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神煌宗主殿,厲神通負手站在祖師像前靜觀。在外喝酒浪蕩亂七八糟的司徒笑在師父面前大氣都不敢喘,老實到了身后回答:“師父離開沒多久,他就直接走了,酒也不喝,如坐針氈。”
“他給了東西,你有所還么?”
司徒笑有點無奈:“有,他甚至沒看,直接塞兜里了。”
厲神通顯然也聽得愣神,忽地笑出聲來:“有意思。但無所謂,我們給我們的,他就算扔垃圾堆里那是他的事,神煌宗不欠誰。”
司徒笑給趙長河的,是神煌宗鎮宗之根本,神煌橫練鍛體的核心法。
顯然是為了償還趙長河隨手就送的愈合之體,不欠人情,至于橫練對他能不能用上,無所謂,價值在這就行。
一個二重秘藏的秘法隨手送,一個直接把宗門根本拿來還,雙方卻都壓根不當回事,連師父都不當回事。
“說什么肩抗長刀,腰間掛酒,很江湖…他心有任俠,可惜不是他能做的。此人處于風云中心,偏偏又是個責任感極強、極重情義的人,想居江湖談何容易。”厲神通笑了笑:“他描述的畫面倒是很適合你。”
司徒笑沉默片刻,嘆氣道:“現在還可以嗎?”
“為什么不可以?”
“現在我這身份…”
“你有什么狗屁身份?蜀地少主?”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是說別人會當…呃好像也不會…”
本來就是最強宗派勢力少主,倘若變成蜀地少主,對于行走江湖而言有什么區別嗎?該顧忌伱的一樣顧忌,想與你為敵的一樣為敵。
唯一有區別的是本來大夏官方是友善方,現在成了敵方而已…可現在大夏四處起火,恐怕官府啥都管不了了…
司徒笑想到這里,很是撓頭,搞了半天,造了反竟和以前幾乎無區別?
看師父這模樣也確實沒啥區別,仗也不去打,事也不去管,依舊和往常一樣在大殿里,好像還是那個神煌宗主。
“知道老子以前為什么一直忍翟牧之這種龜兒子么?”厲神通忽然問。
“不是顧忌雪梟?”
“是一方面,但不是決定性的,只能算其中一條因素…說來這廝確實厲害,本以為這種陰溝里的老鼠一旦暴露在陽光之下,本座碾他如碾臭蟲,事實證明沒那么容易。正面他不是我的對手,但他要走,我攔不了也追不上。天榜第六確非易與,亂世書沒有瞎排。”
司徒笑道:“這種角色以后若是刺殺…”
厲神通不屑道:“他不敢來的。他就算能跑十次百次,只要被老子傷到一次,就得被老子攥出屎來。一個慣于隱藏在陰溝里的角色,不會自陷于險。”
司徒笑點點頭,并沒有去問如果他刺殺我們怎么辦。
如果天榜第六會這么玩,格調丟光了,拿一條爛命把天榜第六的格調拉到泥巴里,那也不失為樂事。
他倒是對厲神通之前說忍著翟牧之的其他原因更感興趣:“雪梟只是原因之一,那還有其他呢?”
“要聽?”
司徒笑干脆利落:“要。”
“第一個…我和玉虛都疑心,夏龍淵并不是因為在做什么而無力掌控天下亂局,也不是因為懶得搭理,單純在看猴戲…有很大的可能,夏龍淵本來就想見到這個結果。”
司徒笑愕然:“為什么?他自己的江山!”
“原因未知,但只有這樣才最說得通,別的都很難解釋。”厲神通淡淡道:“如果是這樣,他就是在等著我反呢…你說老子要不要遂他的意?”
司徒笑大聲道:“遂便是了。有什么好猶豫的!”
厲神通終于不再看祖師像,轉頭看著徒弟:“為什么?”
司徒笑道:“習武若是不能護佑一方,不能砍了看不順眼的狗頭,那咱們習武干什么來了?自己覺得對的那當然就要做,管他姓夏的在想什么,那關我們屁事。”
厲神通有些丑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拍拍徒弟的肩膀:“第二個原因,你我能殺太守殺縣令,把蜀地所有士族都丟進金沙江,然后呢?你知道怎么讓蜀中之民過得更好么?”
剛剛牛逼轟轟的司徒笑張了張嘴,半天才囁嚅道:“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能做官的人還怕找不到?我們負責護境安民,別的事去找會的人做便是,我們鎮著,他們敢出幺蛾子?”
“你確定?”
“多…多半可以吧!”
“好,那這事你負責。”
司徒笑:“???”
“莫說為師在坑你…老子要做的事更多。”
“指的是在這里看祖師像?”
厲神通舉起巴掌,司徒笑躲了一下。
“如今義軍四起,多少是真的義軍,多少是渾水摸魚?多少愿意依附你我,多少想要割據自立?造反造反,說得容易,多少麻煩接踵而來。要么這些事你做也行?咱們換換?”
司徒笑想了半天:“換換。”
“那你做,老子給你做后盾。”厲神通慢慢離開大殿,低聲嘆息:“欲任俠而不得者,又豈止趙長河?”
司徒笑抽抽嘴角,和徒弟搶打架活兒的屑師父,還好老子靈醒。
六月,神煌宗長老史鐵石率眾破成都。
司徒笑橫掃巴蜀,劍挑亂兵與匪首一百七十余人,收服各處義軍二十余支,威震西南,蜀境漸安。
亂世書不會記錄這些“欺負雜魚”的事情,沒有人知道這漢子受了多少傷,是否差點面對死亡。
它只會在鎮魔司的報告之中送往京師,抵達唐晚妝的案頭。
“巴蜀非大夏所有了…”數日之后,唐晚妝輕撫報告,低聲自語:“可為什么我反倒松了口氣似的…”
抱琴道:“小姐沒養成狗熊,卻被他養成了。”
“撲通”一聲,窗戶打開,一個小丫鬟被盤成一團,丟進了水池。
“首座,首座,不好了!”外面鎮魔司親信來報:“江淮大亂萬天雄反了!”
唐晚妝面無表情:“知道了。”
“首座,首座!王道寧兵進河北崔王戰于璞陽!”
唐晚妝看著窗外一片安寧的景象,前幾天字字泣血地請夏龍淵先捉拿京中王家勢力,可到了現在都風平浪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唐晚妝一陣頭暈目眩,忽地劇烈地咳嗽起來。
攤開手掌一看,盡是血跡斑斑。
趙長河好不容易穩住了她的病情,在區區幾天之內迅速惡化。
此時的趙長河正從川南策馬直奔金沙江,打算乘船順江去巫峽。反正不管先找誰,去血神教也是出川順路,可以先去一趟。
天下大亂的戰爭氣息讓趙長河意識到,曾經自己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的血神教圣子的意義有多大。
在這種時局里,擁有勢力基本盤的價值,比二重秘藏的個人武力更加重要。
思思那邊也許能算自己的基本盤,但太遠了,鞭長莫及。血神教雖然人數不多,卻是真正身處要地的精銳,經過幾場戰事的磨合,更像正規軍了,至今還駐守襄陽,舉足輕重。
也許他們應該算隸屬四象教,此時的造反本該有他們一份?或者是暫時不動,在需要的時候呼應的一顆棋。自己并不合適公然把他們拉走,平白和四象教鬧翻。
但做一些與四象教立場并不沖突的事,朱雀尊者多半也不會說什么。畢竟自己是室火豬,何況血神教如今的“官方地位”還是自己拉扯的,朱雀多少也要認幾分自己使喚血神教的權力,否則不好看。
四象教和王家目前是結盟,如果拉血神教去打王家,算不算立場沖突?
趙長河知道問題不大。
再怎么結盟,當各自起事之后,就是亦敵亦友的相互防備姿態了,古往今來無數實例證明了這一點。何況趙長河早就知道朱雀對王家純屬相互利用關系,早晚要翻臉只要配合好了,朱雀說不定暗中高興得很。
萬天雄那邊或許不合適這么早就和王家杠上,沒這么造反的,恰恰血神教可以,因為王道中知道血神教圣子是他趙長河。血神教做任何事朱雀都可以一推二五六,把鍋全給“趙長河那混賬東西”。
當然要怎么協調還是件頭疼事…如果崔王打起來,四象教是肯定樂于見到的,但自己要幫崔家,這怎么協調…
一團麻了都。
暫時沒腦子想這么多,先見了薛蒼海再說,本身懷里就揣著東西要給薛蒼海的,這回更是恰到好處。他敢不聽圣子的,東西就沒了。
策馬好幾天了,才好不容易到江邊,趙長河有些心焦地遠眺江水,一時半會連船都找不到。
“瞎瞎,到底什么境界能飛啊?我看天榜也不像能飛的樣子,最多懸空、舞空?或者輕功飛掠的距離比較遠而已,都還不夠稱之為飛。”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干什么?”
“我問的是什么境界可以…這個總不至于是什么不能說的秘密吧?”
“你能不能有點腦子,既然都知道三重秘藏能懸空了,那下一階段不就能飛了。”
“御境?”
“御之一字,本就含御風之意。現在距離你還有點遠,加油吧小弟弟。”
趙長河看著遠處出現的渡船,吁了口氣,沒回這話。
溫水煮青蛙瞎子從“我不是你的隨身攻略”,各種一言不發或者做謎語人的階段,慢慢的到了現在,一喊“瞎瞎”問話,就下意識回答了…這不就挺好。
御境也一樣…遠么?
怕是不遠了。
二重秘藏講究的“操控煞氣”,其實就是一種“御”。
每一個階段,循序漸進,一直都是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的不同節點。
漸至掌控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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