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說幫他療傷,悲劇的是夜九幽的所有技能里都不包含療傷這一款。甚至于她都比不上一個普通玄關武者輸入內力幫忙梳理經絡的效果,因為她的力量只有傷害性和腐蝕性,輸入只能加重傷勢。
她只能老實讓趙長河靠在自己身上…反正實際是趙長河的血魔不滅體和回春訣在發揮自療效果,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讓人靠得稍微舒服點。
畢竟訂制的床榻都沒到位呢,她的深淵里孤零零的什么都沒有。
夜九幽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說“今天我幫你”…受傷是他自己找的,早提醒過他了老娘不但要傷你甚至還會殺你…結果見他受傷還是沖動得說了這么一句,純屬自討苦吃沒事找事。
這男人打蛇隨棍上的本事可是第一流的,抱了半天夜九幽都不知道他到底暗中療好了傷沒有,就靠在那沒完沒了都不肯下來了,還沒事蹭一蹭換個姿勢。
不經意間,那鼻子嘴唇都快蹭到她雪白的脖頸了。
這哪像在默默療傷,分明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在故意吃豆腐。
夜九幽忍無可忍:“你到底夠了沒?我看你傷早好了!”
“你什么水準,打人多疼自己沒數嘛?當然沒好,早著呢。”
夜九幽有些莫名其妙這廝剛才明明在惡意吃豆腐,怎么忽然就正經起來了…她一時不解其意,也就順著問:“這么好的東西有什么不愿意?我自己也用得上啊。”
必須承認自己的心動有很部分源于饞身子、也有征服頂尖神魔的欲望,但主因確確實實是因為看見了她獨處幽暗時那一剎那的心疼感,當那種時候說出“把青龍撤離京師”時,那一剎撥動了心弦,有了種想照顧她的沖動。
她…確實從來沒有任何人寵過。
但是成歸成,距離“得到”還是有一段路的。就像凡人男女朋友看著已經談上了,真要哄上床還得靠“蹭蹭不進去”來循序漸進,就算得到了還可能因事分手。
“你…”夜九幽揚起巴掌,作勢欲抽。
看來今天她的一些表現并不是在反過來套路自己,是內心真的喜歡那樣有人寵的感覺,索性借著李家小姐的遮羞布去放開享受。
夜九幽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他腦袋一下:“現在開始來耍無賴的套路了是嗎?”
夜九幽有些驚詫地看著他,見他額角竟然有些冷汗的樣子,不由奇道:“你怎么了?被我一巴掌拍傻了?還是傷勢發作了?”
趙長河立刻把腦袋往她胸前埋。
自己這個心態有點不對勁,泡妞套路玩多了,像是真的奔著騙人身子的渣男去了。
之前那些“套路”,除了用言語擠兌得她必須交易的小手段之外,做的事基本都是出自本心,真的覺得就該那么做的…結果變成了用手段泡妞騙人上床,做的事跟什么反派大少似的。
效果是很好,但若沒有昨夜的救援與守護,進度條不會漲得這么快。
趙長河心中暗道一句成了,連這種程度的親密都沒推開…而那護住玉鐲的表現基本可以證明一切。
趙長河笑了一下:“這不是之前覺得你會不喜歡這類東西嘛,要知道當時我和飄渺是當作用來惡心你的東西搞的。”
至今夜九幽都不肯直接承認情感,還要用李家小姐的婚約“送你關隴”來遮羞,所以進度條沒滿。可要怎么更近一步是個很大的難題,因為夜九幽不會吃“蹭蹭不進去”那套。她情感孤獨缺愛缺關懷,卻不代表真懵懂,千萬年來也不知道見過多少凡間男女事了,但凡敢用這種招數,怕是第一時間就要被丟出去。
那是夜九幽有生以來唯一的一次被人守護…看著面如平湖,實則內心的滔天巨浪到今天都沒平息。
想到這里趙長河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唯一稱得上親屬關系的人是生死大敵,就在昨夜還在偷襲她,至今誰都不知道那場偷襲究竟意欲何為…她必須把自己包裹在無邊的幽垠里,不敢與任何存在靠近,做任何事情都是獨自暗謀。
從頭到尾自己的做法就是唯一正確的…直球相告我就是想要你,然后開舔開寵,我就是想看伱變得更好看的樣子,因為我欣賞我喜歡;不想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哪怕只是照鏡子,也要照見你變得鮮活的模樣,以及照見…我的痕跡。
“沒…”趙長河低聲道:“之前我為飄渺塑造身軀時,在外留下了一片蓮池。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把蓮池移植到你這潭水里,二者結合會有很好的生命恢復之效,可活死人肉白骨。我這點傷勢置于其中,很快就好了。”
他忽然坐直了身子。
夜九幽失笑不答。
這東西換在幾天之前,確實會讓自己覺得惡心,但現在真不會。
至少現在自己的幽暗與寂滅之意,與原設已經不一樣了…里面摻雜了太多屬于趙長河的意。
是他的東西,就沒什么不喜歡的…要說不舒服的話,那是因為這東西和飄渺有關…
趙長河試著問:“既然不反對,那就移過來?”
“嗯。”夜九幽閉目感知了一下,很快找到了東西在哪里,心念微動,整片蓮池就疊在了潭水里。
由于只是蓮臺剩余的一些邊角料形成的蓮池,整體很小,只占據了潭水小半,也不影響平時洗澡。在這種蓮池洗澡說不定對修行還別有好處…
“你現在泡進去療傷?”夜九幽還是搞不明白這廝怎么不吃豆腐了,難道是為了露體?變態吧。
趙長河搖頭:“這里有些小蓮臺,我坐在上面就行。”
夜九幽下意識問了句:“我呢?”
趙長河笑出了聲,夜九幽也醒悟這話問得簡直詭異,立刻板著臉不說話了。
趙長河笑道:“你當然是研究銘文啊。之前那么在乎,被我拿捏得不輕,還寧可受傷都要強行破解,現在得到了卻又漫不經心。”
夜九幽:“…”
趙長河閃身到了蓮座上盤膝而坐,閉目低言:“至少你這一次要做的事情不會孤單…就算剩幾個字要強行破解,也有人在旁邊護法。”
夜九幽看著他閉目自療的模樣,可以感受得到他沒有入定,心神分了部分在關注周邊。她偏頭想了想,忽然明白趙長河在干什么了。
這廝…是因為之前靠在胸前動了色念,然后自省認為他不是圖這個的,打算洗心革面收起惡念好好陪伴?
夜九幽無聲地笑了起來還挺可愛。
其實作為最大魔頭的代名詞,夜九幽不會在乎別人有惡念。從一開始就有點想看這廝要怎么騙自己上床,你真有那本事的話,手段越高越欣賞才對。這幾天夜九幽一直覺得這廝手段很高很厲害,搞得自己心緒都被牽著走,搞了半天原來這廝才是小白兔。
不過…原來他做的這些并不是他的攻略手段,是出自真心的么…至少部分是?
夜九幽坐在潭邊,支著粉腮看著趙長河閉目療傷的樣子,半天都忘了去看銘文。
如果天道仍在,不知會不會氣得直接滅世。
過了好一陣子,夜九幽才悠悠取出趙長河給的飄渺譯文,對照自己的譯文重新捋了一遍。
剩下沒破譯的字確實不多了…如果是武道相關,絕對不能半蒙半猜,但凡錯解一個字都可能出岔子,可若是記載性質的就完全可以猜個大意。
“呵…果然如此。”夜九幽低聲自語:“此方世界根本就是個騙局…怪不得夜無名屠盡神魔,怪不得白虎發瘋…怪不得我一直覺得自己的一切只是既定的標簽。看來先發瘋的是夜無名,白虎多半只是意外從夜無名那里聽見了,才瘋了的…”
她的眼中浮起了許久未見的戾氣:“他憑什么…”
“轟隆隆!”大地震顫,陰風咆哮,九幽深淵萬鬼嚎哭。
趙長河睜開了眼睛。
對上了夜九幽暴戾的目光。
兩人對視片刻,趙長河眼眸始終柔和,夜九幽的戾氣稍緩,淡淡道:“你在笑話我們么?”
“何出此言?”
“因為看你并不驚訝。”
“只是看的影視多了,接受度較高…其實也有過相關猜測。”
“那你說說你猜的什么?”
“我猜測過,完整的天書就是這個世界的本體,它是一個強大存在的法寶,或者此人的武道記錄相關。法寶過于強大以至于內部自演天地,形成了一個位界。位界源初的第一個生靈可能是你。如果無人干涉,你才是此世天道。所謂世界誕生于幽暗與混沌,應當差不離。”
夜九幽神色一動:“繼續。”
趙長河道:“你的強大讓法寶的主人都忌憚,所以人為干涉,劃分天地,把位界形成之后的秩序分出來,是為夜帝無名。先天魔神無姓,你就叫九幽,她本就無名夜不過是后來別人添上去的。在夜無名口中,從來都只叫你九幽,那可不是因為親昵。”
夜九幽倒吸一口冷氣:“你猜的是世界本源還是在猜我們姐妹的由來?”
趙長河誠懇道:“猜你們姐妹,世界不過附帶。主要你們太牛逼,追尋你們的事情自然就會追尋世界本源。”
夜九幽:“…繼續。”
“反正劃分之后你倆各自代言對立的規則,自己爭斗不休,便再也對那人構不成威脅了。由于絕不能讓你知道自己的來路,還植入了你才是在夜無名之后誕生的自我印象。并且由于你所代表的規則是與世界秩序背道而馳的,所有后來誕生的魔神都會與你為敵。”
夜九幽沉默。
趙長河續道:“從此他成了掌控世界的‘天道’,每一個所謂先天魔神都是被他設定好了的,無論是代言的規則還是修行的上限都像個既定的程序一樣,無論你怎樣努力也不可能突破藩籬,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勁的假象。哦,說不定修行超出的部分會被天道吸收為他的養分。一旦有人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一只被捏好的泥偶,會發瘋毫不稀奇…但如果說所有魔神里最被欺負、得知真相后最該發瘋的人,應該是你。”
夜九幽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道:“所以…你所謂的心疼我,與此有關么?”
“有一部分吧…主要這都只是我的猜測,未必真是這樣,拿猜測來心疼人未免可笑。”
“也就是說,即使你早就已經這么認為了,并沒有覺得笑話?”
“我為什么要覺得笑話?”
“我們如同假人。”
“嗤,紙片人我都喜歡,何況你們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如此鮮活與真實。”趙長河站起身來,閃身到了夜九幽身邊,伸手抹過她的唇:“誰說這是假的?被設定好的魔神九幽不會為任何人心動,而我眼前的姑娘會為我上妝,為我換上好看的衣裳。”
夜九幽定定地看著他不說話。
趙長河道:“所以我猜測中了幾分?”
夜九幽嘆了口氣:“七八分。怪不得你對銘文不是太感興趣,原來單靠猜的也能八九不離十。這種事情讓我們自己猜,是猜破了頭也想不出來的。”
趙長河道:“那為什么會有銘文留下?犯罪者給自己留個犯罪紀念欣賞的意思嗎?”
夜九幽搖搖頭:“不是。正如犯罪者做事再完美也總會留下蛛絲馬跡…他要做到這些事倒也不容易,位界自會留下印記,自然在源初之地形成了銘文,他抹不去。話說你根據什么猜的?”
趙長河道:“我窺見過發瘋的白虎說一切都是假的,追溯你的源初又無論如何都追溯不到,感覺背后的魔手比夜無名的位格都高,再加上黯滅說的一些東西,又加上前些日子感悟到世界誕生于幽垠…串一串也就差不多了。哦對了,雖然堯舜禹和詩詞什么的是瞎子在本紀元刻意引入的,但四象之類是原先就有的,我估摸著這個‘天道’是我老家體系的…所以瞎子去那里搖人。”
夜九幽不語,她這次是真覺得自己被夜無名碾壓太多了,人家做的事不知道超出了幾萬步遠。
趙長河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柔聲道:“誰有資格被天道刻意針對性壓制,夜無名也沒啊…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覺醒堪真,我是真的覺得很了不起。”
夜九幽笑了一下:“說好聽的沒用,這事我確實輸給夜無名了。”
趙長河道:“說來我一直很難真正討厭死瞎子,這也是一個因素…我感覺她在抗爭什么,為了這個目標,很多事都顧不得了,正如你說的,夜無名也瘋了。”
夜九幽抬頭看著上方的幽垠,良久才道:“我不知道她是從哪知道這些的…但她知道后為什么不來告訴我?”
這回趙長河不說話了。
別人比你先知道很正常,你是被刻意壓制得最狠的那個,連你都開始“堪真”了,其他御境三重之巔的頂尖魔神不可能沒有開始,當然可能比你先找到真相。
話說你要是先知道,你會信任夜無名么?
且不說你們作對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會有信任。單說性情,你和夜無名本質也是一類的,都是那么淡漠孤僻,如果質疑對方從一開始就是被布置著監控世界的,哪敢交流意見?在夜無名的角度看,全世界都不值得信任,其中你們暗黑系的更不值得信任,畢竟黯滅好像真的是那人的狗。
夜九幽忽然笑了:“但我有一件事比她強。”
趙長河回過神:“嗯?”
“至少我沒瘋…一開始很生氣,卻很快就平復了。”夜九幽柔聲道:“因為在我看見最不堪入目的真實之時,身邊有人陪著。他還會告訴我,我是真的。”
她伸出纖手,輕撫他的面龐:“我…比她幸運。”
趙長河喉頭下意識“咕嘟”了一下,不知不覺湊近了幾分。
夜九幽睫毛顫了顫,慢慢閉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