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三娘自己也有好處的,這一次的修行對每個人都有很大的好處,包括作為陣外護法的唐晚妝,每個人的修行都漲了一截。
其中獲益最大的顯然是如今修行最低的夏遲遲,這一刻她已經自然陷入了入定狀態,看那模樣不知道是不是醒來就能破御。
單系修行終究偏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四象修行一旦能夠互相交融體悟,好處大得難以想象。如果說夏遲遲此前受困于龍椅差了歷練,那這一刻所有人的歷練都在給她協助,化成她自己的所悟。
和雙修道理其實十分類似的…現在等若兩位御境二重和三位御境一重的一起在幫一個臨近御境的人破御,恐怕創立雙修之法的人都想不到世上還有這好事。而除她之外所有人同樣都得到好處,并且直接分享一重到二重的突破過程,這對于幾位還在御境一重的人價值簡直無法估量。
就是意味不怎么好聽,要是瞎子看著這一幕估計又要氣得胸疼,還寫什么亂世書,這不亂交書嗎?
當事人可沒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真能氣死她最好了。趙長河看了眼正在入定的夏遲遲,低聲對三娘說:“差了點什么…四象大陣沒法完全練成,只能是個殘缺之陣…問題在我,我有些東西沒掌握夠。”
三娘點點頭,大家這個修行見識,都很明顯能夠察覺問題,少了的東西恰恰是前陣子三娘問過趙長河的時空之意。
四象在一起結陣的時候,它必須蘊含時空的概念,但這塊趙長河是真不會…除了星河有空間的意蘊之外,趙長河修行至今接觸的東西都沒有時空相關,而星河的意蘊不是趙長河自己的,他做不到主動引導。
所以都不需要繼續往后練實戰法門,單是此陣的意蘊流轉,就可以察覺到最終練不成,而且缺的還屬于核心關鍵。
如今回顧什么了不起的法則都接觸過了,生死、有無、因果、氣脈,各種各樣虛玄的東西都有,但時空這種雖然很強但作為玄幻世界屬于很常見的東西,卻從沒接觸過。
其中有幾個項目,瞎子當初還有點急的,督促趙長河學習,但時空這塊從來提都不提。也不知道是不是擔心趙長河過早接觸到了時空之意,就能夠自己“回去”了…
“九幽說我是夜無名的傀儡…嘖,我一開始以為自己不是,現在回憶越想越有點。”趙長河倒是很豁達地笑了起來:“不過她自己也承認過,撥弄過我的因果,只是并非什么都成功。”
三娘和皇甫情對視一眼,都很是驚奇:“她居然跟你承認這個?”
“是啊。”
“那她有沒有說過,沒成功的例子?”
“…應該是嘗試阻止伱們和我在一起,但沒成。”
兩人勃然大怒,拍地而起:“她憑什么!本來還說她與我們無仇,反有傳承之義,如今看我們不抽她!”
趙長河笑著把兩人擁進懷里,柔聲道:“但我倒是很高興呀…說明她哪怕能改變一切,也改變不了我與你們的姻緣。”
兩個老女人都被這話說得有點臉紅,一左一右掐著他的腰:“如果你這句話里沒有‘們’字,我們還可能稍微感動一下。既然有這個字,你哪來的哪呆著去!去去去,我們也要入定一會,消化所得。”
結果現在的趙長河老腰被擰都不痛了,反倒各自親了一口:“好好好,大家先各自消化一下剛才所得,我也琢磨一下別的。”
“呸。”
所有人都入定去了,趙長河盤膝而坐,把星河與龍雀并排擱在腿上,心神沉入星河劍中。
既然只有星河含有空間意蘊,自然該先從這里開始探索。
結果心神剛剛探入劍中,就差點嚇得抖了一下。
小星河安安靜靜地懸浮夜空之下,漆黑如墨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他,一眼看著這場面驚悚得要死。
旋即心中也有點怪異感——怪異的不是星河,而是想起另兩個人。星河這種模樣,無論你說這是夜無名還是夜九幽的小時候,絕對有人信。她倆就該是這樣的形象氣質,甚至包括能力屬性。但現在呢,自己早都忘了夜無名從什么時候開始會笑會怒的,好像已經持續很久了,而夜九幽不但笑的歡,居然還有點騷。
“小星河。”趙長河湊上腦袋:“爸爸好久沒來看你了,最近龍雀姐姐還有吵你嗎?”
龍雀:“…”
本來以為小星河不會搭理這種明顯屬于沒話找話的搭訕,結果她居然真回答了:“殺鐵木爾那會兒有點吵蹦蹦跳跳的說自己完成了最大的誕生使命,很快就不吵了。”
“很快?”
“嗯,因為我覺得她就那點出息太低級了,她很受打擊,就自閉了。”
趙長河:“…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小星河道:“爸爸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呃不是這個意思,就像龍雀誕生之時,是老夏征戰四海之時的戰刀,它與生俱來的使命就是北逐韃虜、天下為安。你有沒有…咦等一下,你喊我什么?”
“爸爸啊。”
趙長河有點愣,以前他自稱爸爸,星河都不搭理的,自己惡趣味地讓她喊爸爸,她只喊主人。這很正常,在劍靈心中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東西,她的概念里只有主人。
從什么時候開始喊的爸爸,還這么自然?趙長河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丟失了一段記憶。
星河道:“既然主人覺得這是爸爸,那就是爸爸,無非換一個詞。”
“但小星河這么聰明,跟著我聽了看了無數見聞,應該知道兩個詞意思不一樣的哦。”
不說別的,單是崔家父女的情感,星河看在眼里,自然會知道那和主人什么的完全是兩個概念。
卻聽星河道:“確實不一樣,你是爸爸,不是主人。”
趙長河:“?”
不是吧,我忙得要死,基本沒和你說過幾句話,相處最多的時候都要追溯到在靈族那段休憩時光了。也沒養你什么,也沒教過什么,為啥星河會覺得這是爸爸。
星河道:“星河怎么看我不重要,我當她是女兒這就夠了,不會把她送給任何人。這句話是爸爸說的,所以是爸爸。”
趙長河眨巴眨巴眼睛,想起來了這話是北伐之前在長安和九幽說的,九幽當時想要星河劍,交換條件好像是…幫自己得到夜無名?然后自己拒絕了。
星河因此覺得這就是爸爸?
“那個…”趙長河反倒有了愧意:“那個,爸爸還真沒盡責的,一直都沒時間陪你,放那沒管過…并且、并且這次來的意義也只是…”
“只是爸爸需要感悟空間才來的么?”
趙長河慚愧得要死,不知道怎么回應了。本質上就是把人家當一把劍而已,有什么臉說是爸爸啊。
星河卻根本沒想這些東西,只是道:“空間之意我是具備的,但不知道怎么指引別人去開啟這方面的修行,如果爸爸有相關的修行引子之后再來找我,那時候或有所得。”
懂,就是天生會做數學題,但不會教原理。
趙長河摸了摸下巴,開啟修行的引線有啊,嬴五會啊…讓他指點一些基礎入門的,不涉及多高深的東西,嬴五應該不會拒絕,到時候高深的再找自家女兒學。
這個方案要比其他項目基本是從天書學的好得多…不會受限于夜無名。
然而空間可以這么解決,時間怎么辦?并且理論上說,時空本是相互依存的,是不是需要一起學?
卻聽星河道:“爸爸研究四象陣的話,其實不需要過多考慮時間。那已經不是戰斗之用了,就像用神罰去打蚊子。”
趙長河心中一動:“那是做什么用?”
“超脫彼岸。”
“何解?”
星河難得懵逼地撓了撓頭,半晌才有些猶豫地說:“超出了一切束縛的大自在?”
趙長河若有所思:“小星河為什么知道這么多,并且有些詞匯…”
“娘說的呀。”
爸爸這詞星河是跟自己學的,與此世不同。可自己從來沒告訴她有關媽媽的概念,只可能是她自己從世間見聞所得,所以叫娘。
說明在星河概念中,自己真有個娘…那你娘是誰啊?
星河道:“既然把我鍛造完成的人是爸爸,那奠定我基礎之意的人可不就是娘么…”
趙長河抽了抽嘴角,沒錯這邏輯無懈可擊,所以有別于龍雀長得人山人海,星河怎么看都像…對不起,瞎瞎,我們有個孩子。
超脫彼岸…大自在…
“所以…”趙長河斟酌了一下,還是重復了一遍初始的問題:“你與生俱來的使命是什么?”
“幫娘超脫彼岸。”
趙長河抿了抿嘴,下意識伸手去揉星河的腦袋,卻揉了個空,旋即想起她只是靈,又再度伸手揉了一把,這回揉實了。
星河始終沒表情的臉蛋莫名地有了點表情,似是沒想到有人會無聊到拿化虛為實的能力用來摸一個劍靈的頭,也似是沒想過被人摸頭是什么感覺。
趙長河也覺得自己有點腦殘,訕訕地收回了手。
星河直勾勾地看著他的手,好似有點小期待。
趙長河嘗試著又伸過去摸了一下,星河露出了一點點喜色。
趙長河心中忽地就觸了,一把抱起星河舉了兩下高高:“爸爸陪你出去玩。”
星河搖搖頭:“星河不愛出去玩。”
唔…如果說陪孩子的話,這個孩子與眾不同,她或許真不愛亂跑,更喜歡靜靜呆著。換了龍雀能出去玩的話,皇宮都可能被掀沒了。可憐從來沒帶過娃的趙長河一時卡殼了,不知道怎么陪這孩子。
星河道:“可以讓龍雀姐姐來陪我打架,我喜歡和龍雀姐姐打架。”
劍靈的愛好是打架我理解,可你以前不還嫌她吵嗎,剛剛還把人弄自閉。
星河補充:“她只要別在那‘哇哈哈哈我厲不厲害’的吵吵嚷嚷,做一把只會打架的安靜的刀就好了…厲不厲害又不是用嘴巴說的,還叉腰,那個樣子太蠢了…”
“你說誰蠢,臭雜魚!”下一刻一個少女氣鼓鼓地握拳沖進劍中。
星河眼睛一亮,從趙長河懷里跳了下來,一大一小倆孩子很快扭打在一起。
趙長河看著在虛空扭打翻滾的孩子們,目瞪口呆。
我…我高逼格的天品刀靈劍靈,所謂打架是這樣打的?
最讓人捂臉的是,明明龍雀長得要比星河大一截,但打起來勢均力敵,龍雀好像還稍微下風那么一點點。
聽著虛空之中傳來的“你這點雜魚實力就是你那臭爸爸教的嗎”的嘴硬聲,趙長河捂臉把龍雀揪了起來:“什么叫‘你那臭爸爸’?我不是你爸爸?”
龍雀凌空踢踢踢:“當然不是,你來陪這雜魚都不陪我,明明我才是你主力戰刀!”
“…我找星河也只是想感知空間。嗯,兩方面都是我不對,以后有空多陪你們好不好?”
“爸爸別吵我們打架。”星河跑過來救被拎在空中的姐姐。
趙長河最終被姐妹倆聯手趕出了劍,想學空間之道卻連個毛都沒學到,意外倒是知道了屬于夜無名的一些上古思維。
但這好像不重要,多陪陪孩子才是此番最大的意義。
就像央央一樣,等到人家出事了,才回想陪她實在太少。
心神退出劍中,轉頭一看旁人都在入定,只有夏遲遲目光熠熠地看著自己,似有笑意。
她的修行最低,所需要的消化時間也不需要別人那么長。
“破御了?”趙長河問。
“嗯。”夏遲遲似乎并不在乎這個問題,站起身來,纖手伸到他面前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陪我去御花園走走?”
“好。”
兩人攜手離開太廟,向御花園漫步而去。夏遲遲一路帶著很溫柔的笑意,好像心情很好。
趙長河轉頭看了她一眼:“你…心情很好?因為破御?”
“不是,因為感知到你在陪孩子玩鬧。”夏遲遲柔聲道:“然后就想著,以后我們也會有孩子,那時候的光景。”
趙長河一時不知道怎么說…身邊的紅顏如果說哪位的童年最難受,那肯定是遲遲,她對此觸動肯定最大。也不知道多說會不會讓她回憶起早年的場面…
結果夏遲遲自己說了:“我們在做的事情,就是讓后來人不要再嘗我們嘗過的苦頭,個人如此,其實治天下也如此。”
趙長河“嗯”了一聲:“你是個好皇帝…老實說,一開始你想做,我支持,但內心我是懷疑你能不能做得好的。事實證明,你做得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夏遲遲笑道:“那么信不過我的決心?還是信不過能力呢?”
趙長河笑道:“畢竟沒做過這事難得很,比修行難多了。”
“其實也沒多難。”夏遲遲悠悠道:“沒試過的話,永遠不知道有一個唐晚妝是多么舒服的事,她太能干了。如果你來做,只要她在,就肯定不會比我做得差,說不定更好一點…畢竟她并不全聽我的,有時候會頂撞違拗,讓我很頭大。可如果是你的話,她可能會無底線的去實施你的命令。”
“不至于,晚妝有堅持的。”
“堅持個什么呀,主動拉尊者和你一起侍奉你的事情,哪里還是我們記憶中的唐晚妝。”
“還在吃這么久的陳醋?”
“不吃,等會看看如果她醒了,今晚我和她一起陪你吧。”
趙長河沒回答這話。
夏遲遲看了他一眼:“沒心情?和嬴五約的三天,這才一天,你總不能茶飯不思,那對我們也不公平。”
趙長河道:“呃…倒不是,只是你們不用考慮什么兩個一起這類的…也委屈。”
“無所謂,一個人要滿足你還是挺難的,次次被你弄得癱在那里,也不是多好的體驗。”夏遲遲嘀咕抱怨:“蠻牛一樣。”
夏遲遲又道:“其實如果岳紅翎愿意我和她一起更好一點,白虎之意我終究從小開始學,就算現在跟不上了,積累和理解也不是她初學可比,一起雙修的話可以共享。”
趙長河道:“你…不生氣?”
“師伯的建議是出于公心,白虎之意確實需要一個繼承者,尤其要面對上古白虎了,更要把后患先抹平。”夏遲遲道:“當然要說心里完全沒有一點不爽,那肯定是騙人的,終究大事為重吧。其實我知道,這對岳紅翎來說也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因為她接收了我的東西,在她心中應該算個污點的,會在我面前不好抬頭,吵架都沒了底氣,可她還是要了…她也是為了公心,現在的對手一個比一個強,大家都沒有考慮自己顏面的閑工夫。”
趙長河之前還真沒細想過這些,被夏遲遲這么一說確實,以為這會激發兩人吵架呢,實際上卻是從此再也吵不起來。
身后傳來岳紅翎的聲音:“我不入四象教,終非真正的白虎,學此劍意只是為了補陣法之缺失…將來四象教選拔出一位合格的白虎圣女,紅翎愿把白虎之意與自己的畢生所學一起傳承給她。或者是…”
兩人停步回首,岳紅翎不知何時靠在御花園的一株桃樹下,正在微笑。
看來是有意來找夏遲遲說白虎的問題。
“或者是什么?”夏遲遲問。
“或者是傳給你們的太子或公主。”岳紅翎眨眨眼:“雖然這孩子姨娘很多,可干娘位置,我預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