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睜開眼睛,從臥鋪上爬起來。
雖然是兩個世界,但身體的感受卻意外的相似。現在能感覺到穿越也不是完全無變的,會讓人腦袋上有點發蒙。就像是有一層薄薄的薄膜覆蓋在你的腦子里。雖然幾乎不影響你言行舉止,不影響你戰斗或者思考,但愣是有那么一點生澀揮之不去。
地球上是這樣,這里也是這樣!
當然,比起之前那種腦門里像是塞了一團腐臭脂肪的感覺,那就好太多了。而且這個生澀之感可以自己消失。張成還記得那團腐臭脂肪是怎么消失的…就在他干掉了那群黑人之后。他之前就有種猜測,覺得只要殺掉幾個什么東西,自己就能擺脫這種不舒服的感覺。
不過暫時這些可以丟在腦后。因為窗外陽光明媚,又是一個美好的一天。
如果說這次穿越讓他明白了什么的話,他現在知道每一次“穿越”的那種力道是不同的。當小溪級別的水流的時候,鵝卵石可以不受影響,但大河級別的水流時候,鵝卵石就會毫不客氣的被卷走。
既然在這個世界,那就暫時拋開其他一切,安心的處理在這個世界的事情吧。
布沒有帶來新消息,可見犬戎使者昨夜尚未抵達。在這方面,張成已經隱約有點不安了。按照昆吾大夫的估算,犬戎(或者是東夷)現在應該派人來這里了。但他旋即又想到現在是戰亂時代,就像是之前被他干掉的那個犬戎信使一樣,一個使者小隊要是在路上失蹤了,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事實上,如果不是湊巧打敗了那個虎方,張成就會成為失蹤的那個小隊。
游戲雖然預示了未來,但并不能確定這場大變動到底發生在什么時間…話要說回來,游戲時間線中很可能犬戎使者和昆吾大夫的軍隊根本沒有發生沖突。因為昆吾大夫的小部隊很可能在兩位神祗大佬(也許不止兩位)的交手中被殃及池魚,而犬戎則很順利的將九夷之師卷宗傳送給了東夷。
那么事情就回到了真正的關鍵所在了,那就是和那個貓耳娘約定好的冒險。張成現在可以這么認為,這次冒險就是整個夏墟變化的關鍵所在。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所以南鈴領導的社區變成了廢墟區,而地下城中多了一個女妖BOSS。
這是一次風險和機遇并存的冒險。而且是那種都很大的冒險。要知道,前任旅法師在這里慘遭殺害。這里肯定有著足夠誘惑一個旅法師前來的價值。
想退出的話,現在是最后的機會。
站在庭院里,他看著馬廄里的三匹馬——這年頭不流行騎兵,馬都是拉車馬。
腦海里有一個理性聲音在告訴他,作為旅法師,又有小熊這么一個可以隨意薅諸神羊毛的幫手,他根本沒有必要冒險。他只需要遠離這個地方躲起來就行,可以慢慢的薅羊毛…積累力量。可是另外一個聲音,或者說另外一種本能,一種在文明社會自幼培養起來,根深蒂固的思維模式,在提出相反意見。
他晃了晃腦袋,似乎想要將這些東西趕出腦海。這種蠻荒的世界容不下逃避。而且,這不是無謀的冒險,他至少有著三張底牌可用。
他走出門,正好看到幾個蜥蜴人沿著街道向前。人類和蜥蜴人,或者說諸夏和淮夷的關系并不特別緊張,但饒是如此,這些蜥蜴人靠近的時候,人類就會不自覺的避開。
張成認出了那幾個蜥蜴人正是之前那個淮夷商人以及他的護衛。他們的腳步雖然急匆匆,但舉止之間并不顯得慌亂。看那架勢,他們應該是打算出城。此外,他們后背上背著包裹,這應該是打算進行交易…卻不知道是什么交易?莫非是大宗交易,比方說糧食或者食鹽?
那個淮夷商人居然認出了張成,在一個較遠的距離揮手向他示意。張成也本能的揮了揮手。
當然,這只是無足輕重的小插曲。等到那些蜥蜴人的背影消失在視野盡頭,張成也轉過頭不再關心這個事情了。
“剛才那個斥候…”蜥蜴人們走出稍遠的距離,一名部下忍不住問了一句。“您為何要特意驚動他?”
“如果我們一聲不吭反而像是有鬼吧。”蜥蜴人商人很冷靜的回答道。“很快,這個斥候就不是關鍵所在了。”
他們一路毫無阻礙的出了城門,穿過城外的耕作區向外一路疾行。他們的速度是那么的快,以至于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夏墟就成了一個遙遠的小小背景。這里四周已經看不見農田了。唯有灌木叢中隨處可見的動物啃咬痕跡說明這里依然是放牧區。
一條不大不小的溪流貫穿了這片原野。冬季的溪流水不深,正常人皆可隨意涉水而過。而在溪流的一個拐彎位置,有一個中小規模的營地。
“果然在這里。”蜥蜴人商人笑了起來,露出了鋒利的牙齒。
蜥蜴通常是沒有牙齒的,但蜥蜴人有。
營地外圍修建了基礎的柵欄和土墻,不過只能稱之為聊勝于無。如果是大規模敵人入侵或許會被這些工事稍稍阻擋,但是如果是少量精兵,它幾乎沒有什么戰術上的價值。
營地入口處,兩個執勤的哨兵注意到蜥蜴人。他們立刻做出警戒的姿勢,不過因為蜥蜴人是正大光明用很坦然的姿態過來的,所以他們沒有發出警報,而是看著對方越來越近。
蜥蜴人商人放慢了腳步,現在他可以看出來,這個營地應該駐扎著一支規模中小的軍隊。營地門口的哨兵看上去武裝齊全而且訓練有素。
“你們是誰?來干什么呢?”一個哨兵上前幾步,擋住他們的去路并且開口詢問。
“我們是商人,是送貨來的。”蜥蜴人商人示意了身上背負的口袋。
“送貨?”兩個衛兵面面相覷。“是誰讓你們送貨來的?”
“哦,是一個叫做遷的人。”蜥蜴人商人說道。“他從我這里預定了東西。”
衛兵們再次看了看彼此,這個淮夷的話又直接又肯定,他們已經信了八分。不過,雖然這個淮夷商人赤手空拳,但他的三個部下全部攜帶著武器。雖然攜帶武器并不能說明什么,但總是讓人有幾分疑惑。
“他們是我的護衛。”淮夷商人主動說道。“要不,讓他們在這里等著?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他的這個說法得到了認同。于是他留著三個部下在營門外,自己背著口袋,在一個衛兵的引路下進了營地。
他一邊本分的跟隨著帶路的人,一邊左顧右盼的觀察這個營地。五輛戰車…數十名從卒…這意味著不少于五人的施法者,而且裝備非常精良,果然是精銳部隊。
如果是關鍵時刻這支軍隊突然發起襲擊,那么確實可能讓人手忙腳亂招架不住。
在營地中間的大帳篷里,淮夷商人見到了那個名為“遷”的人類指揮官。不需要更多,只需要第一眼,他就辨認出對方是一個方士。人類的方士通常不穿盔甲,但是身邊總是有那么幾個護衛。比方說這個遷的身邊,就有一個穿著盔甲的隨從。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種穿透力,被看著就感覺到很不舒服。
“你就是那個出售殺生箭的商人?”遷見面之后立刻就問道。
“是的,公子。”
“我聽說,殺生箭是東夷秘術,等閑不會外傳的?”
“哈,公子,”淮夷商人再次諂媚的笑起來。“我們總歸是要生活的呀!”
“也罷,既然帶來了,讓我看看。”遷說道。說起來也是湊巧,這一回卻是柳暗花明。他真的只是派人去夏墟城中隨便看看。畢竟,到處都說這夏墟乃是無主之地,里面常有各種不知道來路的好東西。卻不料意外的從淮夷商人那里聽說有這種東西出售。
淮夷商人笑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個長長的木板盒。盒子中間放著一根箭矢。這箭矢普通長度,箭頭錐狀,尖銳沒有倒刺,而且光澤顯示它并非金屬,而是骨質。箭羽完全是黑色,不祥的魔力在其中涌動著,而在箭桿上則有規則的鑲嵌滿細小的玉石。
這可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傳說中暗殺的至寶。據說,只要將此箭銘刻上目標的名字,然后搭上弓弦發射出去,百步之內它就絕不可能落空,并且是一定可以射中目標的心臟。就算是那些心臟沒了都不會死的種族也無法逃開它的殺傷。因為中箭后,死亡的魔力會立刻損傷敵人的身體,毀滅敵人的生機,而且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對抗這種邪力。所以這箭被稱為殺生箭。
這是東夷傳承已久的秘術,極為兇險邪惡。幸而這東西制造難度很大,所以極其少見。就算遷,在來夏墟之前,都覺得這事只是荒誕的傳說。
看著這根箭矢,他的呼吸忍不住加粗起來。他很清楚在上面加上張成的名字會有什么后果。只需要隨意射出一箭,張成就必死無疑。
上貝五十朋!這就是東夷商人開出來的價格。但是必須要說,如果這個價格是用來出售殺生箭,那遷這次絕對是撈到大便宜了。這箭唯一的麻煩在于,你不能持有它太長時間,因為此事必然會被人察覺…你明面上可以瞞過所有人,但暗地里是瞞不過鬼神的。
但是遷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會持有它很長時間。他甚至已經想好了這箭的出場時機。
“箭當然就是我們說好的價格,但…”淮夷商人狡猾的笑起來。“使用方法要額外付錢。”
“該死的家伙!”遷罵道,不過話語之中沒有太多的憤怒。這才正常,相反區區五十朋的價格買這種東西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反而有鬼!戰場上,這東西可秒殺對方大將的。
“這東西要怎么用?”他問道。不過淮夷沒有回答,而是看看他身邊的護衛。
淮夷商人手無寸鐵,除了箭之外沒有他物。遷不覺得對方能對他做什么。哪怕這家伙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偽裝的,他至少也有機會呼救。所以他回頭命令自己的車右兼護衛離開。
“現在你可以說了。”他再次問道。
“使用方法很貴的!”這個淮夷商人的表情很豐富,他一臉都是詭計得逞的興奮。
“好吧,什么價說出來!”遷裝出不耐煩的樣子。他愿意出高價,卻不愿意被人敲詐勒索。
“當然這要考慮公子您的…”淮夷商人湊近了過來。遷正在等著對方開價,突然之間覺得一股寒流從后背滲透進來,一瞬間就流遍了全身。
他想說話,想動一下身體,想回頭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他的喉嚨里也只能發出輕微的“咯咯”聲。接著他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從自己喉嚨中不受控制的涌出來,幾秒鐘后才意識到是自己的血。
“你…”這是遷掙扎著說出的最后一個字眼。他挪動不了頭,只能勉強轉動眼珠,看到身側出現的那個陌生身影。
那也是個淮夷,不過和對面的淮夷商人不同,那是一個黑色鱗片的淮夷,不,不止是黑色鱗片,他身上更是穿著黑色的不知材質的衣物。與其說那件黑色的衣物是布料做成,不如說那是一團黑影。刺客手中握有一把黯淡無光的短刃,短刃上有很新鮮的血跡。遷在看到血跡滴落的瞬間,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血。剛才他被人從后背偷襲了。
刺客滿意的轉過頭,冷酷地看著他的獵物。剛才是毫無憐憫的一擊,無情的摧毀了遷所有的生機。他掙扎著,但那只是徒勞的。生命正在離開他,同時也帶走了他所有的野心,謀劃,欲望和痛苦。遷的身體軟軟的癱倒在地。
淮夷商人將殺生箭重新裝回盒子里。接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卷軸。這張卷軸是皮質的紙張,上面用玉石粉末勾畫出一個極為復雜,難以名狀的圖案。不過在卷軸打開的瞬間,玉石中蘊含的魔力已經被激活。它自燃起來,幾個呼吸的時間就燒成了無用的灰燼。
已經死去的遷重新坐了起來,保持著剛才的坐姿。
幾分鐘后,淮夷商人走出了帳篷,對帳篷外的護衛說道。“我先走了,遷公子讓我提醒一句,他需要冥想一段時間,沒事不要打攪他。”
衛兵掀起帳篷門簾,尚未開口詢問,卻聽見遷的聲音:“我有要事,不許打攪我。”他回過頭,想去問淮夷是怎么回事,為何遷公子突然想要冥思?卻看見對方已經走遠了,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