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笑了笑,并沒有把思思這話當回事。
如九幽所言,烈與劍皇這些人的方向與她們不同,除了神念探得比較遠之外,可做不到無所不在的。在大多數時候,他們也要像普通人一樣通過亂世榜的變動來了解更遙遠的信息。
從前些日子的亂世榜來看,趙長河一直在征戰昆侖,要做的事有很多。滅寒螭尋白虎斬波旬,這就算了,昆侖明顯還有個天下第一等的混世魔頭夜九幽,足夠趙長河喝一壺的,哪能到處跑。
不知趙長河是否清楚這邊靈族大地復蘇的最佳時間,如果不知道說不定壓根都不會來。即使知道了,能在那個時間點趕來就不錯了,那還得他能從夜九幽手頭活下來…
烈是自從塞北一別就在靈族秘境勘察狀況,勘察至今才摸出一些門道,趙長河人都不在,應該沒道理知道…
“他怕不怕我,我不知道。但時日近了,我至少該對你做出一些先手限制…放心,只是有備無患,保護你的意義更大一些,畢竟瞄著你的人可不算少。”
隨著話音,一縷煞氣無聲無息地繞在思思身周。
然而尚未成型,煞氣像是撞到一堵墻,驟然消退。虛空之中傳來趙長河的聲音:“我的女人,我自己保護,不用前輩費心。”
遠在靈族秘境之內,烈睜開眼睛。
思思行了一禮:“姐姐是…”
“嗯。我還注意過另一點…前輩沒有身軀。”趙長河笑了笑:“我或者薛蒼海他們的身軀打造得越好、氣血越是旺盛,就越是前輩上佳的奪舍憑體,而不僅僅是血煞壓制那么簡單。前輩當初明顯是存著奪我舍的念頭,但放棄了,薛蒼海等人的身軀,前輩沒看上…時至今日,前輩依然是魂體狀態,不知想要找什么憑體?”
遠在邊塞的薛蒼海打了個噴嚏,揣手坐在山巔看太陽。
思思愕然:“人呢?”
趙長河懸浮前方,打量了一眼,忽地笑了:“老薛沒保住血神刀?那看來陣盤也在前輩這里了。”
思思扭頭一看,身后站著一位絕色仙子,看著她的目光似是疏離淡漠,卻又有一些奇怪的溫和贊賞。
烈神色不改:“我為何一定需要身軀?”
趙長河冷笑:“如果是別人說這句話,我信…但前輩和我誰跟誰啊,咱們的修行有沒有氣血相助,能發揮的實力根本不是一個級別。你說不需要身軀,我不信。”
四周空氣驟然爆裂,圣殿坍塌,周遭山峰塌陷,只余烈盤坐的位置孤零零地形成一道圓柱。
烈失笑道:“很遺憾,你用的已經不是我的香火。目前可以稱我香火的,還得薛蒼海。”
“倒也不見得。”趙長河淡淡道:“前輩是血神,又不是煞神。當初讓我去煞氣而留血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埋了點其他想法在其中。只不過我確實不想再御煞氣,所以也順水推舟聽前輩的擯棄此道,至今感覺尚可,還是要謝過前輩提點的。”
趙長河收起笑容,淡淡道:“前輩的香火,光大如此,難道不是一件樂事?”
身邊寸步不離一個這么漂亮的姐姐,我還怎么跟老爺好啊…這姐姐給人感覺雖然溫和,可壓力好大,總感覺像是見到云端的神祗,遙遠難測。這些時間不見,他身邊到底多了什么牛鬼蛇神啊…
說著再度一點虛空,一陣波紋閃過,剛才還在這圍觀思思的岳紅翎等人忽然就消失了。
想不到趙長河居然真的來了…這是怎么來的,夜九幽是吃奶的嗎?
一柄闊刀從虛空之中探出,直劈他的腦袋。
說完人也不見。
無蠱也同心。
烈奇道:“你當時就注意過這一點?”
趙長河俯身在思思額頭輕輕吻了一下:“是我的錯,總想著大家的突破到了緊要關頭,可到了心悸之時才驚覺什么突破都不如早點到你身邊重要,險些鑄下大錯。”
烈手腕一翻,一柄血色長刀“嗆”地架在上方。
所以他用的方式和箴言里的朱雀白虎無關,是另一種所謂萬靈血祭之類的方法,那樣搞成的多半不是真正意義的復活,而是復蘇了血肉,方便他來占據。
趙長河微微一笑:“這里潛藏的可不止烈一人,放心,他們的動向現在逃不過我的窺測。我留個大姐姐在你身邊照拂,我去見見烈,回頭商議。”
思思露出了燦然的笑容。
飄渺笑了笑:“年初伱才向我禱告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現在見面就不認識了…”
思思張了張嘴,并不感動,甚至想哭。
三娘等人稀奇地打量這個妖媚的小女王,又好氣又好笑。到了這種時候還打算和男人風花雪月的估計絕無僅有,這廝到底是怎么做的女王?哦對了大漢女皇陛下好像也沒比她好哪去,看來在他身邊稱帝稱王的必須是這種素質才能坐一桌對嗎?
趙長河也是哭笑不得,只能道:“大家來當然是有事做的…”
“你禱告的對象也不止你們祖神。”飄渺很是溫和地道:“如今你的安危牽系廣大,這些時日我就是你的守護之神,與你寸步不離。”
且不論思思在那邊糾結,靈族秘境、已被搬空了的圣山之巔,烈盤膝坐在圣殿里正在皺眉,神色頗有些嚴峻。
“想不到你們集體來了。”思思噘嘴道:“這還有我什么事啊?”
看來與白虎之爭很類似,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目的。如果烈成功達成了他的套路,那戰斗力恐怕真能瞬間爆炸。
思思眼珠子都快鼓了起來:“您是祖神?不對…我們祖神不可能是這種形象。”
有沒有身軀對于飄渺來說區別不是太大,她魂體狀態一樣回去橫行上古,揍海皇闖夜宮毫不露怯。千辛萬苦打造了身軀,到了最終除了能給情郎用之外,沒有實力方面的提升。當然,她需要身軀才能維持游魂不散,那是另一回事了。
思思道:“她們突破到了緊要關頭那就突破去啊,你自己可以先來…”
就像九幽也有她的一套方案,原本是想控制成尸傀,也是與箴言無關的。
身為血神教主,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沒了,被老祖宗全搶回去了,這教主做得簡直潸然淚下。更氣人的是血神刀在自己手里除了削鐵如泥之外沒有其他優勢,但在烈手里那威力簡直不是一個東西…早能發揮這么強的力量,自己何至于被人越級?
都過去了…薛蒼海望天。
真是太離譜了,塞北所見的趙長河還沒破御境二重,怎么才區區幾個月過去,這都三重了…烈表示兩個紀元的見聞都沒見過這種的,單單是能量的累積,你這么短的時間怎么獲取的,天道給你灌頂?
烈哪去管遠處的薛蒼海在想什么,打量著趙長河的神情驚詫至極:“你的修行…”
同心蠱根本沒有傳遞同心之意,但兩人卻實實在在地同心了…趙長河的心悸感至少有一半來自于思思可能存在的危險,提前趕來;思思沒有任何征兆地感覺趙長河必然會在自己遭遇危機之時出現。
和她最熟的岳紅翎無語得要死:“你腦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這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但烈不一樣。他的修行根基就是氣血,根本不可能不要身軀,戰斗力會差別很大。趙長河如今見識不同,這次見到烈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圖…烈瞄準的是靈族古神之軀。
烈嘆了口氣:“趙長河…實在想不到你居然真來了…”
可烈真的確定他的方式沒問題嗎?他是憑什么確定的方式?就算他的方式有效,那也是該阻止的,用靈族人的血肉來設祭,這種邪神之法怎么可能放任?
烈平靜地看了他半晌,慢慢道:“看來你我沒得談了。”
“不錯。”趙長河有些嘆息:“我敬前輩氣度,也謝前輩傳承,時至如今我的很多理念還是秉持前輩當年之意…但說到底前輩終究是一位邪神,骨子里的思維和我們差距太大,無法同途。”
“不錯…說到底終須一戰。”烈慢慢站起身來,眼里閃爍著暴戾的光:“實話告訴你,當初我不占據你軀體,不是不想,是那時我過于虛弱,辦不到。但如今你若敗于我手,你的軀體我就笑納了。有你之軀,靈族更是聽憑使喚,我要做的事會簡單很多。”
“那前輩就想太多了…你現在依然辦不到。”
隨著話音趙長河一個縱躍,標準的神佛俱散沖著烈劈頭蓋腦地飛斬而下。
神佛俱散。
烈的神情有些許恍惚。
如此堅定的神佛俱散,其意凜然,很明顯在對方眼中自己是那個應該要消散的神佛,心念堅定無比。當這種自己的意被用在自己身上,且如此貼合,烈總覺得命運有種極為荒謬的譏嘲。
當時自己都被此意弄得感覺世間何必有烈…但有些事還是必須去做。
血神刀再度一翻。
“鐺!”兩刀交擊的爆響傳來四周血煞橫空,風雷大作。圣山周邊竟然已經成了蒼茫血海,刺鼻的血腥味和兇煞之意蔓延天地。
血滿山河。
明明正常人體型的烈之神魂,落在此刻的趙長河眼里,仿佛頂天立地的巨人,充盈著所有視野。
這種感覺,曾經趙長河的敵人們都很熟悉…那是被煞氣干擾了意識,產生的壓迫與驚悸,曾經他的敵人們無數次感覺他背后出現巨人法相,仿佛一刀要劈碎人間。一旦心神失守,便是身首異處的結局。
輪到自己嘗一次,嘗的還是最高段位,滋味還挺有趣。
與此同時,體內血液翻涌,正被瘋狂地調動紊亂,幾欲爆體而出。
趙長河笑了起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龍雀一震,順著血神刀側斜斬而去。
那蒼茫的血海消失了,融為茫茫的夜色幽暗,刺鼻的血腥味不過幽冥中的常規空氣,滔天的煞氣不過地獄里常存的塵煙。
地獄如是。
創功者烈都傻了一下,這是老子的地獄如是嗎?
這是夜九幽的死亡幽垠吧…
“你御不了我身氣血,爆不了我的血肉之軀。”趙長河笑道:“因為你自己沒有…我說了,沒有身軀的你,戰斗力會弱上很多,哪怕你是御境三重的中后期,而我剛剛突破,但你會輸。”
血煞刀法VS血煞刀法,烈竟然真發現自己拿對方沒有辦法。
他擯棄了煞氣,但所御的東西好像更離譜了,你他媽這是在御九幽?
“嗖!”血色刀光再起,撕裂了幽垠。
仿佛蒼穹被這一刀劈碎,上空清晰可見巨大的裂痕,血海倒灌,天下盡沒。
蒼生屠滅。這也是趙長河始終只是略窺而沒法進一步學習的一刀,也正是這一刀讓趙長河堅定地走向擯棄血煞的路。
他也同樣手起一刀,與烈這一刀的刀路非常接近。
同樣的撕裂蒼穹,仿佛把天空劃出了十字斬。
但倒灌而下的不是血海,而是銀河。
“轟隆隆!”
星河VS血海,天地交匯,整個空間沸騰暴亂,地陷天傾。靈族秘境竟然有了搖搖欲墜的崩潰之兆。
那不是意象,而是威力已經達到了真正的打碎空間、崩裂天地。雖然這只是靈族小世界,這已經意味著當修行再強,就真的可以破滅整個世界,當年天界之亡、紀元崩塌,便由此而來。
趙長河嘴角溢出鮮血,眼眸里的戰意卻越發沸騰。
自從踏入昆侖,好久沒打過這么純粹的架了…這一架打得,鞏固三重的意義簡直比枯坐閉關一年都有用。
“前輩,再對一對這刀如何?”趙長河手腕一振,把烈推開少許,做了最后一刀的起手式。
烈眼中的兇戾化為笑意:“好。告訴你一個秘密,劍皇與你們約的時日,所謂晚秋是錯的,實際時間當是八月十五,今夜中秋!”
“鏘!”話音未落,一模一樣的兩刀再度對在一起。
血色盡散,天空重光,上下剖判,陰陽輪轉。
烈終于有些震驚:“你對我剛才這話…竟然心中連一點波動都沒有?”
趙長河微微一笑:“早有所料。”
“轟隆隆!”剛剛因為被兩人恐怖的力量震塌了的圣山,奇跡般地重新匯聚,再度成為完整的山峰。甚至連山上的花草都悄悄重生,再現芬芳。
血煞刀法最后一式,再啟造化。但這個造化完全覆蓋了烈自己的意,沒有一絲一毫與其相關,全是趙長河的時空與因果匯聚于此,劈成這出神入化的一刀。
對應在烈的身上,神魂差點被這一刀完全震散,已然匯聚不成人樣,化作血色霧靄遠遁而去。
空中留下他的長笑聲:“好好好…果然一代新人勝舊人。”
趙長河卻說不出話,拄刀于地半跪下去,劇烈地喘息。
烈這一刀,表面之意被自己全部覆蓋,實則對人體的傷害可沒抵消,此刻體內翻江倒海,一時說不出話來。
但心中卻很是舒暢。
他連自己的斷因果等絕技都沒有動用,純粹以血煞刀法去對戰烈的血煞刀法,最終竟然勝了。即使是因為烈沒有身軀,這成就感也不比任何勝利輕,這算得上另一種意義的斷因果。
至于烈試圖動搖心神的那句話,趙長河確實早就知道了…當岳紅翎表示與劍皇還有一戰時,趙長河就知道自己的不安源自何方。
時間是劍皇約的…然而為什么劍皇會知道準確時間、大家又為什么要按這種時間去走,莫名其妙地被牽了個鼻子?
如果劍皇并不像表面看著的風度,實際別有暗謀,那這一句看似相約來解決問題的話語,實際是半真半假地在誤導。地點是對的,一聽就沒問題,讓人很容易就信了。然而時間是錯的,把趙長河這一支很麻煩的四象勢力拖在昆侖和九幽拉扯,而他該做的早都做完了…
這是一種很簡單的誤導話術,但卻很有用,在前幾天趙長河連想都沒想到這里去,滿心想著晚秋時分怎么見面呢。真到了晚秋去見,就真完球了…
但劍皇估計同樣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這支四象勢力和九幽的拉扯怎么會在區區幾天之內就完事了。任何人被九幽盯上了都要掉層皮的,更別提那本來是宿敵的雙方,本該打得你死我活才對。
此刻的劍皇站在玉龍雪山上,看著突兀出現的四象。岳紅翎正在持劍拱手:“此時相見,不知前輩是欣喜…還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