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節 火災3

　　身體墜落的那一瞬間，女警的腦子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死亡，第二個瞬發而來的念頭就是妹妹。瑪麗危險了。這個念頭讓女警心中滿是絕望和悔恨。

　　正因為如此，等到她雙腳再一次踩在地面上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呆呆的看著自己腳下，就像是她鞋子上有著考試的標準答案一樣，完全回不過神來。

　　身后的陽臺已經崩塌，原來的位置留下一個巨大的殘缺凸出。宛如懸崖一般。遠處隱隱能夠聽到吃瓜群眾的驚呼。

　　女警好容易回過神來，因為她看到剛才隨著自己一起掉下去的那些女人和孩子們都在她身邊…不，他們中的幾個并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就懸浮在她眼前。因為他們中的每個人身上都纏繞著一條發光的絲線。

　　整個過道的氣氛已經完全變了。之前一直有人在努力打電話求援，但現在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下來。每個意識還清醒的人都屏住呼吸，看著眼前那不可思議的場面。

　　在過道的中間，站著一個發光的人型。

　　說他是人型，是因為他身上只能看出整體輪廓。他的身體仿佛是由某種發光的小顆粒組成的。這個人型上看分辨不出細節皮膚，也沒有五官，朦朦朧朧，就像是云朵，或者是霧氣一樣。但是能夠清楚的看到他的后背上延伸而出的雙翼。

　　諸多發光的絲線從他身上延伸而出，每一根纏繞著一個人。這些都是剛才陽臺崩塌之時掉下去的人，其中包括那個叫做戴爾的男人。此刻，他正站在女警邊上，同樣看著這不知何時出現的人型生物長大了嘴巴。

　　因為太過于夢幻而缺乏實感，所以大家一時之間都沒有反應。過了好一段時間，久得仿佛一個世紀之久，終于有一位老婦人舉起手，對著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贊美基督。”她用顫抖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她的聲音仿佛是一個信號，剎那之間所有人紛紛祈禱低頭，甚至有人跪下來沖著天使叩拜。

　　天使揮了揮手，一道絲線從身上升起，纏繞著一個地上因為吸入毒煙而痛苦不堪的婦女。那個中年女人立刻停下了持續的咳嗽，呼吸正常了？她睜大眼睛，接著感覺到自己飄起來，一路飄到了陽臺殘破的邊緣上。她立刻理解了自己要做什么，一把抓住了那根繩子。

　　接著，她的身體一路往下滑落。本來她又胖年齡又大，順著繩子下滑這種事情并非易事。但此時她宛如神助，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順利的一路滑到了地面。

　　兩名警察迅速沖過來，試圖將她帶走。但是她哪里肯走，大聲喊著“天使，天使！”然后跪下來磕頭。當然，雖然她努力掙扎，但是兩個身強力壯的警察最終還是強行將她拖走了，一直拖到安全的地方才放下不管。

　　更多的人一個個順著繩子滑落下來。婦女、兒童、老人，他們中絕大部分都安然無恙落地，唯一一個是在距離地面還有一米左右的時候脫手摔落。不過很幸運，落地的同時他能夠立刻翻身而起，足以證明這只是小小摔了一跤，不礙事的那種。

　　轉眼之間，五樓的人已經去了大半。大概剩下十來個人的時候，天使似乎終于滿意了。他不再停留，在眾人的目光中，身體逐漸消失不見。

　　此時此刻，張成已經站在五樓到六樓的臺階上。這里有一道鐵門此刻被死死鎖住。下層冒上來的煙霧似乎聚集在這里，若無防毒面具，估計任何人在這里都堅持不了一分鐘。

　　那個叫做亞當的瘋子，現在應該就在外面的天臺上。

　　張成雖然完全不理解對方到底是想干嘛，但很確定這不是臨時起意。因為很顯然，不管是定時炸彈還是有計劃的縱火，都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搞定的——隨隨便便放個火確實沒問題，但是放火放的這么富有技巧，能讓商場的消防裝置失效，能將里面的人員完美的困住，那顯然需要大量的準備。

　　下位天使通過精神鏈接傳來信息，讓張成知道那邊被困的人員已經基本搞定。就連小丫頭和女警這邊也已經順利到地上了。也就是說，他現在想走就走。

　　張成現在明白下位天使這種存在對旅法師而言真的很重要。傳統的旅法師是站在絕對安全的位置，派遣自己的生物去和敵人作戰。這種情況下，沒有下位天使之類生物，旅法師就是聾子和瞎子，對于遠方的戰局全然沒有細節把握能力，只能派出大量生物無腦硬莽。但是有了下位天使，那就成了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這也讓張成更加堅定的明確自己未來的道路。眼下雖然是是迫不得已，但日后一定要多弄生物牌。航空母艦才是旅法師的正統手法，巨艦大炮什么的統統都是邪門歪道。

　　張成從卡牌中取出魔術師套裝給自己穿上，同時將下位天使召喚到自己身邊。鐵鎖對于攻擊力高達8的天使完全不值一提，天使身上延伸出一道絲線一揮，鎖已經被截為兩段。

　　張成走上了天臺。

　　天臺被打造成了一個小花園。花草樹木一應俱全。地上被刻意做出了石子小路。在小路盡頭，或者說在天臺邊緣，一個身影正站在那里，背朝著張成。

　　“亞當？”張成走近一點，出聲問道。

　　亞當聞言回頭。他此刻就在天臺邊緣，前方一步就是虛空。這座大樓是商業樓，高度和居民樓公寓樓之類不是一個概念，如果換算成華國普通公寓樓，大概至少在十五層以上。這個高度要是跳下去，那絕對是自殺。哪怕站在天臺邊緣，也足夠讓正常人感覺腿軟了。

　　“你是誰？”對方問道。張成這才注意到對方手里依然拿著手機。剛才顯然他在刷論壇拍照片呢。

　　亞當是個年輕人，一張兼具東方和西方特征的臉，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混血兒。按照東方人的審美，混血兒那天生就比較漂亮。更別說亞當正值二十多歲，青春年華。這個年紀的人正是人類一生中最漂亮的年齡。遺憾的是他臉上的黑眼圈極大的影響了張成對他外貌的評價。

　　說實話，以他的舉動來說，顯然是瘋了。因為除了瘋狂之外無法解釋他的所作所為，但是以他說話和動作來看，他又很正常，完全看不出瘋狂。當然張成并不是精神病醫生，只是下意識有這種感覺，并無證據。

　　亞當打量著這個穿著魔術師禮裝的陌生男人。這是什么人？他不覺得有人能輕易來到這里。因為定時炸彈和火勢的緣故，警察和消防隊員暫時是上不來的。就算他們想要來，那也得通過直升飛機。目前四周并沒有直升飛機。至于困在商場里的受害者…上來的那道門被他鎖死了，他親手鎖上的，他們沒理由可以上來。

　　當然話要說回來，如果是專業鎖匠，或者是攜帶了專業開鎖工具，倒是真的可以上來。這也是他整個計劃中唯一的缺點了。算了，畢竟什么事情都不會完美的，不是嗎？

　　“嗯…原來是蓋婭論壇上的人。”他低下頭，略微思考的一下，突然抬頭用華語說道。從這句話中就可以猜測亞當只是他的化名，是論壇上的ID，并非本名。所以別人叫他亞當，他立刻就猜出了來人的身份。而且他顯然也懂得華語，是那種口語交流級的程度。“你不是本地人？不過也好，正好可以陪我來享受這最后的一幕。”

　　“最后的一幕？”張成問道。

　　“我的謝幕演出啊！”亞當高舉雙手，對著天空。“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完美的舞臺嗎？”

　　張成只能說這家伙真的是瘋了。雖然他的所作所為實在過分，但是你又能對一個瘋子說什么呢？法律都承認瘋子無需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只能說他家人事情實在沒做好，沒早點把瘋子關進精神病醫院里。

　　“在這個舞臺上，你想表演什么？”張成問道。他本來并不想說太多的，只能說現在對于瘋子的邏輯有點好奇罷了。

　　“在我的一生中，我都是默默無聞的人。”亞當說道。“我的名字不顯于世，除了少數家人朋友之外也無人知曉我是誰。”

　　“…這個世界絕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吧？”張成忍不住吐槽。

　　“是啊，正常情況下是這樣的。”亞當說道。“這也有好處，那就是我們可以平靜的度過漫長的一生，可是，”他刻意加強了“可是”這個詞。“如果連性命都很短暫，我如何能夠甘心？”

　　“這個…”張成想說，又發現不好說。躊躇半響之后才說道。“在異世界也不等于必死。你只要，”他想起老劉的例子。說不清楚老劉是理智的看破一切亦或者僅僅是天性如此，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求生方面他真的做的很好。就算張成也承認，老劉的選擇可能是最理性的。因為他等于無需付出任何代價，就得到平均每周至少十萬的收入。“不去參與那些紛爭，逃離危險地區，應該可以混下去。”

　　“哈…哈哈哈哈…”亞當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后翻。好幾分鐘后他才停下笑，臉上滿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滿足。

　　“聽見四周的聲音了嗎？”他對著張成說道。“現在，無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此刻，我，”他大聲說道。“是這個城市的中心！甚至這個世界的中心。”

　　他說的其實有道理，因為這種大規模縱火并設置炸彈的情況，哪怕武德充沛的合眾國都是極其少見的。雖然張成有那么一段時間沒看手機了，但是他可以肯定，此時這個國家，甚至整個世界都在關注著這里。無數雙好奇的眼睛正在通過網絡觀看著這一幕。而現場無數的吃瓜群眾都在免費為亞當做宣傳呢。

　　這一幕確實很盛大，但問題是…這要怎么收場啊？

　　不過理智告訴他瘋子不需要收場。任何一個國家的法律都是對精神病患者有豁免的。警察最多也只能把亞當送進精神病醫院里嚴加看管。除此之外他們什么都做不了。

　　“他們都看到你了。”張成最后說道。由于亞當在網絡上隨意的放照片，現在估計警察已經鎖定他了。他已經不可能逃走了。再無能的警察也不可能對這種挑釁不做出回應。

　　“是啊，我很高興。”亞當說道，目光看下去。遠處隨處可見站在那里旁觀的吃瓜群眾，此刻無數的鏡頭正在對準這個位置。“在這一刻，我是世界的中心。”他再次回頭，看向張成。

　　順帶說一下，張成覺得自己沒必要呆下去了，正在步步后退，想要退回五樓。正常人和瘋子之間沒什么好交流的。大腦回路都對不上啊。

　　“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他問道。張成果然停下了腳步。

　　“哈哈哈…果然如此。”亞當說道。“所以說你不懂啊。我已經死了。”

　　張成不想說什么，反正以他目前的理解，地球位面的法則不支持不死生物這種存在。

　　“…果然你不懂是嗎？”亞當說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在那個世界已經死了。你大概對論壇上的經驗沒有細加了解。不過你翻翻那些早期的帖子，就能知道那種情況了。事實上你也肯定想過那種情況：那就是你穿越回來之后，你的身體如果掛了會怎么樣？”

　　張成確實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并未深究。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魂穿回來之后，異世界的身體掛掉并不會讓穿越者不再穿越。否則的話，這個世界就沒這么多穿越者啦。求生也許艱難，求死可真的太容易了。

　　“你猜對了。如果那個身體在你魂穿回來時候掛掉，蓋婭母親不會友好的給你換一副身體。”

　　張成瞬間明白了一切。原來如此。亞當…

　　那么一切都說得通了。亞當沒有如字面意義上發瘋，但也和發瘋沒什么區別了。一個很快就要死的人，今天不管做出什么事情來都不值得奇怪。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會做什么，完全取決于他的世界觀。顯然亞當的世界觀不怎么健康。

　　“我雖然在平靜無聲中誕生，但我選擇在萬眾矚目中消亡。”亞當念出了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一首詩。但是隨著這句話，他向前飛身一躍。

　　遠處的吃瓜群眾之中，響起了一陣驚呼。無數相機閃爍著，讓張成這邊都能感覺到遠方的閃光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