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敷衍
張成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異世界簡陋的建筑。
沒有裝飾，沒有涂料，沒有油漆，也沒有照明系統，簡單直接，一目了然，你絕不會認錯。
之前曾經覺得從地球穿越到異世界比較緩和，從異世界穿越回來比較緊迫。現在看來并非如此…應該是每次穿越都有微妙的不同嗎？這一次穿越的那種推動力非常可怕，雖然張成已經做好了準備，但事實上卻沒有任何付諸實施的機會。這種力量…比上一次更強烈。上一次覺得自己還能抗拒那種吸力，這一次則宛如面對驚濤駭浪，完全無法抗拒。
果然，旅法師的力量…并不強大。
張成定了定神，爬起身。
一切都如昨夜睡去那一刻，唯有滿地都是散亂的卡牌。仿佛是魔術師表演失敗導致撲克牌亂飛的場面一樣。
張成開始收拾好卡牌。在找到“初生神靈”這張卡牌的時候，卡牌儼然完好，上面的小熊圖案依然在。
剛才小熊過來了嗎？可是那個時候，小熊并沒有在卡牌里面…就在他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看到小熊跳出了卡牌。
“感覺真好…這個世界…”小熊輕輕的做出深吸一口氣的動作。“張成，雖然你的世界也很精彩，但是壓制確實太嚴重了。那種力量流失感…嗯，不管怎么說我是大開眼界了。”
“剛才怎么回事？你剛才在卡牌外面，不影響你嗎？”
“不影響。”小熊說道。“而且我感覺到，那里有一個很高位的力量存在，不僅位格高，而且本身也很強大。你什么都不用做，那股力量就會把你帶過來。相反抗拒它很難。”
果然如此！張成現在也略有明白，這個來回魂穿的坑，比穿越者們猜測的更大更深。就算他是一個旅法師，他現在也只能觸及其皮毛，尚未了解其本質。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張成很快整理好卡牌，起床，洗漱。隨便吃了點干糧當早餐就出門去了。沒花費多少時間，他就來到了夏墟城外的荒野。莽荒時代地廣人稀，他很快就隨便找了一個不合適耕種放牧的無人曠野，然后從卡牌里取出自己的槍。
“砰！砰！砰！”和自己預想的一樣。雖然這是地球帶來的槍和子彈，在這個世界依然有效。
張成選了一塊裸露在地上的大石頭為靶子——在地球上和湯瑪士學習射擊的時候，他就曾經以這種石頭作為靶子試過。這種靶子手槍是看不出效果的，但是機槍就不一樣了。幾分鐘時間后，張成就從被削的千瘡百孔的石頭推測出，槍械在兩個世界的威力應該是差不多。當初地球上那個石頭靶變成什么樣，這里這塊石頭同樣變成了什么樣。
從這一點來說，兩個世界的基本構成，比方說空氣密度什么的，都非常類似。并不會出現地球的武器拿到這邊威力就大幅度下降的說法。張成的構思是行得通的。
如果再對上那個憎惡，張成現在有把握在對方沖過來之前用子彈把它削成渣渣。畢竟，機槍這種東西可絕非燧發槍能媲美的。最好的單管燧發槍也不過是一分鐘兩槍的速度，所以必須命中要害，而重機槍的射擊速度可以輕易達到每分鐘一千發子彈。一千發子彈，每發子彈哪怕只削下一小片血肉，都足夠讓憎惡削成人棍了。
他很滿意的回到了住處，不過這一次并不是獨自一人，在住處門外，有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
是張彥，當初和吳嵐一起過來的人之一。
他之所以沒進門完全是因為被嘉擋在外面了。從這一點來說，嘉確實做的非常好。
“張成，吳嵐死了。”兩個人見面之后，張彥第一句話就直截了當的。
“啊？”張成裝出稍微吃驚的樣子。
“地球上，”張彥說道。“警察發現了他的尸體，猝死！”他聲音說不清楚是什么感覺，應該是五味雜陳，難以描述。“你看起來并不驚訝。”
“在這個世界，什么時候死都不值得驚訝，”張成說道。“天有不測風云。”
他們完全沒避開邊上的嘉。嘉能聽懂每一個發音，但他不懂這兩個人說的是什么。
“前天晚上——當然是這個世界的時間——他悄然離開。我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張彥說道。“也沒找到他的尸體。不過在地球上已經確認他已經沒了。”
張成記得這還是自己告訴老劉的…后續雖然不太清楚，但是想來老劉第一時間報警了吧。報警之后，很快警察就會發現死者死因并非外力，而是猝死。然后一切都只是流程的問題。
不過這段時間張成在合眾國學槍呢。畢竟涉及生命安全，所以他是真的全身心投入全力學習，晚上也是那種躺倒了就睡（被小丫頭逼著出去那晚是例外），所以對于國內具體什么情況完全沒有去了解。
“你們都沒發現他離開？”
“啊，那天晚上我們都很累了。已經野外走了很多天了。”他輕聲嘆氣。吳嵐不管好不好，在野外旅行方面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領導者。別小看荒野求生這個游戲，這個游戲其實富含危險性，不是每個人都玩得轉的。事實上，如果想要在長途旅行中面對各種復雜的危險不減員，這本身就是能力的最好證明。這也是雖然其他人都對吳嵐有疑惑甚至有敵意，卻也沒人主動脫離隊伍的最重要原因。
張成突然想起來，沒有自己這個意外，按照游戲時間線進行，那么吳嵐無疑也會帶著某個人去嘗試接手旅法師的遺產。而這次嘗試的最終結果則是兩個人都死掉。他心中不禁有些惡意的想，如果按照游戲時間線，那除了吳嵐之外死的會是哪個？莫非就是眼前這個張彥？
“吳嵐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們。”張彥說道。“他是老手，是資格最老的那群人之一…我們一直覺得他遮遮掩掩的。”他的語氣緩和下來。吳嵐在的時候，他是隊伍里最愛挑釁的刺頭。但是人要是死了，對于他的仇恨也就沒了（畢竟那些事情都是查無實據的猜測），相反，關于吳嵐作為首領的好處反而被記起來了。所謂人類的復雜性和矛盾性莫過于此。
看得出來，張彥來這里，估計是為了確認一下張成的行蹤。但是眼見著張成完全不知情的樣子，那吳嵐的離去應該和張成無關。
“進來坐一下吧。”張成意識到邊上嘉的神情已經有點變化了。這種將客人擋在門口聊天的方式，不管是文明社會還是蠻荒世界都是不禮貌的行為。
雖然不是什么寬敞的好地方，也沒有沙發茶幾，但是兩人在草席上對坐還是沒問題的。當然茶葉之類的東西也是沒有的，只有一杯水聊以充數。
“…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吳嵐居然已經死了。”張彥搖搖頭，輕聲嘆氣。“我在論壇上聽到那些老人談起過這事。他們說有個‘五年詛咒’存在，因為我們這種人活不過五年，能熬過去的鳳毛麟角，僅存在于傳說中。”
張成點了點頭，他看得出來，對方此刻其實不是想討論什么，而僅僅是想傾訴。
要比方的話，那就是西游記里豬八戒分行李了。如果說豬八戒分行李那是無事生非，是動搖軍心，那么此刻張彥面對的可就是真正的事實了。吳嵐死了，能夠指引和統合所有人的領袖沒了，下面要干什么呢？不客氣的說，如果不是事先早有預謀，否則任何人處于這個位置都會陷入短暫的迷茫。別說這種需要大家合力求生的莽荒世界了，就算是文明社會，一個員工要是被公司突然開除也會無所適從上一段時間呢。
“說起來，我只遇到過一個超過五年的…”張彥說道。
“誰？”張成忍不住有些好奇。
“他叫程瀟，可惜死了，”張彥苦笑了一下。“沒有死在這個世界，倒是在地球上出了車禍，掉進了河里淹死了。”
話說文明社會的死亡率其實也不低，國家每年都會因為車禍而死上五六萬人的。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張成第一反應就是覺得有點荒唐可笑，又有點莫名黯然。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
“他很厲害，”張彥說道。“他靠著一個人的努力，和我們相遇的時候，已經成為19級的牧師了。那本褻瀆之書就是他的…曾經是他的。”
“他是褻瀆祭司？”
“不，不是。”張彥再次苦笑道。“他是個牧師，或者說巫覡，是那個什么什么神…恩，太陽神羲和的牧師。也許他會充分利用褻瀆之書的一些記載吧，比方說搞個沒本錢的花樣讓羲和覺得他既虔誠又能干什么的，但他終究是個牧師。”
所以你也知道褻瀆之書是一個坑？不，你肯定開始就知道。任何人都知道戰士或者盜賊職業是沒什么前途的，施法者在這個社會的地位要高得多。可是你依然看著吳嵐把褻瀆之書這種東西給了我卻沒有做任何提醒。這等于是看著我去死。張成在心里想著。某個聲音告訴他不應該這么考慮，但是這個聲音并不清晰。
要知道，雖然褻瀆祭司力量強大又幾乎不受約束，是供玩家肆無忌憚行動的好職業——但是那僅限于游戲玩家，死了可以讀盤重來的那種。放在真實世界中，這個職業可以加上一句名言“一切命運贈予的禮物，都在背后標注好了價格。”
“你剛才說，他是你知道的唯一一個穿越超過五年的？我記得論壇上…”
“唯一的一個，論壇上大都是吹牛的。”張彥說道。“吳嵐死了，你有什么想法嗎？”
“之前吳嵐說你們為了一個任務來這里…據說如果能順利完成，地位被升級為士人？”張成有點好奇的問。
“是的，大巫的事情。”張彥并不隱瞞。“虢公的懸賞，如果能抓到一個活的大巫帶給虢公，那么…就可以從他那里得到封地。可是，”他攤了攤手，“你也看到了吧，巫員那種年齡，就算不反抗的被我們帶走，路上也得五癆七傷，很難活著送過去。所以夏墟這邊沒指望了。”
在這個世界，得到封地的意思就是至少被提拔為下士。
“為什么虢公要懸賞大巫？”張成越來越奇怪。從小熊那里得知，昊天祭司的身份地位極高，基本上和諸侯同等，屬于正常情況下沒人敢得罪的那種。這個虢公是想干什么？如此高格的懸賞，他就不怕昊天發怒降下災禍？不怕其他諸侯甚至異族群起攻之？
“這個就不知道了，但如此重賞必有緣由。”張彥回答。“如果非要知道究竟的話，估計要去問虢公。”他顯然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不感興趣。“現在既然已經泡湯了，你有什么想法？”
“我沒什么想法。”張成說道。“我在這里有另外的事情。”
“我建議我們可以留下來，”張彥說道。“我們和南鈴說了一下，她很歡迎我們。其實為那些奴隸主貴族賣命，辛辛苦苦外加九死一生圖個啥？還不如就呆在這里呢。這里已經有了基礎，南鈴做的其實很不錯，但如果有更多的人來幫她，事情就能做的更好。”
“我會考慮的。”張成回答。
“張成，你這個身體…應該一開始就得到了國人的身份了吧？”張彥問道。“而且看起來過的很不錯。”
“在這里很難升級。”張成說道。他知道南鈴自己也只是4級戰士，這個等級還是最近才突破的。
“哈哈…升級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更強？”張彥不以為然。“我們想過了，只要一年時間…不，只需要七個月時間，我們就能制造出大批合格的燧發槍來。有了那東西，什么東西也擋不住。”他看著張成，“刀劍在火槍面前完全不夠看，魔法都不一定贏得了子彈！而且，升級很難很危險，火槍卻很容易制造。想要發展科技，我們需要人手物資…大家說了，你可以成為我們商業部的負責人。”
商業部負責人？張成花費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這個意思是讓他去當游商。嗯，也難怪他們這么想，畢竟他這一次是和夏安一起過來的。將兩個人認為是搭檔也是很自然的想法。
哄我當傻瓜嗎？張成聽見自己內心深處獰笑了一聲。
“張成公子，”外面傳來嘉的聲音。“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