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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八章 翎羽

  在握劍的瞬間,凌若羽那原本以為要比唐不器更慘的凌遲忐忑,忽地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血肉相連般的親切熟稔,仿佛這把劍本來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能夠感受到劍身喜悅的顫抖,和自己的喜怒哀樂完全共鳴。劍中蘊含的恐怖能量如臂使指,仿佛那就是自己的修行。

  劍內本來被魔靈所侵,都還沒能完全「奪舍」成功來著,魔靈忽地就感覺沒自己的位置了,神劍有靈,劍靈歸位,渾然一體,再無破綻。

  魔靈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被「擠出」了劍身,跟個呆頭鳥一樣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恰巧夜無名的擒拿來臨,龐大的吸力連同凌若羽和魔靈一起吸入掌中乾坤。

  魔靈想跑,卻怎么可能跑得開夜無名的天地束縛,無論怎么扭曲掙扎都掙不動。下一刻星河劍已經從身上碾了過去,把魔靈攪的粉碎。

  凌若羽抬頭看著空中的夜無名,眼眸復雜。她這一劍并不是為了刺魔靈的,魔靈只不過是擋在途中被碾死的螞蟻。她刺的是夜無名的手掌。

  那眼眸里有人們所知的星河應有的淡漠孤懸,也有那么一絲的…惆悵?

  夜無名心里沒來由地抖了一下,感覺這就像孩子在看媽媽,丟棄了孩子很多年的媽媽。

  ——她夜無名和趙長河爭奪星河,算不算是在爭奪孩子撫養權來著?

  心念閃過,能量已然對撞。

  「鐺!」夜無名化掌為指一指彈在星河劍尖。

  凌若羽五內翻涌,試圖借力后退,卻反倒往前栽了少許。夜無名的攻勢從不是攻擊,而是擒拿,層層氣勁纏繞身周,似乎要把她綁走。

  「我不去啊!」凌若羽大喊一聲。

  「轟!」萬千劍氣在身周爆開,劍氣化作星辰,沖擊束縛自己的牢籠。

  說來洋洋灑灑,實則只是一瞬。夜無名正打算整個扛走,身后劍氣暴起,岳紅翎再度攻來。

  夜無名再出左掌架開岳紅翎的劍,忽地覺得自己這是不是叫吃了師徒蓋飯…完了,去地球看的垃圾東西太多了,腦回路毀了…

  師徒蓋飯未曾消受,身側刀芒閃耀,趙長河挺刀怒斬。

  下方飄渺唐晚妝同時飛身而上,那邊夜九幽也正在收尾,轉頭看了過來。

  夜無名心中一串省略號,再墨跡下去,等九幽朱雀玄武全圍過來,那不用等他們打上夜宮,自己就該送在這里了。

  先撤,撫養權找機會再爭。

  夜無名再度深深看了一眼因發動全力攻擊而憋得俏臉通紅的凌若羽,繼而纖影變得模糊,趙長河一刀斬來卻只能斬到虛影,夜無名已經鴻飛冥冥,再無蹤跡。

  趙長河抬頭看天,微微皺眉。

  夜無名身合完整天書,現在可以說她才是天道,原天道真已經被「謀朝篡位」打成「域外天魔」了。只要在此界內她便是任何一處空氣、任何一個元素,想怎么切換走人就怎么切換走人,根本無法捕捉。…。。

  想要動她,還是必須直切她的根本,夜宮之所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轉頭看去,夜九幽已經徹底抹殺天魔之影,下方魔徒被崔元央率眾全部押走,東海剛剛成型的海中天魔也被皇甫情和三娘抽陀螺一樣抽得干干凈凈,再無殘余。

  原來三娘也御境三重了,她與皇甫情的聯手,同級無人能扛。

  每個人也都在轉頭看趙長河的位置,有人似笑非笑,有人微微嘟嘴。

這一戰并沒有人預計過趙長河會提前復蘇,大家都是按照沒有趙長河來布置的局。事實證明,這一戰即使沒有趙長河,原天道在界內的垂死布局也  已經被大家破得干干凈凈。借此一役,原天道歷經兩個紀元無數年的世界影響至此被肅清到了最低,或許還有極少量殘余,也再無法掀起什么浪花了。

  趙長河自以為的隱藏行蹤扮豬吃虎,最終根本沒有必要,他出手針對的最大對手實際是早就看著他復蘇了的夜無名。

  印證了飄渺所言的「世界缺了你不是不會轉」,也印證著九幽所言「三界是我們的」。

  都是當世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本身就足夠讓任何敵人喝一壺的。當她們經由這個男人擰成了一股繩,三界之固再非昔年可比。

  仿佛在用實際行動質詢趙長河:還自以為是么,還需要你丟下我們,用自己的命去做些什么嗎?

  歸根結底還是怨氣吶…

  趙長河看懂了大家的意思,抱拳團團做了個揖。

  夜九幽伸了個懶腰,笑道:「先散了吧,時間多著呢,有事慢慢說。他現在最想對話的應該是紅翎。」

  唐晚妝笑道:「不器,此時清風明月,才是最好的壽宴之機,還不安排上酒?」

  唐不器:「…」

  老子之前慘遭凌遲,此刻渾身纏得像個木乃伊,明明是你們自己想要家庭聚餐,還要整個什么壽宴的借口?好端端一個壽宴被你們玩得亂七八糟,主角都被包成這樣了你們還想把我擺出來現眼,是人說出來的話?

  算了,和這伙世界上最大的黑幫沒什么好說的,尤其是黑幫頭子之一是自己姑姑的前提下。

  唐不器蔫蔫地辦酒宴去了,賓客們看足了一場決定世界格局的半決戰,也是心滿意足地離開虎丘繼續赴宴。虎丘劍池忽地就變得很安靜,如唐晚妝所言清風明月,映照幽潭。

  趙長河與岳紅翎立于潭邊,一時沒有出聲。身后跟著個小姑娘,搓著衣角有些不知所措…凌若羽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跟著大部隊去赴宴呢還是跟著師父在這里做燈籠。

  趙長河轉頭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我說你是主角吧…這一戰的真正主角就是你,別人都在給你搭臺。」

  凌若羽飛快地瞥了他一眼,還是垂首不說話。

  想起之前跟他說的那些話,什么「不要說對師父不敬之言」,什么「你喜歡師父什么,我讓她改」,小丫頭臉蛋燒得,恨不得跳到劍池里埋著不出來了。…。。

  還好沒有在他身份暴露之前先見到師父,如果真跑去跟師父說「不要搭理那個色狼前輩」,師父會不會把自己埋土里去,就撅個屁股猛抽。

  趙長河瞧她那模樣越發好笑:「現在叫我什么?色魔前輩還叫嗎?」

  凌若羽偷偷看了看岳紅翎:「師、師公。」

  「嗯?」趙長河怒道:「臭丫頭我是你爸爸!」

  「我…」

  「怎么,還沒覺醒星河記憶?」

  「有、有的。」凌若羽囁嚅道:「關鍵是星河并沒有多少記憶,可遠遠比不上若羽這十六年的完整人生。」

  趙長河:「…」

  是了,星河誕生不過一年時間,雖是生而有知,并且伴隨趙長河南征北戰見識許多高端局,那撐死也就是一年經歷,有什么人生可言?對凌若羽來說,星河劍那點可憐巴巴的記憶簡直就像一場夢,夢中除了爸爸并不多的陪伴聊天之外,唯一的好友是那個很吵的龍雀。

  凌若羽偷偷瞟了眼此刻掛在趙長河背上的龍雀,目光清晰流露著「放學給我等著」的信息。星河只會捅人腚眼子?星河是個雜魚?你給我記著。

  龍雀望天。

  趙長河解下龍雀遞了過去:「先和龍雀玩玩,我和紅翎說說話。」

  龍雀:「…」

凌若羽露齒一笑,露出不懷  好意的目光,接過龍雀跑了。

  小倆口目送孩子抱刀跑路的樣子,同時笑出了聲。

  趙長河問道:「說說,怎么回事?看著不太像轉世,星河當初也沒死,不應有轉世。」

  岳紅翎道:「如你所見,星河原本并沒有切斷與你的認主聯系,甚至是與你生死與共的。它沉寂于虛空,當你蘇醒之日,便是星河現世之時。這一點但凡精通一些推算的人都能推算得出,原天道也能,夜家姐妹和飄渺都能。」

  「嗯,現在明白了。但我為什么感應不到星河呢?」

  「當初星河劍靈雖已沉寂可既沒有切斷認主,自然是會本能地自動追尋你之所在。但那時候你已經被九幽混亂時空隱匿起來,星河無所憑依,茫無目的地在虛空穿梭了有些年頭,最終還是找上了最熟悉的人。」

  「找到了你?」趙長河道:「相關性來說,按理星河會更熟悉情兒,畢竟當時鑄劍是情兒輔助。」

  「但劍靈誕生之后和皇甫姐姐卻沒什么接觸,與我接觸才多。你忘了當年我為了啟發自己的劍誕生劍靈,找你借星河研究了挺久。所以除你之外,星河和我才是交流最多的,何況我還是劍客。」

  趙長河猛地醒悟當初還有這么回事,星河私下里的確和紅翎是最熟的。

  怪不得了。

  「星河既然找到了我,也就從破碎虛空之中現于世間,自然被九幽飄渺所感,同時找上了門。我們商議了一下,都覺得這肯定瞞不過夜無名,她必爭星河無疑。按道理星河劍坯是她預先打造,算星河之母了,九幽別的都想和夜無名爭鋒,但卻自認這方面肯定爭不過夜無名,不如改個方案讓夜無名也找不到。」…。。

  趙長河笑。

  岳紅翎道:「飄渺有過塑身經驗便提議索性把劍靈提取出來,重塑為人,讓它和父親一樣重修一輪,也算徹底擺脫原天道影響的一個環節。畢竟按原來的星河設定,多少難離天道的影響,繼續下去怕是第二個夜無名,如今應該是再無隱憂。」

  趙長河點點頭,是這樣。原先自己就想過,說不定用龍雀與星河對天道都造不成傷害,現在如果讓若羽回歸劍內,那就必然沒有這個問題。飄渺她們的考慮顯然是正確的,只不過現在的趙長河反倒不愿意凌若羽回劍里了…

  卻聽岳紅翎續道:「按照原來星河的小女孩模樣,塑造一個并無修行的普通人類肉身,對于九幽與飄渺而言并不困難,我們思量覺得挺好,說不定還能讓孩子不認夜無名呢…」

  趙長河:「…」

  恐怕天道什么都次要,這句才是要點吧…所以說宮斗才是最恐怖的,女人們在這種事上能發揮的聰明才智和惡毒遠勝其他。

  岳紅翎道:「當時劍靈沉寂暫忘前塵,新生的小女孩卻只親近我。那當然只能是我來撫養長大,恰好她本來就是劍,什么傳說中的天生劍心劍骨也沒有這么夸張的,簡直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徒弟資質,從此我就多了個徒弟,名字都是我起的。」

  翎,羽。怪不得。

  趙長河徹底明朗,笑道:「也算是圓了你我師徒之緣是不是?」

  「少臭美,收你做徒弟哪比得上羽兒,你有羽兒聽話可愛嗎?你的資質雖好也不可能比得過羽兒,那才是古往今來最作弊的天資好吧。」

  趙長河失笑。

  若羽有天資,那也是自己鑄造出來的。被自己女兒比過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比老子強才好呢。

  原先做劍靈的時候不直觀,尤其是星河那么淡漠,交流很少,比起養女兒倒更像是養了個手辦。此刻活生生的小丫頭在面前,會笑會鬧,那種感覺真是完全不一樣。

話說原先的星河圓圓臉大眼睛,瓷娃娃一樣。現在的  若羽瓜子臉丹鳳眼,怎么看都看不到原來的樣子了…「所以若羽的外貌是按照星河本來的樣子捏的?怎么不像呢?」

  岳紅翎笑道:「那時候星河就五六歲啊…女大十八變而已,這確實是按照星河原有的軌跡長成的,絕無干涉。」

  「鐺鐺鐺鐺!」遠處樹后傳來刀劍交擊的爆響,夫妻倆探過神念看去,凌若羽手持星河,和面前的龍雀打成了一團。

  也不知道姐妹倆剛才吵了什么架。

  岳紅翎干咳一聲:「當初這么做還有一個很大的好處,劍靈既然提取出劍,星河劍的空殼也就不會讓我們投鼠忌器,可以用來恣意布局,無論是用來釣夜無名還是用來釣原天道殘余,都是極好的魚餌,最終你也看見了。但是現在…」…。。

  她頓了頓,指了指那邊刀劍打架的地方,有點尷尬:「現在是不是有點后遺癥?羽兒要怎么回歸星河?變成了一個秘藏少女手持星河空殼和人打架?你要用星河的時候怎么辦?」

  趙長河毫不在意:「那有什么的?我難道還非要用星河?看見若羽這么可愛,我高興都來不及。」

  岳紅翎也笑,何必糾結,別的什么哪有這活生生的小若羽重要。

  趙長河笑道:「說來她的性情怎么不像星河了,倒隨你…是連天性都改了?」

  「既然重修為人,就不是原先劍靈思維,自然也多了幾分人類少女天性。其實她骨子里依然淡漠,但那有什么的,劍客本來就如此,難道你以為我和無病他們就不淡漠?」岳紅翎笑道:「這么多年教下來,被言傳身教了一大堆劍客應該行俠正義、應該剛直不阿這些行為準則之后,再加上她天然崇慕她爹行事,學著學著表現也就如此了。」

  趙長河淚流滿面。

  這才是好媽媽好師父,自己養個龍雀歪成啥樣了,瞧若羽被養得多可愛。

  「如何?」岳紅翎笑吟吟道:「沒有愧對你的星河吧?」

  「當然。」趙長河抱著她轉了個圈:「永遠最靠譜的紅翎。」

  「別。」岳紅翎冷哼:「我可是個惡毒繼母,平時沒少找借口揍她。想到我養她這么大她卻有可能要喊夜無名當娘我就一肚子不舒服。」

  趙長河摸了摸下巴,這娃的誕生來歷神秘,夜無名觀測天下沒道理不知道多出了一個沒有根底的奇怪少女,以她的測算之能,估摸著早就該猜那就是星河了。

  所以少女戰斗經驗明明很欠缺,卻被亂世書力捧成了潛龍第一,吐槽說是關系戶開了后門,敢情是真的啊…潛龍一班凌若羽,獲獎作文標題《我的天書母親》?

  后續又一天數閃,表面在坑娃,實際怎么有點像是老母親在朋友圈曬娃呢——都來看啊,我女兒又拿鋼琴一等獎奧數第一名了。

  樹后探出凌若羽的腦袋。

  岳紅翎:「…」

  尷尬了,當凌若羽融合星河之意,她的氣息天下無人能察,偷窺起來這是連趙長河與岳紅翎都發現不了。

  剛才說的惡毒后媽虐娃被她聽見了沒?

  少女正在戰戰兢兢:「師父,龍雀被我埋了,會不會出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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