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的閉關,說是需要三五天,實則除了給夏遲遲開了幾個時辰小灶之外,后續也僅僅閉關了一天半。
他感覺自己的御境三重有點小問題…以前也不是沒有感受過,常常會覺得自己修行過快缺乏沉淀,升級都升得很沒實感。但力量確確實實提升了,戰斗表現力一點也沒比別人差,往往還能越級,也就把這點小顧慮壓了回去,認為是修行時間短所帶來的必然感受。
但這一次感受比以往都明顯,內心很不踏實很不踏實。
很早以前,玉虛讓自己回望來時路,那時確實讓自己心態沉靜、查缺補漏,獲益良多。可是這一次無論怎么去回顧,也沒察覺有什么缺失不足。
沿途以來的風景歷歷在目,那些事那些人,時日雖短,烙印卻濃。
因為現在的精神力和記憶力都不是以前可比,哪怕日常匆匆一瞥的東西,也不會輕易忽略或忘卻。尤其對于修行路上的點滴感悟,就更不會有什么缺漏。
有些東西比如什么靈狐刀意狂沙刀法元屠劍法啥的,看似不再用了,那是因為有些是確實沒有再用的價值,有些已經化在自己的日常招數里不分彼此。
鍛體方面不再像以前那樣一步一步的打造,實則當厲神通傳授了完整的橫練方法、以及與飄渺共浴先天蓮臺之后,無論為體為用都已經圓滿,是真正完美的魔神之軀。
而自從上次與烈的交集之后,更是擯棄了煞氣應用,僅以此軀御血氣,類似于以自身血肉演蒼穹的路子,算是擇烈與夜帝二者的優點相結合,也不受二者的牽制。
就連刀路上,原先血煞刀法的絕學也已經化為自己的理解。刀路看似和以前差不多,其意已改,那種血煞橫空的戾氣早就成了星河倒懸。在如今突破御境三重之后,這方面的表現力會更明顯。
那到底還有什么錯漏遺失,以至于會有心虛之感?
缺乏沉淀應該是事實但應該還有一些別的誘因導致。如果不是內因,那應該就是外因。
有一些外在因素沒能搞明白,本能地警惕,心下不安。
除了已有預備的身后眼問題之外…是不是直指眼下的西南之約有什么問題?
——天道如果沒死透,和夜無名必有博弈。但截至目前夜無名的計劃一直在進行,卻看不出來任何來自天道的反撲,除了自己滅殺黯滅的那一刻有種類似被動的天罰反饋之外沒有其他。那天道的博弈是什么?
可惜自己的因果修行還是不夠,想要看未來,總是一片模糊。
最終預計五天的閉關打磨消化,趙長河僅僅閉關了一天半就心神不寧地睜開眼睛。
感應了一下四周,皇甫情和飄渺都沒回來,岳紅翎三娘夏遲遲各自躲在一朵浪花里修行自己的。
趙長河一閃身,先去找了岳紅翎。岳紅翎劍心通明,對于危機的敏感度歷來是最高的一個,和她交流一下或有所得。
察覺他的接近,岳紅翎睜開眼睛,有些嘆息:“這無盡天河浪花之中,要準確找個人并不容易,你現在的修行我已經看不懂了。”
趙長河有些疲憊地靠在她懷里:“但我有了難題,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姐姐。”
岳紅翎失笑:“還叫我姐姐呢?你都比我強這么多了…”
趙長河道:“你永遠都是啊…”
岳紅翎笑道:“雖然近期大家是在合練也是打磨自身,但有時候總有個恍惚之感,這樣的聚集就像在等你翻牌子等寵幸似的。有你這么對待姐姐的么?”
“我沒這么想啊。”
“知道你沒這么想,但大家都有這種感受…你道朱雀尊者為什么熬不住性子,想拼一拼?”岳紅翎笑道:“可能也就三娘懶得計較這種事,她只想睡覺,你愛來不來。我呢,是不怕和伱直說,互相參照修行我是愿意,但這種等候翻牌寵幸的感受我是不喜歡的。”
“嗯,我知道…”
“我在想啊,等這次塵埃落定,你最好是別把大家聚在一起住。連我都不喜歡這種日子,那兩位上古魔神自有天地,強行住在一起對她們可能更是折磨。”
“知道了。其實我也沒想要都聚在一起,最多只想大家關系別太隔閡,這次聚集是為了決戰的。”
“嗯,你剛才說難題,與此番決戰有關?”
“是…想問你近期是否會有心悸之類的劍心警醒?”
“沒有,我倒是有很強烈的預感,我和劍皇前輩還會有一戰。”岳紅翎皺眉道:“這種預感很奇怪,按理劍皇前輩自有風骨,和我們并無本質沖突…我也沒想明白這是為什么,難道純粹是劍道的交替,上次未完成?”
趙長河沉吟片刻,笑了一下:“我大概有點數了,多謝姐姐。”
“你和我說謝?”
“那親一下?”
“一邊去,身上夏遲遲的味道都沒消呢。”岳紅翎一把將他推老遠:“本女俠想要了自己找你,沒事別打擾我修行。”
趙長河踉蹌跌出浪花,想了想,又去了三娘那里。
岳紅翎有等著翻牌子的不舒服,三娘說是沒心沒肺只睡覺,是否心里也有點疙瘩?
會不會心中不踏實的感覺與自己沒有照顧好所有人的心情也有點關系…
趙長河見她睡得可愛,便也沒有打擾,只是蹲在旁邊輕輕俯身吻了一下。
說來奇怪,以前三娘說是懶散,也沒有像現在這么愛睡,一天天趴在那真跟個龜龜似的。離譜的是她那種即將突破的氣息越發濃郁了,和正在拼命想要突破的皇甫情感覺差不多…趙長河忽有所悟,三娘這其實是即將突破所需的能量太過龐大,龜趴睡眠是她聚集能量的手段。
如果說突破既定的藩籬,現在回顧起來,三娘或許是所有人之中最早、且最無意之間就達成的一個。就像劍皇想結合白虎之意、朱雀需要結合九幽的生死之意,都是突破既定框架的直接手段。所以當年三娘成功把玄武之意和海皇信仰糅合在一起,“被設定的上限”早就在不知不覺中破了…
無所求的龜龜最幸運。
但是三娘靠這樣自然增長的能量去突破,或許需要一個極其漫長的積累過程,如何幫她把這個過程無限縮短是個問題…常規的天材地寶對于御境三重這種檔次來說都如同塞牙縫,遠遠不夠;雙修的話,自己和三娘又不像九幽是第一次有那么好的效果,也是需要長期和合共進才行。
趙長河思前想后沒找到短期能速成的辦法…不過既然三娘這種情況反而不需要焦慮,遇到合適的機會留意著就行。他輕手輕腳地把戒指里收藏的所有能增進修行的天材地寶全部掏了出來堆在三娘身邊,悄悄退出了天河。
離開的剎那,沉睡的三娘伸手一攬,把他放在邊上的天材地寶全部攬在懷里,又咂了咂嘴,露出舒適的笑容。
回頭再度修行了一天,次日一早,皇甫情回來了。趙長河也停下修行,出關見她。
皇甫情正站在河邊皺眉沉思,好像遇上了什么難題。見他出關,皇甫情回過神,笑道:“你比預計的出關早很多啊…如何,御境三重穩固了?”
“嗯…實際更早就出關了。你的情況如何?看你愁眉苦臉。”
“可能欲速則不達吧…九幽那邊對我確實有很大的啟發作用,但不知怎么的,就感覺將破未破,隔了一層怎么都找不到門徑。”皇甫情頓了頓,又有些猶豫地道:“并且我在感悟之時,有些心悸感,總覺得不祥…卻又摸不清這種心悸之感來自何方。”
趙長河怔了怔:“和飄渺九幽她們說了沒,她們什么反應?”
“她們都沒感覺,就我有。”
趙長河吸了口涼氣,暗自皺眉。岳紅翎劍心通明,九幽飄渺這些修行更強,都沒有類似感覺,結果獨獨皇甫情和自己有類似的不安…這是否因為她是朱雀,在箴言之內?
而岳紅翎只是代表白虎補四象之位,她的修行核心并非白虎,夏遲遲的白虎傳承也很淺,唯有韓無病才是真格的。是不是可以認為,朱雀白虎匯聚的箴言里,朱雀已是皇甫情,而白虎既不是岳紅翎也不是夏遲遲,可以代表白虎應此箴言的依然是韓無病?
“多想無用,還是得親身看看再說。”皇甫情笑道:“該不會因為這個就不讓我去了吧?我們征戰江湖這種感覺常有,不算什么事。何況不讓我去四象陣可就豁牙了,力量大降,可不合算。”
趙長河搖了搖頭。確有因果的話硬要去躲是躲不開的,事情終歸要解決,倒不如趁現在最是兵強馬壯的機會直面它。既然隱約知道問題在哪,著意關注著,總比此前瞎猜的好多了。
“九幽和飄渺呢?”
飄渺飄然而至:“九幽說她有點籌備,讓我們先行,她隨后會到。”
說話間,各自修行的岳紅翎三娘夏遲遲也都匯聚出來,修行沒見漲,倒是一個個神采奕奕。可見此前趙長河一個個去關心的舉措還是很合時宜的,至少讓大家打消了那種被翻牌子等寵幸的感覺,心情都好。
其實單是心情暢達,都能讓修行更順利。
見到皇甫情和飄渺,個個都笑嘻嘻地揮招呼:“回來啦?和九幽戰況如何?你可是代表四象出征,別丟了我們的臉。”
皇甫情也丟開此前的煩悶,很是得意地回應:“自然是大獲全勝。”
一伙人都在笑,誰都知道論戰斗皇甫情肯定打不過九幽,這所謂的大獲全勝不用想也是在另一種戰場,大家都打過。
三娘笑道:“你那水平都能大獲全勝?”
皇甫情冷哼:“我水平怎么了?只要把唐晚妝身邊那個小丫鬟封了口,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夏遲遲欲言又止。你以為你有什么水平要不是總拿權威罰人抄書,你連我都打不過。
算了懶得說她,免得又挨揍。夏遲遲很快轉移話題,問趙長河:“既然都在了,要不早點出發?我離京久了不太好,晚妝壓力會很大。”
趙長河點點頭:“那就出發。九幽隨時能神降,既然說了隨后就來,那我們先行一步,我有些擔心思思。”
約定時日是一回事,未必非要準點去。現在風云匯聚苗疆,思思那里的力量不足,再耽擱下去不知會不會出事。急于非要突破修行才去只能是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反效果,還不如提前過去安心。
眾人看著他伸手虛按前方,空間漸漸扭曲樣子,都很驚訝:“你在干嘛,難道你現在可以帶這么多人挪移空間?”
趙長河微微一笑:“從這里到苗疆,問題不大…有朝一日,我帶你們回老家看看…我覺得距離能做到的那一天不遠了。”
空間扭曲變幻,只在剎那間,眼前奔騰的天河已然不見,下方已是寧靜的洱海蒼山。
思思就站在蒼山上,看著下方綿延千里的金黃稻田。
洱海之畔的平原就是極佳的沃土,苗疆從很早開始就農耕了,不是從思思手上漢化開始。
除了此地,廣袤的苗疆還多的是上好的耕作之地,靈族遷徙出來的人們填補了苗疆的人口空缺,四處墾荒,時至今日終于見了成果。
往年亂世,民不聊生。除了兵荒馬亂無力組織良好的耕作、以及官僚與土司們的刮地三尺,還有很大的因素在于這些年歲總是風雨不協。單單是蝗災和干旱,在近十年內的苗疆就出現過五六次。
去年的年景稍好,但也是兵災之年。苗疆為了糧食問題一度需要從靈族秘境調糧,還通過李肆安從荊襄調運。思思能夠坐穩大理女王的位置,除了力量鎮壓之外,她能解決所有人的衣食問題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
如果今年依舊大災歉收,那好不容易穩定的苗疆依然會埋下亂源。思思無數次祈禱祖神的庇佑,希望能有個豐年,別讓苗疆在自己手上又亂起來。但祈禱歸祈禱,思思心知祖神庇佑什么的,往年都沒見有用,只能算個心理慰藉了。
沒想到今年還真的神靈眷顧,如此風調雨順,大豐收的場景讓苗疆上下笑得合不攏嘴,也讓思思這個大理女王的威望一時無雙。
思思徹底松了心弦,聽著旁邊盤婉等人的奉承之聲,暗道威望拿來干嘛用?如果以后都是這樣的和平年景,自己這大理王都可以不要做了,跑京師去鉆男人被窩去。
說是同心蠱可以共享對方在想什么,可間隔萬里,同心蠱效果也沒神到那份上,這蠱平時和白下了差不多…不過有一個好處,如果自己強烈呼喚,他會收到的。可惜平時不能擅用,那可是壓箱底的底牌。
冬日一別,時至如今又是初秋。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可這動不動都是幾個季度不見,又算得什么事…難道自己名字是思思,就得這樣一輩子在思念中渡過不成?
可思思也知道趙長河有很多事要做,敵人未曾肅清,還有虎視眈眈的魔神。
就連自己的老巢大地都是不穩定的因子…自己鎮守苗疆,除了還民眾一個安居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盯著這件事情,不能讓這件事毀了靈族民眾,更不能讓戰火波及苗疆。
這個世界上,除了趙長河這一撥人,其他的魔神再也不會有人關注生靈的死活。
比如靈族走出去的烈。
“殿下做好決定了么?”不知何處傳來了傳念。
思思平靜地回復:“我已經說了,莫說萬靈之血,就算只是一人都不行。”
“你難道不知,那復蘇的是你們的祖神?萬靈之血比之祖神復蘇,孰輕孰重,你真搞不清么?”
“讓靈族有今日之盛的,是靈族人自己…如果要感謝旁人,那該謝的是我那屢次救靈族于危難的夫君,而不是任何一位神靈。”
“也就是說,即使祖神復蘇,你們也不會聽祂的?”
“那要看祂會做怎樣的事。”思思平靜地道:“我夫君也曾經問過前輩,既許神佛俱散,為何自己又做神魔之舉?今日我也是這一句。”
“因為有更重要的抉擇…如果你依然執迷,我會自己來做這件事,你同不同意沒有意義。”
“既然需要萬靈主動,閣下實力再強也沒有用吧。”
“有…我可以讓他們如今最敬愛的女王身中奇煞,只有萬靈獻血才能解除,他們就會主動做了。只是畢竟我與你夫君有香火情,也不想和他撕破臉,不要逼我走到那一步。”
思思笑了笑:“閣下之所以耐著性子和我談判,恐怕也不僅僅是因為我夫君,還有個因素是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間吧。只要時間到了,閣下也就不會顧忌那些,該怎么做就會怎么做?”
“確實如此。”
“前輩確實坦蕩。”思思笑道:“但我可以與閣下打個賭…不需要等到那個時間,我夫君就會來了。他不怕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