做生意的人哪里會不懂這個的?吹的好不好不一定,但是會都是會的。
三個人走進了管理房。管理房里是簡單的桌椅沙發,待客用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大食盆,里面裝滿了食物,而一只肥嘟嘟的小狗正在大吃特吃。這食盆比狗還大。
旅游帽和帆布手套立刻交換了一個眼色。十有八九就是這只狗了。雖然除了胖,看不出它有別的特點。但是能夠在管理房辦公桌獨享美食的,不用問也知道這狗不普通。越是外表普通,越證明不普通。
“老板,這只小肥狗真不錯。”旅游帽走到桌子邊,打量著小灰灰。“很可愛,多少錢?”
“啊,這只狗是我自己養的,不好意思,是非賣品。”
“別這么說嘛。你開養狗場的,上門就是生意。”旅游帽一邊說話,一邊找機會沖著帆布手套做了個暗號。“這么可愛的狗…”
“抱歉…這個真的不賣的。”卓偉說完,突然感到脖子邊上一疼,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回頭卻見帆布手套手里拿著一個什么東西。他花費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挨了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