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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 夢中的你

  大家都以為夜無名帶著趙長河去了“趙厝”,那是獨屬于他們的小秘密之地。

  實際上并沒有。

  無論是通過什么方式達成穿越,基本道理都是越遙遠就越費精神,在這種時刻夜無名并不會浪費力量去穿地球這么遠的地方。

  力氣浪費了,打不過他怎么辦…

  兩人雙手相握,心意相通,同時策動了神通。

  下一刻兩人齊齊出現在一片荒山野嶺,月黑風高,遍地尸骸,兵刃散亂滿地。

  趙長河出神地看著周遭場景,半晌不言。

  這是當初夢中的場景…就在這片荒山野嶺中爆發著多方的混戰,滿地尸骨,自己身處其中不知道誰友誰敵,只能隨意抓起地上散落的武器亂砍。

  當時選擇的是闊刀,亂舞一氣都能讓一群人近不得身。

  闊刀的緣法直至如今,龍雀在手中興奮嘶鳴,刀刃上仍有剛才斬破洛川脖頸帶來的血跡,彼岸之血滲透刀鋒,散發著幽幽的神性。

  年年歲歲,場景依舊。妖女就在身后,身上的香氣一如往昔。

  其實這并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場景…當初確確實實在做夢,是夜無名以神魂入侵識海,在識海之中構建出來的場面。所謂混戰中的多方,實則都是不同武道的入門水準,一則用來測試選中者的的不同武道天賦適性,二則測試選中者的戰斗嗅覺與堅韌不拔的意志。

  看似簡單的測試,其實篩掉了很多人。天賦這東西,本來就是萬中無一,意志這玩意更是知易行難。

  地上的兵刃也是任意類型都有,看被選中的人會選哪一種,也是測算氣運與觀測武道的一個環節,如同給孩子抓鬮。

  趙長河選擇的是最粗暴的類型,直接掄圓了力破千軍。正如其人豪邁勇烈。

  這種打法很容易受傷,也很容易受到來自身后的傷害。她每次背刺偷襲,其實都是在提醒趙長河這么打不行。

  同樣也正如其人,過于剛烈又重情義,一旦遭遇背刺則可能全線崩盤。

  然而他的運氣很好…從頭到尾,那種背叛都沒有出現在他身上。也或許不僅僅是運氣使然,而是他待人以誠,所以朋友滿天下、紅顏遍江湖,終究承擔起三界之重,讓綿延兩個紀元的戰爭落下帷幕。

  不過這些雖是夜無名搞的,但夜無名并沒心情去構建場面是荒野還是山林還是城市戰,更不會去安排白天還是黑夜、山有多高水有多深。這些是依托于趙長河自己的夢境而生,他夢到什么就是什么。

  以之前夜無名的能力,也不能使夢中這虛幻的場景具現成實物,如今才堪堪可以辦到…但想要具現,也需要趙長河自己配合,追溯提取出曾經自己夢中的幻景,把它還原出來。

  于是兩人同時使力,完成了一個小小的“創世”之舉,這是一個新創的小空間。

  看趙長河轉頭環顧的樣子,夜無名輕嘆了口氣。

  剛剛趙長河還在說“你和我有過什么默契?”你說有沒有默契…兩人根本沒說過要換什么地方戰斗,卻不約而同地完成了一個小型創世。夜無名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和趙長河有這樣的心意相通,竟如此不約而同…但很明顯,這才是兩人的初見之地、恩怨之始。

  趙長河始終背對著她,看了好久才輕聲問:“當時你為什么會選擇學生?按理應該去軍隊找人。”

  夜無名道:“當然是找少年,可塑性強…但一直都不太滿意。第一次嘗試找大學生,就找到了你。”

  趙長河忽然笑了:“算不算緣法?”

  夜無名平靜卻肯定地回應:“當然算。”

  趙長河終于轉頭看她,夜無名平靜對視。

  深邃的眼瞳中,似乎沒有趙長河的影。

  趙長河眼眸微動,終于抬起闊刀:“我所謂的受傷其實已經好了…本來我的恢復力就強,剛才遲遲一直在暗中給我治療。”

  夜無名道:“為什么不繼續裝了?示敵以弱,暴起殺之,不是你慣用的伎倆?就在剛才還在用。”

  趙長河道:“江湖爭勝,只論生死…不管用什么方法,活下來才是第一位的。亂世書也認的,不是嗎?”

  夜無名不語。

  趙長河笑了笑:“但你我之間,不講這個。”

  夜無名面無表情:“你我之間有什么特別?”

  趙長河笑道:“至少我若是用手段捉了別人,可不會輕易放了。”

  夜無名心中一跳,臉上有點發燒。

  之前被壓在下面當床墊,哪哪都被摸過去甚至親吻,都沒有剛剛兩度被擒獲的丟人與羞惱。畢竟那時候自己不能動,大把的借口說服自己,而剛才是真的全盛狀態被擒。

  雖然自己留了力…雖然他有人幫。被擒就是被擒,真是敵人的話,俘虜就是俘虜,早已經被弄了。

  心神正自恍惚,前方風聲呼嘯,闊刀已經掄圓了狂斬而來:“注意了…此地只有你我。”

  此地只有伱我,一旦戰敗,再無理由。

  “鐺!”夜無名收拾心神,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柄匕首,斜斜架住了刀鋒。

  匕首架闊刀,穩穩地架住了,卻終究不可能震掉。

  趙長河眼里閃過異樣的光,忍住問這匕首哪來的沖動,龍雀揮舞,瞬間斬出了千萬刀,猶如狂風暴雨侵襲而下。

  夜無名倒持匕首,身形穿梭在狂風暴雨之中,如鬼似魅。

  若有外人旁觀,估計連人影和刀光都看不見,只能聽見珠落玉盤般的聲響連綿不絕。

  兩人不約而同地沒有再去動用什么星辰之力、什么因果之能、什么時空之斬。只是最純粹的力量與速度,武道之技的對決。

  因為那是大家的初始,也當在這初見之地做出了結。

  趙長河所見的夜無名從來都很玄幻,但這一刻也發現,便是純論武技,夜無名也是所見之中最強的一檔。她是書靈…曾經天書演化出來教他的一切,事實上都可以視為是夜無名在推演、在慢放了教他。

  他會的一切,夜無名都會。曾經沉浸在天書VR里的點點滴滴,都化成了這一刻的戰局,曾經每一招模擬,都像是為了今天。

  “叮叮叮…”闊刀匕首不知幾萬擊,趙長河橫刀而斬,夜無名凌空而起,玉足輕點刀側,姿態優美絕倫。

  刀里的雙馬尾蘿莉感覺腦袋被人踩了一腳,憤怒地從刀中伸出小手去捉她腳踝,卻捉了個空。

  連趙長河的肉眼都一時失去了夜無名的蹤跡,她的速度太快了。龍雀再是靈便,物理特性決定了闊刀不可能和匕首一樣輕巧靈動,適才的戰局之中已經開始有了點遲滯感。

  但同樣的物理特性決定了,靈動不足,暴力彌補。夜無名需要玩弄無數花活,他只需要一刀斬過去,力破萬巧。

  左側勁風襲來。趙長河爆喝一聲,龍雀橫掃。

  狂暴的刀氣呼嘯而出,千軍皆破。無論臭妖女在玩什么花活,都必須避開這一斬之威。

  然而一刀斬出,那襲來的勁風卻不見了,香風隱約在右側彌散。這一刀橫掃帶得身軀也向左轉動,右側便是空門,若有若無的尖銳直抵右肋,尚未臨身,雞皮疙瘩已經起了一身。

  多么熟悉的場景。

  兩個人心中都泛起了同樣的感受,好像這一場對決就只為了這一刻。

  趙長河左揮的刀完全違背規律似的,忽地頓在半空,扭身回斬。

  標準的回身斬…穿越以來所練的第一招。力不用盡,余裕無窮。

  這一刻夜無名心中閃過很多想法。

  她當然知道趙長河會這么回身一斬,這本來就是見招拆招的基本反應。作為本在預計之中的反應,標準處理當然是算準提前量,再度換個方位拉扯,把這種闊刀蠻子拉扯得左右失據,逐步積累勝勢。

  但還有一種處理,就是走險。因為這一刀回斬本身就會略慢一線,如果她愿意弄險,完全可以在闊刀斬到之前先把對方捅個透心涼,再灑脫地飄然離去,復刻當年之景。

  明明知道如今的趙長河實力不是鬧著玩的,選擇前一種才穩妥,但這一刻夜無名心中無法按捺地涌起了選擇后一種的沖動。

  你要了卻當年因果,我非要讓你以當年一樣的場面落敗。

  那才能重新在他面前恢復心理優勢,把之前這些時日的所有屈辱盡數抵消。

  動作比心念閃得更快,夜無名的匕首已經扎在了趙長河右側后肋。

  那闊刀也已經掃到她脖頸邊上,只差數寸即至。

  夜無名這一次沒有打算留手。只要這匕首捅進去,這刀鋒的數寸距離便是天塹,她完全可以閃得無影無蹤,勝負便分。

  但在匕首捅進肋下的剎那,夜無名心中忽地跳了一下。

  趙長河不閃不避,反而身子一拱,往她身上直撞過來。匕首結結實實地扎進肋下,血流如注,連帶著她的身軀也同時像是被坦克撞了一下,向后倒退。

  這一撞把她預想的閃身給撞沒了,趙長河的回身一斬可沒收刀呢…闊刀長度在那,她倒退之中都沒能避開闊刀囊括的范圍,刀尖部分正抵脖頸。

  空氣一時安靜。

  夜無名怔怔看著趙長河鮮血狂涌的右肋,又看看眼前的闊刀,腦子一時空白。

  趙長河這是已經預計到了她會弄險,不會按部就班地拉扯…這回身斬就是等著她來捅呢,早就準備好了自己撞匕首的,就為了把龍雀架在她的脖子上…

  如今非要說勝負的話,怎么說呢…

  理論上她先擊中趙長河,并且在大家這個層面上早已沒有什么要害之分,她的勁氣肆虐在趙長河體內一樣是能要命的。但趙長河同樣能在被要命的同時斷了她的脖子,同歸于盡。

  當然她不可能催動勁氣,趙長河也不可能劃斷她的脖子。場面看著就是一個受傷,一個被刀架在脖子上。

  如果有外人做裁判,多半要判她輸…最微妙的是,在大家自己內心的認知上,也似乎只要他把龍雀架在她的脖子上,就證明了什么。

  他的一切行為都奔著:我要你。

  而這一刀只不過為了告訴她,我有資格。

  “事實上,我從來沒想過我能完全贏你…你不是單挑能贏的,連洛川都不行。”兩人對視半晌,趙長河慢慢開口:“二擒二縱,動搖你的戰心,我的氣勢反倒在最巔峰。此消彼長,所有人都認為我有信心,或許連你自己都這么認為…可我依然不認為能贏你。”

  夜無名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回應。

  趙長河低聲道:“我想要的,從來都只是復現這一場背刺…在你認為得手的時候,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然后問一問你,今日的我,你怎么看?”

  夜無名還是沒有回應。

  趙長河挪開龍雀,大步踏前一步。夜無名本能地后退半步,卻依然近在咫尺。他雄偉的身軀如山一般立于面前,低頭而視,她需要微微仰首才能和他對視,忽地就感覺弱氣三分。

  趙長河重重把龍雀插在地上:“你用兩個紀元告訴洛川,被天道掌控的生靈早晚有一天要掀翻了他。我在三十三載之內,站在你的面前,告訴你相同的一件事。”

  夜無名終于開口:“你要我認錯么?”

  “沒什么意義。”趙長河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夜無名抬頭看著他,沒有掙扎。

  趙長河看著她的眼睛,慢慢道:“你說你淡漠如夜,眼中不會有任何人…我在想,曾經我的身軀里有你的眼睛,如今你的眼睛里有我么?”

  那秋水般的眼瞳微微閃動,里面清晰倒映著趙長河的臉。

  “好像是有的。”趙長河終于笑了起來,伸手指了指周邊:“你我心意相通,同時構建此地,到了這里…你是否認為,只是圓你我初始的緣法,了我曾經的夢?”

  夜無名道:“難道不是?”

  “不僅僅是。”趙長河低聲道:“之前你說,要我給你下聘…我思來想去,不知道應該給你什么聘禮。你富有三界,什么都有,連域外諸天你都見識得比我們多,我給不了你任何特殊的東西。若說以擊敗洛川為禮,這似乎也不算,那畢竟是大家共同的大敵,九幽對他的怨氣可比誰都大,哪好意思腆著臉說那是送你的聘禮?”

  夜無名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這時候還說那情書不是我寫的,還有什么意義?

  “思來想去,我覺得這里不錯。”趙長河指著周邊:“這是我的夢,你沒經我同意,闖進了我的夢里。如今我把它化為現實,你也從夢中走到了我身邊。你我共同構建此天地,創造屬于你我的夢中世界,算不算一個說得過去的聘禮?”

  夜無名心跳忽然加快了。

  之前什么霸總語錄,土味情話,在這一句面前都被擊了個粉碎。

  趙長河繼續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認可這個聘禮了。”

  夜無名很想說話,卻實在不知道怎么說,從被龍雀架在脖子上那一刻開始,她的思維就是空白的。

  這一刀,似乎給之前的所有輕薄提供了法理,也給之后的聘禮提供了三媒。

  憋了好一陣子夜無名才終于有些無力地說著:“你就從頭到尾只有這么點主題?我們之間難道就不能談點其他關系?”

  趙長河倒被這話說愣了:“什么關系?師徒嗎?”

  按天書的所有演示都是她的意志來說,那確實是師父,孫教習都沒有這么標準。

  夜無名抬頭想了想,忽地笑了:“難道你沒想過,你是我姐夫?”

  趙長河目瞪口呆。

  夜無名的笑容變得有些妖媚:“怎么,是不是覺得疊起來了?”

  “…你說這個難道是在勾引我?”

  “不知道怎樣的人才會把這種話當成勾引。”夜無名轉身背著手,悠然走向山嶺之畔:“聽在正常人耳朵里,這難道不是拒絕?哪有姐夫給小姨子送聘禮的。”

  趙長河一把從后面攬住了她:“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是正常人了…難道你不知道我出了名的匪類?”

  夜無名掙了一下,趙長河肋下傷口吃痛,悶哼了一聲。

  夜無名終于沒有再掙,安靜地站在那里任他抱著。

  氣氛一時靜謐,只是空間無風,也無月。

  兩人的心慢慢平靜下去一切恩怨一切欲望一切糾結,終究走到了終點。

  夜無名出神地看著遠方天際,低聲道:“此界簡陋,無月無風…你送我諸天星辰,我就認了這個聘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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