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一騎飛馳而來,懶洋洋的城門守衛們忽地繃緊了神經。
誰敢在京師地界往城門策馬飛馳?該不會是哪個王公子弟吧,如此跋扈。
“站、站住!”眼看都要闖門而入了,守衛硬著頭皮攔了一下。
“吁!”駿馬長嘶,居然在疾馳中頓止,顯出騎士妙到毫巔的騎術和掌控力。
守衛們抬頭一看,慣例的詢問路引也不需要問了,和王公子弟一個待遇。
因為只要這廝沒有易容,那就是天下無人不識君,連入城稅都沒人敢找他要。
“修羅王…”
薛蒼海沒有大話,在普通人眼中,人榜第一無異于王的禮敬,即使官府眼中都如此。
這種心態挺有趣的,因為大家對一般地榜也沒有這么尊敬,下一檔次那得地榜第一,只有第一才會有如此特殊的光環,并且得是打上去的而不是遞補。
便如人們會記得比賽誰奪冠,誰拿金牌。亞軍季軍是誰,沒幾個人記得。
上次入京,被二愣子喊破導致全城皆知,引發了不少麻煩。這一次卻似乎已經無所謂了,便是敲鑼打鼓地喊趙長河來了,那又如何?趙長河無心思考這些,牽馬入城,直奔唐府。
“尊者尊者!”四象教別苑,教眾匆匆向朱雀匯報:“修羅王入城。”
朱雀拿捏著姿態慢慢喝茶:“他往哪去?來這里還是去皇甫府找紹宗?”
“…去了唐府。”
空氣好像安靜了片刻,莫名有點凝重。夏遲遲偷眼看了看尊者朱雀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遲遲啊這男人就沒把你放在心里,斷了吧。”
夏遲遲面無表情。
人家趙長河又不知道我在這,跑這來干嘛…至于皇甫府,那個賣騷的貴妃日常是在宮中啊,誰吃撐了去皇甫府…她斟酌片刻,小心道:“尊者,他可能會入宮偷貴妃。”
朱雀眨巴眨巴眼睛,起身要走。
夏遲遲傻了:“尊者你去哪?”
“哦。”朱雀道:“本座有事和皇甫交待一二,讓她和趙長河對接。”
夏遲遲猶豫片刻,低聲道:“尊者,我也想進去。”
朱雀微微皺眉。這倒不是她不讓進,而是夏遲遲的身份合不合適進,在此之前夏遲遲甚至連京師都不敢進,這次勉強來了京師也從來沒提過要入宮的事情,結果為了見情郎連這都豁出去了。
可轉念想想,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合適。如果遲遲真是夏龍淵女兒,夏龍淵還能殺了她不成?說不定兩人見面,另有火花,朱雀忽然想看看。
“宮中守衛森嚴,不是隨便偷入的…本座自然隨意來去,你的話…”朱雀考慮片刻,忽然笑了:“伱一定要進去可以偽裝成皇甫的貼身宮女,只不過要委屈你一二,你得聽皇甫的,至少面上尊敬要做出來。”
夏遲遲咬牙:“不過一時權宜,便宜她兩天怎么了?”
朱雀掩不住的笑意,悠然離開:“那你等著,我先去找皇甫,讓她找個借口出宮到別苑,直接帶你進去就完事了。”
唐家門前。
“修羅王請進。”門衛點頭哈腰:“首座在客廳等殿下。”
好像借著“修羅王”這個偽王,他們的“殿下”也順勢開口,毫不違和。
趙長河大步入內,大老遠就看見抱琴站在一邊廊道外揮著手絹兒:“這里這里。”
趙長河什么肅穆的心情都被這手絹給打碎了,這不是萬花樓誒…鎮魔司也不是窯子。
結果剛走到抱琴身邊,抱琴立刻嚶嚶嚶:“你可來了,小姐最近又咳血,快幫忙看看…”
趙長河心中咯噔一跳,快速進了客廳。
唐晚妝坐在桌前,正在泡茶。茶香裊裊,水汽蒸騰,乍看上去如仙境一樣美不勝收,但她臉上再度如紙的蒼白和偶爾的輕咳,把一切意境破壞殆盡。
時值夏末,天氣燥熱無比,可唐晚妝還是穿得很厚雖然不像初見時連貂裘都穿上了,可也是春秋才穿的厚度。
“還在這玩什么風雅格調?”趙長河大步入內,一把抓著她的脈搏:“別動,我看看。”
唐晚妝撇了撇嘴,沖著抱琴使了個眼色。
那意思就是你快走,別在這看,我還要保持起碼的風度。
抱琴翻了個白眼,后退出門,順手把門都給關了。誰愛看你們,長針眼的!
然而里面并沒有發生讓人長針眼的事情。趙長河把著脈,緊緊皺著眉頭,神色非常嚴峻。
唐晚妝偷眼看了看他的表情,低聲道:“不許開口罵人。”
趙長河簡直氣笑了:“你也知道要挨罵啊。”
唐晚妝咕噥道:“我并沒有強行做什么導致,不能怪我。”
確實她沒有強行做什么,只是天變如此,勞心憂思,極為傷神,而她的病根就是神魂。可又如何不憂思?只要她還是朝廷首座,還是唐晚妝。
除非讓她真的解甲歸田,有可能么?
趙長河嘆了口氣,終于沒法怪出來,只是道:“知不知道你現在情況嚴重成什么樣了?”
“你醫術是我教的。”
唐晚妝很清楚這種舊疾復發的傷害要比原版還嚴重,但不能露怯。一旦說我不行了你來幫幫我,對于兩人的治療模式而言,簡直與求歡無異。
趙長河搖了搖頭,走到一邊桌上取了紙筆,唰唰列了一張單子,出門塞給了抱琴:“立刻取這些藥材來,順便熬藥的煤爐也整一套過來。”
抱琴很是吃驚,還以為你們要在里面亂啃了呢,看來這情況真是非常嚴重。她也無心亂想了,拿了藥方飛快離開。
趙長河坐回唐晚妝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掌心,回春訣默默運轉。
這是已經結合了不滅血魔體的愈合之力而進階過的回春訣,唐晚妝忽地覺得一陣春回大地的復蘇之意在體內全面泛起,比之以往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她怔怔看著趙長河的臉,這一次相見的他沉默了很多,也讓人覺得可靠了很多。
一入江湖歲月催,這在兩年前還是一個意氣風發滿嘴跑火車的跳脫少年,而現在就像家中的頂梁柱一樣,默默地撐起一切。
“我沒法怪你。”趙長河卻在此時忽然說話了:“你的病情反復,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我的鍋,畢竟我殺太守,和反賊一路。你不怪我就好了。”
唐晚妝默然片刻,低聲道:“我沒怪你。”
趙長河倒愣了一下,原先想說啥都忘了,半天才續了下去:“…我要見夏龍淵,能安排我入宮么?”
唐晚妝愣了愣:“你見他干什么?”
趙長河道:“怎么,不想我做太子了?我不見他怎么做太子,造反?”
唐晚妝一個激靈:“我這就去匯報他,讓他宣…”
“別宣了。”趙長河嘆了口氣:“循規蹈矩的朝廷官員,確實可敬,但又傻逼,這真是讓人矛盾。”
唐晚妝:“…我也沒那么迂腐的!”
這抗辯的小模樣終于把凝重的氣氛沖散了點,趙長河沒忍住露出了笑意:“你不迂腐?”
唐晚妝氣道:“我要是真那么頑固迂腐,誰和你婚前親親!”
爆殺。
趙長河眨巴眨巴眼睛:“那帶我偷入。”
唐晚妝無奈道:“我能帶你偷入宮門,又如何帶你入內宮?我自己都進不了內宮啊,你希望我能隨便進內宮不成?”
趙長河一個激靈:“那可不成!”
唐晚妝斜眼看著他。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知道這事該找誰了。
唐晚妝負氣道:“明明可以直接走正道讓他宣你進去!嚶…”
說到最后忽地抖了一下,沒忍住呻吟出聲。
兩人手掌一直相握,對話之中趙長河始終在用回春訣給她調養的,此時恰好修復了一些創傷,那種傷愈的酥麻讓唐晚妝一時沒忍住。
“殿下,藥來啦…啦…啦…”抱琴興沖沖地進門,旋即兩眼發直地慢慢后退。
剛才那是什么聲音…
趙長河沒好氣地回手一抓,抱琴忽地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抓住了手中的藥,就像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帶著藥包飛向了趙長河手里。
“砰”地一聲,門又被無形的大手關上了。
抱琴淚汪汪地抱著被門撞到的腦袋蹲在了地上。
屋內趙長河升起了爐火,往里添藥。唐晚妝好奇巴巴地探著腦袋,看著趙長河從戒指里摸出一小瓶血液,一小片肉。
“這是什么?”
“血鰲的血肉,還好有剩。”趙長河把血肉和藥材一起熬煮,看著爐火出神:“現在你已經不僅僅是這個病本身的問題,而是生命力透支衰微,就算把你傷治好了,你都活不長。我得想辦法給你補充生命力,算是天幸,這血鰲是對癥的。但是你要答應我,徹底治好之前絕對不要再受傷了,否則神仙難救…”
唐晚妝張了張嘴,沒法答應這件事。
天下大亂如此,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只要做事,就誰都不敢保證說會不會受傷。
便是趙長河自己也知道這個要求幾乎不可能,沉默地盯著爐火好一陣子,忽地憤然轉身,一把把她抱進懷里,惡狠狠地啃了下去。
唐晚妝睫毛微顫,閉上了眼睛。
這個大夏已是風中殘燭,她唐晚妝也是。趙長河的所謂血鰲煉藥,多半也就是修修補補,如同她之前對大夏的裱糊。
在生命的最后時光,真的沒什么好矜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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