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節 王中王3
長牙此時蹲坐在場地中央，如東洲本地習慣一樣，和狗主在一起，算是接受觀眾歡呼。這次是不戰而勝，觀眾并沒有歡呼。但規矩就是規矩。
卓胖子就在這個空隙沖進了場子，沒有將籠子放在地下的閑暇，直接打開籠門，把里面的小灰灰放了出來。小灰灰從籠子里跳出，穩穩落地，然后對著前方的長牙走去。
“保安，把這個搗亂的家伙帶走…”解說員直接喊出了聲。接著幾個斗狗場的保安過來，努力試圖把卓胖子給拖了下去。
但是王中王邁著小碎步，高昂著頭，一路走向高加索獒。
高加索獒號稱犬類中的巨人，而這只長牙體重差不多70公斤了。不止如此，因為受到比較好的訓練和合理的飲食，讓它顯得彪悍壯實。如果將它毛刮了，估計能看到滿身的腱子肉。但是哪怕隔著毛，也能注意到到他健壯的身體輪廓，蹲在在那里的架勢宛如一只小獅子一般。
王中王走到距離長牙三米左右的距離，這才停下腳步，傲慢的晃晃腦袋，示意對方滾開。
長牙剛才還是蹲著，但現在已經四肢大開著地，身體下伏，全身肌肉繃緊。它的嘴巴更是齜牙咧嘴，發出充滿威脅的“嗚嗚”聲。不過主人這邊顯然完全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努力拽緊了狗鏈。
“長牙，安靜，安靜。”雖然是不戰而勝，但不戰而勝依然是勝利者。
但是長牙不肯安靜，而是伏低身體，如臨大敵。它的生物本能告訴它，在它面前的絕非一只圓滾滾胖嘟嘟走起路來肥肉抖三抖的寵物，而是一只散發著難以形容威勢的可怕兇獸。
眼看對方居然不肯滾，王中王沖著對方一瞪眼，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一口小而鋒利的牙齒。其實它還沒有到換牙期，所以都是乳齒。但乳齒雖小，卻也很鋒利。
高加索獒開始后退幾步，但依然保持著剛才那種全力以赴的架勢，似乎下一瞬間就要沖上去。
這一次就連高加索的犬主都察覺到問題所在了。他的狗是怎么了？它在面對…面對前方的的王中王？
可是在人類眼里，這真的是一只簡直人畜無傷的幼犬。王中王那種圓滾滾肥溜溜的身材，走起路來那滿身肥肉都是一顫一顫的，出去賣萌沒問題，但出去斗狗那簡直就是笑話。除非斗狗比賽新開一個項目，叫做幼犬角斗賽。這就是為什么剛才王中王一出場，就被認為是一場鬧劇。
但是，這個長牙的反應是怎么回事？很明顯有問題好吧！再說了，華國人的傳統中就相信狗有著敏銳的直覺。很多此類的故事到處流傳，例如狗察覺到地震將主人拉出房子，或者狗察覺到危險提前警告主人從而脫離大難之類什么的。長牙的犬主眼見著這完全不正常的場面，悄悄的解開了自己的狗鏈。
現在，長牙可以毫無阻礙的面對著王中王了。
整個斗狗場的格局就是觀眾們居高臨下，一覽無余。長牙的反應被很多人看到了，至少是被大部分坐票的人看到了。站票的人那也是很多人都配備了望遠鏡的。喧囂聲不知何時悄然輕了下來，很多人都看著這令人莫名其妙的一幕。
長牙正在以全神戒備的姿勢面對著王中王。因為伏低身子，所以此時兩只狗的眼睛在一條水平線上。但是雙方體型上的巨大差異讓這一幕看起來非常的古怪。
王中王用充滿威脅姿勢的向前踏出一步。
長牙則向后退了半步。當然它的半步可比王中王的一步大得多了。也就是說雙方的距離不但沒有拉近，反而進一步變遠了。而長牙全身上下在微微起伏，有經驗的人就知道它的身體宛如彈簧一樣被壓縮到極限。這可能是一種示弱，也可能是一種爆發的前奏。
“喂喂，我沒看錯吧？”身邊的老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順帶著了看左右兩邊的其他觀眾。是的，他沒看錯。此時斗狗場中那奇異的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實揉眼睛的遠不止是他一個人。事實上每個人都感覺荒謬絕倫，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問題是事實就在眼前。
號稱犬中巨人，體重近七十公斤的高加索獒正在被一只不足七斤的幼犬逼得節節后退。
“…那個…葉老師，這是怎么回事？”許久沒出聲的解說員終于出聲了。只不過他的聲音著實有些干澀。“長牙被王中王逼退了。”
“…我在這個行業這么多年，從沒見過這種情況。”葉玉衡也有些蒙圈了。“這是什么狗？沒理由的呀！”
雖然犬類的智力不能和人比，但是判斷這種情況下孰強孰弱肯定也是夠了。怎么可能？
說話的時候，王中王又上前一步，而長牙又后退一步。雙方的距離進一步拉遠。
“長牙，沖上去，咬它！”有人高喊了一聲。雖然看不懂為什么高加索獒會做出這種舉動，但是雙方實力的差別是很明顯的。只要高加索獒沖上去咬一口，只要一口，王中王就得變成同名火腿腸，或者改名肉中肉，給長牙加餐都嫌不夠。
“長牙沖上去，咬它！”有更多的人叫起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喊著這個聲音的人越來越多，最后形成了席卷整個斗狗場的聲浪。所有人都站在長牙這一邊，為它聲援。
不過喊話的多數都是后面站票的觀眾，前面坐票的觀眾席上依然比較平靜。
“他們這是怎么了？”張成小聲問身邊的老劉。為什么大家都站在長牙這一邊？照理不是應該表現優秀的小灰灰獲得更多支持才對的嗎？
“他們押注了長牙了。”老劉回答道。“這種情況不多見卻也不少見，一只狗要是不肯戰斗就會被視為不戰而敗。所以遇到這種情況，那趕緊下注就行了。他們應該看到王中王出場就立刻搶時間下注了。現在好了…王中王果然是王中王，與眾不同啊！”
“長牙沖上去咬它！”又一陣聲援響起。
不過說不清楚長牙是聽不懂，亦或者根本無暇去聽。王中王又上前一步，長牙再次后退一步。
這一進一退之間，強弱早已分明。
“…這個場面真的是驚人，王中王居然依靠氣勢壓倒了長牙。”解說員不得不開口了，他也必須開口。“不過只要長牙戰勝這股氣勢，它就能輕易取勝。葉老師，你覺得這斗狗也有氣勢一說嗎？”
“氣勢肯定是存在的。這種場面其實大家都有經驗，那就是大個子的狗有時也會被小狗攆著跑。這就是氣勢的問題。不過能夠把受過訓練的斗犬嚇到，這王中王果然名不虛傳。我開始明白狗主為什么起這個名字了，不得不說這個名字起的很貼切。”
“您覺得這是不是長牙的問題？”
“這應該是長牙的問題，因為長牙基本上是靠著高加索獒的天生身體素質作戰。作為一種牧羊犬和護衛犬，它的戰斗主動性相對不是很高。這是它們的天性。護衛犬能夠迫使對手后退就是勝利。從這一點來說，比特才是斗犬中最勇猛最主動的。眼下這種局勢雖然是對峙，但對峙不了多久。不過不得不承認，王中王的表現讓人驚訝。”
“也就是說，王中王可以憑借氣勢壓倒長牙，但是靠氣勢無法取得勝利，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毫無疑問，王中王的狗主有些倉促了。這只狗其實潛力很大，如果再用一兩年的時間養到成年，應該能夠成為黑馬吧。但是這么幼犬就上斗狗場，是沒有用的。別的不說，長牙哪怕不反抗站在原地給它咬也沒用。力量上的差別太大了。”
給長牙打氣的聲浪開始慢慢消退下去。解說員說的完全沒錯，兩只狗實力上存在根本性區別。哪怕高加索獒一動不動的給王中王咬，王中王也咬不動呀。
“這是我見過最特殊的一頭狗。”葉玉衡說道。“能在這里看到這種特殊的斗犬，算是讓我大開眼界。明白天下之大，奇人異事從來不缺。過去只在史書上有過記載類似的事情。”
“您覺得這王中王到底是怎么回事？這種氣勢顯然不是來自訓練，它也不可能接受訓練。您剛才說的史書是什么？”
“是的，古書上有記載過。”葉玉衡說道。“我記得西晉博物學著作《博物志》有記載，漢朝的時候，有外國獻了一頭如狗的動物，稱為‘猛獸’。這猛獸雖然小，但是能夠輕易威懾所有野獸。哪怕進了老虎籠子，都能嚇得老虎裝死。現在看來，或許那真的就是一只狗。”
“還有這種記載？”
“真的，千真萬確。”
在說話的時候，兩只狗的對峙依然在繼續。王中王雖然看上去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方，把對方逼退，自己占據了比賽場的中心位置。但長牙雖然被壓得后退到了邊緣，卻不肯放棄，依然是一副隨時準備撲上去的架勢。它的犬主就在身邊，努力的呼喊，鼓動自己的狗立刻撲上去。
斗犬比賽中，犬主或者是訓犬師是被允許在場中激勵自己的斗犬的。但是每方只能有一個人，而且除非分出勝負，否則不能和斗犬有直接接觸。在主人的激勵之下，在自身好斗的天性沖擊之下，長牙的戰意逐漸加濃。它的喉嚨里響動著獸性的咆哮，似乎隨時都會撲上去。
另外一邊，幾個保安都不自覺的松開了手，放開了卓胖子。眼下這局勢讓他們都明白，這位不是來搞什么鬧劇，真的是來比賽斗犬的。卓胖子掙脫開，終于可以看著自己辛苦借來的王中王（真名是小灰灰）發威了。
“長牙，上！長牙！上！上！上去！”對方的犬主努力鼓動著。“咬它！上！”
高加索獒一只前爪向前緩緩探了一步。
下一瞬間，王中王被對方這個舉動給激怒了。它也伏低身子，擺出和長牙簡直一摸一樣的姿勢，兇狠的看著對方。它的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了小而尖利的牙齒，肥嘟嘟的身體同樣繃緊了，同時喉嚨深處發出了嗜血的咆哮聲響。
這種姿勢，這種肢體語言，那雙黑色眼睛中赤裸裸的透露著殺意。如果此刻它的動作翻譯成人類的話，大概就是“你想找死我就成全你！”
其實作為一個人類，看著這么一只肥嘟嘟的小狗擺出這副進攻的架勢并無感覺，最多也只覺得好玩有趣。但是作為一只狗，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因為這只高加索獒長牙居然承受不了這種壓力，發出一聲哀鳴，轉身就跑。
要特別說明的是，這次它進場其實并不是為了戰斗，而是作為勝利者出場展示炫耀。所以它后面的入場門并沒有正常斗狗時一樣被關上。欄桿門是虛掩的。長牙一頭鉆了進去，變化太快以至于狗主都措手不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斗犬逃走。他自己只能手足無措的尷尬站在那里，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看著對方落荒而逃，王中王這才滿意的收起了剛才的戰斗姿勢。雄赳赳氣昂昂的邁著小短腿來到了場地中央，蹲坐而下，沖著四方“汪！汪！”的叫了幾聲，宣告自己的勝利。
不管是野生動物還是家養牲畜里都有這種規矩。同類搏斗的時候，一方如果落荒而逃，另一方并不會窮追不舍。這不是捕獵，不是你死我活。所以一方只要逃走，那就是不戰而勝。
整個斗狗場突然陷入一陣難言的沉默之中。別說在解說席上的解說員和特邀嘉賓了，就連后面買站票的觀眾也都鴉雀無聲。
這一次的勝利者無人喝彩。
“騙局！”一個清晰的喊聲突然打破了這令人難堪的沉默。幾秒周，它就從一個人喊出的聲音變成了幾百個人共同呼應的聲音。
“騙局！騙局！騙局！騙局！騙局…”有節奏的聲浪吞沒了斗狗場。
王中王怡然不懼，傲視四周。接著，卓偉從后面走上來，把籠子放在邊上。王中王再次昂首挺胸的主動鉆進籠子里。
“這次真的看了一場好戲！”老劉大呼過癮。“真的是峰回路轉，一點都沒有想到…這怎么可能？這狗是怎么回事？不過這次斗狗場恐怕真的有麻煩了。”
卓偉剛剛離開斗狗場，沒走幾步就接到一個電話。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將他揍了一頓的那個姓張的。這個姓張的可不一般，據說是混黑社會的，是手下有一群馬仔的頭目。
這位他可惹不起。真的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