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中途

　　在游戲里，第一幕去第二幕并不是通過某個任務開啟的。而是你第一幕把所有能做的任務都做完了，然后就可以發現世界地圖上會出現新區域，也就是所謂“自由都市”。當然在現實中，那不叫自由都市，而叫做夏墟。

　　總之，游戲的流程中，主角是無事一身輕的狀態去了夏墟。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張成是受命而去，目的是完成昆吾大夫的任務。

　　和之前一樣，侍女過來請張成洗漱用飯。如果說昆吾城有什么變化的話，那就是早餐的花樣有點改變。有了一份燉肉。可惜哪怕烹飪藝術那也是需要漫長的時間積累發展的，所以這些蠻荒時代的“美食”在張成眼里水平還是不夠。他開始覺得自己回去后有必要學學植物學，不是為了能夠在饑餓的時候尋找可食用的食物或者生病受傷的時候有草藥可用，而是為了能夠知道什么樣的食物可以作為調味料。

　　結束早餐之后，張成在昆吾城庭院里遇到了黃公。

　　昆吾大夫有事離開，但是他離開前，就已經吩咐黃公做好了各種準備。

　　昆吾大夫的安排簡單而實際。

　　九夷之師宗卷的事情，犬戎也不會等閑視之。完全可以想象這些豺狼人一定會派出精干人手來處理此事，他們有極大的可能是不攜帶寶物的情況下混入夏墟，然后在夏墟的某處天子祭天的祭壇上，借助神力接收寶物，然后立馬將寶物“轉發”出去，直接送到東夷手里。

　　簡單，直接，迅速，可以說是犬戎能夠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比起派遣一支小分隊攜帶寶物一路穿過諸夏的領土，安全性不知道提高了多少。

　　昆吾大夫的目的是得到九夷之師的宗卷。所以張成必須在犬戎使者接收寶物而尚未發出去的短暫間隙，將寶物奪到手。很容易看出，這個任務的核心，就在于祭壇。只要監視著祭壇，就可以守株待兔，耐心等著寶物出場。相對而言，武力方面反而次要得多——想也知道，這種事情人多反而是累贅，犬戎使者的隊伍人數不會很多。

　　可是祭壇并不是那么簡單的。因為大家都知道，這處夏墟是夏室遷都的產物，而且是主動的遷都。也就是說，夏室遷都前后，雖然祭壇無法搬遷，但有足夠的余裕和資源做好處理，免得天子祭天的祭壇被褻瀆甚至濫用。倒不是說怕這個會導致什么嚴重后果，而是出現這種情況有損天子的尊嚴。

　　針對這種情況，昆吾大夫計劃派出了兩隊人馬，一組是張成，他是輕裝簡從上路，目標是盡快抵達夏墟并提前找到祭壇。另外一組是遷，他則率領一支部隊抵達夏墟，為未來的戰斗提供武力支持。張成的行動比較隱秘，而遷的行動則得到諸侯支持，可以明目張膽的行軍。

　　話是這么說，但是張成知道肯定還有第三隊人馬，就是昆吾大夫自己（也許還有他最精銳的部下）。如果事情有變，比方說證實祭壇的位置不合適大隊人馬行動，亦或者對方的人雖然少，但個個都強得像是某內褲外穿的氪星人，那么張成就可以通過玄圭召喚昆吾大夫這根金大腿出場。順帶可以見識一下祝融神裔到底有多少本事。

　　總而言之，三隊人馬，最關鍵的毫無疑問就是張成。

　　說實話，張成自己都不懂昆吾大夫為什么對自己如此青眼有加。想來想去就是他這副身體的原主比較牛逼，危急時刻主動試圖舍身拯救世子，算得上忠義之心感動天感動地，這才讓昆吾大夫如此信任。

　　一切需要的準備，比方說盤纏、車馬、行囊之類，黃公都為他準備好了。事實上，他還打算為張成提供幾個隨從。可是張成想起游戲里自由都市的情況，最后還是拒絕了。

　　自由都市那地方可不比難民營，難民營這里身份高是會受到優待，而自由都市正好反過來。

　　“對了，我想要帶幾頭狗過去。”張成突然提出了這個要求。“最好的狗。”

　　游戲里，自由都市有幾個任務需要狗，否則就會很難。

　　黃公不解，不過這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他也就沒有反對。“我讓遷公子出發的時候帶上，嗯，昆吾大夫這里的狗不多，最好的狗還是…昆吾大夫送你的那頭。不如都帶上？”

　　“都帶上吧。”張成隨口回答。

　　上午時分，張成坐著車，和帶路的夏安一起出發了。

　　安只有一個人，他的馬車也是那種單馬拉的車，他本人駕車。而張成這邊則是兩個人，嘉負責駕車，馬車配備雙馬。

　　這段時間，隨著接觸，張成慢慢的覺得嘉還是值得信任。當然這也可能和時代有關，這種“上古年代”的人比較淳樸，別說嘉這么一個普通士兵了，就算是那邊做生意的，被人視為奸商的夏安，比起地球上的同行來，那也純潔的宛如幼稚園的小姑娘。

　　這次旅途可不比之前去對付鬼戎或者去自己的封地，按照向導，也就是夏安的說法，坐車都要多日。這個“多日”到底是幾天，夏安就說不清楚了。這年頭沒有測速儀器，很難判斷自己的行動速度。按照夏安所言，如果速度快大概需要五天到七天，如果慢，八到十二天都有可能。張成按照每天五十公里的速度估算，預計夏墟大概距離昆吾城五百公里左右。

　　雖然道路漫長，但并不枯燥。這主要是夏安這個人頗為風趣。他畢竟是商人，而自從商人這個職業出現，“會說話”一直是很關鍵的硬性指標。地球上的推銷員甚至號稱“把死的說成活的”。別看夏安臉上有一道疤，看上去一副生人勿進的兇狠樣子，但真的相處時間長了，很快就能發現他很會聊天，能夠很容易的將枯燥漫長的旅途變得充滿笑聲和輕松的氣氛。

　　特別是，夏安似乎是一個大嘴巴，什么話都敢說，都能說，而且絲毫不放在心里。

　　至于為什么兩輛車能夠聊天…主要是因為張成這輛車，不是他想象中的，供乘客坐的那種車。事實上，這車居然是讓乘客站著的。不過這個倒是很容易理解：這個世界既沒有平坦的馬路，也沒有減震的彈簧。這種馬車讓人坐著，那就不叫馬車，而應該叫震骨器了。當然了，非要坐著也不是不可以，這意味著大量珍貴的毛皮布料之類來作為軟墊。先不說昆吾大夫有沒有這種車，孤身坐著這種車出門，安全都是一個問題——這些東西可都是高價值的。

　　所以，事情很自然的在夏安的討好中變成了一個奇怪的格局：張成和夏安兩個人站一輛車上，嘉在前方駕車趕路。而夏安的那匹馬，無需人驅趕，自動的跟在張成的馬車后面。

　　嘉對此不屑一顧，卻也懶得計較。

　　張成也就這樣和夏安聊天，順帶多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的常識。小熊雖然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它知道的大多是一些隱秘的知識。對于人類日常生活中的細節卻沒什么了解。

　　如果說張成之前對這個世界了解不多，那么在聊天之中，他這方面算是彌補了不少。夏安是游商，算是見過世面的那一種。在他嘴里，城市或者城堡的控制范圍之外，基本上都是和張成眼下看到的差不多，也就是一片荒野。

　　這倒是很符合張成理解的情況：在這個時代，科技發展水平很低，人口少，威脅多。為了保證安全，絕大部分的人口都是聚集在城鎮周圍有限的范圍內的。這樣出現危險的時候，人們能夠及時躲進城堡抵御危險。簡單的說，人類的聚集區域，實際上就是以城堡或者城市為核心的一個個“點”，而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連成片。而一座城堡的控制范圍極限，大概就是所謂的“五十里”，折合成步行半徑六七小時左右。

　　這也說明了為什么之前淮夷進入沼澤，昆吾大夫等人會認為他們是遷徙過來的部落。因為人類的控制區域之中，其實夾雜著大量的無人區。也就是說，一支異族部落千里迢迢遷徙過來，雖然難度很大，但不是不可能的。

　　同理，犬戎的使者也有一定的可能不打算利用神力傳送，而是直接派遣使者隊伍運送寶物。

　　慢慢的，張成把話題轉換到了夏墟上。

　　在游戲中見到的“自由都市”是一回事，在夏安嘴里的夏墟是另外一回事。大概是同一個地方的不同角度。

　　夏安自稱自己經常去夏墟，因為那地方在管理上非常之寬松。任何人，不管是逃奴，野盜還是異族，都可以自由進出。也就是說任何一個商人都可以去那里。當然代價也很大，就是那地方治安極壞。夏墟分成幾個社區，大部分社區都是本地居民區，有那種自衛團性質的準軍事力量，至少勉強還保持著一定的秩序。但是也有開放給臨時落腳外人的區域，那地方的治安就一塌糊涂了。白天還好，晚上要是沒發生幾件搶劫，殺人，盜竊等等案件，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奇跡。

　　如此自由而危險的地方自然存在著暴利。據說周圍很大一個區域內的野盜或者異族（理所當然其中也有犬戎），都在夏墟這里處理戰利品或者購買必需品。夏安坦誠，他已經發現了一個發財的好門路——因為昆吾城和夏墟的物品正好互補。更妙的是，這段路并不算特別遙遠，野外條件較好，危險的野獸不多，而且也沒有特別猖獗的強盜土匪之類。

　　“那么，夏墟那邊有這么多人，那終歸是有做主的人吧？”張成問了一句。

　　“做主的人？如果有的話，那一定是巫員了。”夏安想了一下回答。“沒有巫員就沒有夏墟，至少不是現在的夏墟。你知道，夏墟雖然混亂，但是始終沒有失控。就算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什么的，在這里也是有忌憚的，不敢肆意妄為。否則的話，夏墟哪里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早就引來大規模的野盜團伙，洗劫整個夏墟了。”

　　“巫員？巫員就是…大巫？”

　　“是啊。”夏安回答道。他輕嘆一口氣。“可惜我沒見過巫員。據說他不知道是年紀大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并不常出現。但是他肯定在夏墟這里，這個我可以擔保。”

　　一個老人？話說游戲里第二幕中有這么一個老人嗎？張成努力回憶，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當然這也很正常。一方面游戲畫面不精致，年齡什么的還真的難以分辨，另外一方面昆吾城的經歷告訴他，游戲里的內容不等于全部，正如游戲里沒有昆吾大夫出場，也沒有黃熊，巴蛇等等出場一樣。張成現在已經確信，只要錯開時間線，那么你就會遇到各種各樣游戲里沒有出場的人物。

　　同理，如果離開游戲的地圖，那肯定會遇到更多。不知道在這個廣大的世界，到底可以遇到什么？

　　不過這個念頭一起，還是迅速的被打消了。至少現在，脫離游戲的指引不是什么好選擇。就算想要周游世界，也等到按照游戲流程結束的時候，他有了那么十五六級的檔次，有能力保護自己了才行。

　　“如果巫員不出面，那夏墟那邊具體的事情…”

　　“每個居民的社區都有大家推舉的首領，”夏安說道。“至于那些外來者社區，也有好幾個首領吧。各自占了一個區域，只要付點保護費，至少不會白天被公開打劫。總之居民社區安全有保障，而外來者社區做生意更自由一些。所以我總結出了一個好辦法：只要和居民社區的首領打好關系，就能在那邊立足了。”

　　“剛才你說的那些社區的自衛團，是不是相當厲害？”張成見過昆吾大夫的軍隊，也見過楚人那支武裝商隊。顯然這個世界軍隊也有差別，只是不知道夏墟這邊的軍事力量怎么樣。

　　如果夏墟的軍事力量很強，他就得做一些準備，免得關鍵時刻這些不可忽視的力量攪局。

　　“不是不是，一點也不厲害。所以也常有搶劫殺人之類事情。只不過任何人都懂得容忍三分，否則驚動大巫，事情就很難收場了。”

　　“大巫…巫員很強？很厲害？”看著對方反復強調著這一點，張成忍不住問道。

　　“厲害？這個真的不知道。”夏安那副表情有點像看白癡。“不過大巫厲害不厲害又有什么關系？你敢得罪大巫？諸侯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