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之底的戰局比任何人預計中的都要怪異。
當王道寧還在被唐晚妝拖著,已經超過了同伙們估測的時間,原本每個人心中都在叫苦,這每多拖一秒,大家的壓力就多一分。與夏龍淵這種強者的戰斗,少了一個御境主力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但大家也不能等王道寧完事了才開始干活。夏龍淵又不是傻的,皇宮內都打起來了他自然會出去,這一出去什么都崩了,假貨直接沒了用處、全皇宮守衛都為其用,而他想跑也非常容易跑,誰也攔不了。所以必須提前把他堵在這太廟之底的秘境里,讓他給自己營造的秘地成為他的墳墓。
原本以為少了王道寧,大家有可能很快被沖得七零八落,說不定死人都有可能了…
可事實證明,夏龍淵好像真的虛弱了太多,之前的氣運龍脈三板斧對他起到的負面影響遠遠超過預期的效果,效果好得出奇!
真像是過了河的人退回了橋上,橋被拆了之后,不僅是倒退,而是要掉河里,比倒退更難受。這哪是倒退分明是反噬!
出海之前趙長河曾對夏龍淵說過,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
夏龍淵以為中二,嗤之以鼻。
眼下圍攻他的,固然大部分為一己之謀或者私仇,都與蒼生沒啥關系。就算有為民的也考慮得很淺,只憑一股血氣覺得你這廝就是該血濺五步、老子和你爆了,更細致全面的思慮是沒有的,要說多為蒼生,那嚴格來說也不太算,為一腔意氣更準確…
但是為什么他們的氣運龍脈三板斧會生效、并且效果比預期的還好?這才是關鍵。
夏龍淵明明知道彌勒在蠱惑江南、勾連官吏,卻什么都不做,只為了釣出彌勒背后的神魔,任由事態惡化。彌勒教席卷江南,白骨千里,這筆賬要算在誰身上?當然不能只算給彌勒一人,嘆息痛恨于桓靈也才是普遍看法。
若非唐晚妝趙長河費盡心思保住蘇揚、唐不器覺醒組織抵抗,現在江南還該處于哀鴻遍野的狀態,更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哪有現在的復蘇場面?而在戰爭期間,除了唐晚妝想盡辦法調些物資支援之外,朝廷沒有一兵一卒來幫助,江南人士念這幾位的好時,心中對皇帝怎么看?
翟牧之荼毒巴蜀,逼反苗疆,夏龍淵知不知道?他知道,卻拉偏架,對翟牧之的態度反倒是“他起碼忠于朕”,派盧守義站臺。要說他不負唐晚妝,他這也不負翟牧之好吧。
為什么站翟牧之?因為他也清楚,認他為主的地方勢力已經不多了,翟牧之這種完全依托于大夏帝國而存在的吸血蟲反而是最站他的,如果要讓他在翟牧之與唐不器之中選擇只能留一個,猜會選擇誰?
苗疆百族巴蜀萬眾,心中怎么看的,厲神通那股血濺五步的意氣從何而來?
天下還有千千萬萬個翟牧之,他們都是夏龍淵的映射。遍地起義,處處烽煙,又豈止一個厲神通!
信任翟牧之,倒不信皇甫永先,人家滿門忠烈,還要留僅存的獨子為質。皇甫情滿腔的憎恨,滔天的魔火,真只是因為教義?
明明可以用不見血的方法與四象圣女合作起來,最后做出來的卻是圣女死亡,幼女孤苦。三娘遲遲知道趙長河想保他一手,都不來京城,因為什么?來了出手的怕是要多她們倆了,不想趙長河為難。
王家反意在那么早就昭然若揭了,他為了海皇,非等著王家起事,甚至還差點A死了替他死守的崔文璟。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朝臣或許有人覺得沒太大罪孽,懂點內情的還會覺得一些昏庸的為政舉措是假貨干的,可細數實錘真貨干的這些,哪件是人干的事?就連假貨那些為政方面的胡搞,那也是他避世不管的責任。
畢竟他要修行,要博弈神魔,沒空理這些雞毛蒜皮。
這不僅是桓靈了,任何末代帝王的屬性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參照,若不是因為雄鎮天下的武力,早十年前就亂世了。這些都是趙長河自己親眼見證,因此哪怕有天然親近,他依然覺得夏龍淵早晚有一天會死于人間群豪之手,而不是什么神魔。
到了今日,終究印證了趙長河的預感。山河破碎,龍氣動搖,天下皆反,無人認君。
這不是幾個人三板斧的操作可以辦得到的,那是蒼生群情的最終反饋,他們不過找到了那枚鑰匙。
以御天下而成道,以天下反而反噬,合乎其情,連胡神都預見到了這一天。
參與過當初血兀之戰的嬴五與楊敬修都覺得,這時候的夏龍淵感覺都沒比血兀強哪去了…他現在以一敵眾固然是上風的,大家壓力極大,可夏龍淵想突圍卻也終究沒成功,幾次三番都被眾人冒死堵了回去。
如果王道寧知道此地戰局如此,一定不會那么心急火燎的想回來,會安心把情況處理妥帖了再說…可事先誰能想到會有這么好的效果啊,他對戰唐晚妝的時候心思起碼有七分都在這了,沒能迅速拿下唐晚妝與心思不在也有很大關系的…
當然他也不能來得太晚,再晚就真要出傷亡了。
當王道寧心急火燎地趕到,入目第一眼的景象是夏龍淵身周暴起金黃色的恐怖氣浪,把接近他的對手盡數震開,而右手直取中宮,轟向李公嗣的胸膛!
王道寧一眼就知道李公嗣躲不開了,不死也要重傷!
“轟!”排天鎮海掌遠遠抵達,與夏龍淵的龍拳對撞在一起,雙方均是微微一晃,李公嗣趁機后退,滿頭冷汗:“王兄,來得正好!”
所有人也都吁了口氣,本來壓力山大,這回御境及時頂上來了,應該是大事可定。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龍淵居然收拳而立:“等你有點太久了…伱比朕想象中的還要廢物。”
王道寧都被說愣了:“等我?”
“若你來此之前,此地就有了傷亡,你回頭見勢不妙會不會遠遁東海?朕不好說,當然不如等你前來。”
所有人神色都變得有了幾分古怪,這里哪個不是武道頂尖人物,自有認知,你剛才的難堪可不像做戲啊…騙騙大伙就算了,該不會把自己都騙了吧?
當然夏龍淵要裝逼說話,大家也懶得打斷,剛才屬實壓力太大,現在每個人都在抓緊時間回氣休養。
王道寧愣了一下,也在大笑:“若你只是在做戲,說明你有救唐晚妝的實力,卻沒有去救?有意思,連王某都該為她不值了。”
夏龍淵搖了搖頭:“我倒不是說靠自己有實力快速突圍出去,如你們所見,朕現在確實衰落得很厲害,靠自己有些難堪。”
王道寧倒有些驚詫,夏龍淵會這么光棍自認虛弱難堪可不容易,還以為他會嘴硬才比較符合他的性情。可既然承認衰落了,剛才這話又什么意思?
卻聽夏龍淵續道:“朕的意思是有些事要你在場更好做,你不在的話效果不太好定論,兩敗俱傷的可能性居多吧。其實文璟若在,還要更好一些…朕懷疑文璟這次不在,并不是因為傷勢未愈,這么久了他應該傷愈了才對…他沒有來,可能是預感到了什么。”
王道寧失笑,總感覺夏龍淵有點失心瘋,還自己來了更好做:“不知陛下有什么計劃,大家洗耳恭聽。”
夏龍淵環顧周邊,四把神劍熠熠生輝,剛才也是這四把劍的劍陣效果讓他最難受,限制大得離譜,感覺像相克一般。
“朕一直在想,若朕是受了山河之氣的反噬,當承受這個結果…那你們呢?”夏龍淵指著四把劍,慢慢道:“此人世河川之劍…它們反朕,理所當然。但在此之前,它們首先是你們的劍…早先劍靈沉睡,一是因為朕掠奪一半魂力,二是你們之意與之相悖,無法應和。但你們好像忘了第二點,全歸于第一點了?文璟一直知道,你們知不知道?”
三個世家之主面面相覷,心中終于有了些不祥的預感。
“你王道寧配不配鎮此東海,你楊敬修配不配望此山川,你們沒數么?而你李公嗣…”夏龍淵頓了頓,似是譏嘲:“開關放城,勾結胡人,荼毒關中,你的平隴之劍,平的是誰!”
“轟隆隆!”四把神劍開始搖晃。
李公嗣后撤一步:“你知道,卻不理,莫非是等這一天?”
厲神通神色大變。
“是啊,若朕這么說了朕那鬼火女婿還是要罵朕不當人。不過在朕看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夏龍淵笑了笑:“人?當今之世,又有幾個是人!”
隨著話音,他忽地伸指一彈。
四團氤氳霧氣分別鉆進了四把神劍之中,神劍搖晃得更厲害了,似有不同的氣息正在被驅逐。
“你們一半的劍靈魂力在朕這呢…靠海族陰氣去補充魂力,醒來的劍靈還是原來的劍靈么?還是讓朕替他們復原吧…復原之后,問問它們,若它們要反朕,那為了造反弒君而引外族陰氣補充劍靈的你們呢?神劍有靈,可不會像人類一般雙重標準。”
“嗖嗖嗖!”除了清河之外,另三把劍忽地懸空而起,直指他們的主人。
僅剩清河一劍安靜地立于原地,目標依然是…夏龍淵。
夏龍淵并不在意,低聲嘆了口氣:“清河居然有主了…崔家兄妹,它都認…如何抉擇,倒真是個幸福的煩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