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人死燈滅

　　張成稍微檢查了一下自身，說不清楚這是靈體還是其他什么，但是發現這個狀態和周圍一切都沒有聯系，他既不能行動，也不能觸摸什么，唯一例外的只有卡牌。

　　這個狀態的他，居然能拿起這些卡牌。或者說，用一種無形之手拿起一疊卡牌。

　　張成心中一動，下一瞬間，他不再抗拒這個拉力。那股力量宛如一個漩渦，將他連通卡牌一起帶起，飛向不知名的天空彼方。

　　這是他第一次嘗試在清醒狀態下穿越，但是立刻就明白這種狀態超乎他目前的承受能力。無法形容的信息流，龐大，混雜，宛如七彩斑斕卻又油膩惡心的垃圾一樣瘋狂的涌入他的意識。就像是一百個聲音在腦海里吼叫，又像是無數亂七八糟的東西強行被塞進你的腦海。現在張成明白了，這種昏迷狀態下的穿越并非單純的為了掩飾什么，也是為了保護穿越者的意識。張成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觀察的時候，他也干凈利落的選擇昏過去。

　　不過在昏過去之前，心中一個疑問浮現上來。如果每次穿越都需要面對如此如此，那么旅法師是怎么實現穿越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正是照進了窗戶的陽光。

　　我…回來了！張成猛的爬起來，看著身邊。他的手機插著電源線，安安靜靜的躺在床頭柜上。腦子還在一陣陣的抽痛，這就是這次冒失選擇付出的代價了。

　　對了，我的…張成的目光所及，這才發現自己被子上灑滿了各種卡牌。嗯，卡牌應該在自己胸口或者被子上，是剛才自己悚然坐起來的時候弄亂的。

　　他伸手整理卡牌，突然之間，一個什么什么東西從卡牌上跳了出來。變化太快讓人本能的一驚，幾秒鐘才意識到是小熊。

　　小熊能夠無需旅法師的召喚，直接從卡牌中出來。

　　“張成？”小熊盯著張成，疑惑的問了一句。不是用嘴巴說話，而是心靈上的溝通。

　　“是我。”張成回答。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小熊才安靜下來，轉而觀察四周的情況。張成剛才明明說的是華語，但不知道為什么小熊似乎能聽懂。

　　雖然張成住在一個可以說很簡單的房子里，而且房子如所有單身漢的屋子一樣雜亂，但是這不影響小熊看的目不轉睛。這是兩個時代生產力差別。古代擁有大批奴隸的奴隸主貴族生活水準也比不上今天的一個小小單身漢。

　　“張成，你在這里是…士人？”小熊一路跳到電腦桌上，打量著這精致完美的現代科學造物——液晶顯示屏。它忍不住用爪子碰了下顯示器，又摸了摸閃耀著微弱光芒的電源開關。

　　下一瞬間，顯示屏猛的亮了起來。不過因為電腦主機關掉了，所以顯示器短暫的發亮之后，“沒有輸入信號”幾個字開始在屏幕上飄蕩起來。

　　這是地球人司空見慣的正常狀態，卻嚇得小熊跳到了一邊，還打翻了電腦桌上的杯子。幸好這是不銹鋼的保溫杯，掉地上也摔不壞。倒是里面殘留的少量水都灑了出來。

　　“這是…”小熊跳到杯子邊上。地球人看起來不值一提，但在小熊看來就完全不同了。

　　這個電腦和顯示器之類它或許不懂到底是什么玩意，但是這個杯子可是認得出來用途的東西。“這是…白金？張成，你是這里的什么人？諸侯？還是大夫？”

　　“不，只是不銹鋼！”張成笑了一下。雖然沒什么，但是看著小熊這么一副茫然的受驚樣子，還是讓他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我這里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個普通人！”

　　“不可能！”小熊看著寬敞的窗戶——其實對于地球來說，這是很普通的窗臺結構，甚至不是落地窗。但是在小熊看來卻不可思議了。它跳上了窗臺，看著透明的玻璃。雖然沒有經常擦玻璃導致看上去有點臟。但是臟歸臟，這如此晶瑩剔透的玻璃卻讓小熊有點不敢置信。

　　這是何等奢華的房子啊。

　　不說窗戶之類，四周的墻壁如此整齊光滑，非石非土也非木（張成：那是涂料加油漆的普通墻面啦）。沒見識過但是能猜得出來用途的精巧家具，還有各種看不懂的東西。

　　小熊迷茫而驚訝的環視了房間，然后將目光透過窗戶，看向外面鋼筋混凝土叢林。

　　這是一個何等…神奇的世界啊！

　　“身體感覺怎么樣？”張成一直覺得地球是無魔位面，但沒有料到小熊似乎在這里似乎也沒什么不妥。

　　“沒有魔網…我感覺不到力量的來源。”小熊說道。“這個世界在緩慢的吸取我的力量…不，不是世界吸取我，而是我的力量在自然發散卻無法得到補充。”它凝神的分析道。“不過應該沒太大問題，我可是積攢了不少力量了呢。而且實在不行我可以回到卡牌里。不說這個，張成，我想出去看看！”它很急切的看著張成。

　　透過窗戶，能看到外面的水泥硬化路面，路邊的林蔭道，當然還有來回的車輛行人。一切都太新鮮了。小熊現在覺得自己來這個世界的做法真的太正確了。

　　一陣熟悉的歌聲突然響起，嚇得小熊跳了起來。張成則立刻拿起了手機，看到是老劉的電話。

　　“張成小兄弟，”手機里響起了老劉的聲音，“看樣子又順利的過了一次。”他笑的很豪爽。“情況怎么樣？還不錯吧？”

　　“還行。”張成這么回答。老劉的電話讓他瞬間想起了另外一個人。明明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但是這一刻，他的腰腹部又開始疼痛起來。

　　“我剛才給吳嵐打了個電話，”老劉在電話里說道。“他沒接。”

　　張成向小熊做了一個“很安全”的手勢，沒有回話，所以被老劉誤認為一種無話可說的沉默。

　　“能不能去看看那個家伙。”老劉突然說道。“他家在XX家園17棟609，應該是一個人住。”

　　“吳嵐…那家伙不是好人。”

　　“嗯，我也知道。”老劉的回答非常直接，讓張成都有點吃驚。“但是…我認識的那一批人中，只剩下他了。而且他也沒辜負我。”

　　“他有家人嗎？”張成問道。雖然他沒什么直接的觸感，但老劉說話中的那種黯然讓人動容。

　　“不知道是他劈腿還是他老婆劈腿，總之已經分了。”老劉說道。“我這邊有事去不了。”

　　他現在有點明白了。原本他覺得吳嵐的欺騙和背叛有點不可思議，全無準備。因為正如前面說的，吳嵐完全可以找個土著來當炮灰，根本無需讓張成這種穿越者同伴來。但是現在，他突然體會到對方的那種感覺了。因為在吳嵐眼里，其實土著和穿越者并沒什么區別。

　　你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但在別人眼里你也就一普通棋子，沒啥大不了，就和五分錢和一分錢的區別。有區別嗎？當然有。但是丟地上都不值得你彎腰去撿。

　　不過哪怕明白了，也不等于能接受。

　　雖然身體換了一個，但是記憶中的那分難以名狀的痛苦，能夠將意識擊碎的疼痛，依然讓人不寒而栗。張成心中想起這個事情，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別以為死了就了事！

　　是的，正常情況下他什么也做不了，估計也就是敲個門順帶報個警了事。但是現在…張成伸出手，一團藍色的旅法師之火在手中浮現。

　　一小會之后，張成洗漱完畢，隨便在嘴里塞了點面包就出門了。小熊則被他抱在懷里。他并不擔心小熊被人看出來，畢竟這年頭太多的寵物狗被喂得滾圓，像是一頭熊了。因為驚訝太多，所以小熊現在反而平靜下來，在張成懷里平靜而好奇的觀察這個陌生世界。

　　老劉提供的地址很準確，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張成就站在了吳嵐家門口。

　　吳嵐住的是一處很普通的小區。和絕大部分小區一樣，并沒有在每家每戶門口裝監控，只是在一樓裝了而已。此時正值上午上班時間，樓層過道里空空蕩蕩，看不到人影。

　　不過這地方并不怎么怕賊。畢竟只要不是專業鎖匠，或者使用重型破門工具，否則正常情況你面對著那一家一戶的鋼鐵大門其實也沒什么好辦法。

　　不過張成拿出了“幽暗甲蟲”。一只籠罩著黑色霧氣的巨大甲蟲出現在過道里。

　　要是被人看到的話，不管引發多大的騷動都不為過。但是既然四周沒人也沒監控攝像頭，那就什么都沒有發生。

　　甲蟲發出“啾啾”的抗議聲。四周太亮了，雖然沒有光線的直射，照樣讓它很不舒服。不過旅法師的命令更強力一些，它縱然不愿意，還是載著旅法師穿過墻角的陰影，進入了另外一片陰影之中。當然了，這些陰影也很稀薄，穿越起來很費力。所以雖然僅僅是這么不足十幾米的距離，就讓它感覺到相當疲憊，不得不再一次向旅法師提出抗議。

　　幸好旅法師沒有難為它，它的使命也到此為止。甲蟲重新回到那個不可名狀的世界，化為一張卡牌，回到旅法師的手中。

　　張成已經走入了房子里面。雖然早有預料，但是在看到吳嵐的尸體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但是這也是他最后的一縷本能。記憶仿佛被打開，胸腹的位置再次感受到了五臟六腑被切斷的痛楚。如果不是張成擁有“忍死”的職業天賦，如果張成不是正好有一枚治療的玉戒而且還有“再生”的天賦，如果不是張成身邊還有一個小熊，那么他現在已經是一縷冤魂了。

　　吳嵐死的很平靜。哪怕沒什么醫學知識的張成，也能察覺到死者應該是那種暴病而亡的類型，走的很迅速很安詳，沒有多少痛苦。至少在這個世界的身體是如此。

　　所謂人死為大，因為理性告訴我們，人死了就是一具尸體。尸體和人是兩回事。對尸體做什么都是無意義的泄憤，而非真正的報復。

　　張成在床邊上看到了吳嵐的手機，于是用吳嵐的指紋將手機打開。普通人看到尸體會有一種本能的厭惡和恐懼，但是張成現在已經對尸體什么都無感了。別說這么一個不見血腥的死者，哪怕是亂刀分尸，他也可以慢吞吞的把尸體重新縫合起來——縫成什么樣子另說。

　　他拿出另外一張卡牌“食腦邪靈”。這是他第一次召喚出這個生物，和預想的一樣，這個生物同樣能夠比較精確的理解張成的意思。這頭宛如黑色食蟻獸的生物一路來到吳嵐的床頭，吐出長長的舌頭，舌頭清楚的從鼻腔中刺入，幾分鐘后，張成感受到了邪靈從死者腦中讀取的信息。

　　說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這種感覺和打開旅法師之書完全不能相比。感覺很溫和，恰如自己在看一本書，可以自由的從書中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

　　吳嵐上一次玩期貨果然賺了至少7位數的錢。而這些錢，和他過去的存款一起，都存在他的銀行賬戶了。當然了，手機、密碼、賬戶，所有的關鍵因素都在張成手里，將錢分批轉走也是無比簡單的事情。

　　但是，在吳嵐腦海里，關于旅法師和異世界的記憶卻很少。不知道是死亡會丟失一部分記憶亦或者有其他緣故，至少食腦邪靈讀出的信息很有限，也沒什么重要的。

　　張成從口袋里抽出那張尸體卡牌。這是吳嵐在異世界的尸體。張成將這張牌帶到這里，主要就是想看看兩個世界的身體湊在一起會發生什么。

　　尸體被釋放出來，躺在臥室的地上。從卡牌里出來的尸體和封入卡牌沒有任何區別，就連傷口都尚有少量鮮血流出。

　　食腦邪靈撲上來，開始讀取第二具身軀的大腦。

　　就算是小熊也很好奇的看著這一幕。

　　“怎么樣？”小熊一邊看著那個畸形丑陋的怪物那根舌頭吞吞吐吐在尸體鼻腔中鉆入鉆出，一邊問張成。“兩個大腦一樣嗎？”

　　“不，這個是…這個是一個逃走的奴隸。”張成面色古怪。因為食腦邪靈傳來的記憶告訴他，這第二具尸體其實和吳嵐沒有任何關系。這是一個不堪主人的虐待而逃走的奴隸。在他的腦子里，完全沒有任何和穿越者有關的記憶。倒是有一些不知道有用沒用的野外求生知識。

　　果然…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