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么一問,就連趙長河都在懷疑瞎子是不是在助攻。這來得也太是時候了,還恰好在皇甫情提議玩英雄救美之后。
就連戰斗表現也有點像是手下留情,她大占上風的,完全可以再追加攻擊,但卻很給面子似的直接撤了。
非要解釋的話,可以解釋為不想引來飄渺與四象纏上,所以一擊不中便即遠揚。但這個解釋是不是稍微牽強了點,死瞎子何等人物,在大部隊到來之前該有足夠自信秒人了,有必要那么忌憚小心嗎?
所以真相大可能只有一個:這是夜無名與趙長河合謀在演英雄救美。
得出這個答案的趙長河人都傻了,合著死瞎子不是在助攻,是在挑撥才對!
這挑撥是很難解釋的…自己和瞎子以前確實是一伙的,好幾次戰斗中都是瞎子負責壓制夜九幽,自己負責其他人,夜九幽對此極為了解。更實錘的是,以前夜無名也確實表現過對趙長河輕薄夜九幽這件事很感興趣,她有幫忙演戲的動機!
一旦被夜九幽質疑如今背地里還是合伙在演戲,這幾天的情感攻勢便要立刻崩盤。
事實上如果沒有瞎子這一手,夜九幽強行解析銘文被反噬受傷,自己及時出現幫個忙,就足夠讓攻略進度暴漲一截的,根本不要畫蛇添足。被這么一搞反而黃泥巴掉褲襠里了,夜九幽那么孤僻多疑的人,會怎么看?
怎么辦?
見趙長河被自己一句話說傻了的樣子,夜九幽目光在他臉上轉悠了好幾圈,終于噗嗤一笑:“怎么,這幾天伶牙俐齒油嘴滑舌,現在啞巴了?”
趙長河滿頭汗:“真的不是…”
“你怎么代替她說是不是,和她商量過?”
“我特么…”
既然他喜歡看這種更有人味兒的模樣…那就這樣吧。
夜九幽底子太強,傷勢并不重,在藥物與回春訣的輔助之下,不需要多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人還稍微有些無力。趙長河便收起行功,把她扶正坐好,說道:“所謂幫你,無顏居功,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這次傷。”
“那我們去吃早飯?”
“總是這樣面對面盤坐對談的樣子,過于嚴肅刻板了…凡人朋友之間談事兒都是吃著早茶什么的閑聊,我們現在這關系,還…”
“朋友?”
夜九幽果然沒有抗拒他的力量,任由他治療。兩人沉默了一陣子,夜九幽才續道:“如果夜無名在挑撥,說明她怕伱我真的同心。夜無名竟然也有怕的時候…”
也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救援與守護。
夜九幽“呵”地一聲,沒說什么。
如果說被人信任的感覺很好,那么有人關心的感覺呢?
夜九幽站起身來,對鏡看了一眼,抹去嘴角的血跡。鏡中人因傷而更加蒼白無血色,此前涂抹的腮紅唇脂都像是失去了意義,夜九幽看了好一陣,慢慢取出脂粉,給自己補妝。
“都會搶答了…”趙長河笑了起來:“倒也不全是。”
她確實第一次去這樣信任一個人。
這不是武道意象,而是她掐著計算什么時候天亮。天亮相見,對他來說就是正兒八經的商談是么?
當她出現在面前,趙長河也從閉目修行之中睜開眼睛。見她補好了妝的模樣,燦然一笑:“早。”
“至少你那一刀心急火燎,有沒有表演成分,我眼睛可沒瞎。”夜九幽悠悠道:“何況這種畫蛇添足之舉,對你毫無必要,你…”
趙長河看也不看收進懷里,問道:“傷勢如何?”
夜九幽面無表情:“是不是想說我本不需要化妝,卻也化妝給你看了,所以不需要吃飯,也可以陪你吃飯?”
“嗯…謝謝你的信任。”趙長河笑笑:“合作以來,我一直試圖讓你能夠信任我,始終收效甚微,你還是背著我做了很多謀劃,做著隨時翻臉的準備。直到這一刻,算是完成了我的一個小執念?”
尤其是這份信任來自于從來不信任何人的夜九幽。
夜九幽轉回頭看著他的眼睛,眼里頗有些笑意:“你幫了我,反而謝我?”
夜九幽很平靜地坐在他面前,遞過自己的那份譯文:“你給飄渺。”
起初趙長河也不見得信任她,沒什么好說的。
這是她首次主動打扮得好看點見他…這個舉措在人類社會似乎有個專用表述:女為悅己者容。
趙長河道:“是不是想說不需要吃飯?”
“何必明知故問。”夜九幽嘆了口氣:“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波旬可怕多了,我從沒有這兩天這樣心煩意亂過。”
說到最后,聲音漸不可聞。誰都可以感覺得出后面大概是藏了一句“既然她怕你我同心,那索性我們真在一起”,只是這種話顯然沖動了,感情也沒到那份上,夜九幽終究還是把這句話吞回了肚子里。
夜九幽眼波流轉:“因為你?”
夜九幽:“?”
被人信任的感覺很好也很沉甸甸。
她頓了頓,微微偏頭續了下去:“你循序漸進,早已亂我心,成效好得很。為什么要平白把自己和夜無名扯上關系,讓我生疑?”
趙長河愣了愣,狂喜:“你相信我?”
“因為我的進擊,你想擺脫,鋌而走險…以后別做這種傻事了,我寧可放棄攻略。”趙長河把飄渺破譯的剩余文字全部塞進夜九幽手里,長身而起:“你且先休養,有什么明日再說。”
趙長河離開九幽深淵,卻沒有回天河,盤膝坐鎮在深淵入口處的雪山峽谷,似是不放心她的狀態。
夜九幽離開深淵,直抵地面。就在她出現于大地的同時,太陽在遠處露出了第一縷微光。
趙長河道:“亂你心了么?”
趙長河便不說話了,默默運起回春訣幫她梳理。
不知不覺,天色將曉。
夜九幽顯然感知得到,抿了抿嘴,低頭看著手中記錄文字的布帛。明明此刻應該可以真的破解全文了,她卻像是忘了這事似的,久久沒有動靜。
趙長河心中泛起怪異的感受,該不會瞎瞎在大氣層,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那她圖啥呢?
算了,哪有那么多千層餅。瞎子在想什么本質上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這是夜九幽第一次在很值得質疑的前提下,選擇了相信他。
“謝謝。”趙長河忽然說了這么兩個字。
“好了。”夜九幽伸出一只手指豎在他唇上,輕聲道:“我知道不是合謀。”
“那是什么?”
“無礙。”
“你希望是什么?”
夜九幽面無表情。
趙長河起身笑道:“連朋友都不這樣,那情侶之間就更沒有這樣對坐的了。所以無論是朋友,還是你希望的什么…走,我們去吃早點。”
夜九幽很平靜地道:“是你希望的。”
趙長河笑:“是我希望的。”
但你沒有反對。
夜九幽也想到了這后半句…她現在都快忘了當初他直球表示“我打你主意”的時候,自己是被他用什么借口岔得沒有反對的。
但今天的夜九幽沒有這兩天那么明顯的情緒波動了,依然平靜:“還是長安?”
“這次隨意,你選。”
“…那就長安。”
“那內里幻化遮掩一下,像你之前一樣。如今這輕紗掩映肚兜的樣子,世上只有我能看。”
夜九幽神色古怪起來,覺得男人簡直有病,真是吃飽了撐的無聊至極。但很明顯自己也不想被別人這樣看,便默默地幻化了內襯。
趙長河拉起夜九幽的手,兩人同時一閃,空間扭動,已至長安。
早市剛開,街上人還很少。兩人隨意找了個餐館二樓,坐在欄桿邊的桌位上。趙長河點了一些糕餅,兩份牛奶,夜九幽只是偏頭看樓下的街景。
“你不吃,我喂?”趙長河坐在她身邊,伸手把糕點放在她唇邊:“嘗嘗,人類的東西很好吃的,不是只有棉花糖。”
夜九幽好像在走神,糕點到了嘴邊也就下意識輕咬了一口。
入口綿軟甜糯,確實好吃。
她的心思終于回歸了一點,看看趙長河坐在身邊喂糕點的樣子,旁邊的小二正在咧嘴笑。
此時又有幾人上樓,前日趙王與李小姐攜手游長安的事情現在已經人盡皆知,根據人們描述的外貌,很快就又被人認出來了:“那邊是不是趙王與李小姐?”
“應當是了,據說就是當日買的便是紫裙。”
“他們好甜啊…”
“想不到傳說趙王殺伐兇悍,卻原來也能這么柔情蜜意的。”
“李家小姐真幸福。”
趙長河看了夜九幽一眼,夜九幽沒有反應。
趙長河便低聲道:“你選擇來長安,當知繼續這么下去,婚約不是也是了。至少這個李家小姐的身份屬于我趙長河,連帶著關隴不戰而定。”
“是。”夜九幽淡淡道:“為報你昨夜援手,關隴送你了。”
“哪怕被別人用看我妻子的目光看著?”
夜九幽不語,自己捧著一杯牛奶慢慢喝。
前天這種目光和議論讓她心中很是不悅,語氣森寒。但今天確實一點不悅之感都沒有…至于今天來長安是真想送他關隴,還是在享受別人眼中“趙王的柔情”,夜九幽并不知道。
走神地放下杯子,嘴角便沾著一抹牛奶。身邊趙長河極為自然地伸手替她抹去。
夜九幽轉頭看了一眼,對上趙長河柔和的眼眸。
“嘩”耳畔人們的私語聲傳來,好像有些悠遠,隔著很遠很遠。
趙長河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若僅以李小姐的身份…是不是該做一些李小姐該做的事?否則別人眼里,你太冷淡了,我很沒面子…”
夜九幽猶豫了一下,也取了一塊糕點遞到趙長河嘴邊。
趙長河笑吟吟地啃了一口,低聲道:“多謝夫人。”
聲音看似低,實則很精準地傳到在場的每個人耳內。夜九幽明知他在搞這點小伎倆,卻也沒說什么,只是白了他一眼。
于是人們的輕笑聲也不遮掩:“好甜…”
人們的笑容除了看小男女約會的姨母笑之外,還包含了一些其他的…那是對山河一統的期待,對曾經亂世的厭倦。只要這兩位真的結合那距離亂世一統就直接進入倒計時了。
否則一般男女談戀愛,哪怕再有名,也不可能像他們這樣迎來所有人共同的祝福和喜愛,以及所有人隱隱約約都在助攻。
前天夜九幽沒反應過來這一層,今天人們的心態在她眼中卻洞若觀火。
有人膽邊生毛,都已經在喊“親一個”了…
夜九幽目光冷厲地瞥了過去,喊話的遍體生寒旁邊的朋友飛速拉了他一把示意閉嘴。與此同時夜九幽腰間忽地一緊,已被趙長河摟住,同樣是控制她別亂來。
事實上夜九幽并沒打算亂來,冷眼瞪視不過是本能反應。趙長河這一控制,她自然也給面子沒繼續發作,只是冷哼一聲,低頭繼續喝牛奶。
卻忘了這可是攬腰…她竟然連掙開的意識都沒有。
是因為昨晚受傷了也是被他這樣攬在懷里?
樓下忽地傳來喧嘩聲,打斷了人們的思緒。兩人轉頭看向下方,卻見一個瘦削青年大踏步從長街一頭走來,在不遠處的酒樓門外立定,拱手施禮,聲音洪亮:“閩中林永樂,請韋知節韋兄賜教!”
酒樓里傳來另一青年的笑聲,有人躍樓而下:“固所愿也。”
趙長河緬懷地看著眼下這副長街邀戰的江湖場面,覺得畫面很是悠遠。
這兩個名字聽說過的,新潛龍榜中人物,江湖新一代新秀。區區三年不到,就已經是一代換一代,自己已經是“老前輩”了。
旁邊傳來夜九幽的聲音:“你很喜歡這場景?”
“是…我很喜歡當年的江湖。曾經覺得失望,可如今回憶很美。”
“所以你不喜歡魔神,哪怕是現在的自己。你喜歡的一直是江湖上的豪情意氣,而不是什么魔神布局與算計。”
趙長河的目光終于從下方的刀光劍影中收回,轉頭看了夜九幽一眼:“其實差不多,不過換了戰場…說白了我膽敢對你起意,那也是無法無天的豪情…”
夜九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只能叫色膽包天的色情。”
“這才叫色膽包天。”趙長河攬腰的手緊了緊,夜九幽下意識往前栽了一下,靠在他肩窩里。
“你…”她正要推開,趙長河及時附耳道:“你現在的身份是我未婚妻,除非你說的送我關隴不算數,否則就算是演,也得演給人們看看。”
夜九幽的手推得開始無力,他總是能及時地送上借口,因為她其實只不過需要一個借口,既說服別人,也說服自己那頂尖魔神的自尊。
“你說他倆誰能贏?”趙長河不肯讓她多想,很快給她找話題。
夜九幽索性懶得糾結,就這么靠在他肩窩上慵懶地回答:“那個韋知節修行強一點,但實戰經驗弱一點…打下去我看好姓林的。”
趙長河點點頭,韋知節應該是韋長明族中好手,說不定就是兒子…這種大家子弟最大的缺陷就是很少能夠獨闖江湖,就像當年唐不器面對的選擇,哭成了唐不哭。這也是世家大族在這時代浪潮下逐步沒落的原因之一,徒有傳承與資源,卻缺乏面對生死歷練的勇氣。
人們說他趙長河升級快,可這升級路上是伴隨了多少傷痕累累,多少次命懸一線。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戰斗只不過是其中一方面的體現。連夜九幽都敢泡,如何不是把腦袋掛在褲腰上,無法無天。
可到了真正擁她在懷中的這一刻,又有什么成就感能比這更滿足?
哪怕現在她還只肯承認以李家小姐的身份,進行不太過分的親密…既然接了臺階,早晚能走到頂的,用不著多久。
但不管走到哪里…街上這樣的戰局,還是好懷念。
“我們回去打一架?”趙長河說了一句,迎著夜九幽瞬間變得奇怪的目光,忙解釋:“不是指床上…”
夜九幽:“…”
趙長河認真道:“我要和你真正打一架…我欲破御境三重,缺乏足夠的實戰,尤其是與你這樣等級對手的實戰。”
夜九幽輕聲一笑:“好啊…不過你要小心了,真要有實戰感悟,我就不會留手…而我不留手,你就可能會死,我會順水推舟地要了你的命,一了百了。”
“真怕愛上我啊?”趙長河笑了笑:“但我覺得,你做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